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起兮雲飛揚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往事 (三)
    那排長一看,過來一個土匪,正好頂數,大喝道:「給我捆起來。」叫人把邵鐮長抓了起來。邵盼頭頓時慌了神,急忙送給那排長二十塊大洋,賠禮道:「長官!這是俺的三兒子!他穿的是他哥哥的舊軍裝,他哥哥可是咱們黃埔軍校的學生!是咱自已人!」那排長見好就收,把現大洋揣進懷裡,笑道:「我也知道他是鬧著玩的!這麼大個孩子,啥也不懂,挎著把木頭手槍,能打死人嗎?只能嚇唬人!」把他放了。老東家見鐮長站著不走,趕緊往外攆他:「鐮長!還不上外頭玩去」?那排長一聽,是個土匪連長,兩眼立馬瞪成有雞蛋大,吆喝士兵重新把鐮長捆了起來,拖著就走。邵和坤哭喊道:「老總!你們饒了他吧,他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那排長立愣著眼喝道:「孩子?孩子咋了?人小鬼大!共產黨的娃娃司令肖華才不過二十歲!那也是個半大孩子,各縣城門樓子上掛著他的畫像,懸賞五萬塊現大洋!孩子咋啦?孩子的腦袋值五萬大洋!知道不?」不管邵盼頭爺倆怎樣解釋,怎樣哭訴磕頭,邵鐮長還是被中央軍抓走了。隊伍剛走出閻陳莊,邵鐮長就被那排長和士兵打得爹一聲娘一聲地叫,從此再也沒有回來,恐怕死在外頭了。「馮劍、渠振五兩人聽得心驚肉跳,都歎人生無常,一不小心,禍殃立至。范清宇苦笑道:」這算啥呀?王國漢牛屄不?人家是堂堂的縣長,還不是叫佐佐木一槍給崩了?「馮劍冷笑道:」這就叫「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候不到」!「

    范清宇臉色突變,禁不住打了個寒戰。馮劍察顏觀色,奇道:「范大哥!你這是咋了?冷不?」范清宇咳嗽了幾聲:「叫你這幾句話嚇的。」范清宇一咳嗽,馮劍才發現洞內煙霧越來越濃,渠振五已被嗆得兩眼流淚。渠振五惴惴道:「看來,外頭燒成白地了!咱仨得想法出去,總不能叫他們燒死在這裡。」范清宇道:「你倆別著急,這是邵盼頭的一個秘密地道,是我偶而發現的。想必是邵盼頭因堂屋地洞出口暴露,另挖的一個通往地洞的入口,還沒完工。」因為是死洞,空氣不對流,外頭的煙氣灌入洞內,嗆得三人喘不過氣來。范清宇安慰他倆道:「眼下雖說煙霧大些,等過一會外頭燒完了,煙霧自然慢慢散盡。這時候外頭正亂,說啥也不能出去,等到天黑,夜深人靜時再說。」馮劍、渠振五已知艾鳳玲脫離危險,早已把懸著的那棵心放進肚子裡,就依他言,盡量伏在洞地,屏聲息氣,耐心等待。誰知煙霧非但不肯散去,反而越來越濃。馮劍在邵盼頭床下窩居了兩天兩夜沒敢睡覺,感到眼皮澀滯,歪在一旁昏睡過去。

