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起兮雲飛揚 正文 第二十章 閹割 (四)
    郭瘸子瞪大兩眼,失望道:「塗成君!依你這麼說,這套物件是縫不上了?」塗成君誠懇道:「郭團長!救死扶傷是俺做醫生的本份,有一丁點辦法,我都給王少爺把縫上,還得保證將來管用。你看王少爺的碎成這樣,倆蛋子都切成腰花了,叫我咋縫呀?別說是咱這點本事,就是在北平、天津衛大醫院的教授!也難說能給他縫上,是真的沒辦法了。」郭瘸子愣了半晌,恐嚇道:「塗成君!你要是操蛋不給縫,可沒你的好果子吃!」塗成君頓時沉下臉來,厚嘴唇一撇,指天發誓道:「郭團長!我要是藏奸,不給王立寶縫,叫我這診所馬上關門;我要是不給王立寶縫,叫我下輩子去當泥瓦匠,中不?我要是不給王立寶縫,叫我出門撞在南牆上碰死……」郭瘸子見是真的,看著一盤子雜碎物件,垂頭喪氣道:「唉!王少爺的命真不好。塗大夫!你快點給王少爺包紮上吧!救人要緊。」塗成君用紗布裹上藥膏,仔細地給王立寶包紮上了,囑咐道:「傷得雖說不輕,卻死不了人!得勤換藥。」郭瘸子粗聲悻悻道:「知道了!」叫人抬著王立寶,手裡端著那一盤雜碎物件,垂頭喪氣地返回保安團駐地。王國漢一聽才找到的兒子轉眼便修成了太監,氣得手腳冰涼,七竅生煙,說不出話來。郭瘸子到底沒聽塗成君的,把那盤東西送到酒店裡燉「人鞭」湯,而是找個陰溝扔了。可巧有只花貓!正飢腸轆轆,見從天而降美味佳餚,吃了個肚飽,還直舔舌頭,意猶末盡。郭瘸子嗔怪塗成君說話刻薄,心中大怒,幾天後找個借口,帶人來到范莊,把他的診所查封了。塗成君顧及一家吃喝,顧不得等下輩子,這輩子便去當泥瓦匠養家餬口。塗成君操手術刀的手拿起瓦刀,也干的有聲有色,後來竟混上了工頭。

    捱到天亮,王立寶甦醒過來,疼得爹一聲娘一聲地叫喚。范清宇甚是尷尬,因為慶豐娘是他帶來的,當天就出了這事,卻是他始料不及。范清宇怕王國漢怪罪,心懷鬼胎,不敢告辭回家,而是自願留在魯南縣,精心侍候王立寶,比王立寶的兒子慶豐還要孝順。王國漢安排人把慶豐娘抬到亂墳崗上草草葬了。

    范清宇羈絆魯南縣,轉眼就是數月。王立寶的傷漸漸好了,只是再也不能站著撒尿,而是和老娘們一樣,從此蹲下方便……這人本來就長著碩大的娘們腚,走路和老娘們差不多,如今天隨他願,終於修成了老娘們!王立寶遭此重創,委糜不振,成天唉聲歎氣,沮喪極了,范清宇在一旁耐心勸解。有一日,王立寶忽然問道:「范管家!聽說巴美嬌懷孕了,是真的還是假的?」范清宇一愣,疑惑道:「這個……我倒是沒聽說,光知道慶豐成親一年多,巴美嬌沒懷上身孕,這會懷沒懷孕,倒是知不道!按說慶豐在外打短工,多半年不在家,巴美嬌不可能懷上孩子!您這是聽誰說的?」王立寶頓感話語刺耳,翻了他一眼,沮喪道:「是那個熊娘們說的。」范清宇見他神色大變,突然想起王立寶曾強姦過兒媳婦巴美嬌,就知話語有失,頓覺十分尷尬。須臾,他小心翼翼道:「王少爺!那我回去打聽打聽?」王立寶哭喪著臉,苦笑道:「范管家!你看我都成這個樣子了,男不男,女不女。巴美嬌要是真懷上孩子,我打算把她娶回來。她要是能生個兒子,大小也給俺王家留條根呀!」范清宇舉雙手贊成,阿諛道:「這是件好事呀!王少爺想得真是周到,既照顧了巴美嬌,又完了王縣長一樁心事!」這馬屁拍得恰到好處,王立寶很是舒坦。他嘴角含笑,遲疑道:「老公爹娶兒媳婦!就怕旁人說閒話!」范清宇睥晲道:「說閒話?說啥屌閒話?又不是咱開這先例,古代就有人這樣做:東周時山東有個齊國,齊襄公諸兒就跟同父異母的妹妹文姜相好……」王立寶聽了,不由眼珠一轉。

