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張海新、楊長嶺頂著酷寒走了馮劍詫異道:「利司哥!你們這是弄啥呢?」沈利司笑道:「你已經是自已人了沒啥可隱瞞的也不怕你去告密。今天到這裡來的全是地下抗日組織的同志。自從你闖入閻陳莊邵家還沒把我急死我多方打聽也沒找到你的下落正想法子營救卻聽說你脫險了。先說說這幾天你都在哪兒藏著?」馮劍把幾天來的經歷敘說了一遍遲疑道:「利司哥!有件事我知不道該不該說。」沈利司一愣頓時侷促不安皺眉問道:「是啥事呀!這麼神秘?」馮劍單刀直入問道:「吳壩的鄭智生!你認得不?」沈利司手指一顫眼中閃著複雜神色不自然道:「離這麼近咋能不認得他呀?他不是失蹤六、七年了嗎?死活也知不道!」馮劍幽幽道:「是失蹤六、七年了而且是俺倆一同去徐州時失蹤的。」沈利司乾巴巴地苦笑道:「沒想到你還記得這麼清楚。」馮劍自嘲道:「我能記不清楚?俺倆一同去徐州送信路上他差點把我殺了。再說去徐州時是俺兩人一年後卻只回來我一個!旁人就是不說我也知道背後肯定有人嚼舌頭。」沈利司冷笑道:「旁人在背後嚼舌頭也是事出有因。」馮劍幽幽道:「對呀!日本兵打過來的那年春天半夜吳壩鄭家莫名其妙著了一場大火燒死六、七口人有人懷疑是我放火殺人!連鄭智生也認為我是殺害他大爺一家的仇人!旁人嚼舌頭根就沒啥奇怪的了。」
沈利司怔怔地望著他故意問道:「鄭家的那把火!難道真是你點的?」馮劍歎了口氣苦瓜著臉道:「唉!我背了好幾年黑鍋。我跟鄭家素不相識無冤無仇為啥要放火燒了他家?」沈利司點頭道:「這話有理!倒是有人說你是邵盼頭支派去的。」馮劍叫屈道:「不要說我和姓邵的有仇就是沒仇沒冤那天我是頭一回來到閻陳莊邵盼頭根本不可能支派我一個生人去幹這種殺人放火的勾當。」沈利司頜道:「你說得有些道理!你在邵家也有六、七年了應該知道一些底細你知道放火殺人的人是誰嗎?」馮劍點頭道:「先前大家守口如瓶誰會跟我提這種事呀?再說這種殺人放火的勾當是見不得人的事人家也不一定知道。就算有人知道也沒人敢說!不過這會我是全知道了!直到前兩天我才知道底細。」沈利司霍地站起身來兩眼炯炯有神問道:「在鄭家放火的到底是誰?」聲音微微顫慄。馮劍犀利的目光盯了他一陣神情複雜一字一頓道:「利司哥!你根本想不到這人是誰。」沈利司眼神暗淡下來低下頭不敢跟他對視遲疑道:「這事肯定跟邵盼頭有關。」馮劍幽幽道:「這話不假!是跟他有關。邵家出殯那天喪事辦得一塌糊塗慧雲還被日本人強*奸了。邵盼頭一腔怒火無處洩怪請來給邵和坤治傷的大夫鄭智強說話不順耳朵遷怒於他。鄭家的那把火就是邵盼頭授意別人放的。」沈利司已猜個八九不離十膽怯地輕聲問道:「你是說:是……是俺表弟老綿羊干的?」馮劍目光捉摸不定冷笑道:「你倒是對這個表弟知根知底不是他還能是誰呀?」到底骨肉情深沈利司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追問道:「你這是聽誰說的?」馮劍道:「是邵盼頭家的管家范清宇!」沈利司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喃喃道:「既然是老范說的肯定是他了!俺這個表弟真不爭氣那可是七條活生生的人命呀!他欠下的血債是要拿性命來償還的。」
