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起兮雲飛揚 正文 第十五章 放鴿 (四)
    沈立寶走後,柯榮祥見習員生發呆,問道:「這個一臉疙瘩,啞喉嚨破嗓的人!辦事咋樣呀?」習員生心下躊躇,硬著頭皮道:「還……還行吧!」柯榮祥避開習員生,轉身向佟樹森詢問:「你認得那個長著一張柿餅臉的人嗎?」佟樹森疑惑道:「習員生我倒認得!這個一臉粉疙瘩、走路象老娘們、啞喉嚨破嗓、叫沈立寶的傢伙,倒是是頭一回見。」柯榮祥心裡惴惴:「我做生意多年,見人無數,這人兩眼似賊,聲音象破鑼,還真不像是他娘的好人!」暗暗安排兩個家丁,盯住習員生,別叫他跑了。

    沈立寶騎上騾子!鬆開韁繩,往東而來。那騾子放開四蹄,一路奔跑,一百來里地,當天傍晚便回到魯南縣沈塘。沈立寶到了家,氣昂昂地從騾子上蹦下來,目不斜視,直奔堂屋。立寶娘正坐在當門太師椅上,口叼煙袋,瞇著眼吸煙,見兒子突然騎著騾子回來,驚喜道:「我的兒也,你這是從哪兒弄來的騾子?」沈立寶吹噓道:「騾子還是小件,叫你看這明晃晃的現大洋!」立寶娘吃了一驚,問道:「我的乖兒,你是劫人家道了,還是抄別人家了?咋弄來這麼多錢呀?」沈立寶輕聲道:「我的娘也,還有二十塊大洋沒拿來呢!」立寶娘急切道:「你咋這麼憨呀?要拿還不一起拿來?」沈立寶苦瓜著臉道:「我能不想拿嗎?問題是這時候拿不來,非得找人幫忙才管。」立寶娘詫異道:「二十塊大洋你還拿不來?還非找旁人幫忙?」沈立寶道:「是這麼回事:成武縣有個老頭!想找個媳婦,這頭騾子就是他的,這五塊大洋也是他給的,他還說事成之後,再給二十塊現大洋!我跟蘇莊的習員生想放他的鴿子,沒個女人不管。」立寶娘兩眼熠熠放光,一拍大腿道:「哎呀!事真不巧,你妹妹桂花今天才回了婆家。」沈立寶一愣,忙問道:「百十里路,來一趟不易,她咋沒多住幾天呀!就這麼急慌著回去了?」立寶娘小聲道:「還不是你媳婦天天指桑罵槐,慶豐摔桌子打板凳,叫誰也聽不下去。」沈立寶耷拉著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失聲叫道:「這咋治呀!我本來指望桂花去當這」鴿子「的,她這一走,啥事也辦不成了!二十塊大洋加上這頭騾子!都沒有了。」

    立寶娘嗤笑道:「你得了他五塊大洋,又騎來一頭騾子!還不中嗎?你給他來個小鬼不見面,他還能找上門來?」沈立寶苦笑道:「人家小心得很,把習員生留下當人質,我要是不去,趕明人家還真能找上門來。再說,那二十塊大洋眼看就要到手,我才不捨得丟呢!」立寶娘聽得耳熱心跳:「那老頭有多大年紀?」沈立寶察顏觀色,捏個空道:「有五十多歲吧?」立寶娘遲疑道:「唉!我老了,要是再年輕幾歲,我去准管。」沈立寶暗喜,趕緊拍馬屁:「我的娘也,您不顯老呀!那老頭倒是說了,還不喜年輕的。就指明要找個中年女人!俺娘一打扮,說三十七、八歲,準能頂過去。」立寶娘被他一捧,得意道:「哪是!想當年在威海衛!你娘我是威風八面,找我的客人踏破門檻,這可不是吹的。」沈立寶暗喜,趁機攛掇道:「娘也!咱娘倆說實話,您老人家見多識廣,這趟生意只有您親自出馬,才最保險!」老將出馬,一個頂倆「!旁人去當」鴿子「!就怕到時候出紕漏。」立寶娘早已心動,思忖道:「他真說給二十塊大洋嗎?」沈立寶笑道:「我是您親生兒子!我還能哄您嗎?咱娘倆可說准了,肥水不流外人田,白花花的二十塊現大洋,夠你在家五年掙的。」立寶娘歡喜道:「我去就我去,到時候你騎的這頭騾子,也一起給他弄來。」

