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他略微抬頭看了眼定兒便止住不語。
這時商容才道:「敢問元帥可用間之策?」
商容微微一笑用小指沾著清茶在桌上點畫我仔細一看竟然是個死字。
「元帥可知何為死間?」
「死間?」我嚇了一跳抬頭看他他臉上還是一幅閒淡的笑容:「為誑事於外令吾間知之而傳於敵間也死間者。」他輕輕念著目光流閃。
我心中猛然明白了幾分驚呼:「你什麼意思!」
他站起身撩起長袍撲通一聲就我跪下了我嚇得險些從椅子上彈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他抬起頭眼眸間還是那抹從未掩飾過的倔強:「元帥商容有一事相求。」
「不管你有什麼事起來再說。」
「元帥不答應商容不敢起來。」
我無奈知道商容的心性高傲倔強從不低頭今日這一跪看來定是有所苦處便問他:「你究竟有什麼事情?」
他才抬頭清雅的臉上一閃而過的是抹似有似無的慘淡。
「元帥可還記得曾讓華御史帶過一幅畫給為臣?」
畫?我略微回想記起了是從前要余若蘭畫的一幅。
當時讓哥哥給他是別有意圖此時也不好直說只淡笑著點了點頭。
商容才繼續道:「既然是您帶給下臣的那臣也就不再隱瞞請元帥您替下臣照顧若蘭。」
他念到若蘭這個名字語調竟是溫柔的不可思議。眼中流露的全是如月如水的光澤這種光澤我是萬分熟悉的思念還有愛戀……他對余若蘭是傾了全心的……
「我與若蘭同在宮中自然會照顧他你先起來吧。」
他搖搖頭彎下身給我重重磕了一個頭。
「那臣下與若蘭的性命就交託給您了……」
※※※※※※※※※※※※※※※
商容對我獻出了一計。
用間。
死間。
所謂死間就是故意製造虛假情報讓打入敵人內部的間諜傳遞給敵人使敵人上當受騙但萬一真相敗露我方的間諜不免會被敵人處死。
商容要做這個間諜。
「大容國受虎騎關之災軍草糧用多有不足若是此時以糧草為餌誘敵深入倚虎騎關之天險自會將敵軍一網打盡。」
商容從袖子裡抽出了虎騎關地圖道:「虎騎關兩面環山均為斷壁可派勁弓強弩守於山上滾石雷木置於高處到時萬箭齊就算敵人有千軍萬馬也絕難逃脫。而我則是以詐降之名混入敵營施計引他入甕。」
我沉默不語。
他以為我在猶豫道:「元帥不必遲疑若是您肯信我我定保他中計。」
我又怎會不信他他心中想些什麼我早已猜透。
輕輕點頭拉了他的手。
他像是受了驚渾身一顫。
我對他道:「只要我在宮中就自會護她周全你安心吧。而且……」我靜靜的看著他:「也包括你在內你是子煌親點的狀元還未為國盡忠我不許你輕生。」
這話是有意說給他聽的他卻只是低垂著頭聲音帶了幾分沙啞謝道:「臣領命。」
送走商容便歇也不歇立即去見了袁躋秉將商容的意思與他說了。
他低著頭沉默了許久才輕輕一歎。
「商大人這一計也只能如此。」
也只能如此。
計策已定便著手安排。商容自我領兵之日起就一直沒跟什麼人表現出親近的樣子又在收6青時受了幾分屈辱。就想由此下手。
叫來6青告訴他我的意思。
他憨憨一笑摸了模後腦勺:「元帥您說的我都不太懂不過要說打架咱可是從小打到大的您放心絕不給您弄砸了。」
送走了6青又秘密叫來軍中的暗探詢問火燒虎騎關時俘獲了大容國大批軍士有一半排給了商容負責糧草輜重的隊伍其中多少是奸細多少是降兵我也算是清楚早在他們身邊安插下了親信之人這次算是用上了。
告訴他們在軍中散播消息說是商容與6青多有不合常犯口角。更說兩位元帥重武輕文對文官多加苛責。