    范清宇察顏觀色,知道說到王立寶心裡,不由得暗暗高興,興味盎然,接著又道:「唐太宗李世民,剛殺了兄弟李元吉,就鑽進了弟媳婦的被窩;唐明皇李隆基奪親生兒子壽王的妃子楊玉環,封為貴妃!他當皇帝的都能扒灰娶兒媳婦,王少爺為啥不能娶呢?」王立寶精神一振,大喜道:「原來古人也有這樣辦的?」范清宇笑道:「這種事說起來多了:隋煬帝調戲他爹的妃子,佔他後娘的便宜;武則天先嫁唐太宗,後嫁唐高宗,爹倆同娶一個媳婦;後梁的皇帝朱溫、西夏的皇帝李元昊!就是跟自已的兒子爭媳婦,才被兒子殺死的……」王立寶聽得津津有味,興高采烈道:「古代皇帝都能娶兒媳婦,咱還怕啥呀?」王立寶一聽娶了兒媳婦巴美嬌不但不喪風敗俗,還能跟古代皇帝一個毛病,立馬高興得手舞足蹈,眉飛色舞。范清宇察顏觀色,諂媚道:「王少爺!你要是娶了巴美嬌,連王縣長也跟著高興呀!」王立寶興奮異常,迫不及待道:「那當然了!要是巴美嬌給我生個兒子,俺爹就能抱上孫子了。」范清宇慫恿道:「王少爺!夜長夢多呀!這事得快點辦才對!」王立寶一機靈,央求道:「那就麻煩范管家回去問問,要是巴美嬌真的懷孕了,我就叫俺爹派輛汽車去沈塘,把她接到城裡,來和我拜堂成親。」范清宇拍拍胸脯,奮然道:「既然是王少爺托付,我自然盡力去辦!我也有幾個月沒回家了,今天就回家辦這件事。」

    范清宇告辭出城,雄赳赳、氣昂昂地直奔城北而來。此時金風勁吹,枯樹葉隨風飄揚,已是秋末冬初,寒威漸顯。地裡的莊稼早已收割完畢,綠油油的麥苗露出了地面,大地顯得極為空曠、寂寥。范清宇回到家中,顧不得去閻陳莊拜見東家,便馬不停蹄地去了沈塘。來到沈學超家,果然見巴美嬌挺著個大肚子,已有身孕數月。翌日,范清宇又去了魯南縣城,向王立寶報喜。王立寶大喜,連王國漢聞知,也喜得合不攏嘴,當即派了十幾個士兵,開著汽車大模大樣地來到沈塘,也不管巴美嬌願意不願意,架上車拉到魯南縣城,跟王立寶拜堂成親。從此,王國漢、王立寶父子大眼瞪小眼,眼巴巴地望著肚子越來越大的巴美嬌,指望她能生個男孩,延續王家香火。

    過了不到半年時間,巴美嬌果然不負眾望,竟一胎生下兩個閨女!雖說是閨女,不是兒子!王立寶知道這是他僅存的一絲香火,倒也高興,自嘲道:「雖說沒能生個帶茶壺嘴的,一個閨女半個兒,我有兩個閨女,不正好一個兒嗎!」念及日本天皇對他王家皇恩浩蕩,不勝感恩戴德,就打算給兩個閨女起個日本名字,作為永久紀念。王立寶聽說人家給他起了個外號叫「亡立鴇寶」!不視為恥,反引以為榮。他冷笑道:「你們這些窮老百姓,目光短淺,懂得啥呀!」為顯示自已高瞻遠矚,徹底做日本天皇忠實的順民,他突發奇想,索性把他和巴美嬌兩人的姓氏合二為一,變成日本姓氏,給兩個新出生的閨女分別起名叫做:「王巴春子!王巴燕子!」一來顯示中日親善;二來顯示他王立寶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三來正趕時髦,還能向日本天皇示忠,一舉三得。要不是老百姓早已給他起好了日本名字,他肯定改名叫「王巴立寶」!又過了一年,「王巴春子、王巴燕子」呀呀學語,追著王立寶奶聲奶氣地喊「爹」!王立寶自慶豐死後,終於又有了自已的孩子!兩個閨女一追著他叫「爹」!王立寶便得意地操著母鴨嗓子「嘎嘎」笑上半天。王愛愛得知失散多年的哥哥找到了,而且是雙喜臨門,一胎生了兩個閨女,也攜夫婿幼子從徐州趕來祝賀。「亡國漢奸」和兒子「亡立鴇寶」、閨女王愛愛和女婿池輝父子、孫女「王巴春子、王巴燕子」、三世齊聚一堂,其樂融融,好不得意。