    沈立寶也不敢回自個屋,生怕被兒子慶豐看見,又得挨揍,就在老娘屋裡湊乎一夜。翌日,天剛曚曚亮,母子二人便早早起床。沈學超問道:「你娘倆神神秘秘,這是幹啥去呀?」立寶娘訓斥道:「你管得倒寬,我到哪兒去,還用你管嗎?」沈立寶也不理沈學超,把老娘扶上騾子!然後牽著騾子,興沖沖地踏上去成武縣的路途。立寶娘沒騎過騾子!初次騎上騾子,便嚇出一身冷汗,走出不遠,立寶娘就兩眼發直,嘔吐不止。沈立寶沒法,只好叫他娘下來步行。立寶娘裹得是小腳,走了不一會,便兩腿酸疼,走不動了。娘倆好不容易捱到魚台縣城,沈立寶花錢雇了頂兩人小轎,請老娘坐轎。自已則騎上騾子!雄赳赳、氣昂昂,一路往西進發。

    此時日軍侵華已有四個年頭,在中國軍隊的奮力抗爭下,前線已成膠著狀態,互不相讓。共產黨的一一五師在打過平型關戰役後便移師東進,開進敵後戰場。在山西休整時,師長林彪霧中遛馬時不幸被友軍哨兵開槍誤傷,送往蘇聯治病。一一五師在代師長陳光,政委羅榮垣等將軍的帶領下,進入山東沂蒙山區開展敵後鬥爭。微山湖西也以單縣為中心成立了湖西抗日武裝,組織成一張敵後鬥爭的巨大網絡,令日偽軍十分頭疼。日軍為消滅這支抗日武裝,魚台、單縣、魯南縣、豐縣、成武縣、碭山縣駐紮的日偽軍時常合圍清剿,卻都被事先走漏消息,撲了個空。這天,駐紮在魚台縣城的日本憲兵掃蕩歸來,正遇上沈立寶一行。

    兩個轎夫一見鬼子!哪裡還有魂呀?嚇得丟下轎子,破荒而逃。沈立寶見二十幾個穿著黃軍裝,扛著亮晃晃三八大蓋的日本憲兵圍了過來,頓時嚇得癱倒在地,瑟瑟發抖,屙了一褲子稀屎!日本兵扛著搶來的東西,正走得汗流浹背,一見到小轎,登時喜出望外,大叫道:「花姑娘!花姑娘!」丟下手中的東西,紛紛擁向小轎,圍成一團。鬼子兵七手八腳把轎簾扯下,一看裡頭坐著一位打扮入時的中年婦女,徐娘半老,風韻依舊,一個個高興得手舞足蹈。鬼子們瞪著血紅的兩眼,一擁而上,把驚慌失措的立寶娘從轎子裡拖了出來,拽進路旁水溝裡。鬼子兵不管立寶娘願不願意,一齊動手,三下五除二,給她解衣脫褲,渾身扒了個精光。

    鬼子們都是二十歲上下的壯年漢子!常年在中國駐紮,因害怕八路軍、游擊隊報復,嚇得成天龜縮在炮樓、兵營裡,惶惶不可終日,別說是女人!就連見了成年母狗、母豬、母驢,甚至是老母雞,都想按住姦污一番,發洩獸慾,更何況見了標緻、花枝招展的立寶娘呀!鬼子兵個個興奮異常,兩眼熠熠發出綠光,正如虎狼見肉、蒼蠅見血,哪裡還顧得上年紀大小?於是,鬼子們抽籤排隊,輪番上陣,挨個強暴立寶娘!立寶娘被奸得殺豬般地嚎叫。沈立寶一看大事不妙,剛要上前阻止,便被日本兵一槍托搗在右肩上,正好搗在昨天柯卓元用棍擊斷鎖骨的地方,登時疼昏過去。

