商賈人生 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 恰逢其會
    二樓的面積其實與樓下是一般大小,只不過裝飾的較為清雅,不似樓下那麼雜亂。數個雅間將它分割開來,沒有樓下那大紅大紫的裝飾,只有幾幅字畫,些須瓷器依托著整個環境,此刻連那些雅間也是悄無人聲,惟有那依江的桌前有那麼七八個客人,一個掌櫃模樣的人站在一旁為眾人解說著什麼,而那七八個人中只有一個是文定認識的,便是先起程了一日的燕艷。燕艷看見他們的到來忙三步做兩步的跑過來,對章傳福說道:「章叔叔,你可來了。」然後又往他身後走了過去,輕聲的對燕行舟說道:「爸,你們怎麼才來呀,再不來我就要被這幾個老頭煩死了。」她爸忙止住她道:「誒,不許瞎說。」她努了努便嘴歡天喜地的拉著三友到一旁去了。

    「喲,章老弟,你終於是出現了,我們大家可等了不下半個時辰了,呵呵。」一位富態的老者起身相迎,在座的眾人也皆是起身拜見。章傳福向眾人告罪道:「有罪,有罪。小弟確實是不知李老,您與眾位在此久侯,不然就算天不亮也要那船家先渡我過來與眾位相見呀。」那位被章傳福喚為李老的商人,指著他對眾人笑道:「瞧瞧,你們瞧他這張嘴,不知騙了我們多少的銀子去了,這次來,咱們這些人的荷包又有多少要變瘦咯。」眾人隨即皆笑了起來,章傳福也不例外,接著他換了一種苦惱的神態歎了口氣道:「哎,可惜喲,可惜我這次是來給各位送錢花的。」一位和他差不多年紀的人驚呼道:「還有這事,看來這會我們可都要小心了,這章老闆可是那花一個銅板勢必要賺回五個銅板的。這次竟讓我們賺錢,想來肯定是惦記著我們這些人的老底了。」頓時引得哄堂大笑,章傳福也被他的話逗的笑起來,從後面牽著文定到眾人前面,說道:「這是我漢口新鋪子的新任二掌櫃,姓柳名文定,文定。」他又對文定說道:「這位老者是『李記』珠寶行的李大老闆,『李記』珠寶在我們這整個兩湖可是響鐺鐺的。」文定忙曲身拜道:「晚輩柳文定見過李老,還請李老日後多加指教。」

    李老闆雙眼盯著文定看了一會,對章傳福說道:「傳福呀,我瞅著這孩子年歲不大嘛。」章傳福回答道:「是呀,今年才滿十八。」他一說十八桌子上的幾個人皆露出驚詫的神情,先前那位和他差不多年歲的人,說道:「啊,不會是聽錯吧,十八歲就當上你『源生當』的二掌櫃了,這可是聞所未聞的事呀。」眾人也皆是深有同感的點頭,李老捋了捋鬍子問道:「那你們那個老古板的劉選福可有同意此事呀?」章傳福輕笑著回答道:「不滿您李老說,讓文定這孩子當這二掌櫃,還正是他老的提議。」眾人又露出詫異的表情,比剛才更為詫異,具將目光匯聚於文定的身上仔細的觀察。此時燕行舟也笑著攙和道:「文定,這孩子可不簡單呀,上次他來我這辦事我都非常喜歡想留住他,可他說什麼也不依,呵呵。」文定曲身對他拜謝道:「那是您,燕老闆太抬愛晚輩了。晚輩還只是剛開始學做買賣,怕有負您的期望,所以也就不敢貿然答應您。」李老點了點頭道:「嗯,得到劉選福那個老頑固的認可可是不簡單呀,而且重要的還能保持謙遜的心態。這可比現在有些年輕人強多了,毛毛糙糙的有點什麼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可以,傳福呀,又讓你小子拾到寶了,呵呵。」文定忙說道:「您過譽了,晚輩確實還是一新手,還望各位前輩多多指教。」章傳福信手拍了拍文定的肩膀,對於這個自己培養的幫手他也是非常的滿意。接著有給文定介紹了在座的諸位,那個時常發言的是綢緞莊的黃老闆,不光在漢口甚至荊洲,鄂洲等幾處有綢緞莊,還壟斷著整個荊楚的蠶絲,棉田的生意;體態較為富足的周老闆,則是這荊楚最大的米商,每年銷往各地的稻米不可記數;他旁邊坐的沈老闆,則是和他不相伯仲,是荊楚最大的鹽商,人窮了可以不吃米,可是不能不吃鹽呀。其他的幾位也是某個方面的權威,總之在座的可都是這荊楚之地富商蓄賈赫赫有名的人物,隨時都能讓這長江泛起波瀾。此時如果那個見多識廣的踏上二樓,怕是要嚇一大跳。這裡除了文定他們幾個小輩外,就數這一旁伺候的酒樓馮老闆資格最小了。

