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起兮雲飛揚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往事 (一)
    王立寶剛出大門,賀志巖便進饞道:「郭縣長!他可不是啥屌玩藝,您對他仁義,小心他恩將仇報呀!」郭瘸子嗤笑道:「王國漢剛死,他便見風使舵,這樣的人我敢相信嗎?王國漢雖陰毒,對他可是呵護有加,疼愛倍至。這狗日的倒好,王國漢才死,他便落井下石、翻臉不認人!比起王國漢,他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呀!」仝可訓也道:「在王縣長找到他之前,他和一個姓習的合夥把他娘賣給成武縣一個年近八十的老頭!那老頭後來死了,他娘至今下落不明;開封有一夥人找他報仇!據說人家在山西救了他一命,他卻恩將仇報,把人家四歲的孩子掐死了!這樣一個劣跡成堆、沒肝沒肺的人,郭縣長可不能馬虎,還是提防些好。」郭瘸子聽出弦外之音,冷笑一聲,話裡有話:「『親不親,故鄉人』!咱們是一塊從蕭縣過來的,我不相信你們,還能相信他王立寶嗎?實話對你們說吧,我得蓋蓋臉面,人走了,茶不能涼得這麼快!我先穩住這龜孫崽子,等熬過倆月,找茬口把他的團長擼下來!我早就想好了,叫賀志巖當保安團長!仝可訓當副團長!」賀志巖、仝可訓受寵若驚:「郭縣長!你擎好吧,您說往東,俺弟兄倆決不朝西。」郭瘸子微笑道:「咱弟兄齊心合力,還愁在魯南縣蹲不下去?」郭瘸子急忙具表上報上司,說王國漢勾結共產黨,在皇軍飯菜裡攙瀉藥,破壞皇軍清剿,破壞中日友好,屬十惡不赦,已被聯隊長佐佐木太君槍斃云云。

    王立寶買來棺材,和妹妹沈桂花一起把關建節的屍體拉到蕭縣鄉下,埋入關家墳地!然後攜沈桂花返回魯南縣。王國漢、關建節一死,賀志巖、仝可訓等人再無顧忌,不管白天黑夜,只要心血來湖,便明目張膽地找沈桂花重敘舊情,輪番奸宿。關建節死了,沈桂花並不痛楚,樂得重施胭脂,夜夜當新娘,天天換新郎,活得逍遙自在。王立寶害怕被郭瘸子撤職,更知賀志巖、仝可訓覬覦保安團長位子,哪敢得罪原『護路隊』的人馬?面對他們公然蹂躪妹妹,連屁也不敢放!他非但不管,反而創造條件,慫恿沈桂花又摟上郭瘸子這條粗腿。採取了這些非常措施,他心裡才踏實多了!王立寶心裡是踏實了,只是苦了新近守寡的沈桂花!沈桂花超負荷工作,她是上午和賀志巖、黃雲發淫亂,下午陪仝可訓、柳良奸嬲,到了夜裡,還得鑽進郭瘸子的被窩裡狎戲。所幸她是家傳功夫,深得母親真傳,而且精力旺盛,後生可畏,周旋於這五人之間,竟然游刃有餘,毫不怯懦。就算立寶娘當年,如此高強度的連續工作,也難說撐得下來。

    不出五天,郭瘸子終於「十年的媳婦熬成婆」!晉陞為魯南縣縣長!郭瘸子送走上司,應酬完前來賀喜的客人,回到辦公室裡,剛想坐下來喘息片刻,王立寶便腳跟腳屁顛顛地跑了進來,卑躬屈膝,像是有話要說。郭瘸子癱坐在椅子上,懶洋洋地睥睨道:「王團長!你有啥事嗎?」王立寶忸怩半天,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認真道:「郭縣長!我掂算了好幾天,我決定……」郭瘸子突然有些緊張,趕忙道:「你先別慌『撅腚』,你一『撅腚』,準得屙綠屎,先說是啥事吧。等你說完,再『撅腚』不晚。」王立寶一陣尷尬,諂媚道:「老郭叔!我是說……我覺得,我還是跟您老人家姓郭合適!我不姓王了。從今天起,我決定姓郭……」郭瘸子一愣,頓時暴跳如雷,紫脹著臉,拍案大罵道:「你他娘裡個歪屄!我啥都不怕,就怕你跟我姓『郭』!」王立寶還想解釋,郭瘸子厲聲斷喝:「王立寶!我操您八輩子祖宗!你想氣死我呀?狗日操的,還不快滾?再不滾,我撤你的職。」王立寶本想拍個馬屁,沒料到拍在馬腿上了,頓時嚇得呆若木雞。須臾,抱頭鼠竄。