    等沈立寶悠悠醒來,已是日落黃昏,鬼子們發洩完獸慾,早已走了。沈立寶見兩個轎夫正關切地注視著他,忙問道:「俺娘!她……她咋樣了?」兩個轎夫神情複雜,搖頭歎道:「在溝裡躺著呢,恐怕不行了。」沈立寶一聽,哭叫著滾下溝去,定睛一看,頓時嚇得目瞪口呆:他娘臉色臘黃,衣裳全被解開,坦胸露腹,褲子丟棄一旁,下身私處被日本兵搗得血肉模糊,糟蹋得奄奄一息,已經不成樣子!沈立寶抱著親娘,捶胸嚎啕大哭,哭得天昏地暗,哭得日月無光,哭得悲痛欲絕。沈立寶本來聲音嘶啞,又因慟哭太久,這時已哭不出聲來了。兩個轎夫見他哭得傷心,痛不欲生,都於心不忍,也陪著掉了幾滴眼淚,上前勸道:「大哥!你別再哭了,哭也不是辦法,日本人不是東西,連這麼大年紀的也不放過,豬狗不如。你光哭有啥用呀?人反正死了。……大哥!還是準備後事吧!」他們哪兒知道,沈立寶不只是痛哭老娘,更叫他心疼的是:即將到手的二十塊現大洋,不翼而飛了。

    沈立寶哭得一噎一噎,睜開矇矓的母豬眼,見他娘的眼珠突然動了一下,不由驚喜萬分!他也不哭了,趕緊把娘抱在懷裡,連聲叫道:「娘!娘!您老人家醒醒。」立寶娘微微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問道:「日本人都走了吧?」沈立寶連忙安慰道:「走了,全都走了,日本兵早就走了。」兩個轎夫見她竟然沒死,也感到驚奇:「這老嬤嬤真是命硬,二十幾個鬼子糟蹋,竟硬挺過來了,真是拾了一條命。」立寶娘氣如游絲,嘴角輕輕一撇,不屑道:「這算啥呀?就這幾個鬼子!還不好打發嗎?也不是老娘吹牛,再來幾個鬼子,我也撐得過去。想當年在威海衛!我啥場面沒見過呀?又不是頭一回跟日本人交戰,哪一回不打他們個落花流水?話說回來,也幸虧當年在威海衛練下的功夫!立寶我兒,今天娘給你爺倆抓足面子了!沒在日本人跟前給你們丟人!」兩個轎夫不禁咋舌,目瞪口呆。

    立寶娘臉色臘黃,低聲央求道:「立寶!我的兒也,我確實受不了啦!咱娘倆別去成武縣了,還是回家吧!」沈立寶柿子臉一板,瞪著母豬眼,操著母鴨嗓子吼道:「娘也!你咋這麼糊塗呀?那可是二十塊現大洋呀!丟了不可惜嗎?」立寶娘強打著精神,可憐巴巴道:「到了他家,就怕夜裡那柯老頭……」沈立寶這才恍然大悟,耳語安慰道:「娘也!你也不想想,姓柯的老頭今年快八十歲了,那桿槍還知不道能不能挑得起來,您老人家大江大河都闖過來了,還怕他這條小河溝嗎?一個糟老頭子,總比一大群日本鬼子要好對付得多呀!」立寶娘這才放心。兩個轎夫聽他娘倆就話,如墜雲霧之中,上前問道:「你們娘倆在說啥呀?要不要送醫院治療呢?」沈立寶連連搖頭道:「不用!不用了!俺娘倆還得到成武縣走親戚去。」慌忙給他娘穿上衣裳,兩個轎夫幫著把立寶娘抬進轎子。兩個轎夫抬著立寶娘,馬不停蹄,繼續往西疾行,直到午夜,才趕到成武縣城東柯莊。沈立寶付了轎錢,兩個轎夫抬著空轎子回去了。沈立寶牽著騾子!攙扶著兩腿打顫,臉色臘黃的老娘,哆哆嗦嗦地往柯榮祥家走去。

    柯榮祥、習員生望穿秋水,正等得心焦,見立寶娘倆進來,不由大喜。只是柯榮祥喜中有憂,習員生喜中有驚。柯榮祥憂得是,好不容易盼來個老伴,卻臉色臘黃,看樣子病得不輕;習員生驚得是:沈立寶真是胡鬧,為了那二十塊大洋,咋這麼捨得下本錢?把老娘弄來當「鴿子」?真是想錢想瘋了。沈立寶弄來老娘,明著想獨吞這趟放鴿子的錢,又叫習員生心中極為不滿,不由暗打主意。習員生見立寶娘臉色不好,驚問道:「大娘!您這是咋了?是不是病了?」沈立寶趕緊給他使了個眼色,掩蓋道:「她是坐轎子來的,路上顛了些,嘔吐了好幾回,躺一會就好了。」柯榮祥聽說是坐轎子顛的,不是有病,心中稍安。於是,趕忙安排立寶母子歇息。