    范清宇送走巴美嬌後,方才鬆了口氣,逕直來到閻陳莊,見過邵盼頭!邵盼頭早知城裡發生的事情,免不了問一問情況。范清宇介紹一遍,邵盼頭雖吃驚不小,也是感歎不已。

    再說,馮劍見賀志巖、仝可訓等人出門去了,鬆開劉玉梅,趕緊喊道:「大叔!海新叔!你倆別再打了,他們都走了。」張海新、張海貴停止打鬥,抬頭齊聲問道:「他們真走了嗎?」馮劍高興道:「我還能哄您呀?是真走了!」張海貴鬆開張海新,喘息道:「他們走了,俺弟兄倆還打個屌啥勁?」劉玉梅忙不迭地跑到大門口一看,回頭喜道:「哎喲!謝天謝地,他們真走了!往柴莊去了。」張海新從地上坐起來,摸著頭上的大血包,怒罵道:「這群狗日的,再晚走一頓飯功夫,非叫張建哥把我打死不中。」正說著,張海貴的兩個兒子張大偉、張二偉慌裡慌張地闖了進來,望著腫脹著半張臉的老娘和坐在地上一身塵土、血頭血臉的老爹張海貴、堂叔張海新!紛紛驚詫道:「這是咋啦?因為啥事打架?」劉玉梅笑罵道:「有你倆姥裡個屌的啥熊事呀?趕快出去吧。」張大偉、張二偉被她罵得一愣。張海貴見他倆愣神,也罵道:「娘裡個屌!還不快滾呀?我跟你海新叔鬧著玩呢!」張大偉、張二偉見張海貴、張海新均鼻破眼腫,血頭血臉,滾得一身是泥,不像是鬧著玩,猶豫不決。劉玉梅把眼一瞪,又怒罵道:「狗日的東西!你倆還站在這裡幹啥?還不快滾。」張大偉、張二偉這才訕訕地走了。攆走兩個兒子,劉玉梅用衣袖抹抹嘴角上的血漬,咬牙切齒地罵道:「這個死張建呀!平時看著怪老實的,吃緊當忙的時候,沒想到下手還這麼重,我這半張臉都叫他給打腫了。」張海貴氣喘吁吁地從地上爬起來,拍打著身上的塵土,正色道:「你知道啥呀?下手不重不管,十幾個人瞅著咱們,下手輕了,他們能相信嗎?」馮劍忍笑打趣道:「俺海貴叔要是去演戲,倒是個好角色!」劉玉梅望著張海貴,氣咻咻地道:「演戲不演戲的,我叫他打成這樣,今天晚上的飯叫他做吧,我破例吃回現成的。」張海新還覺不解氣,慫恿道:「大嫂!光叫他做飯不中,夜裡得罰他給你燒洗腳水,端尿罐子!」劉玉梅忍不住掩口笑了。張海貴喘息未定,厭煩道:「都到啥時候了,你們還扯娘們舌頭?還不去看看閨女鳳玲這會咋樣了!」劉玉梅這才醒過神來,問道:「海新兄弟!你是咋進來的?你把鳳玲藏在哪兒去了?」慌忙踮著小腳,跑進裡屋。