須臾沈利司問道:「馮劍!你今天來不會只是對我說這件事吧?」馮劍搖搖頭苦笑道:「當然不是!我還有別的事求你:聽范清宇說我姐姐有一個侍候丫鬟叫茴香!當年被邵盼頭嫁給一個鋦鍋盆的洪老頭!我想請你幫著打聽打聽這洪老頭家是哪兒的?」沈利司蹙眉道:「我也知不道!這事都過去十多年了誰還記那麼清楚?當初邵盼頭把茴香硬是嫁給洪老頭茴香不願跟他走哭哭啼啼是洪老頭用繩子拴著拖走的。大家可憐茴香所以印象挺深。」馮劍道:「聽范清宇說茴香跟俺姐姐寸步不離她倆雖說相處時間不長俺姐姐在閻陳莊舉目無親有點心裡話能不和茴香嘮叨幾句嗎?茴香說不定知道邵盼頭害俺姐姐的原因說不定知道俺姐姐叫邵盼頭賣到了啥地方!目前我跟前只有一條路了除非找到丫鬟茴香才有可能得知俺姐姐含冤的內情。」
沈利司沉吟了一陣安慰他道:「這事也不能急你先在我這裡住下我幫你打聽打聽。」馮劍感激道:「那就謝謝利司哥了。」沈利司問道:「你知道俺莊上的憨大同嗎?」馮劍不知他提沈大同幹啥詫異道:「知道呀!沈大同逢集必趕遇會必到會唱『喝面葉』!東西兩莊上誰不認得他呀?我那天從張口關卡逃出來路上被花妮、史者立抓住要不是半路殺出個憨大同胡攪蠻繞根本不可能逃掉我挺感激他的!」沈利司頜道:「都說大同憨吃緊當忙的時候他還真能辦點正經事。大同成天在外頭遛逛不回家來睡你就住在他家吧!日本人到處抓你白天千萬不能出門吃飯時我給你送去。」馮劍道:「還得利司哥費心。」沈利司道:「大家都是中國人!你馮劍在南陽島上做下幾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叫人佩服!」沈利司叫妻子做飯給馮劍吃了連夜把他送到沈大同家住下沈大同果然不在家中。
馮劍在沈大同家一住三天也不知道沈利司忙些啥事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馮劍急也無用只好耐心等待。經過幾天靜養他腳上的傷便漸漸好了。直到第四天傍晚送飯時沈利司才笑著道:「馮劍!費了好大的勁才給你打聽到了。」馮劍驚喜道:「是嗎?」沈利司道:「蘇莊的張海洋你認得不?」馮劍道:「咋不認得?認得呀!他和張二偉家是對門鄰居我去找艾荷葉常和他碰面。」沈利司笑道:「張海洋就是跟洪老頭學會鋦鍋、鋦盆的。」馮劍大喜道:「我這就去找海洋叔!」沈利司道:「張海洋早嚇跑了。」馮劍嚇了一跳:「嚇跑……跑了?他為啥要跑?出了啥事?」沈利司興致勃勃地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笑道:「沒想到張海洋還這麼有骨氣!給咱中國人出了口惡氣!」馮劍也感揚眉吐氣!