    翌日一早,柯榮祥忙差人把佟樹森叫來,又把柯莊各姓的頭面人物叫來,擺了一桌酒席,商議事宜。立寶娘病懨懨的,躺在床上不想吃。柯榮祥又叫人把侄子柯卓元等人叫來。柯家弟兄見莊上的頭面人物全都到了,到底顧及大家的臉面,恐怕惹起眾怒,以後在柯莊立身不住,不敢再胡鬧下去。於是,柯榮祥重辦喜事,四方賓客前來捧場,喜看七十八歲的小伙子柯榮祥迎娶五十四歲的新娘芹兒!立寶娘重穿嫁衣,脂粉薄施,彎眉淡描,別有一番情趣,喜事辦得熱熱鬧鬧。又過了兩天,立寶娘的身體漸漸康復,神色也緩了過來,在柯榮祥眼裡,更加楚楚動人!美麗無暇。柯榮祥見立寶娘真是坐轎顛的,不是有病,不由心中大喜。他做夢也沒想到,途中有二十多個日本士兵先他一步當了新郎,立寶娘正是忙於接待外國新郎,勞動強度過大,體力不支,才累成那樣的。

    喜事辦妥,自然是客走主安,柯榮祥趕緊打發沈立寶、習員生二人上路。柯榮祥倒是痛快,並不食言,爽快地付給沈立寶二十塊大洋,連佟樹森又給了兩塊,皆大歡喜。立寶娘沖柯榮祥飛了個媚眼,含情脈脈、嗲聲撒嬌道:「要不是人家沈立寶來回奔波兩趟,咋有咱這一對恩愛夫妻?他倆今天就要回去,有一百多里地呢,把咱家的那頭騾子送給他吧!」柯榮祥新婚燕爾,對新夫人言聽計從,爽快地道:「中!那頭騾子就送給他吧。」沈立寶拉騾要行,立寶娘私下對兒子道:「立寶我兒!別忘了接我回去!」沈立寶輕聲道:「您擎好吧!過幾天我就來接你。」便告辭出門,和習員生一道往東而來。

    出了柯莊,習員生見柯榮祥、佟樹森等人已不見了蹤影,便問道:「立寶哥!你咋把俺大娘弄來了?」沈立寶道:「叫別人來我不放心,還是自家人可靠!」習員生道:「你是咋和大娘說的?」沈立寶反問道:「說啥呀!」習員生奇道:「接她回去呀!放鴿子、放鴿子,錢弄到手了,鴿子該飛了,得趕緊想法子把她接走呀!」沈立寶搖搖頭,躊躇道:「我打定主意了,就叫俺娘跟柯老頭過日子了。」習員生不禁駭然,驚訝道:「你說得這是啥話呀?把你娘留在柯莊,你爹不成光棍了?」沈立寶責備道:「你這人就是榆木疙瘩,咋一點也不開竅呢!柯老頭家裡有錢,有錢就是爹,你懂不懂呀?」習員生愣了半晌,緩緩點了點頭,大悟道:「我懂了!你說得是有道理。」沈立寶鄙夷道:「你懂了?再學三年,也不一定管。」習員生忙陪笑道:「真是:」聽君一句話,勝讀十年書「!這一趟要不是立寶哥幫忙,我從哪兒弄來這兩塊大洋呀?」沈立寶眉毛一聳,瞪著母豬眼道:「你不說我差點忘了,那兩塊大洋你不能獨吞,得分給我一塊。」習員生瞠目結舌,叫屈道:「你一下子得了二十五塊大洋,還拐來人家一頭騾子!我還沒向你要,你倒算計起我來了?」沈立寶冷笑道:「你也別提這意見!俺娘倆赤膊上陣,下這麼大的本錢,才掙來這二十五塊大洋!你白吃白喝這麼多天,熊繭不結,落一塊大洋,就便宜死你了。」