    有沈桂花撒嬌賣嗲,枕頭風吹得恰到好處,幾個月過去了,郭瘸子非但沒撤王立寶的職,反把他依為左膀右臂,倍加信任!只是說啥也不同意他跟自已姓「郭」!連賀志巖、仝可訓、柳良、黃雲發等人天天忙於輪番在沈桂花肚皮上練俯臥撐,累得氣喘吁吁,耗盡了精力,哪還有心事去和王立寶爭權奪勢?王立寶雖失去王國漢這座靠山,恃有妹妹身上那早已磨出老繭的法寶撐腰,再築起牢固長城,從此更加腳踏實地地當起魯南縣的保安團長來,比王國漢在世時,氣焰還要囂張。王立寶繼續坐陣城北卡口,變本加利地搜刮錢財。這一回他下足了本錢,得想法子從老百姓身上成倍地撈回來。但好景不長,這年的八月,日本宣佈投降了。

    俗話說:兵敗如山倒。日本一投降,剎那間成了過街的老鼠。國民政府派出各路接收大員,接收淪陷城市;八路軍總部也發佈命令,在華北各邊區全面接受日本投降。山東省沂蒙山區和蘇北、徐州附近的日軍紛紛向新四軍交械投降,等待遣返。那個雙手沾滿中國人鮮血的日軍頭目聯隊長佐佐木!卻突然失蹤了,從此生死不明,國民政府張貼告示,懸賞捉拿。日軍的投降,隨之而來的是南京汪偽政權的倒台。因害怕遭到清算,郭瘸子、王立寶等漢奸們無不戰戰兢兢,心驚肉跳,整天龜縮在縣政府裡不敢出門,以酒澆愁。大街上遊行的隊伍高呼:「打倒漢奸賣國賊!」口號聲如雷鳴般傳來,使王立寶等人惶惶不可終日,好不擔心。

    徐州是戰略重地,蔣介石先生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何況這裡是新四軍的勢力範圍,前沿陣地,更是重中之重!蔣先生從西南戰區抽調重兵,匆匆佔領古城徐州。因蔣先生忙於接受日軍遺留下的財產,又要對付虎口爭食的共產黨部隊,那顧上魚龍混雜?所以,國民政府只往魯南縣委派一個縣長,郭瘸子以下全部留任。王立寶虛驚一場,非但沒遭到清算,而且還是繼續當保安團長!真是喜出望外。只有郭瘸子剛坐熱縣長位子,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重新當起副縣長來!而國民政府任命的縣長,正是去年從南陽島敗走的宋朝民!

    王立寶見宋朝民孤身上任,知道有空子可鑽,他像一條忠實的哈巴狗!不離宋朝民左右,窺視時機。這天傍晚,王立寶見宋朝民百無聊賴,知道時機已到,趕緊把沈桂花打扮得花枝招展,及時地送上門去。宋朝民長夜難熬,正滿腹惆悵,一見沈桂花,心中大喜,當晚就和她雙雙攜手入了洞房。沈桂花手段高超,只一夜,便把宋朝民整治得服服帖帖。王立寶又靠上了新主子,方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共產黨裝備不如國民黨,在關內沒有實力與國民黨政府軍抗衡,趁東北三省百萬日本關東軍被蘇軍擊潰而無中國軍隊駐防,國民黨忙於接收京滬地區,暫時又無暇顧及,匆忙從各解放區抽調精兵強將,合計一十三萬人馬,在林彪、羅榮垣兩位將軍的帶領下搶先進入東北,駐防白山黑水。蔣介石一見不好,趕緊用汽車、火車、輪船輪番往關外運兵,爭奪地盤。大地剛熄戰火,又劍拔弩張,一場血腥內戰不可避免。暫且按下不表。

    卻說,馮劍見佐佐木突然翻臉,把邵盼頭打了個半死。盛怒之下還槍斃了王國漢,叫囂著抓共黨分子,還要焚燒邵家大院,不由大驚。他知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道理!要是鬼子果然放火,呆在屋裡遲早會被燒死。外頭淨是日本人,逃走肯定無望。惶恐之下,他慌忙尋找躲藏的地方!四顧左右,屋內卻無處可藏,藏在木櫃子裡等於找死,床下更是躲藏不得,不由急出一頭汗來。日本兵四處點火,大火熊熊燃燒,煙氣直嗆入屋內。情急之下,他匆忙搬開木櫃,鑽入地道。剛從洞口滑下,就聽有人驚叫:「哎呀!有人進來了。」又一個聲音暴喝道:「老范靠後,叫我來收拾他!」馮劍慌忙叫道:「范大哥!我是馮劍!」短暫的寂靜後,就聽范清宇驚喜道:「是馮劍呀?你咋在這兒?」

