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劍輕輕開門,探頭一看,見四處無人,便躡手躡腳出了門,找個僻靜地方解了手,然後相了一下方位,向伙房悄悄摸去。他來到伙房,見屋裡依然亮有燈光,便悄無聲息地湊到窗下,從窗欞處往裡觀察:只見伙夫老賈正在收拾東西,旁邊卻坐著池輝、陳祥、黃雲發三人!馮劍再往上看,不禁目瞪口呆:大鐵鍋上方那個他們藏身的頂棚不見了。馮劍緊張極了:頂棚沒有了,景志剛、林之波呢?難道他倆叫王國漢抓起來了?還是又換個地方藏起來了?
見伙夫老賈跟池輝、陳祥、黃雲發有說有笑,神態自若。馮劍又想:是伙夫老賈把他倆藏到別的地方去了?還是把他倆出賣了?又呆了一會,眼看老賈和池輝、陳祥、黃雲發吹熄燈鎖門走了。等他們走遠,馮劍湊到窗口,輕輕喊道:「景三哥!林之波!我是馮劍,你倆在哪兒呀?」伙房內死一般寂靜,哪裡有人應聲?馮劍沮喪極了,只好垂頭喪氣地往大門口摸去,想故伎重演,逃出虎口。到了門口,才發現燈火通明,而且放了雙崗。崗哨虎視眈眈,眼也不眨一下,別說是人,就是只蒼蠅也飛不出去。馮劍無法,只好悒悒不樂地回到王愛愛住處,另謀良策。
王愛愛見他進來,樂得張開大嘴,上前便把他抱住了。馮劍掙脫她的胳膊,正色道:「王愛愛!你聽我說:俺皮家在蕭縣也是響噹噹的人家,咱倆沒拜堂成親前,你可不能胡來。再說,你爹是縣長,更得注意形象。」王愛愛咧開大嘴,不屑道:「俺爹天天換女人,哪顧得上管我?」馮劍認真道:「你爹換不換女人!我可不管,但我是一心喜歡你的。我這人要是喜歡上那個女人,就愛到骨頭裡去,只你一個,再也不換了。」王愛愛冷笑道:「怪不得」小月兒「對你那麼癡心,原來你也是個情種!」馮劍見她又扯上「小月兒」!慌忙道:「我是說:我是真心喜歡你的!」王愛愛大嘴一撇,睥睨道:「我才不信呢!誰知不道你是蕭縣城有名的花花公子?」抑臉想了一會,自語道:「不管!有那個小月兒在,你還得出洋症。趕明叫郭瘸子把她抓起來,槍斃了算了。」馮劍心裡一震,怒吼道:「王愛愛!你想幹啥?」王愛愛嚇了一跳,三角眼斜睨著他,譏諷道:「哎喲喲!我這只是說說,看把你心疼的,這不更叫我不放心嗎?」馮劍氣鼓鼓地道:「這會只說咱倆,你扯」小月兒「幹啥呀?王愛愛!我明著對你說吧,只要」小月兒「掉一根汗毛,我馬上就走,再也不見你了,叫你打一輩子光棍。」王愛愛一嚇,趕緊道:「你別生氣,我聽你的還不中嗎?只要你真心對我好,你就是找八個」小月兒「!我也不管。」此時馮劍見伙房裡已無景在起、林之波蹤影,便想脫身之計。而要想從這裡平安逃出,只能借助王愛愛,別無其他良策可施。馮劍道:「你要是依我,我皮義明就跟你一心一意地過日子。你要是不依我,那我可就……」
王愛愛因長相醜陋,生怕嫁不出去,更怕當一輩子女光棍,連忙道:「依你,依你,我啥事都依你還不中嗎?你說啥我都依你,你快說吧!」馮劍正兒八經地道:「一個呢,咱倆雖說是夫妻,可那天拜堂時換了旁人,叫我想起來就濁心難受。所以,咱倆得重新拜堂成親,一點也不能糊弄。」王愛愛點頭如雞啄米,連忙道:「依你、依你,這些都依你。」馮劍又道:「二個呢,這裡是憲兵隊,不是個正當地方,咱倆要想洞房花燭,還得有所好房子才中。這個我想好了,俺家叫你爹燒成那樣,也不能住人了,咋當新房成親呀?反正你爹的本事大,這裡離徐州不遠,叫他在徐州給咱弄所房子,咱倆在徐州城一心一意地過日子,不比在蕭縣好呀?」王愛愛驚喜道:「這還不是一句話嗎?都依你!還真趕巧了,俺家在徐州本來就有房子,空著沒人住。」馮劍又道:「我有點怕你爹,前幾天他把俺皮家炸了個稀巴爛,我看見他就生氣。這一回,你不能叫你爹知道我在你這裡。」王愛愛一愣,問道:「這又咋啦?」馮劍道:「我半夜裡跑到你屋裡來勾引你,他知道了還不活剝了我?」王愛愛大嘴一撇,不屑道:「俺爹又不講究這些,你怕啥呀?」馮劍正色道:「你是他親閨女,你不怕!我只是他女婿,我可害怕。該我倒霉,碰上這麼個不講理的老丈人,動不對就點火燒人家的房屋,能不叫人生氣嗎?你要是不依我,咱倆就拉倒。」王愛愛喘了一口粗氣,無可奈何道:「都依你中不?趕明我就說不願在憲兵隊裡住了,他又不敢叫我回到老地方去住,一准叫我去徐州,反正徐州那所房子也沒人住。趕明我還是把你藏在箱子裡帶走,叫誰也知不道,這隨你的心了吧!天不早了,咱倆趕緊上床睡覺吧!」說著,就急不可耐地給馮劍脫褲子!
