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子今年不過十三四的年紀生的瘦瘦弱弱趴在地上幾是哭道:「回娘娘今天定兒領著奴才們去尚衣局領換季的紗帳衣物經過景翠宮時剛巧碰到了毓仁宮的錦玉與一班宮女圍著一圈說話本來奴才沒太在意卻不想被定兒聽到她們在議論娘娘說娘娘您……娘娘您……」他猛然一悚跪在地上抖成了一團:「奴才不敢說。」
小李子這才道:「錦玉說娘娘在宮中一人獨佔聖寵風光無限讓其他各宮娘娘都沒了伺候聖駕的機會興許是用什麼狐媚手段迷惑了聖心。」
我對他的話並未在意只憂心定兒便伸手攔下小祿子問道:「定兒現在怎麼樣了?」
小李子半哭半泣的道:「回娘娘定兒不服錦玉如此說娘娘就跟那群宮女爭執了起來不想那些宮女越說越過分最後竟是出手打了定兒定兒氣不過就跟她們糾纏了起來混亂中也不知怎的竟把呈給皇后娘娘的那件鸞鳳朝服給扯了個口子。就趕巧皇后娘娘從那裡過一抬眼就看見了那被扯爛的朝服盛怒下就把定兒給押走了現在還不知死活奴才想定兒是娘娘從小身邊的人便不敢怠慢連忙跑過來給您報信兒了。」
我聽了便是一駭扯破朝服可大可小再加上跟皇后身邊的人起了爭執定兒這次算是正撞在槍口上了。
「皇后把人帶到哪裡去了?」我連問。
小李子回道:「看方向應是朝毓仁宮去了。」
「你跟我一起過去。」我提起裙擺便往宮門外走去定兒畢竟打小就伺候在我身側說沒感情是騙人的如今她出了事叫我怎麼可能不急。
但一出宮門便停住了停的萬分突然急急跟在我身後的小李子甚至剎不住步子險些撞到我的身上。
「我不能過去……」我瞧著外面那一排的侍衛心裡忽地湧起了一種莫名的想法那想法讓我心驚肉跳。
小李子不明白生了什麼事只怯怯的在我身後問道:「娘娘您……」
我轉身從腰間拿出了一塊玉珮塞到他手裡道:「你拿著這個送到毓仁宮就說定兒犯了錯本是淑妃教管無方如今勞了皇后淑妃深感不安只身子沉重無法當面請罪還望皇后恕罪。」
小李子更是一臉迷茫巴巴的瞧著我手裡的玉珮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最後只得低聲問我:「那娘娘您還去毓仁宮嗎?」
我搖了搖頭:「不去了你在毓仁宮外候著若是看到定兒出來了就告訴她我晚上再去瞧她。」
他面上有幾分失望瞧了眼那玉珮才磕頭道:「奴才告退……」
直到小李子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宮牆之中我才幽幽的歎了口氣。
心中忐忑也不知定兒能否逃過此劫。
轉身回了水苑更是不知該如何心急。只瞧著宮門的方向等著消息。
定兒的性子過於直率也不懂什麼三思而行。如今出了這種事情也在意料之中她扯爛了鸞服且不說我與皇后恩怨就算在平日也會受到嚴罰而此次也只能看皇后如何處置。
我根本無法插手也不能插手。
這並不是定兒一個人的問題而是我跟皇后的問題。
現在宮中的傳聞我多少也有耳聞。子煌只留於水苑並未招任何宮妃侍寢這已讓皇后失了面子。而此事不只在宮中就連民間都頗有言論那些話傳到董後耳裡她心中難免會有些狹隙如今我要是再為定兒難她只會讓我們之間的關係更加緊張罷了。
這並非我所願。
如今只能希望董後像我所想拉了定兒是為了讓我現身整治而我先低了頭向她示了弱她就該不會再多加為難定兒。
我也只能希望如此。
天色漸漸黯淡了下來派去毓仁宮打探的人仍是沒有回我坐不住便乾脆走到了宮門口只望著遠處宮牆。
又過了多時待我幾要走出水苑時終是見著了小李子的身影。
他急匆匆的跑來也不管門口侍衛的阻攔便撲跪在地上道:「娘娘定兒從毓仁宮出來了。」
我心裡不由得一顫連問他:「怎樣?」
小李子似是疾跑而來而不住的喘著粗氣。
「娘娘定兒她……她受了三十宮杖現在不省人事正在壽德宮躺著呢。」
未等他說完我已大步走出了水苑。那宮杖是皇后掌理後宮的刑法只十公分的寬度打在身上卻是皮開肉綻斷骨折筋的重傷。一般宮人撐不住就活活的被擊斃在了竹杖之下。定兒自小跟我就沒受過什麼苦這三十下她又怎麼挨得住?