    馮劍一覺睡來,感到頭痛欲裂,四顧左右,伸手不見五指,便輕聲叫道:「范大哥!」范清宇咳嗽一聲,應道:「馮兄弟!你睡醒了?」馮劍問道:「范大哥!外頭咋樣了?」范清宇回道:「有好長一陣子沒啥動靜了,天恐怕早就黑了。」馮劍道:「你倆先在這裡別動,我出去看看。」范清宇囑咐道:「千萬小心!」馮劍點了頭,道:「嗯!你放心吧!」說罷,摸索著輕輕把仍然冒著輕煙炙熱燙手的破櫃子推開,鑽出地洞。到了外頭,才發現早已是夜深人靜,屋子已被燒得殘垣斷壁,堆滿灰燼,猶自閃著點點火光,邵家房子三停倒被燒去一停。馮劍見滿天繁星閃爍,天氣清冷,四周死一般寂靜,感到詫異。卻不知邵盼頭突遭大難,早已成驚弓之鳥,此時當縮頭烏龜,鑽進屋裡,哪裡還敢出門?馮劍重回地道,叫出范清宇、渠振五兩人,三人趁天黑悄悄翻牆出了邵家,來到曠野外。馮劍問道:「范大哥!這會咱們上哪兒去?」范清宇幽幽道:「我是沒地方去了!」馮劍道:「要不,你跟我去南陽島吧!」范清宇搖搖頭,斷然道:「不去!南陽島我是沒臉去的!」馮劍詫異道:「你和同啟超有啥過節?」范清宇垂頭喪氣,沮喪道:「唉!何止是過節?同啟超肯定是饒不了我的。」馮劍愣住了,奇道:「你和同啟超有仇?你們是咋結下的仇呀?」范清宇苦笑道:「馮兄弟!你也別打聽了!說實話,你也問不了。艾鳳玲已被周世昕轉移到墳屋去了,你倆到哪兒找找看,都一整天了,看她是不是還在哪兒?」轉身就走。馮劍叫道:「范大哥!你這是上哪兒去?」范清宇遠遠喊道:「你也別問了,咱們還會見面的。」

    馮劍、渠振五來到墳屋,只見屋內漆黑一團,喊了幾聲,無人應聲。馮劍道:「看來這裡沒人!她能上哪兒去呢?」渠振五道:「咱倆到蘇莊找找!」馮劍道:「她除了蘇莊乾娘家,倒是沒地方去。」兩人又一起來到蘇莊,到張海貴家叫門。劉玉梅一見渠振五,登時沉下臉來,冷冷問道:「你又來幹啥?」渠振五一臉尷尬,回身就走。馮劍急忙叫道:「大嬸子!他是跟我一起來的,冷呵的天,叫他進來吧!」劉玉梅還沒說話,渠振五嗡聲嗡氣道:「不進去了!我找地方睡覺去。」馮劍剛要再喊,劉玉梅一下把他拽進屋來,不屑道:「理他弄啥呀!也知不道是從哪兒跑來的一個憨不愣登的操蛋孩子,成天朝俺家裡跑,像粘膠一樣,沒安啥好心!」馮劍不知劉玉梅為啥討厭渠振五,見渠振五已消失在黑暗之中,方才忐忑進屋。

    張海貴坐在屋裡獨自小酌,見他進來,笑瞇瞇道:「是馮劍來了?過來坐下,咱爺倆喝上兩盅。」馮劍依言坐下,左顧右盼,問道:「鳳玲沒上這裡來吧?」劉玉梅小聲道:「早就來了!這時候哪敢在家裡蹲呀?叫你大叔送到丙靈他二姑家裡去了。」張海貴嗤之以鼻,笑道:「你也小心得忒過頭了!邵盼頭叫鬼子打了一頓,房子燒了半拉,他哪裡還有閒工夫管這些屌事?」劉玉梅認真道:「還是小心點好!」張海貴陰沉著臉,訓斥道:「馮劍!你和鳳玲因為啥事吵嘴?」馮劍嚇了一跳,委屈道:「大叔!俺倆沒吵架呀?」劉玉梅倚坐在床上,耷拉著眼皮,撇撇嘴,睥睨道:「還說沒吵架?那天鳳玲從湖裡南陽島回來,哭得兩個眼泡都腫了,俺公母倆緊趕著問她,她光知道哭,就是不說,還沒把俺老公母倆急死。」馮劍惴惴道:「我說了您兩位老人家也不信,我和她吵架!」張海貴「哼」了一聲,訓斥道:「光說沒吵嘴,誰信呀?從南陽島到蘇莊,水陸都算上,不管咋說也有一百多里,你就這麼放心,叫她自個跑回來了?路上出點啥事,就沒法安眼了。」馮劍有難言之隱,不好啟齒辯解,只好悶頭不吭聲,任憑他埋怨。劉玉梅心細如髮,瞪了張海貴一眼,和稀泥道:「別再說了!趕明叫馮劍到丙靈找鳳玲賠個不事,勺子跟鍋沿叮噹兩下,還不是常事?年輕人在一起長了,誰還不吵兩句嘴呀?一輩子早著呢,兩口子磕磕碰碰,還得有幾十年家庭官司打呢!」張海貴也笑道:「也是!我和你嬸子兩天不生氣,太陽就得從西邊出來!」劉玉梅嗔怪道:「在孩子跟前,你說這些弄啥呀?」