馮劍見找不到洪老頭的下落悒悒不樂。沈利司察顏觀色笑道:「雖說找不到張海洋他兄弟張海榮也知道些底細:洪老頭叫洪昌恆家是河北省滄州的。」馮劍眉飛色舞問道:「滄州離咱這裡有多遠啊?」沈利司道:「遠得很!聽人家說在濟南以北離咱這裡咋說也得有千多里地呢!」馮劍希望破滅低頭沉吟不語。沈利司見他如此笑道:「你要尋找茴香卻不用去滄州!洪老頭娶了茴香!並沒回家而是去了沛縣城北鞏寨!說起來是個笑話:洪老頭娶了個年少媳婦卻沒福享受沒出半年便得病死了。後來有人撮合茴香又改嫁給一個外鄉光棍只知道這人姓楊家是山東省的跑到江蘇沛縣做小本生意後來也死了。茴香和那姓楊的生了個兒子!叫楊聖魁今年十六、七歲了在鞏寨街面上操刀殺豬。」馮劍迫不急待道:「利司哥!謝謝你了!既然知道茴香的下落今天夜裡我就動身到沛縣鞏寨找她。」沈利司勸道:「你的心情我理解呀!但世道這麼亂你最好別走夜路要去幹脆白天去。」馮劍惴惴道:「到處張貼告示抓我白天人多恐怕不中。」沈利司笑道:「你又不走大道專撿僻靜小路走。寒冬臘月人們蹲在家裡暖和誰還願意出門挨凍呀?白天走反而比夜裡保險。」馮劍見他說得有理點頭道:「利司哥!就依你說的趕明我吃過清起來(早)再走。」沈利司囑咐道:「一路上可要小心!」
翌日天剛濛濛亮就聽到有人「彭彭」地擂門。馮劍大驚趕緊披衣坐了起來操起床邊護身的木棍驚詫道:「是誰?」沈利司惡聲惡氣地叫道:「是我!沈利司!」馮劍放下木棍慌忙下床開門。剛把門打開沈利司裹著一股寒氣陰沉著臉闖了進來劈頭吼道:「馮劍!老綿羊在吳壩鄭智強家放火那事你還對誰說了?」馮劍吃了一驚囁嚅道:「沒對誰說呀就給你說了。」沈利司抑制不住心中的狂怒胸脯起伏大聲喝道:「老綿羊燒死人命自有鄭家人找他報仇也輪不到你馮劍殺他!」馮劍大驚失色半晌說不出話來。良久他才緩過神來疑惑不解問道:「老綿羊死了?他是咋死的?你懷疑是我殺的?」沈利司怒極而笑:「姓馮的你倒會裝蒜只有你知道是老綿羊放火老綿羊屍體上明明寫著『縱火傷人積惡必除』!不是你殺的還能是誰?」說罷怒氣沖沖摔門而去。
馮劍不禁駭然呆若木雞!他實在猜測不透是誰殺了老綿羊!更想不到沈利司會懷疑殺人的是他!馮劍暗道:我咋這麼倒霉?放火的罪名還沒洗清又莫名其妙地背上殺人的罪名。突然他心裡一緊渾身戰慄:沈利司怒而摔門而去會不會叫人來捉拿他呢?事不宜遲得趕緊逃走再晚就走不脫了。馮劍豈肯坐以待斃?他顧不得多想匆匆穿上衣裳慌裡慌張跑出莊外迎著刺骨的寒風直奔東南朝沛縣鞏寨而去!急急如露網之魚忙忙如喪家之犬。剛走二里多路馮劍突然醒悟:哎呀!沈利司知道他要到沛縣鞏寨尋找丫鬟茴香此時去鞏寨沈利司帶人順路趕來早晚叫他們抓住登時嚇出一身冷汗。他不敢再往東走而是折向正南慌不擇路直奔魯南縣而去。
馮劍從順河木橋過了營子河剛到王寨集就覺不對頭他隱約感到有人跟蹤回頭看時卻又無人不由得心驚膽顫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馮劍心道:「難道是沈利司派人跟蹤為啥又不把他逮住?他們只跟蹤而不抓他是何居心?」那人時隱時現形如鬼魅不離他左右卻又隱形縮尾。馮劍精神高度緊張巨大的壓力逼得他透不過氣來。他慌不擇路從麥田里直插過去破荒而逃。可是他想盡一切辦法卻咋也甩不脫跟蹤的影子。前頭將到魯南縣馮劍見前方有條大河阻路知道這就是羅河!此時河水雖說不寬但水面上已結一層薄冰。他站在河邊躊躇半晌懼怕涼水刺骨不敢貿然涉水不得已方才拐上大路準備踏孫莊南木橋過河。