    張海新也跟著進了裡屋,後怕道:「說起來也巧:我和海貴哥從沈塘看殺人的回來,剛剛進莊,看到老綿羊他們帶人進莊搜查,就知道不對頭。我見海貴哥走進家門,直著嗓子咋呼了一聲,從矮牆上探頭一看,見你們一臉驚慌,就知道不好。我見你們去大門口攔住老綿羊他們,便翻牆頭進來,鑽進裡屋一看,見鳳玲睡在床上,一身是血。我知道這樣不管,遲早要出事的,就趕緊把鳳玲藏了起來。我沒地方躲藏,只好睡在床上。鳳玲就在床下旮旯裡蹲著呢,也知不道咋樣了。」劉玉梅掀開床板,果然見艾鳳玲蜷縮成一團,臉色蒼白,正倚在牆角處喘息。劉玉梅趕緊把她拖出,平放在床上,心疼地抹起了眼淚,哽咽道:「鳳玲傷這麼重,得想法子弄些藥來。」張海新緊蹙眉頭,焦慮道:「到處都在抓她,治傷倒是遲要的,得想法子把她藏起來。」馮劍緊張道:「藏在啥地方好呀?」張海新思忖道:「大哥家是蹲不住了,小心老綿羊他們殺個回馬槍!真不中先藏到俺家去。」張海貴斷然道:「別胡扯了!咱兩家離這麼近,藏在你家跟藏在俺家又有啥兩樣?走露了風聲咋辦?再說,你也得小心點,那年你揍過王立寶一回,這會他混成王縣長的兒子了,連邵盼頭都看他的臉色說話,難說不找你報復。」張海新面有懼色,惴惴道:「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能料到這狗日的是王縣長的雜種呢!大哥!大嫂!你們準備把鳳玲藏到啥哪兒去?」劉玉梅道:「只能把鳳玲送到丙靈俺二姐家去了!」張海貴跺腳道:「真是說糊話,外頭老綿羊他們正在搜查,這時候咋可能出去莊?」張海新思忖道:「乾脆這樣:到了夜裡,把鳳玲送到楊長嶺家先躲幾天。」劉玉梅搖頭道:「楊長嶺膽小怕事,送到他家,恐怕不管。」張海貴道:「咋不管呀?楊長嶺雖說膽子小,但人忠厚老實,不會出賣朋友,挺仗義的。」張海新催促道:「馮劍快回閻陳莊吧!省得邵盼頭發現你總不回去,再起疑心。」馮劍道:「我從湖東臨城回來,還沒去閻陳莊呢!」張海貴道:「老綿羊、周世昕他們在這裡見過你,你在這裡反而招眼,趕緊回去吧!」馮劍不放心:「鳳玲傷得不輕,天氣又這麼熱,得抓緊時間敷藥。」劉玉梅道:「這事不用你操心了,俺們想法子賣藥給她療傷,你趕緊回去吧!」馮劍知道再說無益,只好回閻陳莊了。張海新道:「大哥、大嫂!你公母倆先把鳳玲藏到灶火堆裡,我這就去找楊長嶺!下半夜咱就把人送去。」說罷匆匆出門,去找楊長嶺!張海貴、劉玉梅夫婦忙把艾鳳玲扶到灶火堆裡用柴禾蓋上,囑咐道:「孩子!你先忍一會吧。」

    張海新找到楊長嶺,一說要把艾鳳玲藏在他家裡,楊長嶺果然嚇得戰戰兢兢,驚愕道:「海新叔!艾鳳玲刺殺王立寶,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張海新睥睨道:「就你那芝麻粒大的膽子,能辦成啥事呀?王立寶那狗日的還不該殺嗎?天塌下來有俺幾個高個子頂著呢!你嚇得啥呀?」楊長嶺躊躇了半晌,咬咬牙道:「那就叫她來吧!」張海新笑道:「這還差不多!」從楊長嶺家出來,張海新又去了渠閣集,買回幾包療傷的藥品,送到張海貴家,便回家了。劉玉梅忙著給艾鳳玲敷藥,張海貴則鑽進鍋屋裡做飯燒洗腳水,忙得一身臭汗。至於到了夜晚,是不是張海貴端的尿罐子,著書者沒親眼看見,不敢在此瞎說。

