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抗戰,兩黨雖說合作,骨子裡卻是兩條心!抗戰勝利後,毛澤東、蔣介石這兩位當代中國最耀眼的政治明星,都熟讀歷史兵書,誰不知「一山不容二虎」?那個「臥榻之側」,能容「他人酣睡?」毛澤東先聲奪人,在一片強烈的反對聲中,冒著被對方軟禁的危險,飛赴國民政府戰時陪都重慶,與蔣介石進行和平談判,把正在積極籌備打內戰、措手不及的蔣介石逼到了尷尬境地。毛澤東坐上談判桌不久,就知享受和平、把共產黨總部由偏僻小城延安遷往蘇北淮陰的計劃徹底落空了,就知道兩軍必有一打,才能一舉決出勝負;才能一舉決出乾坤。不是魚死,就是網破。雙方談判人員在談判桌上使盡了權謀伎倆,唇槍舌劍,討價還價,蹉跎了數十日,好不容易才達成一紙雙方都無法認真執行的「雙十協定」!雙方手握協定,貌合神離,同床異夢,背地裡卻都在積極備戰,準備在戰場上一決雌雄。只不過蔣介石自恃武力,決定快速攻佔解放區,爭取在最短時間內一統天下;而毛澤東勢力薄弱,被對手趕鴨子上架,首先想到的是退守山區,借助險要地勢,避其鋒芒,再伺機殲敵取勝,重打一場持久戰。毛澤東返回陝北小城延安,飛機輪子剛剛落地,火藥味極濃、雙方對峙多日的前線便打了起來。於是雙方開始相互指責攻擊,都說對方違反了「雙十協定」,該對破壞和平承擔全部責任。蔣介石忙著重新印刷擱置了十幾年的《剿匪手冊》,隨即派出全幅美式裝備的數百萬大軍,向共產黨的各個根據地發出了進攻,中國大地上,戰火又一次熊熊燃燒起來。所不同的是,這一回不是同仇敵愾,共抗倭寇,而是同室操戈、兄弟相殘。
蔣介石的數百萬大軍形如鋪天蓋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全面進攻,直逼共產黨各解放區根據地。大兵壓境,共產黨手中步槍大刀,那敢跟洋貨卡賓槍相提並論?共產黨不敢硬拚,只好全面後撤,躲進深山,借助險要地勢以避其銳氣。陝北延安共產黨總部,旋而被國民黨要員胡宗南佔領,毛澤東率部在陝北窮山溝裡跟對手周旋,苦撐艱難危局。蘇北、魯南八路軍、新四軍各部也不得不放棄平原解放區,撤入山東沂蒙山區,總部臨沂也陷入敵手!就連搶先進入東北三省的林彪、羅榮垣等將軍領導的部隊,也被國民黨數十萬大軍壓往冰城哈爾濱一帶,離被趕出國門僅有一步之遙。一時間,國民政府大有一統天下之勢,勝利在望。
與此同時,蜷居在魯南縣城的邵盼頭也搜羅習員生、花妮、周世昕、徐善福、錢宗紅等地痞流氓,組成武裝還鄉團,躍躍欲試,要跟隨國民黨部隊重新殺入閻陳莊,報仇雪恨。而進佔湖西地區的正是邵盼頭的大兒子,已混上中央軍團長的邵鐮刀!邵鐮刀尚在徐州未至,他的先頭部隊已佔領了豐縣、魯南縣城。
大兵壓境,沈利司遵守上級指示,夜以繼日地安排幹部群眾北撤,忙得不可開交。沈五爺、鄧秋雲帶領幹部和進步群眾跟隨部隊已在數天前撤入湖東山區。正當沈利司等人準備撤退時,突然接到上級命令,原來據可靠消息,宋朝民已派出遊說人員,前去拉攏豐縣城南梁寨地方武裝「兩股會」!封官許願。要求他一定要在此兩黨爭奪之時,想辦法把這一股中間力量爭取過來,以免其被敵所用。沈利司接到信函,感到非常棘手。他匆忙找到張海新、楊長嶺!商議道:「上級來信,叫咱們爭取把豐縣城南『兩股會』這股力量團結過來!你倆看看,誰去一趟合適?」張海新一聽,登時臉拉長了半尺,焦燥道:「『臨渴掘井』!事情都到眼皮子底下了,咋才想起這件事來?