心急如焚的回了壽德宮果然看平日跟在定兒手下的幾個小丫頭慌成了一團在廂房裡圍著定兒哭的不成樣子。我揮手讓她們讓開才瞧見了慘白著一張臉的定兒。
輕聲叫了她了兩聲她只唇角微微動了下便沒反應了。
我不由得急了大喝道:「還在這裡愣著快去請太醫過來!」
仍不住哭泣的宮女相互看了眼其中一個才跪下道:「回娘娘宮中宮女太監生病只許請主子批條去御藥房抓藥並不允許另請太醫。」
這個規矩我是知道的也只好改口道:「你去御藥房拿些止血的消腫的藥膏並問問那些有經驗的嬤嬤杖傷要怎麼調養最好。」
那宮女領命去了我才吩咐其餘幾個到小廚房燒些熱水並拿些乾淨的棉布然後便仔細的察看起了定兒的傷口。
不止是血肉模糊。
簡直是慘不忍睹。
董後絲毫沒有要放過定兒的意思。若是再多加兩杖定兒的命大概就已輕易的隕在了毓仁宮了。
我默默的幫她將衣褲褪下扯到了傷口便聽她喃喃兩句:「小姐……救我……」吟吟咽咽沙啞的難以形容。
我的淚水便不知覺的滾了下來。
這時外面的宮女端了熱水將帕子浸了想要替定兒擦洗傷口。
我從她手中接過道:「我來吧。」
她猶豫了一下才行禮退了下去。
我輕輕歎了口氣將帕子敷在了定兒的傷口上。她立時就打了個哆嗦崩裂的皮膚歪斜著躺在肉上看了讓人心驚肉跳。
我淚如泉湧。心中不斷升起的是種苦悶的掙扎。
宮中凶險我早已明白卻不想今日竟是累了身邊之人這叫我心何以堪?
細細的為她清理了傷口便聽見外面房門一響小李子已走了進來。
他手上捧了個瓷瓶見了我竟是有些躊躇。
我躲開他擦了淚水才問:「怎麼了?」
他躬身回道:「奴才本是要去御藥房拿藥卻在門口碰著了錦玉。她拿了這個給奴才說今天的事本來只是幾個宮女鬧著玩不想卻讓定兒遭了難她心中不忍便拿了皇后娘娘從前賞藥膏給定兒塗抹。說是西域進貢的良藥對外傷有奇效。她還讓奴才在娘娘您面前多美言幾句請您饒了她今日的莽撞。」
我把藥接過打開聞了聞裡面的藥氣濃郁並無異味又倒了些在手上是些灰褐色的粘稠液體與先前父王用的活絡生筋膏倒是有些相似才略微安了心將藥塗在帕子上往定兒的傷口上敷去。
小李子有些擔心湊到我身邊問道:「娘娘我瞧那錦玉可不是什麼善類萬一她在這藥裡做手腳怎麼辦?」
我輕輕將帕子敷上才道:「她若是想害定兒只要在皇后耳邊多說兩句定兒今天就回不來了而且她跟定兒並無太多仇怨沒必要害定兒性命。」
小李子才鬆了口氣轉而卻低聲抽泣了起來。
「定兒這是招惹誰了非要受這種罪。」
我無聲的替定兒處理好傷口見她臉色稍有好轉才起身道:「你們日後在宮中莫要招搖謹言慎行吧。」
第二日我便從水苑搬了出來。
並不止是因為我的請辭還有齊太后。
她昨日到了水苑親自來找我。
如今宮中對我的專寵早有微辭她也不是沒有耳聞又加上今日定兒之事此次召見便在情理之中了。