    馮劍也「嘿嘿」地笑了,搔搔頭皮,訕訕道:「那我趕明就去丙靈找鳳玲!」張海貴贊成道:「這就對了!女孩家信哄,你越是賭氣,她越是不買帳!你在她跟前拿個小架賠個禮,說兩句軟乎話,給她塊糖吃,她就知不道姓啥好了!一個大老爺們,得拿得起,放得下才中,咋能跟個娘們一般見識?」劉玉梅大覺逆耳,厲聲喝道:「娘們咋了?你們大老爺們好,成天灌些猴尿,喝醉了吐上一地,還得我給你清掃,還舔著臉說呢!你倒是個老爺們,你好,你看看你有多好,教給女婿哄騙干閨女,為老不尊!量仗著你那張老臉皮厚灰多,還蓋著疤瘌,也知不道害羞。」

    張海貴一愣,自嘲道:「大偉他娘!怪我不會說話中不?見了毛驢總提大耳朵!還有不挨熊的?我剛才和馮劍說話的時候,忘了你也是個娘們了,真對不住了!唉!女人家都是一個鼻孔裡喘氣,穿一條褲腿!俗話說得好:」天下的女人一般黑「!」劉玉梅咬牙切齒,氣哼哼地厲聲叱吒道:「你喝點猴尿,胡說些啥呀,要不是閨女婿在這裡,我撕爛你那張臭嘴。」張海貴哭笑不得:「咱老兩口這是唱得哪出戲呀?本來是勸馮劍、鳳玲兩人孩子合好,兩個老東西卻掌不起撮,倒在小孩子跟前先吵起來了!叫閨女婿看咱倆的笑話。」劉玉梅看了馮劍一眼,也忍不住掩口笑了。

    冬夜清冷,長夜難熬,馮劍擔心渠振五無處安身,就想把他喊回來一同喝酒。剛才又見劉玉梅厭煩渠振五,不知為何,心中極為詫異。他望著劉玉梅,不解道:「大嬸子!那個黑大個叫渠振五,您老人家認得他呀?我……」劉玉梅頓時沉下臉來,翻翻白眼,矢口否認道:「不認得!誰知從哪兒跑來的操蛋孩子!憨不愣騰的,理他弄啥呀?」張海貴也道:「馮劍!咱爺倆喝酒,管這麼多幹啥?他又不差心眼,麥秸垛裡也凍不死人!你跟二偉打通腿,睡上一覺,趕明到丙靈給鳳玲賠個不是,兩個人生啥的氣呀?」馮劍見他們不願提渠振五,雖說心中不解,倒也不便再問。於是,馮劍把姐姐沒死,而是叫邵盼頭賣到山西太原,向張海貴、劉玉梅夫妻說了一遍,卻省略去被康澤娶作小老婆的事。夫妻倆聽了,都替他高興。既然知道鳳玲已安然無恙,馮劍心裡痛快,多喝了幾盅,再加上幾天來奔波焦慮,早已疲憊不堪,心力交瘁。劉玉梅見他腿上有傷,用熱水給他清洗傷口,仔細抹了些傷藥,然後拉好床鋪。馮劍喝得醉醺醺的,脫衣鑽進被窩,暖衾厚被,倒頭呼呼大睡。

