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起兮雲飛揚 正文 第十一章 迫娶 (二)
    馮劍慌忙跑到大門口,從門縫裡往外一看,見外面冷冷清清,哪兒有人?遠處胡同的盡頭,巡邏的士兵三三兩兩來回走動,似乎比剛才嚴了。馮劍打開大門,不顧一切地跑到大街上。大街上行人不多,極為空曠冷清,只有巡邏的士兵,哪兒有章老三的蹤影?馮劍正愣神,背後突然有人問道:「皮少爺!你找誰呀?」馮劍大驚,回頭一看,又是郭瘸子!正皮笑肉不笑地望著他。馮劍臉色鐵青,怒吼道:「你把他弄到哪兒去了?」郭瘸子眼神閃爍,不解地望著他,問道:「皮少爺!你這是說誰呀!誰到哪兒去了?」馮劍頓時語塞,默默無語,無言以對。

    馮劍轉身回到皮家,關上大門,在大門口愣了一陣,才垂頭喪氣地返回到東跨院。景志剛、林之波見他這般光景,就知道不好,也陰沉著臉。出師未捷,先折手足,三人都不說話,心情十分沉重,氣氛極端壓抑。過了一袋煙功夫,林之波突然一拍大腿,叫道:「哎呀!我想起來了。」馮劍嚇了一跳,嗔怪道:「你有病呀,咋一驚一乍的?你又想起來啥了?『你一燒香,老佛爺就調腚』!就你那一臉倒霉相,能想不起啥好事來呀!」林之波兩眼放光,大聲道:「我想起來了,八成在咱跟那個叫斜愣眼的打架的時候,章老三自已偷偷跑了。」馮劍也恍然大悟,喃喃道:「是呀!我咋沒想到這一層呢!」景志剛鬆了一口氣,兩眼頓時炯炯有神,大喜道:「要是真是這樣,那可是我巴不得的事。他辦事精細,把信送到,叫弟兄們不要輕舉妄動,兩股會又逃過一劫。」林之波神色暗淡,一臉沮喪:「他是跑了,咱仨可咋辦呢?」三人想到目前的處境,唏噓無言,心中黯然。過了一會,景志剛喟然長歎道:「只要弟兄們沒事,我也沒啥可擔心的了!活到三十多歲,也知足了。」林之波悻悻道:「你是沒啥擔心的,好歹也活了三十多歲,可我才二十出頭,還沒娶上媳婦,就這麼死了,虧不虧呀?」馮劍心裡來氣,埋怨道:「你這人咋這樣呀,跟八輩子沒娶過媳婦似的。這時候了,再說這些有啥用呀?除了惹人煩。你早幹啥去了?沒有那個膽,充啥的能呢?敢到法場上救人?」林之波搶白道:「我想去救人,我想當英雄,咋了?你是『飽漢不知餓漢子饑』!反正再過兩天,你就能娶上媳婦了,跟我唱啥的高調?」馮劍大怒道:「你這人真不是個東西,哪壺不開提哪壺!要不是為了你們三個,我身上長著腿呢,早就跑了,還能等到這個時候?真是『狗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林之波譏諷道:「哼哼!你還『早就跑了!』『外頭下這麼大的雨?你能跑到哪兒去』?你倒是想跑,你得能跑得了呀?王國漢的這些人都是吃素的?實話給你說吧!你才是王國漢相中的女婿呢!王國漢為主要逮的是你,俺三個只是陪襯。」馮劍氣極而笑,道:「好、好,你說得好!我真是出力不討好,弄了半天,倒落下一身不是!你能耐大,你去和王國漢拚命去呀,蹲在床底下算哪家子英雄?伸頭不咬縮頭咬的貨,除了吹牛屄,你還能結點啥繭?你不是有本事嗎?不用我管了,我還操這個橫心幹啥?這不是吃飽撐的沒事幹嗎?乾脆,我不管了。」林之波冷笑道:「你不管嚇唬南地裡拾大糞的?你不管散熊,誰稀罕你管呀!」

