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玨的應變能力還算可以現溫伶上吊她在開始的震驚之後馬上恢復了鎮定一邊衝上去抱住了溫伶的雙腿用力往上托一邊要隨後趕到的韓秀娟拿了長明燈過來扶了凳子爬上去把溫伶拿來懸樑用的腰帶子用火給燒斷。
帶子一斷溫伶便重重地摔了下來寶玨也顧不得疼從他身下爬出來用手一測他的鼻息現已經沒有了氣息心裡一急也顧不得禮數當下就湊到他的唇邊做起了人工呼吸。
韓秀娟在旁邊看得直瞪眼正要開口阻止轉念一想:人要是真的死在這院子裡傳了出去可是好說不好聽。雖然這溫伶不過是個男娼地位下賤女皇也早有暗示可以對他隨時處決但畢竟是不能放到檯面上來做的事就是真要殺他也得尋個掩人耳目的所在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給做了!現在這人卻是萬萬死不得的!想明白這點她也緊張了起來趕緊跑了出去備馬套車去請王太醫過來給瞧瞧——只有請她才不用擔心會洩密。
屋子裡便只剩下了寶玨和溫伶。
在寶玨的一番努力之後溫伶的喉嚨裡出一陣「咯咯」聲隨即嗆了幾下眼睛也慢慢地睜開了。
寶玨見他醒了過來心裡石頭落地怒火也不由自主地竄了出來一甩手又是一個重重的耳刮子:「你以前答應過我什麼?!你忘記了嗎?!你說過你不會尋死的!」
「不死……還能怎麼辦?」溫伶睜著一雙茫然的眼睛滿是無助和絕望「我們這樣的人……就像是盤著大樹的籐……離開了大樹便只有死路一條……公主既然不要我了……我想不出來還有什麼活下去的理由……」他沙啞地說著顯然因為剛才被勒過了脖子聲帶已經受了損傷說話斷斷續續的聲音沒有了以前的柔媚。
「沒用的東西!」寶玨恨恨地罵道「就因為我不要你了你就要尋死嗎?為一個不稀罕你的人自殺……你的命可真是不值錢啊!」
「是啊……」溫伶微笑著可這個笑容卻完全不同於他以往任何時候的笑容讓寶玨看得既心酸又心痛「我們這樣的人……性命就像草芥象螻蟻……隨波逐流就好了為什麼不乾脆死了心認命地過千人騎萬人壓的日子……偏偏還要學人家好人家的兒郎從什麼良……以前樓裡那麼多哥哥的前車之鑒我都是親眼見過的怎麼就是半點都沒學乖呢……」
「溫伶……你……」寶玨看他神色木然地說著自嘲的話想要勸他幾句又覺得自己此刻說什麼都只能證明自己的虛偽猶豫了一下「溫伶我扶你去小書房躺會兒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住的屋子裡去……收拾收拾東西也好盡早離開這裡。」溫伶掙扎著站起來「我知道這裡不是我這種人住得了的……」
寶玨訕訕地站在一邊不敢接口見他搖搖晃晃地走了想想總歸不太放心便隔了五六步的距離在後面跟著直到看見坐在屋前台階的十六迎了上來她才轉身要走卻被十六的一聲驚呼給留住了腳步——溫伶昏倒在十六的身上把瘦小的少年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寶玨趕緊快走幾步撈起溫伶的腰肢把他抱在自己懷裡十六被解放了出來寶玨要他搬溫伶的腳自己抬著溫伶的上半身兩人合力把溫伶抱進了屋放在床上。
「十六你去倒些熱水來給溫伶擦擦臉。」寶玨吩咐道。
十六看溫伶倒在自己身上也是嚇得半死。溫伶與他就是他唯一的親人眼見他氣息奄奄地躺在那裡自然是滿心的惶恐和害怕不過好在有公主!他偷偷瞟了一眼寶玨心中暗道:公主既然來了想必是如伶哥哥所說對他有情的既如此自有公主出面安排一切伶哥哥卻算是熬出了頭了。想到這裡十六便自覺地退了下去把獨處的空間又留給了寶玨和溫伶。
溫伶閉著眼睛躺在那裡他的脖子上有一道鮮紅的淤痕顯得醜陋而又可怕;他的臉頰上紅紅地腫著手掌印是寶玨打他的兩記耳光留下的。
寶玨看著這手印不禁有些後悔自己下手太重。
溫伶的鼻翼微微顫動著幾乎細不可辨寶玨悄悄地探了根手指到他鼻下卻依稀覺得他出氣比進氣還要多些心裡不由一陣煩躁:她沒想過溫伶會尋死。她說那些話網只是為了斷絕溫伶的念頭並不是要存心逼死他。
她是不願意和這個少年多有糾纏但不願意有瓜葛並不代表就希望他死去!仔細想來少年其實並沒有做錯什麼癡情並不是一種罪過愛慕也是人的自由……不可否認少年關於籐蔓與樹的奇怪理論卻打動了她的心……自己也許不應該用那麼決裂的語言去打擊他的一片熱誠……也許自己應該學學實驗室裡的學者們應該把青蛙放在冷水裡慢慢加熱而不是一下子把青蛙丟進滾燙的開水……
寶玨正在想著十六端了熱水進來絞了毛巾給溫伶擦臉這才現他脖子上的淤痕。
「這是怎麼回事?」瘦小的少年瞪大了原本就顯的很大的眼睛好似要從眼眶裡掉出來似的「伶哥哥他怎麼會在這地方受了傷?」
寶玨苦笑著回答:「本宮讓他回原籍去他一時想不開就懸樑了……」