馮劍慌忙攔住她道:「你先別忙,這正是我要說的:在沒拜堂之前,咱倆不能同床共枕。」王愛愛不樂意了,撅著大嘴道:「你咋淨屌熊事?我啥事都依你了,這件事不能依你。」馮劍認真道:「前面幾件事倒不重要,就這件事最重要。你要是不依我,我寧可叫日本人殺了,也決不娶你,叫你當一輩子女光棍!」王愛愛叫他噎得半天沒反映過來,兩眼瞪著他,許久才咬牙切齒地嗔道:「我可叫你氣死了!您皮家咋這麼多熊道道呀?」馮劍雙手一攤,無奈道:「沒辦法,做生意的都這樣,道道就是多。」王愛愛狠了狠心,道:「管,依你就依你!咱可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候你可不能再給我耍滑頭!」馮劍「嘻嘻」一笑,訕訕道:「你啥時候叫我哄怕的?你要是不相信,我發個誓管不?」王愛愛三角眼直瞪瞪地望著他,道:「看你嘴這麼會說,肯定一肚子花花腸子,我還真不相信你!你得發個誓,還得發個毒誓。」馮劍問道:「發個啥樣的毒誓你才放心呢?」王愛愛歪著頭道:「我也知不道!反正得是最毒的。」馮劍冷笑道:「我發了毒誓,就怕你聽著不順耳朵!」王愛愛驚詫道:「你這屌日的,又出啥洋症呀?」馮劍眉頭一蹙,反問:「我還沒發誓,你咋知道我要出洋症呢?」王愛愛恨恨道:「少說廢話!趕快發誓。」
馮劍無奈,只好指天發誓:「老天爺爺在上,老地奶奶在下,您兩位老人家聽清了:皮義明要是對不起王愛愛,天打五雷轟;皮義明要是不娶王愛愛做媳婦,叫皮家的老少爺們個個燒心爛肺,不得好死,全家死得乾乾淨淨;皮義明要是做出對不起王愛愛的事來,叫皮家的媳婦個個身上長瘡,頭上淌膿,爛鼻子豁耳朵,生個小孩沒腚眼……」王愛愛笑罵道:「你這該死的,這誓發得忒毒了!把我也給繞進去了。」馮劍斜眼壞笑道:「誓發得不毒,怕你不相信。你要是覺得還不過癮,我還有更毒的誓呢!」王愛愛奇道:「這誓就夠毒得了,還能有更毒的?」馮劍搖頭晃腦,正色道:「那當然了!不到萬不得已,我輕易不使絕招。」王愛愛奇道:「那你就再發個毒誓我來聽聽。」馮劍又指天發誓道:「皮義明要是對王愛愛三心二意,叫他老丈人一家死無葬身之地、全都叫野狗扒出來吃了……」王愛愛怕他再說出更加不吉利的話來,趕緊叱罵道:「放屁!」
馮劍得意道:「從前得罪了皇帝,要夷滅九族!我發起毒誓來,能滅到十八族!連老岳父家的祖孫八代都能捎帶進去,你信不信呀?你要是不相信,我再發給你聽聽?」剛要對天發誓,王愛愛趕緊阻止道:「我相信,我相信,我相信還不中嗎?」馮劍這才不說。
王愛愛氣咻咻的愣了半天,咬牙切齒恨恨罵道:「你這人咋這麼壞呀!」馮劍認真道:「沒辦法!做生意的人就得會算計,賠本的買賣從來不幹,心眼不壞,掙不到錢。」王愛愛風流無望,雖說滿心不願意,卻也無法把馮劍弄上床去。她怕馮劍真的尋死,那她豈不要打一輩子女光棍?王愛愛悻悻道:「我長這麼大還真沒怕過誰!今天算叫你給降服了。」馮劍一攤手,揶揄道:「沒辦法,誰叫咱倆是兩口子呢!」王愛愛一聽,頓時心裡像吃蜜一樣,忍不住咧開大嘴笑了。馮劍正色道:「咱倆都成兩口子了,我還發了這麼毒的誓,我問你些事,你可得給我說實話。」王愛愛奇道:「啥事呀!你還一本正經的。」馮劍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外頭到處抓土匪,抓住幾個呀?」王愛愛心不在焉,隨口說道:「誰知道呀!我才不管外頭的閒事呢!」馮劍詫異道:「你就沒聽說嗎?」王愛愛道:「這院裡倒是翻騰了一個遍,凡是能藏住人的地方全都拆了,沒聽說查出啥來!」馮劍聽了,不由心中暗喜。馮劍攛掇王愛愛去徐州,就是想先逃出憲兵隊,打算到了徐州再尋機逃走。再說,孫倩靚姐妹如今不知怎樣了,他想進徐州城打聽二人的下落。