    馮劍酒醉酣睡,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夜。果然不出張海貴所料,邵盼頭拍馬屁拍在馬腿上,得罪日本人,突遭飛來橫禍,被打得遍體鱗傷,院落燒去了一停,嚇得戰戰兢兢,哪裡還顧得上抓捕馮劍、艾鳳玲等人?翌日,天剛濛濛亮,馮劍便從床上爬起來,舀水洗了把臉,告別張海貴公母倆,頂著刺骨的寒風,匆匆去了丙靈!丙靈是個莊名,離蘇莊僅有六、七里路,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到了丙靈。馮劍剛走進莊,迎面過來一人,依稀面熟。馮劍想了半天,方才想起來,原來這人就是田文虎!馮劍見他行色匆匆,不覺詫異,心道:「這不是田文虎嗎?他到丙靈來幹啥呀?冷呵的天,他起這麼早,這是要幹啥去?」心中疑惑不解。馮劍進了莊,頂頭碰到一個挎著篚子,起早掃樹葉的老婦人!

    馮劍問清二姑家住處,拐過胡同口,見二姑家大門口蜷伏著一人,身上罩滿白濛濛一層霜雪,縮脖抱頭,一動不動,像是死了。馮劍一驚,趕緊躲藏在牆角暗處觀察動靜。正在這時,那人伸個賴腰,抬起頭來!馮劍登時驚得目瞪口呆:那人正是昨夜才分手的渠振五!馮劍心中狐疑,尋思:「渠振五咋夜住在哪兒?他來丙靈幹啥?身上落滿了霜雪,恐怕半夜就來了。」正在胡亂猜測,二姑家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人影一閃,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院裡輕盈飛出,正是他要尋找的艾鳳玲!艾鳳玲睡眼矇矓,忙著扣棉襖上的扣子,又是吃驚又是高興。她親呢地用拳頭擂了渠振五一下,嗔怪道:「黑大個!你咋在這裡?是啥時候來的?」渠振五望著她!眉開眼笑,粗聲粗氣道:「昨天夜裡就來了!怕耽誤你睡覺,在外頭湊乎了一夜!」艾鳳玲一怔,撣落他身上的霜花,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埋怨道:「你是個死人呀!天這麼冷,凍出毛病來,咋辦呀?」渠振五憨厚地笑笑:「我皮厚膘肥,不怕冷!」艾鳳玲翻了他一眼,嗔怪道:「總覺得你嘴笨,沒想到挺會說的!你是咋找到這裡來的?咋知道我住在這裡?」渠振五笨拙地搓搓手,訕訕道:「是聽你乾娘說的!」艾鳳玲「噗哧」一下笑了,手背掩口,嬌嗔道:「這才是說瞎話呢!俺乾娘正煩你,她能對你說我在這裡?我才不信呢!」渠振五「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你乾娘對馮劍說你在這裡,我是偷聽來的。」艾鳳玲登時沉下臉去,茫然望著遠處,幽幽道:「馮劍?他幹啥去了?」渠振五道:「他也到閻陳莊救你去了,俺們一塊藏在地洞裡躲過災難,又一塊去蘇莊找你!」艾鳳玲眉毛微聳,輕輕道:「是嗎?他也去蘇莊了?」渠振五道:「嗯!」艾鳳玲催促道:「別在這裡憨站著,怪冷的,快進屋暖和暖和。」把他拉進院裡。