    張海新走後,張海貴、劉玉梅不由分說,把艾鳳玲劈頭蓋臉好一陣埋怨。艾鳳玲象做了錯事的孩子,低垂著頭,哪敢吭聲?張海貴、劉玉梅提心掉膽,眼巴巴地盼著天黑,生怕老綿羊殺個回馬槍,再來搜查。誰知虛驚一場,老綿羊他們竟然沒來。公母倆不知道,邵盼頭只顧拍王立寶的馬屁,在家中設宴給狼狽不堪的王立寶壓驚,忙得不亦樂乎,那顧得上捉拿刺客?再說,邵盼頭也是巴不得沒事!張海貴、劉玉梅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好不容易熬到半夜,才把張海新盼來。張海貴見他來了,急忙問道:「海新!你咋到這會才來呀?」張海新惴惴道:「我見莊頭上有幾個人可疑,沒敢早來。」張海貴嚇了一跳,催促道:「還不快點?快點把鳳玲送到楊長嶺家去,越快越好。」張海新鎮靜道:「用不著去這麼多人!去多了反而招眼。再說,深更半夜的,你倆總得留個看家的吧?」張海貴道:「是得留個人看家,我就不去了。你和你大嫂把鳳玲送去就中。又不是扛麻袋,人去多了也沒用!」於是,張海新和劉玉梅一起,悄無聲息地把艾鳳玲送到楊長嶺家中養傷。叔嫂二人攙扶著艾鳳玲!來到楊長嶺家裡,楊長嶺夫妻正眼巴巴、戰戰兢兢地等著,見他們終於來了,楊長嶺慌忙問道:「你們咋到現在才來呀?都快把我給急死了!」張海新小聲道:「來早了怕人看見。」楊長嶺道:「家裡地方忒窄狹,只能叫鳳玲睡在磨道裡了。」劉玉梅問道:「長嶺!磨道裡保險不?」楊長嶺道:「大嬸子!俺家十天半月也沒人來串門,您老人家就放心吧!」安頓好艾鳳玲後,劉玉梅吩咐道:「海新!回去給你大哥說,我就不回去了,鳳玲在這裡沒人照顧不中。」楊長嶺勸道:「大嬸子!我多說句話,你還是回去!免得閻陳莊來人夜裡搜查,大叔一個人在家沒法應付。再說,在俺家啥事有您侄媳婦照應著,您就放心好了。」

    劉玉梅一想也是,猶豫了一下,又囑咐艾鳳玲幾句,方才和張海新一同回家。叔嫂二人躡手躡腳地剛拐過胡同口,離家已近在咫尺。就在這時,突然從莊外棒子地裡衝出一大群人來,吆喝著堵住張海貴家的大門。一人大叫道:「把整個當院團團圍住,別放走了刺客。」張海新、劉玉梅大驚失色,面面相覷:來者正是老綿羊一夥人!把整個院子圍了個水洩不通……

    馮劍回到閻陳莊,這時邵盼頭等人圍著剛剛混成縣長公子、焦頭爛額的王立寶!有拍不完的馬屁,哪裡有人顧不上理他?倒是慧雲把他叫去,盤問了一番,然後道:「馮劍!你也別瞎跑,過幾天你還得去曲阜一趟。」原來慧雲怕馮劍遭邵盼頭暗算,又不肯放他回馮屯老家,不容他在閻陳莊多呆,時常尋找借口把他指派出去。馮劍常年在外面邵盼頭開設的店舖裡幫忙,反而在閻陳莊呆得時間少。這回便是從湖東臨城歸來,路過姜家集,聽到沈塘鑼鼓喧天,便興沖沖地奔去看熱鬧。剛走到吳壩莊後,沈塘便傳來了槍聲。正當他驚愕不已時,發現艾鳳玲把王立寶拖到她哥哥墳前,要殺王立寶祭兄,倍感詫異驚愕,好奇心大起,悄悄跟上去觀看端詳,沒想到救了艾鳳玲一命。

    馮劍旅途勞累,再加上背著艾鳳玲在棒子棵裡奔跑了四、五里路,早已疲憊不堪。從慧雲處回到居住的小屋,馮劍倒頭就睡,直到天黑,方才被蚊蟲叮咬而猝然醒來。迷糊之中,隱約感到床邊有人!睜眼一看,竟然是邵盼頭!坐在床沿上,睜大兩隻水泡眼,一眨不眨地死死盯著他。馮劍大驚,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邵盼頭見他醒來,陰陽怪氣地乾笑道:「馮劍回來了?」馮劍見他眼露寒光,不由得心中一凜,悚然道:「回來了!剛剛回來!」邵盼頭目不轉睛地望著他,令馮劍頭皮發麻。突然,邵盼頭陰森森譏笑道:「你是剛剛回到閻陳莊!半路上你拐彎了,去蘇莊張海貴家串門了,對不對呀?」馮劍驚出一身雞皮疙瘩,尷尬道:「我去蘇莊找人!」邵盼頭起身往外就走,邊走邊甩著雙手,仰臉歎息道:「過得真快呀!轉眼都三年多了!三年多了呀!」馮劍不知邵盼頭為啥來到他的床前,更不知他說這番話是啥意思,只是邵盼頭眼中閃出的陰鬱寒光,令他心驚肉跳、毛骨悚然、不寒而慄。馮劍意識到,邵盼頭眼神裡隱藏著刻骨的仇恨,難道邵盼頭真的知道那天夜裡在地道裡是他馮劍嗎?馮劍左思右想,感到陰森難測的邵盼頭和漂亮詭譎的慧雲一樣,同樣叫他琢磨不透。