王愛愛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翌日一早,她塞給馮劍兩塊烤紅芋,道:「你先吃塊紅芋墊墊饑吧!」馮劍奇道:「你從哪兒弄來的這東西?」王愛愛道:「剛從伙房裡拿來的。」馮劍接過來剝開皮吃了,雖是當年的紅芋,倒也甜軟可口。王愛愛見他吃過,迫不急待地道:「我得把你鎖在箱子裡!我這就去找我爹,咱倆立馬就走。」馮劍也抑制不住興奮的心情,飛快地鑽入箱子。
王愛愛鎖好箱子,去找王國漢!一開門,卻見小娟正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織毛衣。王愛愛一愣:「你咋坐在這裡?」小娟嗔怪道:「還問我呢!你把我攆出去住,到底搞得是啥鬼呀?都大天老明瞭,還關著門?」王愛愛支吾了一陣,道:「你到街上叫頂轎子來。」小娟詫異道:「早清起來,你臉也不洗,頭也不梳,叫轎子幹啥呀?」王愛愛蹙眉道:「住在這裡忒煩人了,都是些大老爺們,一點也不方便。我不在這裡住了,我帶你到徐州去住,你去不去呀?」小娟一聽去徐州,心裡也是高興,笑道:「我咋能不去呢?我是你房裡的丫鬟,小姐到哪兒我就去哪兒!老爺知道嗎?他叫咱去不?」王愛愛冷笑道:「不同意也得同意,我這就去找他。」小娟疑疑惑惑,把毛衣放進屋裡桌子上,便到街上去叫轎子了。小娟一走,王愛愛便風風火火來找王國漢。
王國漢也是剛剛起床,見她冒冒失失地闖進來,翻翻三角眼,板著臉問道:「今天咋起這麼早呀?哪天不是太陽曬糊腚才起床啊?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有啥事嗎?」王愛愛皺眉道:「還說呢!外頭咋咋呼呼,吵得我一夜也沒睡著,住在這裡煩死人了!這院裡都是些大老爺們,一點也不方便。爹!我不在這裡住了,我得搬出去住。」王國漢奇怪,冷笑道:「你又給我出啥洋症呀?你搬到哪兒去住?這幾天外頭亂成一團麻,在這裡湊合著住吧!」王愛愛撅嘴道:「得能湊合得下去呀?我就是不想在這裡住!」王國漢三角眼一瞪,喝斥道:「你是越來越任性了,哪兒也不能去!」王愛愛威脅道:「你要是不送我走,我就自已偷跑。」王國漢一怔,口氣軟了下來,耐心勸導道:「外頭忒亂,你出去住,萬一出事咋辦?」王愛愛搶白道:「外頭亂?這裡頭就保險嗎?站崗的都能叫人家砸死了,還說這裡頭保險呢!」王國漢被噎得張口結舌。王國漢無奈,這兩天事雜心煩,也覺得閨女在跟前煩心,便問道:「你想到哪兒去?」王愛愛道:「我還能上哪兒去呀?土匪鬧得這麼凶,回老家也不保險。咱在徐州不是有所房子嗎?我和小娟搬到徐州去住,也省得在這裡磨你的眼珠子了。」王國漢想了想,覺得這也是個辦法。徐州是個大城市,治安井然有序,要比鄉下安全得多。