如此佈置十幾日後就找了個引因讓6青與商容大打出手。並將事情弄得沸沸揚揚。
最後鬧到帥府堂袁躋秉自然以軍務緊急不宜整治武將的原因而大事化小。商容憤懣而歸。
又過一日商容醉酒故意失手引燃了一處糧倉被袁躋秉捉來問罪。
軍杖八十行用苦肉計打得商容骨肉模糊。又降了他軍中的職務。
然後順理成章半個月後商容帶領親部殺了南門守軍暗自反出了虎騎關。
一切順利只看商容如何定計。
袁躋秉有些擔心問我:「商容此去可能成功?」
商容的性格我是瞭解的更明白他此去意味著什麼。也只能默默點頭低聲輕喃:「他已經拼了性命不要又怎會不成……」
與商容約為三日佈置弓弩手準備上山並廣伐滾木多壘巨石只等敵人陷入圈套。
我知道商容自會有辦法讓大容國兵信他。
因為他根本就沒打算回來。
只要他留在敵軍中以為人質敵軍將領自不會懷疑他所說有詐定然領兵入關來犯。
然而當我軍擊潰大容國部隊時他就不免一死。
這些我都清楚。
袁躋秉也清楚。
只是沒有人將這些說出來。
因為就算說出來也沒用。
天氣回暖冰雪融化到那時虎騎關腹背受敵又無支援五十萬大軍難眠全軍覆滅。
一次犧牲換來一場勝利誰也說不清究竟是誰輸誰贏。
就像袁躋秉所說只能如此。
三日後先是將奸細捆綁押入監牢待勝利後處置。
一萬弓弩手左右準備停當。
數十萬大軍暗自埋伏暗處悄無聲息。
待四更時分南城門上守軍傳來信號大容國領兵而來。
此時弓已張弦箭已出鞘。就看那漆紅大門一陣摩擦響動守軍已將城門大開。
提氣緊張手抓銀槍看數以萬計人馬蜂擁湧上。
直衝到關內正中才停下。
為一員大將撥馬來回察探似是看出了端倪忽叫:「不好!」
我見時機已到大喝一聲:「放箭!」
便是百萬箭雨追魂而落。
瞬時敵軍大亂倉惶逃竄者箭雨斃命者馬匹踩踏者誤傷者往來不計其數。
而城門又關倒真真成了那甕中的老鱉籠中的草雞。
箭搭三回關內敵軍已是死傷過半。
又命人擂鼓吶喊隱於城巷暗處的士兵便如下山之虎衝入敵陣。一番衝殺大容國兵只有破開了關門倉惶逃命。
戰鼓不停眾將領著士兵就追趕了出去誓要把敵軍全部剿滅。
一直追到先前那片鹹水湖前方才止住。
此時天氣回暖湖面上已有數處融化為防止意外我並未派兵再追。
只看那些大容國兵戰戰兢兢行於冰面之上時而就是一聲慘叫陷入冰穴狼狽至極。
看樣子是大勝而且自此之後此湖也無法過人(雖說人可以浮在鹹水湖中但要是穿上三四十斤的戰甲還是會成了秤砣一沉到底。)算是除了一塊心病。
又想起了商容連派人去攻打敵軍營帳並吩咐人一旦遇到商大人立即回來稟告。
但直到第二天天亮敵軍收繳完畢也沒聽人說有商容的消息。
看來他是……
心裡打了個哆嗦煩亂的厲害。
袁躋秉犒賞三軍我卻無心筵席。只飲了三杯便回了自己的屋裡。竟是無端的就對定兒起了脾氣。
這是我從未有過的事情。
定兒嚇得渾身抖跪在地上不敢起來。
我卻是仰面倒在了床上想著自己想著這場勝利不知不覺就哭了出來。
我以為自己很善良至少我從沒對別人起過歹意。
但到了這裡我卻一直在利用著身邊的人甚至讓身邊的人為我去死。
就連殘忍都殘忍的那麼理所當然……
而商容無疑的是死在了我的手裡。
※※※※※※※※※※※※※※※※※※※7
一月回暖。
二月冰融。
一直不曾放棄過尋著商容的消息卻一直是失望。
不由得想起了宮中那名女子她那樣美好美的讓人心顫。不知在聽到這個消息時會不會怪我。
一定會吧與心愛的人生離死別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痛苦?