剛剛拐上大路迎面過來一人叫道:「大哥!問個路:從這裡到閻陳莊咋走?」馮劍被人跟蹤在空曠寂寥的冬日原野上獨行數十里早已是心驚膽顫此時碰見了人心中反而安穩急忙答道:「也不遠了!從這裡往北六里有個王寨集王寨北有條小河過了小河走不了幾里就到閻陳莊了。」那人愣愣地盯著他突然問道:「你是馮劍哥吧?」馮劍惴惴細看卻不認識尋思道:「這人是誰?他咋認得我呢?」那人見他眼露驚詫連忙解釋:「馮劍哥!你不認得我了?我是秦朋呀!」馮劍一頭霧水喃喃道:「秦朋?」秦朋笑道:「六、七年不見面了馮大哥倒不見老卻不記得我了!想起來沒有?豐縣城南梁寨的『兩股會』!」馮劍這才恍然大悟他緊緊攥住秦朋的手高興道:「兄弟!你到閻陳莊幹啥去?」正是孤立無援卻碰上了熟人!馮劍不由心中大喜。秦朋笑道:「奉景三哥的命令去找你呀!那天俺們劫了王國漢的老巢打了個大勝仗槍斃了漢奸關建節!幾天沒有你的消息張海新又說你去閻陳莊救人景三哥不放心派我來打探消息。」馮劍大喜低聲道:「我的好兄弟你來得正是機會哥哥我眼下就有麻煩。」秦朋一凜警覺地望著四周緊張道:「有啥麻煩?」馮劍道:「自打我離開沈塘就覺有人跟蹤回頭看卻又沒人真是奇怪。」秦朋道:「馮劍哥!你這是要到哪兒去?」馮劍苦笑道:「眼下我正逃命也知不道該上哪兒去好。」秦朋道:「『兩股會』的弟兄們非常想你你有六、七年沒去梁寨了跟著我去梁寨吧!」馮劍正欲擺脫追兵連忙答道:「我也正想去看看『兩股會』的弟兄們!到處掛著我的畫像就怕魯南縣關卡過不去王立寶那***認得我。」秦朋道:「到了魯南縣咱們見機行事!過不去關卡咱再想別的力法。」於是兩人結伴直奔魯南縣而去。
過了李窗戶連秦朋也隱約感到的確有人跟蹤而且還不止一人!兩人結伴到底膽壯許多秦朋想盡一切辦法叫那人顯身那人似乎有所察覺始終不顯身形。好在那人只是跟蹤並不出手傷害他們。兩人似驚弓之鳥匆匆往南趕路。秦朋安慰道:「馮劍哥!先不管他他要是有膽量跟蹤到梁寨集到了咱那二畝三分地裡再殺他不晚。」馮劍窮途邂逅秦朋勾起往年與兩股會眾弟兄啼笑皆非的經歷又恐誤傷好人阻止道:「殺不得!說不定是沈利司跟來了。」秦朋眉頭微皺問道:「沈利司是誰?」馮劍道:「是我的一個朋友!」秦朋奇道:「你的朋友?既然是你的朋友為啥要跟蹤你呢?你好像對他相當忌憚他想幹啥呀?」馮劍歎了口氣苦笑道:「兄弟!這還得從頭說起……」把幾年前吳壩大火燒死鄭智強一家他如何背上黑鍋如何被艾鳳玲、鄭智生追殺的來龍去脈敘述了一遍;又把范清宇告訴他鄭智強如何得罪邵盼頭邵盼頭如何安排老綿羊雪夜縱火燒死鄭智強一家他咋又把這祥情告訴沈利司!馮劍道:「今天早清起來沈利司跑來找我氣得臉色煞白原來昨天夜裡他表弟老綿羊突然叫人殺了他懷疑殺人的是我!」秦朋驚駭道:「這是咋說的?他憑啥懷疑是你殺死了他表弟呀?」馮劍無可奈何悻悻道:「啥倒霉事都叫我碰上了!老綿羊要是早幾天叫人家殺了沈利司說啥也不會懷疑是我!偏偏是我才對他說老綿羊放火燒了吳壩鄭家他就叫人殺了真是個巧**事!」