    馮劍「騰」地站起身來,漲紅了臉,氣呼呼地吼道:「散熊就散熊,我還真不管了!」景志剛見他倆吵得臉紅脖子粗,趕緊息事寧人:「都到這時候了,你倆還鬧騰個啥勁?老章能逃出去,也是咱們的福分!林之波!我也不是說你,你這熊脾氣可得改改,別動不動瞎埋怨人!我說句實話,這兩天還真幸虧人家馮劍!不說別的,要不是他給咱弄吃的來,咱仨早餓得前心貼後心了;要不是人家想辦法弄來木桶,你林之波得屙一褲子!看看用啥法子把眼前的麻煩應付過去才是正理!自家窩裡反算啥本事呀?咱們三個商量商量,好孬也想出個法子來,『三個臭皮匠,賽個諸葛亮』嗎!」林之波翻翻白眼,小聲嘟囔道:「有辦法不早就想了?能有啥辦法呀?」

    景志剛道:「我倒有一個主意!」林之波精神一振,急急道:「你說說看。」景志剛道:「王國漢不是叫馮劍娶他那個寶貝閨女嗎?皮家娶媳婦,就得把他閨女娶到皮家來!皮家上有長輩,新房不會在上房的,肯定會把這屋佈置成新房。到哪時候,咱就把王國漢的那個丑閨女給綁架了,要王國漢放咱們走。有道是『虎毒不食子』!王國漢再毒,也捨不得親閨女呀!」林之波拍手笑道:「這倒是個好主意,我忘了你原來是幹這個的了。」

    景志剛臉色一寒,不悅道:「我是幹這個的不假,說白了就是土匪。我的辦法不中,你想個更好的辦法!」馮劍肚子裡暗思:「好孬也是兩股會的老大,想了大半天,想出這麼個餿主意!反正我成了沒娘疼的苦孩子!啥事都捨著我上。」心裡不悅。林之波冷笑道:「你們真以為王國漢把親閨女嫁過來呀,他不過是設個圈套罷了。」景志剛叫道:「我這不是假設嗎?這條路要是走不通,倒還有一個辦法。」林之波問道:「還有啥好辦法?」景志剛冷冷一笑:「拚命吧!拚一個夠本,拚倆賺一個。」林之波禁不住打了個寒戰,面露懼色。景志剛斜了他一眼,對馮劍道:「這就看你的了,到那天要裝出一幅高興的樣子來,當好你的新郎官,把王國漢的閨女娶到家來。」馮劍支吾道:「到時候再說吧!就怕我高興不起來。」心裡嘀咕:「叫我娶漢奸的閨女,要是傳揚出去,這還得了?孫倩靚會咋想呀?這兩人光想著自已,一點也不替我著想,為了這兩個人,也忒不值了。不中,我不能上他們的當。我救了他們,又拚命掩蓋了一天,也算是仁至義盡了。這姓景的去年差點把我殺了,幸虧邱翠菊救了我,不然我早就成仙了!天趕地催,今天我卻得捨命救他?真是天大的笑話;姓林的更不是東西,不但不念我的好,還反咬一口,看來也是個白眼狼。我拚命救了他們,圖個啥呀!不中,我得想法逃跑,不能再給他們倆當擋箭牌了。」主意一定,搪塞道:「不是還有兩天嗎?到時候再說吧!」景志剛見他不悅,愧疚道:「去年真對不起你,那都是一場誤會。後來查清楚了,殺賀志巖的另有別人!後來,俺們找了你半個月呢。」馮劍沒有吱聲。景志剛察顏觀色,試探道:「你要是不願娶王國漢的閨女,咱們仨可全完了。」馮劍苦笑道:「到時候再說吧。趁他們還沒回來,我先去鍋屋裡拿些吃的東西來,省得回頭麻煩。」說罷,把兩人丟在一旁,出門直奔廚屋而去。到了廚屋裡,把所有能吃的東西全部搬了過來,放在床底下。兩人見他跑進跑出,忙忙碌碌,累出一頭大汗,都心存感激。特別是林之波,愧疚先前言語是刻薄了些,卻沒想到他肚子裡另有一本帳。景志剛見他如此,心裡也是沒底,心情沉重,惴惴不安。