    馮劍愣愣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像喝了一壺老醋,一陣徹骨寒意從頭頂貫穿到腳跟,牙根都酸透了,使他垂頭喪氣,不能控制自已。馮劍心中悻悻:「渠振五捨命闖進邵家大院,原來也是救艾鳳玲去的。他那天從南陽島背師出走,是因為鳳玲憤而離去,追她去了。」他這才明白,劉玉梅、張海貴為啥不願提渠振五,為啥這樣討厭他。馮劍煩悶極了,衝動地往那扇剛剛關閉的大門奔去。他想找艾鳳玲!問問她為啥背叛自已,為啥另覓新人!剛走兩步,他遽然停步,心中暗暗叫道:「馮劍!你這是幹啥去?是跟渠振五去拚命嗎?還是對艾鳳玲說:你是我的人了,你不能跟渠振五在一起!」馮劍捫心自問,這光怪艾鳳玲嗎?在南陽島上,自已沒和艾鳳玲商議,就貿然答應同啟超的要求,要迎娶孫倩靚為妻,這對艾鳳玲來說,可是一記重重的打擊。馮劍!你忒自私了!其實你不是一直念念不忘孫倩靚嗎?而且,你又答應了同啟超,為啥還對艾鳳玲耿耿於懷呢?你這是「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你不是一直不喜歡艾鳳玲的性格嗎?你怪她心狠手辣。其實渠振五和艾鳳玲倒真正是天生的一對!兩人同樣放蕩不羈,同樣嫉惡如仇,同樣心無芥蒂,同樣莽撞行事,同樣是……心狠手辣!

    馮劍戀戀不捨地扭身走了,踟躕來到莊外,望著寂寥蕭瑟的隆冬空曠原野,心中無限惆悵:我這是要到哪兒去?是去蘇莊嗎?不中,見了疼我愛我的張大叔、劉大嬸咋說呀?兩個老人早把我當成了乘龍快婿,要是他們知道這會的結果,不是更生氣嗎?還是去南陽島吧!幾股日偽軍圍攻南陽島,魯南縣的鬼子撤回來了,另外滕縣、金鄉、魚台、沛縣的進攻敵人打退了沒有?也知不道這會情況咋樣了!轉念又一想,也不中,去南陽島必經過張口關卡,張口關卡炮樓貼著他的畫像,閻陳莊又有很多人認得他,眾目睽睽之下,根本不可能闖過關卡,此時去南陽島,等於自投羅網。乾脆回趟家吧!離家已有七、八年了,聽說老父親來找過他幾回,都因慧雲橫加阻攔,一直沒能回家。馮劍此時走投無路,心裡堵得難受,傷腳更是疼痛難忍,便特別想念起父母、想念起家鄉來。他打定主意,拐上大道,趔趄著直奔西南單縣馮屯而去。

    剛走二里多路,馮劍的腳步便漸漸慢了下來,心中躊躇:「我這會回家幹啥?當年留在閻陳莊不就是想給姐姐報仇嗎!離開家鄉七、八年了,好不容易才得知姐姐沒死,而且只要找到茴香!就有可能知道姐姐的下落,為啥不去尋找茴香呢,找到姐姐一同回家,不是更好嗎?那時候爹娘突然見到姐姐,得有多高興呀!」轉念又一想:「到哪兒去找茴香呢?連范大哥也知不道洪老頭家是哪兒的,咋去找呢?」過了一會,自責道:「真是個糊塗蟲!洪老頭既然會鋦鍋盆,自然走街串巷,當年認得他的人肯定不少,他興許跟誰嘮叨過家鄉,只要挨莊打聽,還能沒有人知道嗎?」馮劍豁然開朗。