    習員生差點氣暈,半晌才氣極敗壞道:「中!你說得是有道理。乾脆這一塊大洋我也不要了,全孝敬你吧!我拜你個師父,跟你學學操人的本事!中不?沈師父!前面就到魚台縣城了,我請你到館子裡喝酒去。」沈立寶沙啞著嗓子!像母鴨子一樣「嘎嘎」笑了幾聲,樂道:「也別喝酒了,這幾天在柯莊頓頓喝酒,喝得我頭昏眼花。乾脆這樣吧:到了魯南縣城裡,咱倆到窯子裡,用你那兩塊錢找個婊子玩玩!咱倆摟著睡他娘的一夜再回家,咋樣?」習員生也樂了,點頭贊同道:「中!就按你說得辦!不過,你得答應收我這個徒弟!」沈立寶見他真要認自已做師父!不由洋洋得意,痛快道:「行呀!我活了快四十歲了,還真沒收過徒弟,今天就開回香堂,收個徒弟玩!」習員生見他答應,趕緊把他扶到一高亢處坐下。沈立寶正襟危坐,笑瞇瞇地接受叩拜。習員生跪下連磕三個響頭,算是認了師父!拜過師父,習員生從地上爬起來,慇勤地要扶沈立寶騎上騾子!沈立寶大刺刺道:「不騎騾子了,走幾步鬆鬆筋骨。你要是累了,騎一會騾子吧!」習員生畢恭畢敬,正色道:「」一日拜師,終身為父「!您老人家不騎牲口,我當徒弟的咋敢騎呀?我牽著騾子!陪您老人家走幾步吧!」沈立寶活了近四十歲,還是頭一回受人如此尊重,不禁飄飄如仙,很是得意。他倒背雙手,端起架子,邊走邊對習員生指點騙人伎倆。習員生唯唯喏喏,曲意奉迎,極力贊同,拍不完的馬屁。走了一段路,習員生道:「師父!您老人家還是騎騾子吧!路還怪遠的,別累著您老人家了。」沈立寶威嚴地點點頭,緩緩說道:「好吧!」扳鞍上了騾子!習員生暗暗好笑:「師父!您老人家坐好,我牽著騾子!」說著,撿起韁繩,拉騾就走。習員生一路上極盡阿諛之詞,奉承得沈立寶象火烤的雪球,渾身酥麻成一團,十分受用。

    兩人進了魯南縣城,天剛過午。沈立寶帶著習員生來到一家叫「翡翠樓」的妓院。老鴇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這女人羊鼻寬口,厚厚的嘴唇,塗滿鮮紅的唇膏,兩眼似雞,極為風騷。老鴇見有客來,喜得咧開大嘴,趕緊站起身來,招呼道:「二位老闆來了?快請屋裡坐!」扭頭衝門內叫道:「艷艷!翠翠!老闆來了。」隨著喊聲,從裡頭娉娉婷婷走出幾個濃裝艷抹的妖冶女子,一擁而上,拉著沈立寶、習員生撒嬌賣癡,扯胳膊摟脖,就往樓上房間裡扯。沈立寶樂不可支,一邊摟著一個,依香偎玉。習員生掙脫妓女的拉扯,把沈立寶叫到一旁,小聲道:「師父!您老人家咋這樣糊塗呀?妓院賭場,是非之地呀!你老人家身上可帶著錢呢,就不怕出事嗎?依我說:咱爺倆不能都上去,得留下一個在這裡看管行李。」沈立寶一聽,認為他說得有理,虛讓道:「那你先上去,我在下面看著行李?」習員生趕緊搖手,正色道:「您老人家不去,再給我一個膽,我也不敢佔先呀?您是長輩,您先上去玩吧!我在下面看管行李。」沈立寶想也沒想,把裝錢的包裹往他手中一塞,吩咐道:「那你看著行李,我先上去玩玩,回頭再換你上去。」習員生點頭哈腰道:「中!我也不閒著,我把騾子牽到牲口槽上喂些草料,也叫它吃飽喝足,回頭好趕路。」沈立寶抱著妓女,上樓快活去了。

    一個小時後,沈立寶心滿意足地從樓上下來。身後艷艷、翠翠嬌聲叫道:「老闆!你還沒給錢呢!」沈立寶色迷迷道:「我的小乖乖!還能少你們的錢嗎?待會我老人家賞你倆一人一塊大洋!」沖樓下大聲叫道:「習員生!習員生!」老鴇正坐在樓下打盹,被他嚇了一跳,睜大眼睛,嗔怪道:「你瞎咋呼啥呀?」沈立寶不見習員生,問道:「我那個徒弟呢?」老鴇一臉迷茫,反問:「你徒弟?沒見來呀!你徒弟是誰呀?」沈立寶道:「就是跟我一起來的那個人!他到哪兒去了?」老鴇恍然大悟道:「你是說那個人呀!他是你的徒弟?」沈立寶道:「是呀!今天剛收的徒弟。」老鴇用手帕掩口,吃吃笑道:「你倆這是唱得是哪出戲呀?你說他是你的徒弟,他說你是他的乾兒子!你倆這不是罵大燴嗎?」沈立寶一聽,破口大罵道:「這個狗日的東西!敢占師父的便宜,沒大沒小,回頭我才熊他呢!他到哪兒去了?」老鴇怪他唐突,翻了他一眼:「腳長在他身上,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咋能知道?自從你上了樓,他就騎騾子走了。」

