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必然的因為我已經活過了三十多年。
父王的書大多都是兵法韜略我雖然不喜這些卻也讀了不少。學了五年之後他竟是開始讓我學習統兵圍獵了。
而此時北方卻生了一件大事。
木澤國的懷安王謀反領兵逼皇兄靖曄帝退位。靖曄帝不堪所辱自縊身亡。後懷安王戩登基為帝。稱為安靖之亂。
朝廷大概是怕木澤國將戰亂引入南方便又賜了我父王五萬兵馬給了元帥的兵印。
不過後來聽說這件事其實是齊皇后的意思而且也有傳聞成德帝縱慾無度身體似乎出了問題所以一些朝政已交給了齊皇后處理。
母親也在不經意間告訴我那日讓我煮水奉茶的緣由。
本來齊皇后是有意讓我成為某位皇子的妃子的。大概是想拉攏忠良卻不想生了那件事情引得成德大怒也只好讓我們舉家北上。
其實命運這個東西就是一個偶然改變了另一個偶然。
後來我的哥哥娶了妻成了家也成了父王帳前的一員將領。
明紀1o89年春末我也有了自己的第一隊兵馬。只三十個人父王卻高興的像給了我整個天下。
第二天父王告訴我要我去剿滅一隊山賊。
我記得我當時正在後院母親那裡陪她一起喝醇香的杏仁露那略苦帶甜的液體瞬間便卡在了嗓子裡險些嗆的我背過了氣。
我前世只是個給人打工的秘書今世卻要我領兵除暴安良我何德何能?
母妃含笑著撫著我的頭告訴我:你已經長大了。
可母親您卻不知道我還沒堅強到去左右人命。
那日午後我牽了自己的愛馬奔出了定真城。
此時暑氣初升灼灼的摧人暈眩我尋了條小溪放馬去喝水自己卻坐在岸邊的石頭上兀自著呆。
過了許久西方的天際漸漸染了半分紅暈我才起了身子打算離去就在這時我忽地聽到了一陣破風聲驚駭下卻覺身上一涼再一看時身前的溪水已不知為何濺起了大片而一半全像雨水般淋在了我的身上。
我愣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再一看一個少年已走了過來在岸上拿起了剛才隨著溪水一起濺起的兩條魚衝我嘿嘿一笑。
「嚇到你了吧我沒注意這裡有人得罪了。」他笑得萬分頑皮而我卻呆愣了九重天去。
那眼睛那鼻子那唇瓣我都再熟悉不過正是我每日夢中所出現的人兒。我幾是衝口而出:「煌琰!」
那少年愣了一愣爾後哼聲一笑:「煌琰?姑娘你認錯人了吧我的名字可不是煌琰。」
他又頓了頓看著我滿身的狼狽才小心的問:「你冷嗎?」
眼前的身影似是與多年前重疊那個男子也總是握著我的手輕柔的問我:「你冷嗎。」
我怔了怔才覺得恍如隔世般的悵惘。
我見到他了。
上一世愛的痛徹骨髓的男子。
我的鼻子裡只剩了一陣酸楚我抬頭望他淚水便不由得滾了下來。與那些溪水混在一起漸漸的滴落了下去。
他見我哭了便顯了幾分無措有些慌亂的退了兩步道:「姑娘你別哭啊我只是不小心弄濕了你的衣服而已要不這樣吧我拿這條魚來賠罪。」他將那條還張著大嘴的魚遞到了我身前。
我心中卻是像針刺般的痛。
恍然間也明白了。轉世轉世原來還記得前世糾葛的只有我而已。
我真的沒忘記他他卻早已識不出我的模樣了。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我起身理了理滿身的凌亂打了個呼哨先前在一旁飲水的馬兒幾步便跑到了我的身前我翻身上馬他卻猛然拉住了我的韁繩。
「姑娘我是不是見過你?」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是種若有所失的神傷那淡淡的眉毛略微垂了些許。