秦朋想起當年兩股會也曾冤枉過馮劍安慰道:「被人誤解也是常事!老綿羊畢竟是沈利司的表弟呀!護短是人的天性。」馮劍苦笑道:「幾年前鄭智生把我當成燒死他大爺一家的兇手我差點命喪他手!那場大火陰差陽錯又燒死了艾鳳玲的哥哥她費盡心機數年如一日屢屢要殺我祭兄。我好不容易知道縱火殺人的是老綿羊!剛說能洗清縱火殺人的罪名還未曾和艾鳳玲、鄭智生見面辯白轉眼又背上殺死老綿羊的嫌疑真是倒霉透頂。」秦朋道:「真是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早晚會有一天說清楚的。你在梁寨集時不也叫俺們冤枉過嗎?咱們是不打不成交呀倒成了患難朋友!」馮劍想想也是苦笑道:「眼下反正得受些委屈心裡不好受呀!我原準備去沛縣鞏寨集尋找俺姐姐的丫鬟茴香!弄清邵盼頭害我姐姐的原因現有人跟蹤才嚇得不敢去了。」秦朋道:「等回到梁寨集見了景三哥他們我陪你一起去沛縣尋找茴香!咋樣呀?」馮劍此時擺脫沈利司的跟蹤要緊點頭贊同。
兩人經常堤口、大李莊直抵魯南縣北關。馮劍、秦朋遠遠望見崗樓聳立鬼子偽軍戒備森嚴正在交通壕溝吊橋入口處盤查進城的老百姓。在吊橋旁站著的正是那個走路象老娘們、吃得肥頭大耳、扁柿子臉上積滿粉疙瘩、一對母豬眼閃著貪婪寒光、專盯路人口袋、趾高氣揚的太監王立寶!馮劍心裡暗暗叫苦咋舌道:「『怕鬼有雞撅子!』偏偏這***就在這裡。」秦朋詫異道:「他就是斷子絕孫的『亡立鴇寶』呀!這***光認得錢我過關卡時他把我身上翻了個遍連內褲也脫下來找了恨不得把我**裡的尿也擠出來喝了真是雁過拔毛!」馮劍沒了主意惴惴道:「秦朋!麻煩來了你說咱倆咋辦?」秦朋沉思道:「這***搜刮錢財那牆上現貼著懸賞你的畫像你這會是個大金元寶炙熱燙手!他見錢眼開如何肯放過你呢?依我說咱惹不起躲得起你不是要去沛縣鞏寨尋找丫鬟茴香嗎?乾脆咱一直往東走這會就去沛縣鞏寨找她!不但能辦成你的事還能從哪兒繞道穿過關卡一舉兩得。」馮劍不禁歡呼雀躍大喜道:「還是你想得周到咱倆這就去鞏寨!」
兩人拐了個彎直奔沛縣而去。在他們身後有兩個人影形如鬼魅悄無聲息地跟蹤而去。
且說沈利司怒斥了馮劍幾句怒氣沖沖地甩手而去來到大聖集此時老綿羊一家已是哭嚎連天、悲痛欲絕。今天早上趙拴住找老綿羊要錢買菜現他已被人殺死在裡屋木床上身份離四肢被斬下頭顱扔進尿盆死狀甚慘身上還貼著一幅字上寫:「縱火傷人積惡必除!」老綿羊並無家小父母哭得死去活來。沈利司協助老綿羊兄長抓勾子和夥計趙拴住等人買來薄木棺材把老綿羊抬到渠橋俞家墳地挖坑埋了。兔死狐悲邵盼頭派花妮、周世昕等人前來弔唁並送來十塊大洋吊金!喪事處理完畢沈利司回到沈塘陰沉著臉來找馮劍!沈利司來到沈大同家中見果然不出所料:大門洞開馮劍不知去向。沈利司非常後悔聽說老綿羊被殺只覺血管賁張無名火直往上躥跑到沈大同家中把馮劍劈頭蓋臉埋怨了一頓。此時靜下心來仔細想想當時貿然懷疑是馮劍殺人的確是太武斷了。范清宇不是也知道是老綿羊縱火殺人嗎?再說范清宇會不會跟旁人也提起過這件事呢?這場懸案已沉寂七、八年了這會突然露出端倪也不能排除是吳壩鄭家出手報仇殺人!更不能排除是邵盼頭怕事情敗露殺人滅口。馮劍從閻陳莊邵家出來已有幾天了為啥偏偏選擇在這時候殺人?而且是告訴他縱火內情後才把老綿羊殺掉豈不是自我暴露嗎?再說鄭家和老綿羊有仇馮劍只是被誤解背了好幾年黑鍋兩人沒有仇呀!怎能殺老綿羊呢?對這不合乎邏輯的推斷沈利司百思不解。