    到了傍晚,皮家出去的人陸續回來了。大家心照不宣,各忙各的,對馮劍依然禮敬有加。師掌櫃指揮家人操辦喜事,雖忙得不可開交,卻有條不紊。景志剛果然沒猜錯,新房就佈置在馮劍住的那屋。好在新房有春花、秋月負責佈置,師掌櫃、梅河等人又刻意不到東跨院來,連馮劍等人的吃喝也是照常供給不誤。春花也主動把木桶拎出去刷洗乾淨,然後倒扣在門旁備用。馮劍想尋找機會逃走,師掌櫃好像窺透了他的心事,防範嚴密。白天自不必說,人來人往,眾目睽睽之下,而且郭瘸子還常常來巡視一番,又有春花、秋月緊緊盯著,根本沒有機會。就是來到大門口一站,秋月、春花也像兩個鈴鐺一樣,緊緊跟著。晚上巡夜的有兩三幫,不時到東跨院來。就連春花、秋月彷彿也察覺到什麼,準確地說師掌櫃向她們交待了什麼,也變得神神秘秘,更沒再次發生秋月那天夜裡把馮劍拉到草料房裡的事,這令馮劍悵然若失,懊悔莫及。兩天時間,就這樣在馮劍的忐忑、焦慮不安中過去了,雖則一切平靜,卻處處隱藏著殺機,更顯得撲朔迷離,詭譎多詐。明天就要辦喜事了,馮劍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心裡焦急萬分,卻又無可奈何。馮劍暗想:看來只好依景志剛的計策行事了,老天有眼,保估他們明日順順當當地綁架了王國漢的醜閨女,再作打算。

    翌日,是農曆七月初七,這天倒是艷陽高照,晴空萬里,竟然是個良辰吉日。太陽剛剛露出地面,皮家就熱鬧起來了。大門外搭起了涼棚,請來兩班嗩吶。兩班吹喇叭的挺著肚子較上了勁,吹的是百鳥朝鳳、春日載陽。皮家本來就是蕭縣城裡露臉的大戶人家,娶的又是縣長的閨女,自然引起極大的轟動,萬人空巷。從早上起,皮家就被人群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人山人海,水洩不通。天到巳時,滿臉愁容的馮劍被梅河、盛世成等人強行穿戴上禮帽長袍,扶上高頭大馬,由娶親的隊伍簇擁著,浩浩蕩蕩,吹吹打打,前往王國漢的縣長府上,迎娶縣長的嬌閨女王愛愛小姐!

    馮劍坐在馬上,成了眾目睽睽、萬人注目,這時別說逃走,就是眨巴幾下眼睛,也有人數得清楚。馮劍遠離父母,甘願滯留在邵家,為的是能為死去的姐姐討個公道。卻沒想到一年來歷經磨難,幾回死裡逃生,如今卻落腳到這裡,替人頂槓當起新郎官來,娶得卻是一個有丑又蠢,還是個漢汗的閨女!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滋味,有苦無處訴說。馮劍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了王家,早看到王國漢笑瞇瞇地站在門口,迎接他的到來。馮劍暗吃一驚,生怕被他認出來。王國漢卻像是第一回見到他一樣,談笑自若。馮劍暗暗慶幸,到底心懷鬼胎,不敢稍加懈怠,強裝出笑臉來,應酬了幾句,然後躲在一旁。卻沒想到他是今天的主角,是眾星捧月,怎能躲藏得了?大家圍著他,有拍不完的馬屁,無不諂媚,說他貌似潘安,英俊瀟灑,且少年有為,英姿勃發。馮劍如坐針氈,支支吾吾,窮於應付,冷汗不由得涔涔而下。更叫他暗吃一驚的是:關建節的老婆竟然也在這裡,而且兩眼目不轉睛地直瞅他,瞅得他心裡直發毛。那女人兩眼特毒,早已認出馮劍!她扭著屁股擠到王國漢身邊,附耳嘀咕了幾句。王國漢點了點頭,輕聲說了句什麼,那女人望望馮劍,不再言語了。