我心中怦然以為他要想起什麼了卻不想那神情短暫的宛若幽曇一現。他轉而笑道:「你這個樣子也沒法回城去我家就在附近你先跟我回去換件衣服也好這更深露重的小心著涼。」接著便不由分說地躍上了我的馬背。
我還來不及拒絕他就已然霸道的將手環過了我的腰側拉著韁繩道了句:「坐穩了。」便摧馬奔馳在了這片野林裡。
我心中只是無奈的想笑爾後淡淡的去回想他前世可否有這般霸道……
我就這樣連人帶馬被這少年劫持去了。直到夜幕慢慢隆起林子裡緩緩飄來一股薄霧時他方放慢了度。
「你要帶我去哪?」我平下了心抬頭問他。
他笑了很爽朗像個大男孩。
「是我家就在前面了看到那屋子了沒有?」
我順著他所說的方向望去果然霧氣之中隱隱現出了幾道朦朧的輪廓。
「你是山上的獵戶?」我猜測著。他卻笑而不答只用下巴磕了下我的頭頂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所說的家不過是個破舊的廟宇。
裡面很乾淨沒有髒亂的痕跡其中一角鋪了層厚重的稻草大概是他睡覺的地方。在稻草的旁邊則是兩隻掉了漆的木箱子。
他打開箱子翻了翻便拿出了件衣服遞給了我。
「你身上還濕著別著涼去後面換下來吧。」他指著佛像身後。
我仍有些猶豫抱著衣服不肯動。
他依舊是笑夾了幾分調侃道:「你放心吧再怎麼樣我也不能褻瀆神靈我還要他保佑我這幾點家當不要被人偷了去。」
我不覺莞爾心中也沒了芥蒂便躲到了佛像後將自己的衣服褪了下來。
他給我的衣服是件錦織長裙煞是精細雖然有些顯舊但依然貴氣十足。我不由得疑惑了起來這人看起來只像山中打獵為生的窮苦百姓又怎麼會有如此貴重之物?
待我換了衣服出來他已升起了火堆穿了先前的兩條魚放在上面烘烤。一陣淡淡的香氣緩緩飄了出來。
「你的衣服呢?」他見我出來便道「我幫你烤烤明天就能穿了。」
我將衣服遞給了他在他對面坐下火堆的溫度驅走了夜幕的寒涼我隨手拿了根樹枝在木塊裡挑動著。
過了許久那魚香漸濃我才抬起頭來看他。
他的確是煌琰。樣貌絲毫未變只是神態不同了。
畢竟一世十三年我跟他都不可能還是從前的樣子。
他的嘴邊多了個酒窩笑起來像個天真的大男孩。而那一世的煌琰卻是憂鬱的有如月光般淡然的男子……
我忽地想起了八年前的韓王府那個偷偷看我煮水的皇子。
他也如煌琰那般生在皇家不得自由像困在籠中的雀鳥眉眼中全是淡淡的哀絲。
我正兀自神思卻覺得臉上一股熱氣噴來一條渾身裹滿黑色的烤魚出現在了我的臉前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一躲卻聽那人笑道:「它又不是你殺的你怕什麼。」他頓了頓又道:「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我接過魚那香味便直往鼻腔裡湧。一天的奔波也的確餓了便咬了一口含在嘴裡只覺香氣四溢。
原來他還是個好廚師。
「你叫什麼?」忽然想起跟他處了這麼久卻還未問他的名字潛意識裡真的把他當作煌琰了。
他撕了口魚肉下來撐的嘴裡鼓鼓的含糊不清的道:「希琰。」
希琰……與煌琰只差了一個字。
我不由得笑了又問:「你今年多大了。」
他停下了咀嚼的動作滿臉升起了一種怪異的神情忽然對我道:「你這個小孩還真奇怪。」
「怎麼了?」我不明所以。
他拿著手裡插著魚的棍子在空中一劃道:「明明只有十幾歲的樣子怎麼說起話來像個老嬤嬤?」
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一口魚肉噎在了嗓子裡嗆的我直咳嗽。