    入座後,章傳福笑道:「老馮呀,你這『醉仙樓』的生意可真是越來越好了。」老馮受寵若驚的回答道:「這還不是托您幾位的福,才讓小店有了這些新老顧客的關照。」鹽商沈老闆說道:「這個老馮就是財迷,叫他今天將門關了,讓咱們幾個清淨清淨,他就是不聽。剛才來的時候,霍,下面那個人山人海的樣子,把我的頭都要嘈炸了。」燕行舟此時說道:「誒,咱們也不是事先通知他的,難不成要他將裡面的客人都往外攆呀。」李老也說道:「是呀,在商言商特別是小馮這開酒樓的,都是光顧自己的客人得罪了誰也不好。」馮老闆陪著笑臉道:「要是平時這也算不上什麼大事,給他們解釋一下也就是了。可今天本店的大廚紀師傅,與杭州來得丁三刀師傅在此比試廚藝,所以這些客人半月前便已在此定下位子,所以馮某不好將他們請出去,只好委屈諸位了。」

    章傳福笑道:「喲,那我不是趕巧了嗎,呵呵。」米商周老闆對他說道:「章老弟,我們這可是托你的福呀,不然還吃不到這兩位大廚一同奉獻的佳餚。」馮老闆忙陪笑道:「瞧您說的,這二樓本就是我特意給您幾位和,這次比試的公證留下來的,本打算等一切安排妥當了便過去請您幾位呢。」一旁的燕艷好奇的問道:「馮叔叔,那,那些個公證到哪裡去了呢?」馮老闆低聲輕笑著說道:「見您幾位為章老闆接風,我將他們打發到廚房去試品了。」聞聽此話眾人皆大笑不止,燕艷更是眼淚都給笑出來了,燕行舟將笑聲按捺住,對馮老闆說道:「你這個老馮呀,做事有時就是欠考慮,咱們這些恰逢其會的,怎麼能將那些正主擠到那裡去呢,還是我們進裡間把他們請上來吧。」說著看看眾人詢問他們的意見,章傳福也對眾人說道:「是呀,我們去裡間,邊吃邊聽聽他們的評述,不也是一項趣事嗎。」馮老闆有點為難的說道:「我是怕他們看到您幾位,會有點大驚小怪打攪到您幾位就不好了。」燕艷站起來說道:「那我們抬幾架屏風不就沒事了嗎?」李老驚喜的點頭道:「嗯,燕丫頭的這個注意好,小馮咱們就這麼辦,我們先去雅間,你去請那幾位公證上來。」說著帶頭離席往裡間走去,眾人也隨著跟了過去。

    文定與章傳福等眾人,還未坐下一會。便聽著幾聲咳嗽聲,夥計引著幾個年邁的老頭從樓下疾步上來,馮老闆也隨之上樓而來。只聽馮老闆夥計說道:「小四,快給幾位上雨前龍井。」隨著夥計應聲下樓,一個老頭說道:「馮老闆,我還以為你要我們幾個老傢伙就在,您那廚房裡品評今日的比試呢?」馮老闆怪責的說道「誒,曾老弟,這話可就冤枉我了。你們幾位都是這名聲在外的食家,馮某不才也不會如此呀。」頓了頓見眾人皆認同的點點頭,才繼續說道:「我是想呀,這樣的賽事幾年難得一見,一定要做到公平公正,不能讓外人說些什麼。所以嘛,麻煩你們先去廚房見證一下,對於二位廚師的一切準備皆是相同的,沒有區別對待,日後有人說起也可為我馮某做個旁證,這可好還讓你們幾位誤會了不是。」那幾位評判忙說道:「那裡,那裡,您馮老闆大公無私,毫無偏差這種為人我們素來是敬仰的,怎會有旁議,剛才只是開了個玩笑而已,您別往心裡去,別往心裡去。」反過來那幾位公證還要安慰馮老闆。