    馮劍站直身子,等眼睛適應裡頭的黑暗,借助射入的微弱燈光,才發現洞內空間狹窄,隱約藏有兩人!除了范清宇,另一人長得五大三粗、面目兇惡,竟是鍾元保的徒弟渠振五!馮劍大奇,肚裡揣測:「這一對冤家對頭!咋會一塊呆在地道裡?渠振五到邵家大院幹啥?難道先我一步闖進邵家大院的是他?」范清宇見他驚詫,顧不得解釋,又急急問道:「馮劍!這兩天你藏在哪兒?鬼子走了沒有?」馮劍驚魂甫定:「日本人還沒走呢!我一直藏在邵盼頭床底下,我看見你鑽進了這個地道。」范清宇恍然大悟:「我說你咋知道這個地洞入口,原來你藏在床底下呀!」馮劍道:「當時慌不擇路,鑽進了屋裡,沒想到正是邵盼頭的臥室。」范清宇道:「幸虧沒查出你來。」馮劍心有餘悸:「也是萬幸……」把經過說了一遍,兩人跟著驚出一身冷汗。須臾,范清宇問道:「外頭咋樣了?直往洞裡灌煙,發生了啥事呀?」馮劍喜形於色,笑道:「也知不道咋的?日本人從外頭進來,先說了一陣子話,後來突然翻臉,莫名其妙把邵盼頭打了一頓,還把縣長王國漢槍斃了。那個叫佐佐木的老鬼子還不解氣,這會正在外頭行兇放火,邵盼頭的這口屋叫鬼子給點著了。」范清宇一聽,登時臉色蒼白,兩手顫慄,兔死狐悲,兩行清淚流了下來。馮劍見他一臉悲慼,吃驚地問道:「范大哥!你這是咋了?」范清宇頹喪地蹲在地上,唏噓道:「早就知道今天的結果!事已至此,有些事就不瞞兩位了!你們坐下,聽我給你們細說緣由。」渠振五、馮劍對望了一眼,蹲在一旁,聽他說了起來。

    范清宇道:「在咱中國山東半島的最東頭有個威海,舊稱『威海衛』!光緒二十四年叫英國人佔領了。說是租借,其實是西洋大鼻子訛咱。四十多年前,那時英國人剛佔領威海,我和王國漢、沈學超糾集了十多個黑道上的弟兄,在山東威海近海一帶專一劫掠海船,幹得是殺人越貨的勾當。沈學超喜愛打扮,頭梳得像狗舔一樣,俺們便送他一個外號,叫:『狗舔頭』!王國漢長得像只蝦米,外號就叫『大蝦米』!那時候年輕氣盛,劫了錢財,便上岸吃肉喝酒玩女人,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可惜這樣的痛快日子只過了兩年,突然出事了,我和沈學超不得不逃回家來。」馮劍吃驚道:「原來你和王國漢、沈學超都是老友?」范清宇道:「是呀!是一個道上的。」