    馮劍不知,關建節的老婆早已勾搭上王國漢!成了他的姘頭。關建節因妻而貴,披上紫袍,此時已升上了「護路隊」的副隊長!青雲直上,大有取代郭瘸子之勢。

    剛過晌午,新人便上了花轎。嗩吶吹吹打打,在一片鞭炮聲中,花轎抬到了皮家。花轎停在皮家門口,新人在兩位粗壯的伴娘攙扶下從花轎裡掙扎著走了出來。那新娘頭頂紅蓋頭,身披一件紅大氅,上下捂得嚴嚴實實。因此時正值初秋,天氣炎熱,新娘子的這身奇異打扮,頓時引來圍觀群眾的竊竊私語,又因人們早就聽說王國漢的閨女奇醜無比,本來是爭相觀看的,沒想到人家早有準備,不由得惆悵不已,興致索然,大失所望。馮劍此時身不由已,在司儀的贊禮聲中,跟王國漢的閨女勉強拜了天地。馮劍雖然終於回到了皮家,鬆了口氣,因事情出奇地順利,心裡反而有股說不出的恐慌。周瑞、彭吉祥等人惱羞成怒,果然不與馮劍來往,所以也沒鬧洞房的,倒是省下不少麻煩。馮劍心裡揣摩不透,弄不清王國漢葫蘆裡到底賣得是啥藥,竟敢把親閨女送進皮家。難道是景志剛猜測錯了?王國漢不知道皮家窩藏著他要抓的人嗎?他要是知道,還把閨女送入虎口,又有啥陰謀詭計呢?天色慢慢黑了下來,外面的暄囂聲也漸漸停了,人們忙碌了一天,此時一哄而散,連春花、秋月兩個丫鬟也不知去向,洞房內只剩下馮劍和新娘兩人!馮劍關上房門,回頭看著靜靜坐在床上的新娘,只見她身材高挑苗條,頭戴紅蓋頭,身披一件紅大氅,捂得嚴嚴實實,此時端坐在床上,一言不發。馮劍心裡一動,暗道:「都說她醜,還知不道丑成啥樣呢!」來到床前,低頭示意床下兩人出來。景志剛、林之波在床下憋了整整一天,差點憋死,早已不耐煩了。林之波從床下鑽出一看,見床上坐著個女人,就知她是新娘。林之波沖馮劍一樂,猛得撲了上去,就要下手拿人!

    馮劍從床下往外拽出景志剛,剛剛直起身來,就聽「哎呀」一聲。他趕緊回頭一看,只見床上那女人已摔落紅蓋頭,一個漂亮的飛躍,輕輕落在屋子當中。隨即左腳踏地,右腳抬起,腳尖繃直,「涮」得一下,右腳尖彈踢在林之波的小腹之上。林之波猝不及防,這一腳正巧踢在他那套傳宗接代的寶貝家什上。林之波痛苦地捂著肚子,疼得切牙咧嘴,臉色臘黃,又不敢大聲喊叫,蹲在一旁,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滾落下來。馮劍見那少女一頭烏黑飄逸的秀髮,身材婀娜秀雅,亭亭玉立,一塊黑布罩住了雙眼,嘴裡還堵著一塊破布。更令人不解地是:她那腳穿的繡花鞋上,竟然還蒙著一層白布!馮劍不禁驚詫不已,暗想:王國漢的閨女剛剛出嫁,咋也知道男人褲襠裡的那物件不耐打呢?專朝那個地方踢?王國漢還活著,她這是給誰戴孝呢?馮劍見她被緊捂雙眼,嘴中還堵著東西,不由暗吃一驚,情知裡面大有文章。他鎮靜一下,驚問道:「你是誰呀?」那少女嘴裡有物,只嗚嗚兩聲。馮劍央求道:「你別踢我,我給你解開這蒙眼的布條。」那少女一聽,感到聲音耳熟,心裡不由打了個問號,暗思:「難道是他?」果然佇立不動。馮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三下五除二,解開她蒙眼的黑布,不禁大吃一驚:只見那少女眉眼俊俏秀麗,皮膚白晢潤膩,兩條柳眉倒立,一臉殺氣騰騰!——正是與他數度相遇,令他既懼怕又感激且有一肚子怨氣的那個在沛縣敬安碰到的吃瓜少女!此時那少女杏眼圓睜,機靈精神,只是依然冷若冰霜,令人生畏。因嘴裡堵了一大塊破布,不能說話。馮劍吃驚道:「原來你是王國漢的閨女?」那少女見了他,微微一怔,神色不再咄咄逼人!景志剛也是大感意外,心裡詫異不已,只是與她有舊怨,在一旁冷冷觀察,不動聲色。那少女又嗚嗚兩聲,馮劍這才想起她嘴裡還堵著東西,便上前幫她把東西掏了出來。少女嘴裡的東西既除,急叫道:「快,快解開我身上的繩子!勒死我了。」馮劍禁不住「啊」了一聲,大吃一驚,沒想到她竟然是捆著來的。心中疑惑:王國漢這是啥古怪規矩,嫁閨女咋還捂眼堵嘴?用繩子捆著送來?真他娘的斜屌門了。