    裡面的那一桌人都快笑岔了氣,還不好意思高聲發出,都在渾身顫抖燕艷更是雙臂扶桌將頭埋了進去。燕行舟邊笑邊拉著文定輕聲說道:「文定,你看看小馮這開酒樓的就是圓滑,以後他的話你可只能聽一半,不能全信,呵呵」文定也是憋的難受,趕緊平復一下情緒,此時馮老闆與外面幾位客氣了兩句就說道:「我裡面還有幾位客人,你們幾位請自便,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夥計。」那幾位也回道:「您請,您請。」便看見馮老闆緩步帶著輕笑進了雅間,李老指著他說道:「你這個壞小子,就是嘴滑,彎的都能讓你給說直了。」馮老闆回道:「那裡,那裡,讓李老您見笑了,我這也不是免得得罪人嘛。」燕艷好奇的問道:「馮叔叔,外面的那些都是些什麼人呀?」馮老闆喝了口茶道:「哎都是些所謂的食家,沒什麼事就喜歡到處走走,到處吃吃,雖然沒什麼本事,但還有許多人信服他們。只要是他們鑒定過的廚師都可以家喻戶曉,如果沒將他們招呼好,可就有的受了。」一位姓謝的油商道:「不會你馮老弟也怕他們吧。」馮老闆輕藐的笑了笑,說道:「那到沒什麼,只是犯不上去得罪他們。」

    還沒坐一會兒,樓下就傳來小二的高聲喝道:「好了,好了,兩位廚師的比試正式開始,請眾位耐心等候。」而門外的那些食家也開始侃侃而談,只聽一位說道:「丁三刀丁師傅是浙江菜的頂級高手,而紀師傅則是川菜的有數人選,這會可真是一場龍爭虎鬥呀!」一位接著說道:「是呀,浙江烹飪,源遠流長。它基於『魚米之鄉,文化之邦』,兼收江南山水之靈秀,受到中原文化之溉澤,以醇正、鮮嫩、細膩、典雅的菜品格局,浙菜取料廣泛,烹調精巧,尤以清鮮味真見勝,丁師傅的菜更是得其精髓,我看今日紀師傅難以取勝呀。」又有一位並不贊同他的看法說道:「那也不竟然,川菜還不是在秦末漢初就初具規模。唐宋時發展迅速,自進入我朝更富有名氣,重視選料,講究規格,分色配菜主次分明,鮮艷協調。其特點是酸、甜、麻、辣香、油重、味濃,注重調味,離不開辣椒、胡椒、花椒和鮮姜,以辣、酸、麻膾炙人口。紀師傅更是其中能手,來我們漢口這麼些年,誰人不知『醉仙樓』的紀浮雲紀大廚呀。」諸位評委也是對他的話深有認同。

    燕艷對身邊的三友說道:「看來這幾位公證還很有些本領,講的頭頭是道的。」馮老闆湊趣道:「那是呀,這可是他們看家的本領到那都得炫耀一下。」燕艷又好奇的問道:「馮叔叔,他們說的這麼好,那他們做的菜一定也是很好咯。」馮老闆笑了起來道:「呵呵,要是讓他們來做,只怕比你馮叔叔還不如呀。」燕艷驚奇的說道:「那不是全憑一張嘴。」頓時引得雅間裡笑聲一片,不過還好的是裡面眾人的聲音較低,外面的那桌人未曾聞聽。

    此時下面的小二高聲道:「頭道菜,丁師傅的『西湖醋魚』。」便有二人端著兩個盤子上樓,一個擺於評委的桌子上,一個送到雅間門口交於他們東家。而馮老闆則端上文定他們那桌,說道:「您幾位試試,這道菜在我這可是不多見呀。」督促著眾人動筷,這『西湖醋魚』色澤紅亮,入嘴後頓感肉質鮮嫩,酸中帶甜確為佳品,外面的評委也是稱讚不已。樓下小二又喊道:「紀師傅的頭道菜是『春蠶吐絲』。」就見著馮老闆端上一盤菜,那白白的確實彷如春蠶俯在綠葉之上,燕艷嚇道:「呀這是什麼菜呀,怎麼跟個小蟲似的,叫人怎吃的下呀。」三友捻了一筷子入嘴,稱道:「嗯,是雞肉。」馮老闆笑道:「還是顧少爺您見識的多,這便是用雞脯肉加十多種作料做成的『雞糝』,可是我們『醉仙樓』的保留菜目。」眾人試過確實清淡爽口,章傳福也稱道:「老馮呀,你這大廚的手藝就是和京城大內也不遑多讓呀,特別是這道菜寓意深刻,十分的有意思呀。」馮老闆口裡說道:「那裡,那裡您過譽了,」然而臉上還是不自禁的露出一絲得意。