「什麼?!」十六驚叫著撲在溫伶的身上「伶哥哥伶哥哥!你怎麼這樣居然想扔下十六一個人走麼?你忘記十六曾經過誓嗎?伶哥哥去哪裡十六就跟著去那裡……你怎麼……怎麼就全忘了呢?」
「十六你怎麼也跟著他胡鬧?」寶玨皺眉喝道「性命憂關的事情哪能兒戲?!他若得病死了你也自殺去陰曹地府陪他嗎?!胡鬧!」
「沒錯!伶哥哥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十六就跟著去給伶哥哥做伴去!」十六那雙異常明亮的大眼睛看著寶玨堅定地說「伶哥哥的膽子其實很小他一個人在地府會怕所以十六一定要跟在他身邊給他壯膽!」
寶玨搖了搖頭:這個十六看來是個一條道兒走到黑的主兒和溫伶倒是象的很難怪他們如此投緣了。
「公主你為什麼要不告而別?」十六眼睛看著溫伶卻對寶玨說道「你知道嗎?伶哥哥一直在太守府裡等你等你去看他有時候幾天幾夜地坐在那裡不吃也不喝的只是眼巴巴地看著門前的路勸他幾句他總是說你答應過他的一定會去看他的你是公主不會言而無信的……如果不是那裡的大丫鬟說漏了嘴伶哥哥直到現在大概還會在那裡癡癡地等你吧……公主十六不會說話可是十六還是要說你太辜負伶哥哥了!你不是一個好公主!」
寶玨苦笑著沒有半句反駁的話——有些事情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其中的滋味十六不懂溫伶也不懂他們雖然從小生活在一個複雜的圈子裡在旁人的眼裡也許他們是狡猾而又攻於心計但是當他們面對更加龐大而世俗的社會和錯綜紛繁的利害關係時一無所知的他們才是那純潔待宰的羔羊只因他們早已經被貼上了世人所不齒的標籤人們不是把他們當成了玩物就是把他們當成了瘟疫他們自己又秉承了那種「依附他人而活」的理念……這就是他們會碰得頭破血流的最大原因。
「你……真的不喜歡伶哥哥嗎?」十六看寶玨只是苦笑猶豫地問「一點點都沒有嗎?」他見寶玨搖頭頓時有些替溫伶鳴不平「為什麼?!伶哥哥不美嗎?你要是嫌棄伶哥哥不識字那你就錯了!伶哥哥會很多東西的填詞寫曲兒的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東西伶哥哥也是看一遍就會的!而且伶哥哥從來都沒賣過身他的第一個開苞客人就是公主你後來也再沒讓人碰過身子。我敢說伶哥哥不比你的駙馬差!他對你的心思也絕對不會遜色與你的那個駙馬!」
「十六你還小有很多事情你還不懂。」寶玨看著十六敞開自己的心扉「若是只因為溫伶長的漂亮我就喜歡他那今後要是再遇見比他更漂亮的呢?人總有老的時候到他容顏衰老的時候你要他拿什麼和年輕貌美的少年去比?以色侍人是最大的悲哀這點你可知道?你說他有才學可是把才學用在了風花雪月上面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被人譏笑是附庸風雅嗎?只是更加壞了他的名譽。至於他的清白我很佩服他能出淤泥而不染但實話跟你說就算我知道他清白但他的出身卻依然是一個很大的障礙我不可能讓他留在我身邊這是一個污點一個祖宗家法、朝廷百姓都不能容忍的污點皇家的體面是不能被破壞的。今天我若是硬要把他帶回府去不出三天他會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
十六打了個寒戰縮著脖子不敢應話床上的溫伶緊閉的眼角邊又流下了眼淚。
「所以等他醒過來你還是再勸勸他讓他回去吧。」寶玨說著站起身「我先走了你可別提我送他回來的事就讓他認為我是一個冷酷絕情又沒心肝的人吧這樣他會好過些……」
不想她才走出去兩步便現自己被什麼東西絆住了一回頭只看見溫伶半抬起身子趴在了床上一隻手牢牢地捏住她的衣角淚眼婆娑地看著她:「公主你的苦心……小伶方才明白……是小伶做事莽撞欠思量……讓公主擔心是小伶的不是……小伶不求名分只要能呆在公主身邊就是做個小廝也不要緊……公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小伶並不怕死……」
「你……」寶玨看他這樣子知道原來的功夫全都白費了不由暗自後悔自己和十六說話時竟沒有留心溫伶的狀況以至先前的努力全都付諸東流這下子卻要如何收場。
沉吟片刻寶玨在溫伶充滿期盼的眼神下徐徐開口:「溫伶你真的喜歡我嗎?喜歡到願意為我去做任何事情?」
「是的!就是要我的性命我也可以立即雙手奉上!」溫伶的眼神熱烈而又激動。
「我要你的性命做什麼?」寶玨啞然失笑「一個死人還怎麼讓我喜歡?」頓了頓她對著溫伶繼續說「你也知道你的出身不太光彩若是以你現在的身份要想進我公主府邸的門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所以我現在想了個辦法能讓你如願以償只是不知道你有沒有嘗試的勇氣……」