光陰荏苒冬去春來翠柳吐綠蛙鳴陣陣雨燕掠空轉眼又是秋高氣爽、金風習習。這年的八月十五號日本天皇宣佈無條件投降了!中國沸騰了大家無不歡呼雀躍慶祝抗戰勝利!在共產黨領導下沈利司等人早已把沈塘附近的幾個村莊組織起來秘密成立了編村德高望重的沈五爺當編村村長!也成立了農救會、婦救會、青救會!鄧秋雲擔任婦救會主任組織婦女們做軍鞋支援前線作戰。她終於從「利文媳婦」、「沈鄧氏」變成了「鄧主任」!從此揚眉吐氣;沈利司擔任了農救會會長張海新擔任了民兵營長楊長嶺擔任農會文書張海新、楊長嶺、沈利光、鄧秋雲等人積極動群眾把鐵桿漢奸邵盼頭揪了出來戴上寫有「漢奸賣國賊」字樣的高帽子串鄉遊街。邵盼頭剛遭焚屋殺父轉眼又成街下囚徒!每日受人唾罵臉面盡失。再加上往日的得力干將范清宇、老綿羊等人走的走死的死使他倍感沮喪、晦氣!白天挨批鬥遊街他大氣也不敢出到了夜裡他疲憊不堪地躺在床上望著漆黑的屋頂恨得牙根癢癢夢想著有一天殺掉沈利司、張海新、楊長嶺、鄧秋雲等人報仇雪恨狠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太陽總有西斜的時候看你們還能神氣幾天?」邵盼頭把往日在他跟前屁也不敢放一個的佃戶們公然給他戴高帽子遊街視為奇恥大辱更加憎恨他們的後台共產黨!
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夜裡由花妮設法引開在邵家大院守衛的農救會會員邵盼頭帶著兒子鐮把、鐮棵和家丁數人倉皇出逃只留每日在青燈前念佛打坐的老父邵和坤的侍妾和瞎子史者立守家。邵盼頭帶著兩個兒子逃到魯南縣正值國民黨委任的縣長宋朝民上任邵盼頭慌忙前去敘說舊情。宋朝民不忘舊友安慰了他一番。邵盼頭問道:「宋縣長!您那個隨從肖雲松咋沒跟來?」宋朝民歎道:「當年撤回去的路上不幸被流彈打死了。」邵盼頭不禁唏噓感歎。宋朝民也很仗義安排他住了下來。邵盼頭心下稍安雖說寄人籬下終於不再擔驚受怕了。
王立寶有宋朝民撐腰哪把郭瘸子等人放在眼裡?記恨前仇便雞蛋裡挑刺尋機報復以洩私憤。郭瘸子見他重新得勢知道事情不妙慌忙炮製了一個王國漢忍辱負重打入敵營八年與倭寇展開了巧妙鬥爭後遭土八路陷害不幸身份暴露被侵華聯隊長佐佐木槍殺。說王國漢大義凜然至死罵不絕口故事精彩刺激非常感人!這一招拍足了馬屁果然奏效。宋朝民見此舉有利於團結反共力量有利於弘揚民族氣節而且還是大舅哥的父親自已臉上也有光彩更是積極響應。於是他把王立寶叫來吩咐道:「王團長!你父親王國漢為了抗日、反共不幸為國捐軀了我心裡非常悲痛。你派幾個人把他的屍骨挖來我們要在魯南縣大張旗鼓地召開追悼會設立靈堂祭奠英靈痛訴日寇、共匪罪狀。」王立寶聞言大喜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到保安團派賀志巖、仝可訓、柳良、黃雲四人前去閻陳莊盜挖王國漢的屍骨而且今夜必須挖來否則軍法從事。