早幹啥去了?他們知不道魯南縣城已駐紮著大隊國民黨部隊了嗎?」沈利司道:「領導可能也有苦衷!」張海新冷笑道:「有啥苦衷?都火熱眉毛了,才想起豐縣城南還有只隊伍,宋朝民要是不派人去拉攏『兩股會』!他們肯定還想不起來,這就叫考慮事情不周!」沈利司不耐煩道:「就你的熊道道多!都火燒眉毛了,說這些還有啥用?整個湖西解放區軍民北撤,領導忙得小辮都直了,你還唱癢癢腔!魯南縣就是刀山火海,也得闖過去。你倆看看,誰去合適!真不中,我親自跑一趟!」楊長嶺趕緊道:「張海新當年去過一回,熟門熟路,當然是他去最合適不過。俺莊上的石敬宣在『兩股會』裡當軍師,張海新和石敬宣經常罵大燴,他倆關係不錯!他去比我去要有勝算。」張海新苦笑道:「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還提我那事,上回差點把命搭上。」沈利司也道:「張海新!這事離了你!還真不中!」
張海新沉呤了一陣,搖頭道:「沈主席!不是我不願意去,咱可醜話說在頭裡,去把這支隊伍拉過來,我去可沒多大把握!其實要說去梁寨辦這件重大的事,有一個人去是最合適的。」沈利司精神一振,大喜道:「你說這人是誰呀?」張海新道:「還能是誰?只有海貴哥家的干閨女婿馮劍!馮劍和『兩股會』交情很深,只有他去,才有把握馬到成功,這支隊伍肯定能拉過來。」沈利司眼神暗淡下去,懊悔道:「你這不是白說嗎?領導把這事交給咱來辦,也是認為馮劍在咱這裡,我也知道他去最合適不過。屎頂腚門子了,這會上哪兒找馮劍去?要是能找到他,我還找你們倆幹啥?淨說些不中用的話。」張海新尷尬道:「雖說咱們和『兩股會』合作了一回,但那是打鬼子漢奸!這會國民黨得勢,在這節骨眼上,『兩股會』會不會投靠國民黨呢?要是他們拿定主意投靠國民黨,我這一去,可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了!」沈利司心裡一沉,惴惴道:「這話可也說不准!」楊長嶺沉吟半晌,肯定道:「我看不會!日本鬼子侵佔中國前,國民黨對『兩股會』是年年清剿,兩家是冤家對頭!『兩股會』對國民黨恨之入骨,雙方極不信任!國民黨拉攏『兩股會』!眼下是權宜之計,等國民黨大局已定,『兩股會』就不怕國民黨秋後算帳嗎?」張海新點頭道:「變化忒快,這過頭的話誰也不敢說。」沈利司忐忑道:「領導正是有此擔心!因為據可靠情報,宋朝民已派人到『兩股會』遊說,封官許願,叫他們佔了先。好在『兩股會』裡分成兩股力量,爭論不休,司令景志剛還沒最後下定決心。在這節骨眼上,當然是馮劍去最合適不過,偏偏找不到馮劍了,真急死人了!」張海新冷笑道:「要是宋朝民不去拉攏『兩股會』!肯定還想不起人家來。」沈利司大怒,厲聲斥責:「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砍涼腔!你說你去不去吧?」張海新一陣尷尬,委曲道:「我也沒說不去呀……」
楊長嶺思忖半天,鄭重道:「依我說,張海新去恐怕也不合適!魯南縣城內駐紮有國民黨軍隊,斷子絕孫的王立寶就坐陣關卡搜查過往行人,戒備森嚴。邵盼頭、王立寶眼珠子都紅了,張海新與王立寶又有舊怨,根本不可能闖過關卡,要是叫王立寶那個王八操的抓住,白白送一條性命。」