「我有我有!」溫伶激動地叫起來「只要能和公主在一起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寶玨點頭「我給你三年的時間再給你一千兩銀票我要你在三年之內依靠正正當當的手段成為一個富可敵國的大財主!你若能做到到時我迎娶的便是商賈而非昔日花樓出來的小倌人對朝廷、對女皇也算有個交代若是三年之後你沒有做到那你我之後便形同陌路自此女婚男嫁各不相干溫伶你可願意賭一賭?」
溫伶低頭想了一會兒抬對著寶玨淒然一笑「我並沒有其他的選擇是不是?若是我不答應只怕現在就要立刻從你身邊消失是不是?……好我答應你!三年之內我必闖出一番事業否則我今生便再不來見你!」他用壯士斷腕一般的語氣說道神色間是義無返顧地堅決。
寶玨看他答應心頭一塊大石落地。
她想三年的時間何其漫長溫伶若是從此開拓了眼界見多了商場上的風雲人物必不會再拘泥與空有頭銜的無能公主身上。就算他還是喜歡自己但三年的時間已經足夠沉澱一個人的感情使人成長屆時就算溫伶成功了自己不願意和他成親他也不會再尋死覓活——畢竟有那一大分基業在那裡了他總捨不得丟下自己辛苦打拼的成果而尋了短見吧?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他依然是那麼的固執但在短短三年時間要想靠區區一千兩銀票就做成個能一手操控全國經濟的大富商也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溫伶若是做不到自己和他斷絕往來也就是名正言順的了。
「如此咱們一言為定!」寶玨朝他伸出一隻手「擊掌為誓。」
溫伶也伸出手來二人在空中三擊掌算是定下了這個明顯對溫伶非常苛刻的誓約。
「公主殿下!」
一個聲音打斷了兩人立誓之後短暫的和諧時光寶玨頓時斂去笑意往門口一看卻是韓秀娟——原來她快馬加鞭進城把太醫請了過來。
「進來吧請王太醫……這位是?」寶玨看著進來的青年女子好生納悶。
「哦公主小公主著了涼王太醫進宮去診治了這位是王太醫的學生太醫院新進太醫花碧蓮我去王太醫家的時候花太醫正在她家拜訪所以我便把花太醫請來了。」韓秀娟趕緊介紹。
「臣花碧蓮拜見公主。」花碧蓮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卻並沒有磕頭。寶玨也不在意揮了揮手讓她起來。
盯著花碧蓮一番打量寶玨卻是暗暗惋惜:這花碧蓮原也可算是個美人胚子生的唇紅齒白眉眼秀氣……只是美中不足卻是生了個方方正正的國字臉這多餘的稜角把原本的溫柔婉約多添了幾分粗狂豪放出來真是畫蛇添足弄了個不倫不類了。
花碧蓮垂手站在一邊。她的青絲規規矩矩地挽在頭頂上只拿一根木簪子斜斜插著算是點綴。一身紫衣的她除了一個黑晶石的蝴蝶頸鏈繫在脖子上面身上再沒有多餘的飾物便是耳墜子、手鐲什麼的也沒帶一個實在是樸素的很。
寶玨一臉誠懇地看著她:「本宮請花太醫來是想麻煩花太醫給一個故人瞧瞧……他方才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人是被本宮救下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傷了其他地方所以……勞煩花太醫了大老遠地趕來本宮這裡先行謝過了。」
「公主客氣了看病救人原是臣的本分。」花碧蓮一笑頓時柔和了臉上剛硬的曲線一張臉也立刻動人了起來「可是床上這位公子嗎?」她問。
「正是。」寶玨說著側了身讓花碧蓮走近溫伶去看傷對著溫伶企憐的目光她只是微微搖頭眼睛往左右一溜暗示溫伶注意分寸。
溫伶癟了癟嘴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不過在看到寶玨抬起右手仔細凝望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了先前訂下的誓約只好翻身又躺了回去。
花碧蓮做了一番檢查笑著向寶玨回話:「公主放心小公子並無大礙嗓子是有些受損不過調理幾天就好了。」
「那就勞煩太醫再開個調理的方子吧。」寶玨說完又吩咐韓秀娟「我已經和溫伶說過了等他養好了身子就讓他離開你從帳房支一千兩銀子給他以後的路就讓他自己去走吧。是好是壞全看他自己我是不可能再幫他什麼了。」
「公主……」明知道公主這麼說是為了掩人耳目可是溫伶聽了依然覺得心驚肉跳。
「溫伶你好自為之。」寶玨語重心長地說完轉身離去。
身後只留下溫伶滿眼惆悵的凝望和花碧蓮若有所思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