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小屋裡只有一盞零星的油燈在閃爍著,桌上有一碗小米粥已是絲毫熱氣也冒不出來。而在桌子旁邊的是一幅木板床,上面有一床正在發抖的被子。這床上的床單,被面很整潔沒有補丁,但明顯都洗漂過很多次,呈現出淡白的顏色。那被中人將被子遮住了的自己頭部,四周也都包的嚴嚴實實的,不肯將任何一絲一毫袒露於空氣之中。
忽然一陣寒風透過那扇沒用窗紙裱糊起來的門窗,門窗產生了碰撞的響聲。更甚者發出呼的一聲怪響,彷彿是幽靈的低鳴轉瞬間將屋內那本已昏暗的燈光泯滅了,整個屋子裡頓時徹底的陷入了黑暗之中。這時木門輕輕的被風吹開了,畏縮著裹在被子裡的文定只是感覺到似乎更加的寒冷,只能將被子裹的更緊。隨著房門的吹開,一個黑影從門外飄然而至。行至文定的床前用手掀起了被角探了探他的頭部,自語的輕聲說道:「這是個什麼人呀?叫別人要記得看病,抓藥,自己卻就只是這樣躺著。」文定可能感覺到了冷空氣飄進薄被,立馬抓住被子將頭部的空擋封住。這舉動還是在睡夢中完成的,邊擋還邊從口裡發出不滿的喃喃聲。
「還這麼不老實,明明生體弱還頂著風雪上山頂。」當他看到文定鬆散的睡姿,比較起平時的那板滯的形象更有生氣,更真實些。那黑影將文定的手拿出來,用手指搭住其經脈之處。
這時文定又打了一個寒顫,看來已不是感冒那麼簡單而已了。在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家風寒可能並算不上什麼大病,吃幾副藥修養一段時間便可以痊癒。甚至有些紈褲子弟還期盼著生些許小病,那樣就可以逃避學堂,逃避長輩佈置下來的功課。然而在窮人家則不然,生病不但做不了事賺不了工錢,反而還要看病吃藥往外掏錢。文定雖然已是當鋪裡的三掌櫃,然而畢竟擔當的時間有限積蓄不多。而且家裡還有父母等著自己去贍養,三個幼弟雖然懂事然而畢竟年歲尚弱,又幫不上家裡什麼忙,就這樣千般亂絮湧上心頭。
這病來勢本就很凶,再加上心中的憂慮,內憂外慮多重交織弄的病情越發的嚴重。黑影人扶起了文定盤坐著,抓住他的手用自己的手與其對合。突然一用勁,只見文定的身體一怔,整個人那一下彷彿抽筋似的。後身體是平復下來了,然而渾身都在冒出汗滴,又過了一陣那些汗水又換成了霧氣飄散於四周。等霧水稀少後再看文定那原先被汗水打濕的內衣,已變的就像才從幾十度高溫的陽光下暴曬了幾個時辰一樣般乾燥。
等霧氣完全散去後,那人將文定又再度塞進被中。就像進來時那般又輕輕的走出文定的房間,還順手帶上了房門。整個房間又再次陷入靜謐,彷彿剛才那一切未曾發生過一般。
經過一天兩夜的風雪在第三天的清晨停止了。太陽露出他威嚴的光芒讓一切再次臣服於他的腳下。那滿地的白雪匆匆的退出了那本就屬於他的世界。
當鋪的夥計們早早的起來準備做開門的預備,掃地,抹桌,廚子還要預備早餐。一大早上他們的工作可說是一天之中最為繁重的。因為老闆總是囑咐他們,當鋪的門面是吸引顧客的第一個先決條件,是當鋪的招牌。所以每天的整潔絲毫馬虎不得,吩咐他們一定要在開門之前將前台的一切都收拾的乾乾淨淨才能開門迎客。給前來典當的客人留下好的影像,不但要讓他們照顧『源生當』此次的生意,還要讓他以後一聯想到當東西,便會徑直來『源生當』。
這打掃的工作自然是小瑞,周貴他們這些夥計干的。之前文定都會和大家一起打掃,當鋪裡有的人對文定這種不辭勞苦,平易近人的態度很是欣賞,如大掌櫃,東家他們;有的卻認為文定是在鬼做,裝模做樣,如李福祥,順子之流。什麼事在不同人的眼裡都會有不同的認知,事還是同樣一件事所不同的只是每個人自己所不同的思量,都會摻加個人的觀點。所以再出色,朋友再多的人,也不能讓所有的人來喜歡他。