「後宮之內只可百花爭艷不可獨佔鰲頭。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這是她昨天對我說的話。
其實這個道理我早就明白。然而我一直留在水苑卻只是想逃避宮中的爭亂。
我以為自己可以躲在子煌的羽翼下求得安逸然而如今看來怕是不行了。
「永絡國如今朝政不穩便更需要誕下更多優秀的子嗣以安民心你如今身子沉重不便再侍侯皇帝我知道皇帝對你的心思所以才找你希望你能為國家著想勸皇帝能繼續為我永絡國皇族開枝散葉。」
她的話一直迴響在耳邊揮之不去糾纏不開。
她要我勸皇上去臨幸其他宮妃。她要我將子煌推到別人的宮中……
鼻間傳來了淡淡的水沉香一時有些不習慣才猛然記起自己已經不在了水苑身邊也再不能去燃那龍檀香。
揮手讓身邊的侍女將那香撤了才伏在軟榻上瞧著窗外的夜色。
今天晚膳時子煌翻了舒婕妤的牌子大概也是聽了太后的嚴令才不得為此。
我與他的關係一時間竟是模糊了起來。
原來想完全的傾心與他全是奢望……
月光珠玉般點點流灑了下來盛夏之夜只剩了一點蟲鳴卻愈的靜謐駭人。
幽聲一歎這夜大概也就這般過去了。
卻也未曾這般過去。
宮門響動傳來了宮女輕微的低呼。
我似是被人驚動的游魚連忙坐起便從那朦朧的屏風外瞧見了熟悉的人影。
淡淡的龍檀香漸漸瀰散了滿室。
他輕步而來拉了我的手坐在了軟榻之上然後問我:「怎麼還沒睡?」
我搖了搖頭:「瞧這月色極好便一時貪戀了。」
他似是無奈般一笑牽著我的手走到了內室床側讓我躺下蓋好薄被後才道:「你如今也不是一個人了怎麼還是這麼不注意照顧自己。」說完便拉起被子躺在了我身側。
我卻猛的坐了起來。
他嚇了一跳訝然的問我:「怎麼了?」
我無措的將視線左右移動最終落在了他眼眸中才輕咬了下唇道:「皇上應該留在水苑的。」
他的眸子微微有些黯了下去對我道:「母后所說你不用在意舒芷生性怯懦就算我今夜沒去承恩宮她也不會對外人亂講什麼。」
原來他是用了舒婕妤做幌子。
我下意識的搖了頭。卻聽他道:「後宮的事情我不管但我只會在有你的地方過夜。」他伸手攬住我用力的抱著:「我只要你一個。」
他的懷抱溫暖的讓我惶恐我略微有些掙扎嘴中也只會道:「皇上該留在水苑的。」
他立時將手鬆了開來用他那雙夜般沉黑的眸子望著我閃也不閃。
「你真要我走?」
我不敢回答。
他的手從我腰間移開:「若是你說我就走。」
我抬起頭瞧著他瞧著他那張再也熟悉不過的臉。那樣的眉那樣的眼那樣的唇。一點一滴像刻在了心裡一般。
心中輾轉意志卻在一絲一毫的消磨。
我為什麼要他走呢他是我的丈夫他是我的煌琰啊!
已經轉了一世了已經無奈的錯過了我為何還要放手?前世分別的傷痛難道還不夠麼?
用力的抱住他抱緊他。我只有一個子煌了我不能再鬆手我放不開也放不起。
這一世的愛就讓我這般傾送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