沈利司緊鎖眉頭,焦躁道:「他既然不能去,你楊長嶺說咋辦?真不中你去。」楊長嶺一陣尷尬:「你別急嘛,總得叫我把話說完吧?」沈利司道:「就叫你把話說完。」楊長嶺胸有成竹:「我去更不中。不過,我倒有一個辦法!」張海新眼睛一亮:「那你還賣啥關子?快把你那辦法說出來吧!大家掂量掂量。」楊長嶺道:「依我說:沈大同去最合適了!」沈利司、張海新一愣,驚呼道:「你腦子是不是有病了?叫個憨子去辦這麼重要的事,這不是兒戲嗎?」楊長嶺冷笑道:「我腦子啥毛病沒有!『出其不意,乘其不備』!誰知不道沈大同瘋瘋顛顛?王立寶和他又是熟人,就是絞盡腦汁,也猜不到咱們會叫沈大同去辦這麼重要的事。再說,王立寶這狗日的在關卡搜刮錢財,見人必搜身,身上藏著信件,只要叫他搜出來,小命立馬玩完!沈大同一個瘋子,棉褲爛得露著腚膀子,一看就窮得叮噹亂響,王立寶會搜他的身嗎?沈大同身上錢財沒有,虱子肯定不少,王立寶這狗日的總不能連虱子也要吧?正好混過關卡而不被注意。」沈利司感到匪夷所思,瞠目道:「就算大同路上不出事,把信送到豐縣梁寨,他又憨又傻,知道去找誰呀?」楊長嶺笑道:「找誰?找蘇莊的石敬宣呀!算卦的老石能不認得沈大同嗎?這兩人都是趕集的常客,一個坐在街頭上給人算卦,一個串街筒子晃著腦袋唱《喝面葉》,沈大同就是化妝成老娘們,石敬宣也能認出他來。」張海新連連搖頭,苦笑道:「這哪是辦事?純粹是兒戲!不中!不中!拚著一條性命,還是我張海新去一趟!」楊長嶺焦躁道:「海新叔!魯南縣城內駐紮著國民黨軍隊,說不定趕明就來城北清剿,魯南縣城已經是國民黨的天下了,戒備森嚴,你去等于飛蛾撲火,泥菩薩過河,羊入虎口。你不怕死我倒相信,干革命還怕死人?問題是完不成任務咋辦!再說,沈大同又不是頭一回送信。」
原來,就因沈大同傻乎乎的不被人注意,沈利司倒叫他送過幾回信了,每回都能平安送達。沈利司躊躇道:「這回恐怕不管,連張海新親自去都沒把握,憨大同一個瘋子,別說路上出啥差錯,就算他把信平安送到,豈能是一封信能辦成的?」楊長嶺胸有成竹,道:「沈大同送信,當然是借馮劍的口氣說話!馮劍現如今是南陽島上的副司令!有響噹噹的牌子!更何況馮劍跟『兩股會』交情極深,從上回海新叔到『兩股會』求援就已看出來了。『兩股會』也知道魯南縣關卡戒備森嚴,加上豐縣城也有國民黨駐軍,馮劍前去梁寨要連闖兩個縣城,是要冒生命危險的,他們弟兄難道不體諒馮劍的苦衷?南陽島上的眾弟兄在代司令孫倩靚的帶領下已隨大軍北撤,『兩股會』耳目眾多,能知不道這個消息?依我說,一封書信就管。再說,既然宋朝民派人去召降『兩股會』!景志剛等人遲遲不下決心,說不定是不願投靠國民黨!想投靠共產黨吧,卻苦於沒有門路。就算得知馮劍所在的南陽島接受了共產黨收編,已隨大軍北撤,畢竟只是聽說。更何況他們和馮劍也是數年不見,人心隔肚皮,其中真偽不得而知。沈大同此去,不正好給他們一個台階下嗎?」張海新詫異道:「景志剛他們既然想投靠共產黨,為啥不派人來和馮劍接頭?」楊長嶺猜測道:「不一定沒派人尋找馮劍!肯定也派人找了,可能是沒找到,或者有別的原因。這會連咱都知不道馮劍在哪兒,他們也難說找到他!依我說,乾脆叫沈大同去,一個憨子,沒人注意。」沈利司也下了決心,道:「你說得是有道理,上回張海新到梁寨尋找『兩股會』!不也是第一回去嗎?『兩股會』二話沒說,便派兵襲擾了魯南縣城,還殺死了保安團副團長關建節!這回咱再出回怪招,說不定歪打正著,也不一定。」