    接著門外又陸續傳上丁廚師的『東坡肉』、『雪菜黃魚』、『元江鱸蓴羹』、『南湖蟹粉』。而紀師傅則是『紅油耳片』、『辣子肉丁』、『煙熏排骨』、『香辣炒蟹』,再有一個菜整個比試就結束了。文定他們個個吃的都是紅光滿面的,這一頓下來可真讓文定開了眼界,原來有這麼多吃法是自己聞所未聞的。黃老闆說道:「馮老弟呀,還有什麼菜,我可是什麼吃不下了。」燕艷雖只是稍嘗即止,但也是吃的撐腸拄肚了,說道:「不行了,不行了,還是下次再吃吧。」馮老闆略帶神秘的說道:「這可是機會難得呀,紀師傅做這道菜我也只是試過三次,可謂是千金難買呀。」眾人好奇的慾望都被他調動起來,此時又有人踏上樓梯,不過不再只是兩位夥計,而有兩位廚師模樣的人行於前方,聞聽馮老闆解釋才知前一位是丁師傅,後面的則是本樓的紀師傅。一位夥計將遞到雅間,而公證那桌則是紀浮雲紀師傅親自送去,遞上後他退後說道:「諸位,多謝能來為我和丁兄鑒定,還請試完這最後一道菜。」幾位公證人端眼細看竟是一道豆腐,都暗自奇怪道竟然是比試怎會將這家常菜端上來,然而那絲不滿在豆腐入口後都變成了驚奇。

    樓下的眾人皆等了半天,等待著結果出來。幾經裁定後一位老者發言道:「兩位大廚的廚藝都可謂是極品,丁大廚的浙菜,炒菜以滑炒見長;炸菜,外松裡嫩,恰到好處;燴菜滑嫩醇鮮,羹湯風味獨特;溜菜脆(滑)嫩滋潤,滷汁馨香;蒸菜火候十足,注重配料,主料則是鮮嫩腴美之品;燒菜柔軟入味,濃香適口。確實將浙菜發揮至級致,而紀師傅的川菜炒、煎、烘、汆、炸、熏、泡、燉、糝、燜、燴、爆等幾十種製作方法,更是發揮的淋漓盡致。」他頓了頓又說道:「本來我們幾位也是各執一詞分不出結果的,但是紀師傅最後上的那道豆腐,麻辣鮮香,酥嫩滾燙,豆腐成塊不碎,麻辣味厚,肉末酥香。老夫幾十年來都沒吃過如此的豆腐,確實是其中的極品,所以最後一致決定紀師傅是這次比試的獲勝者。」一旁的丁三刀臉色聚變,執起桌上的筷子便夾起盤中的豆腐試吃,入嘴後那黑著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拱手對紀浮雲說道:「紀兄,丁某敗的心服口服,這道不起眼的豆腐尊架確實做的出神入化。」說完便狂笑著下樓而去,樓下的眾人先是聽到丁大廚狂笑,還以為是紀浮雲輸了,結果丁大廚連家當也沒收便出門而去,夥計們欣喜的下樓報信才知道是紀浮雲獲勝,皆歡喜不已。樓上的公證問紀浮雲道:「請問紀師傅,這道豆腐叫什麼呀?」紀浮雲輕輕的笑了笑未做答,而馮老闆則將他拉進雅間,介紹給眾人。眾人皆稱讚他的廚藝,燕行舟對眾人說道:「對了,剛才都急著聽結果了,這道豆腐還未曾試過。」馮老闆急忙說道:「快,大家快嘗嘗,冷了可就變味了。」

    眾人輕輕的嘗試,的確是像那幾位公證人說的與眾不同。都接連吃了好幾塊,章傳福也抑制不住的稱道:「真是道好菜,不知是叫什麼名字。」那紀浮雲依舊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麻婆豆腐。」文定在試過一口後輕輕念出這個名字,眾人將目光皆轉向他,連同紀浮雲在內。燕艷對於文定,因為『楚妝樓』的事早已是水火不容藉機嘲笑道:「哼,這個名字這麼俗氣,怎麼配的起這道菜呀,不懂就在一旁聽著少插嘴。」紀浮雲用手掌制止她道:「不,這道菜確實是叫『麻婆豆腐』,這位小哥看來不是無緣之人,有機會來找我聊聊。」說完招呼也不與其他人打便下樓去了,馮老闆忙賠罪道:「這人就是這脾氣不好,諸位不要見怪。」黃老闆道:「什麼人呀,掃興。」

    燕行舟道:「好了,好了。大家也吃的差不多了,孩子們回家,我們繼續去活動吧。」眾位老闆忙回應「好,好」,就這樣他們『活動』去了,三友被燕艷強拉回家看人,而文定這個新任的二掌櫃則往新鋪子行去。

    (『麻婆豆腐』源於晚清同治初年,不過在川菜裡我最喜歡它,所以不好意思,呵呵,我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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