    吃過晚飯,馮劍哪兒也不敢去,只有躺在床上,聆聽秋蟲的鳴叫。半夜時分,馮劍突然聽到有人奔跑,不由得大吃一驚。他趕緊從床上爬起來,從窗戶縫裡往外觀察。就在這時,大門吱扭一聲開了,擁入一群人來。只聽有人小聲道:「沒想到張海新和劉玉梅真有一腿!」正是花妮!有人接腔低聲喝斥道:「淨胡扯!張海新和張海貴是堂兄弟!張海新為人正派,劉玉梅是本份女人!不可能做出這種下作事來。」正是周世昕!花妮咄咄逼人!嗤笑道:「深更半夜,叔嫂二人跑到棒子地裡幹啥去了?明顯有姦情嗎!張海貴是個老實人!倒是一個人看家,知不道媳婦瞞著他去跟旁的男人上棒子地裡去幹那種醜事!」周世昕喝道:「淨放屁!你咋知道人家鑽了棒子地?你又沒親眼看見,胡說些啥呀!敗壞人家的名譽。」花妮不服氣,悻悻道:「我啥時候胡說了?今天大伙不是親眼看見了?」周世昕罵道:「你他娘的吃飽了撐的?你看見啥了?不就是看見人家叔嫂兩個一起從外頭回來嗎?」花妮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一起出去,能有啥好事呀?張海新也算是好人?大白天趁張海貴不在家,睡在了劉玉梅的床上?叫張海貴逮了個正著。兩人因為這事打架,你又不是沒見!」周世昕笑道:「淨胡扯!張海新和張海貴都去沈塘看熱鬧去了,這是我親眼見的。才屁大的功夫,張海新就坐莊了?褲子也來不及脫呀!」一人疑惑道:「我也是這麼想的!看白天張海新、張海貴打成那樣,叫誰也得相信張海貴是在捉姦。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頭。張海貴、張海新關係處得挺好,又是堂兄弟,咋可能出這種事呢?」說這話的正是老綿羊!又有一人甕聲甕氣道:「都怨你老綿羊!疑神疑鬼,折騰得大伙連覺也睡不安穩。」卻是老祝!一個尖細的聲音不耐煩道:「別瞎抱怨了,老綿羊這叫負責!刺客沒有抓住,還知不道王縣長、王公子怪罪不!」馮劍一聽,正是邵盼頭的四兒子邵鐮棵!邵家兩輩單傳,邵盼頭卻生有四個牛犢一樣的兒子!大兒子邵鐮刀在母親死後一怒出走,跑到廣東進了黃埔軍校,中間曾回來一次,此後再無消息;三兒子邵鐮長被當年清剿南陽島同啟超的國軍當成土匪抓走,至今杳無音信;留在家中的是二兒子邵鐮把和四兒子邵鐮棵!邵鐮把已經成家,生有一子兩女!整天哭喪著臉,時常悒悒不樂,獨來獨往,誰也不理;四兒子邵鐮棵還是光棍一條,和父親一樣壞得淌水,是其父的幫兇。馮劍聽見他們原來是到蘇莊張海貴家捉拿刺客去了,極為震驚害怕,心道:「艾鳳玲叫他們抓住沒有?」惴惴不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坐臥不寧,一夜哪裡睡得著。

    翌日,馮劍吃過早飯,便急匆匆去了蘇莊,來到張海貴家裡。劉玉梅正在拌食餵豬,馮劍劈頭問道:「大嬸子!昨天夜裡,沒出啥事吧?」劉玉梅一見是他,緊張道:「哎喲!我的親娘也,說起來還沒把我嚇死!我和你海新叔把鳳玲送到楊長嶺家剛剛回來,邵鐮棵、老綿羊這些人就堵了門了,你說巧不巧吧?要是再晚一頓飯功夫,鳳玲非叫這群狗日的抓走不中。」馮劍這才放下心來,問道:「大嬸子!只要沒出事就好。我去看看鳳玲!」劉玉梅輕聲道:「在楊長嶺家的磨屋裡藏著呢。」馮劍道:「大嬸子!你先忙吧,我到長嶺家去。」劉玉梅囑咐道:「你從僻靜處走,眼歡著點。」馮劍應了一聲,轉身朝楊長嶺家走去。