卻說豐金公路上,走來一個戴著棉帽子,身穿破棉襖,滿是紫色疙瘩的臉上積了一層污垢油泥的中年人!他一邊搖頭晃腦地往前走,一邊可著嗓子唱道:「大路上來了我陳士奪,趕集趕了三天多,提起東莊上的那台戲喲,有幾出唱得是真不孬……」此人正是肩負送信重任的沈大同!沈大同緊走慢走,越過常店集、大李莊,晃晃悠悠地來到魯南城北關,往南一看,只見城北壕溝深挖,崗樓聳立,吊橋旁國民黨士兵頭戴青天白日徽章,正氣勢洶洶地搜查過往行人!吃得肥頭大耳的王立寶坐在吊橋旁,專瞅過往行人的口袋,不時把路人拉到一旁,掏淨他的衣兜,方才放行。路人敢怒而不敢言,紛紛切齒憎恨而去。沈大同搖搖晃晃走到吊橋邊,叫道:「王立寶!還認得大爺爺不?」王立寶一愣,臉上泛起一絲兒假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憨大同呀!你這是上哪兒去呀?」沈大同吃驚地張大了嘴,傻呼呼地問道:「噫!王立寶!才年把沒見,你這狗日的說話咋細聲細語的,變成娘們腔了?」
原來,王立寶被慶豐娘閹割後,沒了行淫的物件,近不得女色,對他來說,反而成了好事,養得白白胖胖。他此時鬍鬚脫盡,聲音雖說仍然沙啞,但沙啞中已略帶女聲,變成患了肺癆的母鴨子,雄雌不分。王立寶見他當眾揭自已的傷疤,怒目而視,厲聲罵道:「你狗日的說啥?」沈大同詫異道:「噫!你狗日的敢罵你大爺爺?」王立寶惱羞成怒,竄上前去,甩手給了他一巴掌,把沈大同打翻在地。沈大同猝不及防,被打得暈頭轉向,嘴角汩汩流血,帽子也滾落在地上,猥猥瑣瑣,又驚又懼,捂著臉驚恐地望著王立寶!放聲痛哭起來。
姜中韋詫異道:「王團長!從哪兒跑來一個瘋子?在這裡哭個屌啥勁?」王立寶悻悻道:「別提了,這是俺老家沈塘的一個憨子!按輩份我還得喊他『爺爺』!」姜中韋道:「他跑到縣城來幹啥呢?」王立寶晃晃娘們腚,鄙夷道:「一個瘋子,誰還管他的死活?他爹娘都死了,沒有近門,只有一個會裁縫的老舅,叫王朝立,也顧不得管他!他逢集必趕,會唱柳琴戲《唱面葉》!」沖沈大同惡聲惡氣地喝道:「憨大同!你上縣城來幹啥呀?」沈大同用襖袖子抹抹眼淚,戰戰兢兢道:「俺利司叔叫我去豐縣梁寨集找蘇莊算卦的石敬宣!給他送封信。」王立寶眼睛一亮,大喜過望道:「別胡屌扯了,能叫你去送信?」沈大同見他不信,用襖袖子猛得擦乾鼻涕,瞪著眼道:「誰哄你誰是龜孫!」王立寶把手一伸,問道:「信在哪兒?拿給我看看!」沈大同趕緊拾起棉帽子,緊緊抱在懷裡,天真地一歪頭,破涕為笑道:「偏不叫你看。」王立寶扁柿子臉一板,厲聲恐嚇道:「你要是不把信拿出來,我活埋了你這個龜孫!」沈大同也厲聲回罵道:「老子偏不拿,我活埋了你這個龜孫!」王立寶氣極而笑:「這個小舅子揍的,嘴上還不吃虧,你敢罵我?」沈大同罵道:「你這個小舅子揍的,敢罵你大爺爺!真掂憨。」姜中韋喝斥道:「憨傢伙!快點把信拿出來!」沈大同緊緊抱住破棉帽子,童心大起,衝他拌了個鬼臉,嘻笑道:「我偏不給你!看你能把我咋樣?」
王立寶沖姜中韋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同上前,把沈大同撲倒在地,奪過破帽子。沈大同被搶了帽子,大叫道:「不算,不算,你倆合夥欺負人!」兩人把破帽子翻了個遍,也沒找到書信。王立寶喝道:「你這個狗日的,信在哪兒?」沈大同也回罵道:「你狗日的沒長眼呀,信就在帽子裡。」姜中韋喝斥道:「帽子裡哪有信呀!」沈大同歪頭沉思道:「我忘了,信八成藏在我的棉襖裡!」話音才落,王立寶、姜中韋威逼他把臭氣熏天、虱子成堆的破棉襖脫了下來,又翻了個遍。破棉襖上淨是窟窿,除了綻出的髒兮兮的破棉花,哪兒有信的影子?