王國漢道:「那你就去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不過,前些天下大雨,把去徐州的公路給沖毀了,汽車根本過不去,你咋去呀?還是再等幾天,等修好了路,我派車送你去。」王愛愛不耐煩道:「還知不道等到猴年馬月呢!你那公路十年不修,我也在這裡等上十年?天氣又熱,除了我那個木箱子,又沒有多少東西。乾脆你派兩個人,抬著我那個箱子,我叫小娟叫頂小轎。我坐小轎,叫小娟跟著,離徐州也就三十多里地,多說半天就到了。」王國漢一皺眉,機警道:「箱子?啥箱子呢?大熱的天,幾件衣裳用個包袱一裹就管,你帶個箱子幹啥?也不嫌累贅?」王愛愛道:「那箱子是我從老家帶來的,我可不捨得丟。」王國漢見閨女突然要去徐州,本就狐疑滿腹,這時見她固執地要帶個笨重的箱子,更是懷疑。他不再言語,起身徑直往王愛愛住處走去。王愛愛不知他要幹啥,急忙跟在他後頭,心裡也是惴惴不安。
王國漢來到王愛愛住處,果見屋內放著只木箱子!上前用腳踢了踢,竟沒踢動。他沉下臉來,回頭喝道:「愛愛!這裡頭裝得是啥東西?」王愛愛見父親用腳踢那寶貝箱子,不由心裡一哆嗦。這時見他問,膽怯道:「也沒……沒啥東西,就是幾件衣裳,還有些破鋪襯爛套子(雜物)!」王國漢厲聲喝道:「破鋪襯爛套子能有這麼沉嗎?你說實話,這裡頭裝得到底是啥東西?」王愛愛沒見父親發過這麼大的火,頓時嚇得臉色蒼白,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來。王國漢見她如此模樣,就知道箱內有詐。他見箱子上對穿有洞,洞口是新鑽的白茬,便猜個八、九不離十。王國漢瞪了王愛愛一眼,俯下身去,從小洞往箱內仔細觀看。因為馮劍在箱子裡蜷縮著,屁股正堵在洞口上。王國漢仔細觀察了一陣,見洞口處是一層粗布,倒也沒發現是啥東西。他扭頭一瞥,見桌子上有小娟織打的毛衣,毛衣上有幾根竹針,便信手抽出一根,往小洞內狠狠捅去……
在箱子裡蜷縮著的馮劍把父女倆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早嚇得沒了魂,蜷縮在箱子裡一動也不敢動,只是閉目念佛,盼王國漢快走。偏偏這時候作怪,因為吃了兩塊烤紅芋,肚子裡的氣壓突然升高,有股臭氣在腸子裡四處亂竄,尋機想從肛門逃逸。馮劍一開始拚命憋氣忍著,怕放出聲音,惹出禍端來。因為精神高度緊張,又要拚命夾緊兩腿忍屁,憋得臉色通紅,大氣也不敢出。
就在這時,「屋漏偏遇連陰雨」!一根尖刺的東西突然間刺入屁股,疼得他一咧嘴。他剛要張嘴呼痛,想起外面有危險,強忍住沒敢叫出聲。誰知光顧了護疼,忙中出錯,卻忘了關緊下面的排氣閥。說時遲那時快,馮劍的屁股門突然一鬆,再也忍耐不住,「騰」得放了個響屁,如撕絹裂竹,輕脆嘹亮,驚天動地,不亞於後來美國人在日本廣島放得那棵原子彈。一股濁氣從小洞中迅疾竄出,正巧打在從小洞往內仔細觀察的王國漢的臉上。王國漢猝不及防,驚得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王國漢臉色突變,沖王愛愛厲聲喝道:「愛愛!這裡頭到底是誰呀?」王愛愛見其父聲色俱厲,嚇得呆若木雞,不知如何回答。王國漢見一旁有把斧頭,順手摸過來,就要斧劈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