賀志巖、仝可訓、柳良、黃雲偷偷商議:「王立寶這***忒不是熊他這是報復呀!閻陳莊如今是共產黨的天下連邵盼頭都帶高帽子遊街要不是跑得快早就槍斃了。咱們要是被共產黨逮住了還有命嗎?」心驚膽顫沮喪極了。雖說害怕卻又不敢不去。四人出城急行捱到天黑繞過放哨的民兵悄悄來到埋葬王國漢之處仔細一看不由得暗暗叫苦:只見地上一片狼藉王國漢的屍骨已不知去向。原來沈利司等人對漢奸恨之入骨早已把王國漢掘墳撒骨。四人正惶恐不安突然柳良道:「我有辦法了。」另三人大喜:「快把你那辦法說說大伙醞釀醞釀。」柳良道:「王國漢已死半年多了早成一堆白骨。咱們就這麼實在非找他的屍骨嗎?」仝可訓也是恍然大悟:「是呀!你是說:從哪兒不能挖一堆骨頭?能回去交差就行。」柳良道:「就是我就是這個意思。」仝可訓心中忐忑惴惴道:「就怕王立寶檢查呀!」黃雲笑道:「一堆白骨又不是屍體他檢查個屌呀?那骨頭上又沒記號。」賀志巖也是不放心遲疑道:「萬一露白(露餡)可就麻煩了。」柳良嗤之以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咱四個守口如瓶怎能露白?」大家點頭稱是。
大家說幹就幹便想尋找墳頭盜挖屍骨。突然賀志巖被一物拌了個踉蹌伸手一摸頓時出了身冷汗:地上正是一具白骨。賀志巖大喜:「這兒有具屍骨咱還去偷挖人家的幹啥?」仝可訓僥倖道:「說不定就是王縣長的。」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喝道:「是誰?」四人抬頭一看頓時魂飛魄散:皎潔的月光下十幾個民兵持槍正往這兒趕來。四人不及細辯忙把骨頭用帶來的包袱包好攜帶著破荒而逃隨即身後傳來激烈的槍聲。
跑到安全地帶四人才鬆了口氣。黃雲掏出火柴劃著一照沮喪道:「這不是王縣長的屍骨這是一條死狗不是人的骨頭。」大家頓時目瞪口呆全都沒了主意。須臾柳良安慰道:「死狗也是一樣都是骨頭。」一句話點醒夢中人仝可訓也道:「就是!把骨頭砸碎就看不出是人骨還是狗骨了。」於是找來一塊磚頭四人輪番把骨頭砸得粉碎。又覺骨頭太少怕引起王立寶、宋朝民懷疑便撿來幾塊驢腿骨砸碎湊數重新用包袱包裹好雄赳赳、氣昴昴地回城交差。
王立寶、宋朝民見了大喜果然不加細究恭恭敬敬地屍骨裝進棺材設立靈堂祭奠並召開追悼大會控訴聲討日寇侵華罪行。王立寶更是披麻戴孝跪在靈棚中守靈悲悲切切倆母豬眼都哭腫了。三天之後王立寶打幡摔盆盛裝狗骨的棺材被抬上了汽車。王立寶像瘋一樣哭著:「爹呀!我的親爹呀!」打著滾哭得死去活來。在他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痛哭聲中棺材被汽車送到了豐縣華山鄉下隆重地葬入王家祖墳。
魯南縣舉行盛大集會表彰王國漢與日寇頑強鬥爭的事跡。邵盼頭神色激動登台現身說法講他和王縣長一起在鬼子飯菜中下瀉藥破壞倭寇清鄉掃蕩的傳奇經歷。講到王縣長大義凜然怒斥日寇視死如歸;講到他家被佐佐木放火燒了講到他爹被燒成了烤乳豬他便淚流滿面頓足捶胸號啕痛哭。王立寶也感蓬蓽生輝操著母鴨嗓子到處表演說講父子倆幾十年骨肉分離父親對他如何倍加愛護說得激昂盡情聲音哽咽哀泣更是催人淚下。由縣政府出錢懸賞捉拿藏匿在這一帶的日軍頭目佐佐木。一時間魯南縣城鄉一派烏煙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