王立寶、姜中韋正愣眼,沈大同拍手笑道:「又叫我操了一頓,信藏在我褲腿裡呢!我偏不給你倆說。」王立寶大怒,罵道:「你他媽裡個歪屄!滿嘴瞎話。」沈大同也回罵道:「你他媽裡個歪屄!這一回我說得是實話,那封信就在我褲腿裡,是利司叔叫俺嬸子給我縫到裡頭的。俺利司叔還說,只要我把這封信送到豐縣梁寨集,交給蘇莊算卦的老石,老石就給我買個大燒雞。」王立寶面露殺機,叫道:「媽裡個屄!他雖說憨,嘴上倒不吃虧。姜中韋!你帶幾個人,把他拉過去活埋了!」姜中韋懶得動,勸道:「王團長!這是個憨傢伙,你能跟他一般見識?」王立寶一想也是,望著傻呼呼的沈大同,尚在猶豫。姜中韋不耐煩道:「王團長!跟個憨子瞎囉嗦啥呀,共產黨沒人指使了,能叫個憨傢伙去送信嗎?叫他滾蛋吧!」王立寶劈腚給了沈大同一腳,罵道:「你他媽裡個歪屄,趁早給我滾。」沈大同被他踢了個跟頭,爬起來罵道:「王立寶!你狗日的不信就散,那封信真藏在我的褲腿腳裡,是俺嬸子給我縫上的。俺嬸子也說,只要我把信送到梁寨集,交給算卦的老石,他就給我買一個燒雞啃。你不信,我撕開褲腿腳你倆看看!」說著,低頭就要撕褲腿。姜中韋哭笑不得,笑罵道:「這個憨傢伙裝得倒像,饒你一命就不錯了,你還想叫王團長給你買個燒雞吃嗎?」沈大同聞言,大為逆耳,正色道:「非叫他狗日的給我買燒雞?你們不信拉倒,我可走了!俺利司叔說了,只要把那封信交給老石,他一准給我買個大燒雞啃。狗日的東西,不信我說的話,不信咱就拉倒!我可醜話說在頭裡,你們可別後悔!」姜中韋喝道:「快滾!」沈大同叫道:「王立寶!你把你『大叔』弄到哪兒去了?」王立寶惱羞成怒:「再不走我槍斃了你狗操的。」沈大同回罵道:「我槍斃你狗操的!你把俺兒小同抱到哪兒去了?」姜中韋衝上前去,對他劈腚就是一腳,罵道:「你找死呀?」沈大同頓時嚇了一跳,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撿起破棉帽子戴上,忘可著嗓子唱著:「大路上來了我陳士奪,趕集趕了三天多……」晃晃悠悠地走了。王立寶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悻悻道:「真他娘的倒霉,大晌午叫個憨子氣個半死。」
沈大同瘋瘋癲癲,一路搖頭晃腦唱著《喝面葉》,穿過魯南縣城,出了南關,直往豐縣城而去。到了豐縣,倒沒費多大周折,便穿城而過,直奔城南梁寨。天色將晚,便到了梁寨集。沈大同站在集市正中的叉路口,傻愣愣地亂瞅,不知上哪兒去好。就在這時,迎面一人走來,與沈大同撞了個滿懷。沈大同一把揪著那人,大喜道:「老石!你給我買個大燒雞!」那人吃了一驚:「你這個瘋子!誰給你賣燒雞呀?」沈大同盯了他一陣,晃晃腦袋,沮喪道:「狗日揍的,我認錯人了!不是老石。」放開那人,扭身就走。那人見他說話蹊蹺,想起當年尋找石敬宣做事古怪的張海新,背後追問:「你找老石?你找哪個老石呀?」沈大同停住腳步,愣頭愣腦道:「俺找蘇莊算卦的老石。」那人見他兩眼吊滯,卻一本正經,不由暗吃一驚,問道:「你找老石?你找他有啥事不?」沈大同道:「俺叔叫我把一封信交給他,叫他給我買個燒雞。」那人心中驚疑,問道:「叫你送信的是個啥人?」沈大同用襖袖一抹鼻涕,瞪著眼道:「是俺叔!」那人耐心道:「我知道是你叔!你叔他是誰呀?」沈大同認真道:「是俺嬸子的男人!」那人心想:這傢伙真差心眼,這不等於沒說嗎?你叔當然是你嬸子的男人!要是成了你娘的男人,還真是個問題。