    渠振五詫異道:「出啥事了?」范清宇苦笑道:「還能是啥好事?還不是因為女人嗎!王國漢戀上妓院的一個妓女芹兒!芹兒那年十五歲,長得像水仙花一樣漂亮!芹兒年小風騷,又會做作撒嬌,床上功夫又好,每天要接七、八個客人,給老鴇大把大把的掙錢。王國漢只要登岸,便住在她哪兒,徹夜不歸,搶劫來的錢全都花在她的身上!王國漢和芹兒鬼混了幾個月,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有一個日本浪人也相中了芹兒!兩人為爭嫖這個妓女,惹出了大亂子。」馮劍問道:「就是外頭那個老鬼子佐佐木嗎?」范清宇稱讚道:「還是馮兄弟聰明,一猜就是,就是這個東洋鬼子!那時在遠東除了西洋大鼻子,就日本小個子牛氣!日本人自消滅了前清的北洋水師,割佔了台灣、彭湖列島,又和俄國紅毛子在東北打了一仗,逼得紅毛子割讓了半個庫頁島,讓出東北三省勢力範圍,吞併了朝鮮半島,還強租了咱中國的青島港,氣焰熏天,連英國人也讓他們三分。佐佐木是個日本浪人,逛妓院時不巧也相中了芹兒!佐佐木見那女人長得水靈漂亮,日夜住在芹兒哪兒,自然不容王國漢和其他嫖客再沾芹兒!王國漢來找芹兒敘舊,指望她回心轉意,重歸於好。芹兒是個妓女!每天迎新送舊,誰給錢就叫誰睡,「感情」二字是沒有的。如今她有了日本靠山,哪還理王國漢這個茬子?王國漢氣不過,與那日本人打了一架。沒料到吃了大虧,非但沒把芹兒搶回來,反被佐佐木打斷了一隻胳膊。王國漢哪能忍下這口惡氣?跑回來跪在俺們面前,央求咱們這些弟兄去給他報仇雪恨!那時俺們年輕氣盛,血氣方剛,喝過酒後,拿著棍棒闖進妓院裡,把正摟芹兒睡覺的佐佐木摁倒打了個半死,我還在他臉上劃了一刀。俺們雖說出了口惡氣,卻在威海衛蹲不住了!到底是日本人的勢力大,他們找到英國巡捕房,逼著英國巡捕拿人!巡捕搜查正急,俺們只好分散逃走,各奔前程。王國漢去了天津衛,我和沈學超帶著芹兒逃回了老家。回到家後,我不會勞作,只好重操舊業,做那種沒本錢的買賣。有次劫得一人,那人要財不要命,我狠狠揍了他一頓,誰知下手重了些,那人被我失死了。後來不幸事發,被官府拿住,要殺我示眾。幸虧老東家邵和坤上下打點,又給死者家屬重金撫恤,才救下我一條性命。出獄後,我便給邵家當起了管家,再沒去過威海衛!老東家視我為心腹,言聽計從。他不但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有知遇之恩呀……」

    馮劍聽他誇讚邵和坤,頓時如食蒼蠅,心中厭惡,暗忖:「范大哥知道邵和坤如此結局是我和倩靚姐妹倆害的,肯定要恨死我。」趕忙打斷他的話頭,問道:「你說的芹兒!就是王立寶的娘嗎?」范清宇笑道:「是呀!就是這個女人!這女人也是可憐:佐佐木傷重住進了醫院,老鴇害怕佐佐木出院後報復,便把芹兒趕出了妓院!芹兒無處安身,只好死纏著王國漢,要跟他一塊逃走。王國漢自已那條命還在驢尾巴上拴著,哪還顧得上帶她?王國漢好說歹說,連哄加騙,把她推給了冤大頭沈學超!沈學超正愁找不到媳婦,加上芹兒長得漂亮風騷,也顧不得綠帽子壓頭,喜滋滋地把她帶回了老家沈塘。其實芹兒已懷有身孕,是王國漢種下的!沈學超也心知肚明,知道芹兒肚子裡揣來了野種,喝醉酒常罵王立寶是個『雜種』!根子就在這裡。後來,王國漢來到魯南縣當縣長,加上當時沈塘要殺王立寶祭奠大同娘!才不得不認下王立寶這個兒子!就是立寶娘芹兒,至今下落不明。聽旁人說,叫王立寶拐賣到成武縣去了,也知不道是真是假。」