    馮劍掀開她身披的紅色大氅,果然是五花大綁,趕緊上前給她解開。那少女雙手被捆得麻木,一時兩手搓腕,呆立不動,兩眼卻依然犀利有神,令人膽寒。只是見了馮劍,兩眼不再充滿敵意,竟是莫名其妙的迷茫。那少女環顧四周,問道:「這是個啥地方?」馮劍答道:「這是開綢緞鋪的皮家。」那少女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奇怪地問道:「真的是你呀!你咋在這裡?」馮劍苦笑道:「唉!一言難盡!我不但在這裡,而且成了皮家的少爺!今天還成了人家的女婿!你咋成了這個樣子?」那少女叫屈道:「別提了,這兩天活該我倒霉——我去刺殺王國漢,失手被捉,被他關了八、九天了。今天他們突然把我綁了起來,又堵上嘴,我以為要槍斃我呢。」突然忸怩起來,現出少女的嫵媚,柔聲問道:「沒餓著你吧?你是咋下來的?」馮劍不知她說這話是啥意思,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那少女兩眼異樣,怔怔地望著他,又說道:「我只想著為父親報仇,沒想到被他們抓了起來,把你害苦了。」林之波臉色蒼白,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捂著襠中傳宗接代的那套家什,恨恨道:「你跟他拜過天地,又入了洞房,這一夜長著呢,被窩裡啥呱不能拉呀?卻把鬧洞房的踢了個半死,你也忒狠心了。」那少女臉色一寒,厲聲暴喝道:「你說啥呀?拜啥的天地?誰跟誰拜天地?」林之波嚇得一哆嗦,膽怯地沖馮劍一掀下巴,沒好氣地嘟囔道:「還有誰呀?你跟這個矮胖子拜的天地!你看看自已身上穿的,頭上頂的是啥?今天是你跟皮家少爺成親的好日子,你還知不道嗎?」那少女看了看丟在地上的紅蓋頭和佈置得花團錦簇的新房,又想起白天聽到嗩吶陣陣,司儀贊禮,就情知是真。這使她感到受到了極大的屈辱,直氣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胸脯起伏不定,牙咬蒼白的嘴唇,呼吸急促,眼眶內頓時充滿了淚水。