那人接著問道:「你嬸子是誰?」沈大同咧嘴笑道:「你這人差心眼,連俺嬸子是誰都知不道,真笨!俺嬸子是俺叔的媳婦呀!俺嬸子把那封信縫到我褲腿裡,叫我送給蘇莊算卦的石敬宣!叫他給我賣個大燒雞。」那人啼笑皆非,暗忖道:「我的娘也,這報應真快,我差心眼?咱倆是有一個差心眼的。」心下躊躇:看來這人的心眼不夠頭,不管是真是假,來找石軍師倒是真的,還是把他帶回去吧!便哄他道:「你是說魯南縣城北蘇莊那個算卦的石敬宣嗎?我認得他,你跟我走吧!准給你買個大燒雞,中不?」沈大同大喜,不假思索,搖晃著腦袋,興沖沖地跟著那人走了。
兩人來到一個村莊,拐彎抹角進了一家。從屋裡鑽出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那人見沈大同衣衫襤褸,目光呆滯,嗔怪道:「小銀!你咋把個瘋子帶來了?」小銀悄聲道:「焦二哥!這瘋子可大有門道!石軍師在嗎?」焦守則道:「正在屋裡和志剛、章老三一塊商議事呢!」小銀問道:「您這是幹啥去?」焦守則道:「晌午貪喝了兩碗涼菜糊糊,拉肚子!」說著苦瓜著臉,鑽進茅廁方便去了,小銀便帶著沈大同進了堂屋。沈大同一進屋,見石敬宣正和幾個人圍坐在一個小方桌前,大喜道:「老石!我可找到你了,俺利司叔可說了,只要把信交給你,你就給我買個大燒雞吃。」景志剛見他說話有趣,莞爾問道:「石軍師!這人是誰?」石敬宣詫異道:「是憨大同!是俺西南沈塘莊上的。小銀!你咋把他弄來了?」小銀笑道:「他說給你帶來一封信,也知不道是真是假。」林之波道:「誰給石軍師寫信?他在蘇莊不是單門獨戶嗎?」石敬宣猜測道:「會不會是馮劍又有信來?」景志剛吃驚道:「是他的信?他咋這麼大意?叫個瘋子來送信!路上出了紕漏咋辦?」章老三道:「石軍師說得對,八成是馮劍他們!」林之波疑惑道:「秦朋去尋找馮劍!出門一年多了,至今沒有回來,他要是和馮劍在一起,為啥不事先捎個信來?」景志剛也緊皺眉頭:「是呀!秦朋到底找到馮劍沒有?」章老三道:「先拿信看看再說!」石敬宣朝沈大同一伸手:「大同!把信交給我吧!」沈大同也一攤手道:「燒雞呢?」石敬宣笑道:「放心吧!你把信交給我,回頭一准給你買個燒雞!」沈大同把頭搖成貨郎鼓,堅決道:「不中!你不給我燒雞,我就不給你信。俺利司叔可說了,你把燒雞給我,我便把信給你。」沈大同板著臉,一幅「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樣子!小銀哄他道:「你先把信掏出來,我這就到梁寨集上給你買燒雞去。」沈大同嘴撅得能拴頭毛驢,搖頭道:「不中!別操我了,你得先給我燒雞,我再把信給你。」小銀激將道:「是說瞎話吧?你根本就沒帶信。」沈大同急了,道:「誰哄你誰是小狗,俺叔真是叫我來送信的。」小銀道:「你光說有信,信在哪兒呢?」沈大同得意地笑了,歪頭認真道:「你不給我燒雞,我就是不給你說,那封信就在我褲腿腳裡縫著呢!」大伙禁不住笑了。景志剛莞爾道:「小銀!難得他憨得實在,你再到梁寨集跑一趟,給他買個大個燒雞來。」不銀笑著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小銀走後,大家圍著沈大同說笑,哄他把信交出來。不管他們咋說,沈大同立場堅定,非得等見了燒雞才肯拿信,大家雖說焦急,倒也拿他沒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