幽幽歎了口氣。
卻無心軍務。
江州城那邊並沒有任何動靜而去木澤交涉的史魏書也沒有書信回來。
就這樣一直到了二月中旬。
下午從校場回來碰到了袁戎得他行色慌張見到我就大叫了起來:「元帥不好了父帥讓您趕緊去帥府堂!」
我被他的樣子弄得有幾分無措剛要問卻被他性急的往帥府堂拉了去。
一進帥府堂就看袁躋秉一臉愁容在那裡捏著鬍鬚歎著氣。
我心裡有種莫名的不安輕聲問他:「老元帥究竟是何事如此滿面愁容?」
他見我先是一愣面色依舊不好躊躇了番才道:「是商容商大人有消息了。」
我聽了一喜:「真的?他在哪裡?」
袁躋秉拿起案上的一封書信遞給了我。
我展開一看卻是一驚。
上面寫道:數日前彼軍有降將數人至我營中本欲真心相待卻不想此數人行為不端在我軍中惹下事端罪應處斬。但我朝君王有感天之恩不忍殺之故望兵馬大元帥華娉蘭肯親自至我軍中將此數人領回處置不勝感激……
落款是:大容國先鋒官風素素拜上。
語氣相當客氣但內容卻是凶險。
要我親入江州城領回商容。
袁躋秉在旁幽歎許久才過來問我:「你的意思是?」
商容為我才被擒住我怎能不去救他想也不想便道:「我去。」
袁躋秉卻不答應:「此行兇險你是三軍之帥可萬萬去不得。」
我輕笑:「老元帥我雖然掌有帥印但真正的三軍元帥當是您老人家才對。而且商容是因為為國盡忠才落入敵人手裡若是我們不去救他又怎麼對得起奮勇拚殺的將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我真的因為懼怕危險而猶豫不前也會讓世人恥笑讓大容國欺我國無人。」
袁躋秉聽了重重一歎轉而道:「我讓你去也可以但不能讓你入城一會我修書一封給大容國要他們把地點改為虎騎關與江州城的交界之地。」
「那也好。」我點頭。卻已暗下了決心。不管如何只要商容沒死我就要救他!
從帥府堂出來後袁戎得就一直跟在我的身後不住勸道:「元帥江州您可去不得啊那幫龜孫子指不定安的什麼心呢。」
安的什麼心?
自然不是好心。
但我又怎能不去?商容的才德無雙稍加時日定會成為子煌的左膀右臂現在子煌求才若渴我怎能讓他死在這裡!
推開袁戎得告訴他我意已決與其在這裡勸我倒不如先仔細想想怎麼救出商容更好。
他才撓著腦袋不說話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毫無意外的見到了希琰。
他坐在屋裡看著我眼眸裡多了幾分惆惘。
我卻愣在了門口不敢進去。
兩人僵持了半晌他才略微歎氣問我:「真的要去?」
我點頭。
他長長的吸了口氣道:「那好我也去。」
我一愣要阻止他:「那怎麼……」他卻打斷我「我知道你的脾氣你也該瞭解我。我們都是永不回頭的人。」
呆愣的看著他許久居然笑了。
笑過就是哭撲到他懷裡哭。
我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失控只是忽然想大哭一場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
因為我覺得自己很悲哀……
兩日後大容國回信答應了袁躋秉的要求更指明告訴我們可以讓大軍同行。
這讓袁躋秉有些安心卻更加多疑因為他猜不出來大容國此舉究竟有何目的。頭疼了數日才將我前往的隊伍打點妥當。
那天剛好是二月十四日。
有風吹得軍旗獵獵作響。
袁躋秉撥給了我兩萬人馬自己又帶了三萬隨在身後以保我萬全。
他是在盡心竭力的保護著我真心對我好的人。
我笑笑又看了眼那些甘心聽我調遣的將士。想父王還是極有威望的……
領兵走了半個時辰終於在地平線上看了一隊人馬。
派遣士兵前去探看不久回稟:是大容國的人數量卻不足五百。
所有人都是當場愣住不明所以。
我回身看了看自己浩浩蕩蕩的兩萬兵將終是無奈一笑命令其他人就此停住自己則是只領了三百人前去赴約。
當然希琰也化妝在內。
摧馬緩行片刻就到了那隊人馬前。
果然只有不到五百人馬。
一字排開中間一員女將正是風素素。
她見我過來了便翻身下馬道:「請了。」
我還禮也要下馬卻在此時忽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敵軍的隊伍裡傳來:「聖僧別來無恙啊。」
我當時就是渾身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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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定思痛下章起不寫戰爭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