    渠振五瞪著怪眼,嗤笑道:「這就是罵王立寶了!他再不是東西,也不能把他娘賣了呀?」范清宇笑道:「話可不能這麼說呀!據我所知王立寶的為人,這種事他還真幹得出來。」渠振五半信半疑:「不能吧?」范清宇冷笑道:「咋不能呀?你見過和妹妹相好的嗎?王立寶就和他妹妹桂花相好!他能和妹妹相好,就不能販賣親娘嗎?這是蘇莊的習員生親口對人說的,還能有假嗎?」馮劍歎道:「真沒想到呀!」范清宇道:「你沒想到的還在後頭——王立寶有兩個兄弟,一個叫立貞,一個叫立貴!據說,他們也死在王立寶之手。」渠振五瞠目道:「這也是真的?」范清宇道:「沈學超常罵王立寶是個『雜種』!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對立貞、立貴非常疼愛。王立寶懷恨在心,把立貞偷偷掐死了,又把立貴推到井裡淹死了。」馮劍震驚道:「有人看到了嗎?」范清宇道:「掐死立貞倒沒人看見,但掐痕是個孩子的手印;立貴淹死時,有人見立寶抱著立貴到過井口,後來他死不承認。」渠振五罵道:「天底下還有這樣豬狗不如的東西!」范清宇心裡一振,悻悻道:「人間百態,啥人沒有?這有啥奇怪的?邵盼頭一心幫日本人辦事,到頭來還不是惹來一把大火?佐佐木官報私仇,竟敢槍斃南京國民政府任命的堂堂縣長!王國漢可是死心塌地地給日本人做事,到頭來他落了個啥下場呀?」馮劍恍然大悟:「佐佐木來到魯南縣,認出王國漢這個仇人,藉故把他槍斃了,以洩私憤;你剛才在老鬼子佐佐木一下汽車就認出了他,趕緊躲藏起來,對不對呀?」范清宇心有餘悸:「前天鬼子來閻陳莊吃飯時,我見王國漢臉色不對,又聽說這個聯隊長叫『佐佐木』!就猜個八九不離十。今天要不是躲得快,恐怕這會你們倆就見不到我了,外頭又多一具屍體。」馮劍也替他捏成一把汗,問道:「范大哥!這會你咋辦呢?」范清宇垂頭喪氣,喟歎道:「還能咋辦呀?只能是破罐子破摔了。在中國人裡頭,我是個壞人!在漢奸裡頭,我總算還有點良心吧!我這輩子雖說做過一些好事,但也沒少做壞事,還欠人家一條人命,就是遭了報應,也是老天有眼。」馮劍勸道:「范大哥!你咋淨說些灰心喪氣的話呀?」范清宇憂心忡忡,苦笑道:「兄弟!連王國漢這樣南京國民政府委派的縣長,鬼子都說槍斃就槍斃,鬼子不把咱中國人當人待呀!邵盼頭自認為是皇軍的忠實朋友,家還不是被鬼子一把大火燒了?我算是看透了,天底下沒有好鳥呀!」

    渠振五不解道:「范管家!你為啥救俺們呢?」范清宇幽幽道:「不是我救你們,是有人要救你們,我是受人托付呀!」馮劍奇道:「周世昕大哥也說救我是受人托付,這人到底是誰呢?」范清宇一愣:「他也是這麼說的?」馮劍道:「是呀!」范清宇遲疑道:「有些事,我也說不清楚!其實,你姐姐並沒死。」馮劍道:「我已經知道了。」輪到范清宇奇怪了:「你早就知道?你是啥時候知道的?」馮劍道:「昨天才知道!」把在床下偷聽他和邵盼頭對話的經過如此這般說了一遍,范清宇這才恍然。馮劍又問道:「范大哥!昨天你走後,老綿羊對邵盼頭說盯上一人,還暗暗跟蹤盯梢,不會是你吧?」范清宇心裡一沉,瞇著眼道:「我也覺得奇怪,邵盼頭猛不丁的跟我提你姐姐的事幹啥呀?在從前,我就是問,他也不會說的!看來邵盼頭懷疑我了,這是引蛇出洞呀!你們只知我是管家,『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綿羊才是他死心塌地的奴才!有些事邵盼頭都是安排他去幹,連我也蒙在鼓裡,不摸內情。」馮劍焦急道:「范大哥!艾鳳玲關在啥地方?」渠振五也急切地問道:「是呀!她這會在哪兒?」范清宇道:「你們不用擔心,我把她救出去了。」馮劍驚喜道:「你把她救出去了?」范清宇幽幽道:「我雖說沒少幹壞事,『義氣』二字卻是放在第一位的!別人托我辦的事,我就是豁出命來,也得給人家辦成呀!再說,老東家已成這樣了,我這管家也干到頭了。」馮劍、渠振五喜出望外,雙雙鬆了口氣。

    馮劍道:「范大哥!你才真正是條漢子!不用說,那天夜裡,阻止我進邵家的也是你了!」這次輪到范清宇吃驚了:「黑燈瞎火,你咋知道是我?」馮劍得意道:「在閻陳莊找不出第二個人來!」范清宇迷惑道:「你在院中被家丁們包圍,摔倒在地的時候,幸虧有人開槍打倒一個家丁,你才脫身逃走……」馮劍道:「那一槍也是你打的嗎?」范清宇搖頭道:「不是!」馮劍詫異道:「是誰開的槍呢?」范清宇道:「我也知不道!心裡正奇怪呢。」馮劍猜測道:「難道是周大哥嗎?」范清宇斷然否認:「他在墳屋裡,不可能是他。」馮劍迷惑不解,自語道:「那會是誰?」范清宇也是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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