    馮劍只知她心狠手辣,沒想到也會傷心流淚。這件事雖不是自已故意造成,但牽扯到他,到底有著脫不了的干係,也覺尷尬,心裡過意不去。為打破這難堪局面,馮劍咳嗽一聲,陪笑道:「這都是師掌櫃那個老東西搞鬼,他把我錯認成皮家少爺,逼我娶王國漢的醜閨女,沒想到卻換成了你!把你娶來了。唉!你也別當真,這又不作數。」那少女「哦」了一聲,臉色緩和,低頭默默不語。過了一陣,馮劍小心翼翼地問道:「認得你也有一年多了,你叫啥名字?家是哪兒的?」那少女面對馮劍,到底不自然,輕聲道:「哦!我姓艾,叫艾鳳玲!是城……城西人!」馮劍道:「你跟王國漢有仇?」艾鳳玲細瞇著兩眼,咬牙切齒地罵道:「這人作惡多端,我恨不得活剝了他。」馮劍一挑眉毛,凜然問道:「王國漢?他……」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有人叫道:「不好了,兩股會的打進城了。」緊接著,門外火光通明,四下裡如同白晝,接著槍聲大作。屋裡四人都吃了一驚,景志剛失聲叫道:「哎呀!他們咋這樣冒失?不叫他們來,他們咋來了?章老三難道沒把我說的話傳給他們?」馮劍勸道:「您別著急,我出去看看。」剛到門口,只聽「噠噠噠」一陣機槍聲,子彈象瓢潑似得掃射進來。馮劍就地一滾,滾到安全地方。隨即,木門上出現了十幾個槍洞,木屑橫飛,迎面牆上出現十幾個嚇人的黑窟窿。景志剛叫道:「不能出去,這幫人是衝咱們來的。」話音剛落,就聽郭瘸子喊道:「兩股會的土匪就藏在屋裡,誰要是抓住活的,賞二十塊大洋!」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火光照耀下,屋門被一下子撞開,幾個士兵蜂擁著衝進屋來。

    艾鳳玲眼疾手快,操起桌上的那尊銅佛,朝衝進來的那士兵奮力擲去。那銅佛像是長了眼睛,「咚」地一下,正擊中那人頭顱。那人只顧衝鋒,沒想到與如來佛祖撞在一起。當年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孫悟空,有七十二般變化,一個觔斗雲十萬八千里,都逃不出如來佛祖的手心,他是個凡夫俗子,哪能鬥過佛祖的法力?那人與佛祖相撞,頭上突然多了一個窟窿,頓時腦漿崩裂,鮮血直流,當場命歸黃泉,嗚呼哀哉。人雖已死去,但屍首去勢正急,一直闖進屋裡,才一頭栽倒在地,四肢抽搐痙攣,彷彿死不甘心。馮劍也抓過椅子,沖跟著進來的第二個士兵兜頭就是一下。那士兵猝不及防,被他砸翻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林之波不甘示弱,抱起那個夜壺,砸向第三個士兵!那夜壺翻滾著正好擊中那人脖子,夜壺「嘩啦」一聲,應聲而碎。那士兵只覺一疼,隨即一股涼水從脖子上流下,騷氣四溢。他弄不清這是啥新式武器,嚇得怪叫一聲,扭頭就往回跑。後面人們見前頭兩人接連被打倒在地,一人受傷後撤,就知屋內藏有強敵,吶喊一聲,退了出去。只聽門外有人喊道:「趕緊閃開!」跟著喊聲,骨碌碌滾進一棵手榴彈來,彈柄後頭「吱吱」地冒著青煙。景志剛大聲叫道:「趕快爬下。」艾鳳玲、馮劍一凜,翻身臥倒在地。就聽「轟」得一聲,手榴彈突然爆炸了。這手榴彈威力巨大,衝擊波把屋頂炸開一個大洞,碎物「嘩」得一聲降落下來,一屋都是濃煙,塵土飛揚,嗆得人透不過氣來。須臾,馮劍抖落身上的泥土,黑暗中往旁邊探手一摸,正好摸到艾鳳玲的一頭秀髮,馮劍問道:「你咋樣了?傷著沒有?」艾鳳玲咳嗽兩聲,回答道:「我沒啥事,你也沒事嗎?」馮劍喜道:「毫毛也沒傷到一根。」兩人站起身來,此時燈燭已滅,往上一看,透出繁星點點的星空。牛郎織女此時走在鵲橋上,也會被這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嚇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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