    此時日偽軍到處張貼畫像抓他,馮劍白天不敢露面,只好躲藏在河堤避風處,待到傍晚才悄悄進莊討些吃的,打聽洪老頭的下落,然後在野外打麥場中的麥秸垛裡睡上一天。誰知一連打聽了幾個晚上,結果大出馮劍意料之外,竟然無人知曉洪老頭是何方人氏,都道:「光知道是個糟老頭子,指望著鋦鍋鋦盆艱難渡日,家當就是一幅擔子,走到哪兒就住在哪兒,誰也沒問過他家是哪省哪縣的。不過,聽口音跟咱這裡有些區別,恐怕是個外鄉人!那年邵家的小老婆馮秀英死了,邵東家突然把原先侍候馮秀英的丫頭茴香嫁給了洪老頭!洪老頭喜壞了,領著茴香屁顛顛地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馮劍大失所望。

    這天,天氣陰霾,又紛紛揚揚地飄起雪花來,馮劍鑽入麥秸垛裡睡了一天,直到天色暗淡下來,方才鑽出麥秸垛,感到又饑又餓。馮劍尋找幾天,也沒找到關於洪老頭的線索,不由得心灰意冷。正當徬徨時,腦海裡卻突然閃出一個念頭,心中叫道:「我真糊塗!為啥不去沈塘找沈利司打聽?他是本地人,肯定見過洪老頭,為何不找他想想辦法!」主意拿定,趁夜色正濃,悄然往沈塘摸去。馮劍雖說認識沈利司,只是在沈利司到閻陳莊尋找老綿羊時見過幾面,卻從來沒去過沈塘。前幾天偶遇沈利司,並蒙他和張海新幫助脫險,很是感激!馮劍來到沈塘,還沒進莊,突然從莊內傳來一陣犬吠。馮劍吃了一驚,在莊頭上探頭探腦,踟躕不前,不敢貿然進莊。正當他猶豫不決,從莊內晃悠著走出一個黑影來,高聲叫道:「是誰呀?」馮劍咳嗽了一聲,應聲問道:「老鄉!跟你打聽個人,沈利司是這莊上的嗎?」那人一愣,半晌才問道:「你找他?有啥事嗎?」馮劍道:「我是他的一個朋友!」那人往前走了幾步,悄聲問道:「你是馮劍吧?」馮劍吃了一驚,也悄聲問道:「你是?」那人笑道:「你找的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說罷,用巴掌輕輕拍了了兩下,叫道:「都出來吧!不是外人,是馮劍找我!」話音才落,突然從左右前後冒出幾個人來,個個手中拿著粗木棍,都笑道:「你再慢提醒一會,頭給他砸爛了。」馮劍見此光景,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沈利司帶他走進一個院子,進屋笑道:「聽說有人在莊頭上探頭探腦,以為是個奸細,差點發生誤會。」對眾人道:「這位就是馮劍!」大家都笑道:「又不是沒見過他,還用你來介紹?」馮劍一看,全都認得,正是張海新、楊長嶺、沈大作、田文虎、田文國、鄧秋雲、沈學爭、沈學慶、沈大勝、袁召寶、沈利光、沈利文、魏君寶等人!馮劍見張海新也在這裡,臉上傷已結疤,驚喜道:「海新叔!你是啥時候回來的?見到」兩股會「的弟兄了嗎?事情辦得咋樣呀?」張海新讚歎道:「不光見到了,而且把事辦妥了!」兩股會「的弟兄對你真是沒說的。那天夜裡,」兩股會「趁魯南縣城內的日偽軍傾巢出動,城內空虛,從豐縣城外繞過來闖進魯南縣城,端了王國漢的老窩,還打死保安團副團長、漢奸走狗關建節!只可惜沒拿住王立寶那個王八操的!」馮劍興奮道:「我咋說鬼子這麼急慌著從微山湖撤回來了,原來是」兩股會「在背後捅了他們一刀!」沈利司吩咐道:「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裡吧!按剛才的佈置,大家分頭準備。」大家紛紛站起來:「俺們先走了,你們倆慢拉。」沖馮劍會心一笑,鑽入夜幕之中,紛紛離去。張海新、楊長嶺也起身道:「馮劍!俺們還有旁的事,也不在這裡陪你說話了。」馮劍慌忙道:「你們也忙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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