    沈立寶腦袋「嗡」得一聲大了,驚悸道:「他走了?這個狗日的東西,越來越不像話了。你看見他往哪兒拐了嗎?」老鴇斜了他一眼,冷笑道:「你這人咋啦?他往哪兒拐,你只能去問他呀!咋問起我來了?」沈立寶哭喪著臉,氣極敗壞道:「你還知不道!那頭騾子和行李都是我的,錢都在行李裡裝著呢。」老鴇一聽,頓時臉拉長了半尺,向翠翠、艷艷問道:「這位老闆玩得痛快,給錢了嗎?」艷艷道:「還沒給呢!」老鴇一聽,上下打量了沈立寶,冷笑道:「到這裡玩了婊子!原來沒錢呀?你這樣的我見得多了,我有法子治你!莊疤瘌。」只聽「哎」了一聲,從門外竄進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這人長得虎背熊腰,鼻子上有一塊明顯的疤瘌。莊疤瘌往屋內一站,惡聲問道:「老闆娘!有啥吩咐?」老鴇一指沈立寶:「這位客人腰裡沒錢,白嫖了婊子!你把他送到磚瓦窯場,去做工頂賬吧!」莊疤瘌應了一聲,下手就要拿人!沈立寶慌忙道:「老闆娘!我徒弟肯定是回家了,等我回到家,拿了錢就給你送來。」老闆娘冷笑道:「你倒是給我根桃枝扛著,老娘啥世面沒見過呀?你拔腿跑了,給我小鬼不見面,我上哪兒找你去?莊疤瘌,還不快點拿人!」莊疤瘌大吼一聲,撲上前去,似鷹拿燕雀,把沈立寶按倒在地。沈立寶見莊疤瘌惡神凶煞般模樣,早嚇得魂飛魄散,臉色都變了。他剛要張口辯白,莊疤瘌那容他開口?手疾眼快,握住他手腕用勁一擰,只聽「啪」得一聲,胳膊立即成了麻花。沈立寶只覺一陣鑽心的疼痛,昏死過去。

    等沈立寶醒來,已睡在一個醃髒的棚子裡。他試著一動身,只覺胳膊痛徹入骨,細看手腕青紫腫脹,跟小孩大腿一般粗細。這時天已擦黑,只聽外頭一陣嘈雜聲,忽而鑽入一群人來。一人見了沈立寶,嚷嚷道:「又來一個倒霉蛋!」大家一聽,圍了上來。有人問道:「夥計!你是咋進來的?」沈立寶見這群人渾身污垢,一臉汗漬,散發出陣陣汗餿味,驚悸反問道:「這是個啥地方?」一個年紀五十上下的人歎了口氣,道:「啥地方?你都進來了,還知不道這是啥地方?真是糊塗!你連許麻子的磚瓦窯場也知不道嗎?」一人幽幽道:「」進了許家窯場,管叫你喊爹叫娘「!夥計!這是座活墳墓,進了這裡,沒有幾個能活著出去的。」另一個長著招風大耳的年輕人氣咻咻地道:「我就不信這個邪,趕明我就從門口打出去,看他們能把我咋樣!」年紀大些的那人道:「齊大耳!你瞎長一對大耳朵,好話就是聽不進去。你在這磚窯場也干了好幾年了,咋沒出去呀!依我說,熬一天算一天吧!」正說著,外頭傳來喝斥聲,罵道:「他媽裡個屄的!瞎咋呼啥呀?吃飽撐的?還不趕快睡覺去?」大家不敢再議論了,趕緊躺下睡覺。沈立寶通過打聽,才知這是一家私人磚窯場,窯場的主人正是金鄉縣有名的惡霸許路南,因此人長著一臉麻子!且心狠手辣,人稱「許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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