今天夥計們聽說文定病的不輕都猜想他不會來了,順子還在那幸災樂禍的對周貴說道:「讓他小子再裝呀,這次病了吧,最好永遠都好不了。」周貴對順子說道:「是不是生病呀,就只是不舒服沒吃晚飯罷了。應該沒那麼嚴重吧?」順子俯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我昨天晚飯後,偷偷去看了眼的。確實是生病了一直臥在床上,而且病的還不輕。連瑞子後來專門送去的小米粥,也沒喝就放在桌子上。」周貴為難的對順子說道:「算了,兄弟,人家都病成那副模樣了。都是幹活拿錢得人何必非要弄的你死我活的。」
順子拿眼斜瞄了周貴一眼,嘲弄的笑道:「起先和我一起捉弄他的時候,你怎麼什麼話也不說呀,現在出來裝好人。你給我算了吧,你沒看看他好的時候怎麼一點也不收斂呀。」周貴知道自己怎麼也說不過他的,求饒的說道:「算了,算了,我們快去幹活吧,要是讓兩個掌櫃發現開門之前我們還沒將活幹完,又要挨一頓罵。」順子絮絮叨叨的隨著周貴他們幾個往櫃檯那走去。
快到櫃檯那便發現那兒正有個人彎下腰拿著掃把在地上打掃。「誰呀,這麼早」順子驚奇的對身邊得人說到。門面的木板還沒打開,鋪子裡的光線還不是很充足。瑞子數了數身邊的人數,然後又驚奇的說道:「沒呀,五個都在這裡呀,那個是誰呀?」
這時掃地的人直起了腰,衝著他們笑著說道:「你們怎麼晚了呀,馬上就要到開門的時間了,再不幹完就不能開門了。」竟然是文定,昨天還在房間裡迷糊的病人竟然一下子好了,還比他們先起來了。看他的精神抖擻,狀態比他們這些剛起來的還好。說完他又繼續在那掃地,其他的人連忙挽起袖子各自找活幹去了。只有順子還在那呆站著
似乎是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夜還神智模糊的人今天不但可以繼續工作,好幹勁十足的。
就在他發呆的時候,背後突然出現一個手掌將他後背一拍,嚇的順子頓時三魂少了七魄。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便聽到一個聲音「怎麼了順子,一大清早的別人都在幹活你發什麼楞呀。」他回頭一看竟是朝奉劉選福,這老朝奉雖不常來鋪子裡卻是連東家也畏他的權威人士。鋪子裡的任何人在他面前都只能是聽話的份,順子連忙回聲道:「朝奉,您這麼早就來了呀,我這就去幹活的,這就去的。」說完連忙插進那幫幹活的隊伍中去了,看著他的背影劉選福搖了搖頭。然後走到文定的身邊,說道:「文定呀,身體好些了嗎?昨夜本來要去看你的,但他們說你一打烊便回房睡了。不想擾你的瞌睡,便沒去成。」文定一聽是朝奉的聲音,忙直起身回答道:「多承劉老您關心了,已沒什麼大礙了。」劉選福呵呵的笑道:「年輕人的身體可就是好呀,我們是不服老不行了,只要一點小病小痛的幾天都消停不了。鋪子裡的事呀都要靠你們這幫年輕人了。」
文定說道:「您說笑了,您的身體還是很健安的呀。再說我們這些人好多方面都不能接手,和您的差距太大了。還要在您身上學好多東西。」劉選福呵呵的笑道:「這些東西又帶不到棺材裡,能教你們的都在盡量教你們。再說我還不是以前當學徒的時候師傅教給我的呀,文定。」他輕喚著文定。柳文定回答道:「在,您有什麼吩咐?」
「晚上亥時初刻來一下我家裡,我還有些話要和你談。」
「您放心,晚上我沒什麼事,我一定去拜訪您去。」劉選福對文定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似乎在笑容之中有一絲潛意識的暗示,然後便進了裡屋。文定又如常的開始當鋪新的繁瑣的一天。
有些時候文定便是這樣面對即將揭曉的答案,沒有過多無謂的揣測,而是直接等到答案的自動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