    馮劍剛走出不遠,迎面過來兩人!這兩人馮劍認得,都是蘇莊的,一個姓袁,叫袁召寶!一個姓張,叫張海洋!袁召寶是趙拴住姑夫袁家寶的本家兄弟,今年三十四、五歲,是個大胖子!馮劍笑著招呼道:「召寶叔!海洋叔!您倆這是幹啥去呀?」袁召寶一見是他,也笑道:「是馮劍呀?可有好大崩子沒見你了。」馮劍道:「我去山東臨城櫃上幫忙,走了多半年了,昨天晌午才從哪兒回來。」袁召寶道:「我就說幹啥去了,原來是去臨城幫忙了。」張海洋問道:「你是來找鳳玲的?」馮劍忙搖手否認道:「不找她!不找她!」袁召寶道:「這兩天倒沒看見她!」馮劍急忙道:「八成是走親戚走了。」袁召寶笑道:「這倒差不多!」馮劍見召寶走路不穩,問道:「召寶叔!您右腳是咋治的?」袁召寶懊喪道:「昨天到沈塘看殺人的,炸營時光顧逃命,不小心栽進溝裡,把腳崴了。」馮劍詫異道:「腳崴了?還不在家歇著?」袁召寶疼得呲牙咧嘴:「我得去找醫生,恐怕傷著骨頭了。」張海洋問道:「馮劍!你這是幹啥去呀?」馮劍搪塞道:「到莊裡轉轉。」匆忙走了。

    袁召寶、張海洋剛走出胡同口,張海新迎面走了過來。袁召寶目光游移,笑模笑樣地上下打量著他,挖苦道:「張海新!你操屌啥的蛋呀?昨天半夜裡,你領著咱玉梅大嫂鑽到棒子地裡幹啥去了?」張海新一頭霧水,蹙眉問道:「袁召寶!你這是說得啥話?鑽棒子地?鑽啥的棒子地?我領誰鑽棒子地了?」袁召寶「嗤」地笑出聲來,譏諷道:「張海新!你裝得倒挺像,自家辦的事,自家還知不道?咱蘇莊街兩頭可都傳遍了。我問你:昨天半夜裡,你把玉梅大嫂領到棒子地裡搗啥鬼去了?」張海洋望著張海新,只是訕笑。

    張海新愣了半晌,漲紅了臉,破口大罵道:「他奶奶裡個歪屄的,我咋說不對勁呀!大清起來,人家咋在我背後指指點點、嘰嘰咕咕的,原來是這檔子事呀!這是誰吃飽撐的沒事幹了,敗壞我的名譽?誰領玉梅大嫂鑽棒子地了?」袁召寶嘻笑道:「『要叫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還不承認?昨天從沈塘回來,你和張海貴打架,蘇莊誰知不道這事呀?你頭上的大血包還沒消呢!你還不承認?半夜裡你又領玉梅大嫂鑽進了棒子地,叫老綿羊、花妮他們堵了個正著。張海新!你真是『色膽包天』!這不是欺負人家張海貴嗎?昨天聽說張海貴揍你,我還替你抱屈叫冤!這會想起來,張海新!你真該揍!」張海新氣急敗壞,跺腳叫屈道:「我的娘也,我真冤死了!冤透氣了,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狗日操的,黑燈瞎火的,啥地方不能操蛋,非鑽棒子地裡喂蚊子?就算我張海新不是人!好歹沒拐走他們的媳婦,他們吃飽撐的,嚼啥的舌頭?」袁召寶咧嘴一笑,冷嘲熱諷道:「張海新!這叫做『無風不起浪』!誰叫你做人不檢點呢!老嫂比母,你卻做出這種下作事來。兄弟!叫人看不起呀!」說罷,惋惜地搖了搖頭,倒背著手,一瘸一拐地走了。張海洋拍拍張海新的肩膀,勸道:「你也別當真生氣,都是些老娘們嚼老婆舌頭,快點回家去吧!」張海新悻悻道:「他們看不起起人!我就是找相好的,也不能找個老娘們呀!」張海洋笑罵道:「淨說混帳話。」說著,也拐進自家院裡。張海新有苦難言,僵立在哪兒,臉色陰沉,比哭還要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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