他連忙過來拍著我的後背臉上有幾分壞壞的幸災樂禍。
「我只說你的語氣像個老嬤嬤不過你長的嘛……」他用手指了指外面的天空「倒是像極了月宮裡的仙女。」
我還沒順過氣來只邊咳邊道:「亂說那月亮上怎麼可能會有仙女。」人類登月都幾十年了上面連水都沒有又哪來的仙子。
他卻不以為然依舊逗我道:「先前月宮裡是有仙女的不過現在沒了。」
我以為他會說什麼仙女現在就在眼前之類的混帳話卻不想他竟是說道:「那仙女在天上看到了地下有這麼漂亮的『老婆婆』心裡自是悲傷難過就只好羞愧的逃走了。」說完他便笑胸口一震一震的。
我似是受了他的感染也吃吃的笑了起來。胸口裡似是慢慢湧入了什麼滿滿的像要溢出來。
煌琰他……可有那般笑過?忽地想起了前世瑣碎心中一抖笑容便不知不覺的被自己斂了去。
他似是察覺到了我的變化便不再笑了只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道:「你看看你懷中的魚都哭了。」
「哭?」我一愣他怎麼總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低頭看了看手中那條烏黑的烤魚仍舊冒著騰騰的香氣。便抬手敲他道:「魚都被你烤糊了又怎麼會哭。」
他卻笑的調皮學了魚的樣子道:「你看看人家為了讓佳人能享用美食才被人烤成這個樣子而佳人卻只顧兀自神思對我這以身侍火的魚瞧都不瞧一眼悲從中來人家當然要哭了。」
我忍不住又重重的去敲他的頭:「你這人怎麼這般不正經。」
「正經?」他鼻孔微張不屑的冷哼:「那多沒趣。」
他又頓了下才想起問我:「你叫什麼?」
我想了想才道:「娉蘭。」
他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只看著廟門外的天空。
今夜是十五斗大的月亮如銀盤般的垂在天幕上外面的地面白的像撒了層雪。
「你冷不冷……」他像是無意識般的又問了我一句說完後他也覺得不可思議神情有些尷尬只挑了些木頭丟進了火堆。
我抱著膝蓋只聽那火堆裡偶爾辟啪的聲響。忽然覺得肩上一暖他身上的那件外衣已披在了我的身上。
泥土和芳草香味緊緊的將我包圍了起來。
這時廟門外忽地響起了一陣嘈雜遠遠的便瞧見了三匹駿馬奔馳而來我立即鼓起了滿身的戒備右手也握住了藏在腰間的匕。
而希琰卻沒有半分緊張的樣子。他叼起了先前的魚骨頭臉上全是隨意的笑容。
瞧他如此我也沒有理由再去防備下去。
不知不覺間我竟已開始無條件的信他了。
因為他是煌琰他體內的靈魂是我前世至愛的男子。
三匹馬很快便到了廟門仔細一看原來馬上只坐了兩個人最後一匹馬上馱著的是兩個鼓鼓的麻袋。
打頭的是個粗壯的胖小子馬還未停他便躍了下來幾步便到了希琰身前臉上全是一副燦燦的笑容。
「大哥!今兒可是大豐收啊!」
他指了指後面那匹馬上的袋子說道:「昨兒個我領了兄弟們在西北山道上候著嘿隆城那個姓張的太守還真***從哪兒過了。這龜孫子可真沒少刮了東西那可是滿滿四大箱子的銀子啊兄弟們瞧了眼睛都直了後來每人一百兩分了去還剩下這麼大的兩大袋子喏全在這了。」
他興奮的解下了那兩個袋子果然叮叮咚咚全是金屬碰撞的聲音。
而我卻察覺出了他們言語中的不對禁不住問道:「你……是做什麼的?」
答我的是那個胖子:「這你還瞧不出來嗎我們是攔路打劫的山賊啊。唉?對了大哥這女孩是誰啊?」
我耳朵裡似是沒了聲音手上一鬆那烤魚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