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現在已經大黑,因為位置的關係,寒風被岩石擋去了大半。
雷彥望著在火堆上烤著的兔子發呆,偶爾機械性的翻轉一下已經透出香氣的兔肉。
對於能否在自由聯盟找到藥引寒幽草,他還真是無多大的把握。
寒幽草本就屬於珍奇藥材,長得與普通的雜草很相似,一般人即使看到,也未必認得。
就他估計,當世兩大神醫「藥閻羅」與「無影華佗」,有可能會收集到這種藥材,但這兩人一向行蹤不定,要找他們簡直比登天還難。
倒是自由聯盟內的幾間百年老號「藥生堂」、「萬和堂」等還比較好找,像這樣的百年名店舖內,大都醫手如雲,且會存有一些不對外販賣的奇珍之藥。
只不過,要調查其中到底有沒有寒幽草,還需要想辦法把它弄到手……
雷彥突然發現,展凌熹還真是滿帶衰的,以自認識他以來他受的這些傷來看,他能活到現在,也實在是個奇跡。
不過,雷彥卻不覺得自己同樣的危險,因為他一直就是一個時刻處在危險中的人,死亡從來都離他不遠,雖然總是自稱神醫,他還是會在沒人的時候,不止一次的罵自己是江湖郎中,在他眼中,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該有神醫這個可笑的說法。
神不該是無所不能的麼?連自己的病都無法醫治的人,又怎麼算得上神?
也不知道靈風他們現在怎麼樣了,還有一一九兵團,可惜他現在是心有餘力不足,無暇分身,就讓他們去為自己的生命負責好了。
在關鍵時刻,還是要依靠自己,才能活下來,如果自己不是除了有隨時會掛掉的身體之外,還有足以保護自己的頭腦,他也很難活到今天,如果他不是現在的他,那心智超人的大哥,會僅為了那點血緣關係,而讓自己活到現在麼?
他懷疑。當然只是懷疑。
有人!
就算是注意力分散,雷彥也還是聽到有人接近的聲音,此時他才發現,展凌熹也已經不知何時張開了雙目。
他正驚訝展凌熹的聽力竟還是如此之好,才發現在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中,夾雜著劈啪的響動,略顯沉重的腳步踏地之聲,大得就算是普通人也聽得出有人接近。
雷彥抬頭望去才發現,自己分神得有多離譜,因為他已經看見,離自己不遠處,如夕陽般色彩的衣衫舞動。
向他們跑來的,顯然是一女子,在火光的照耀下,他分明的看見了黑色的長髮,聽見女子喊出動聽的「救命」
之聲。
隨之,雷彥也看到了更多的人影,似乎是在追逐那個女子。
「救命!」
雷彥還在觀察的時候,那女子離兩人的距離已經近了,顯然她是看到這邊的火光,才向此處逃來的。
追著那女子的那群人的武功,還入不了雷彥的眼,但也可以看得出來,他們並非普通的山匪路霸。
當然事情本就與兩人沒什麼關係,以現在兩人近乎逃亡的樣子,似乎也不適合惹麻煩添亂,帶個累贅之類的,但……
「見死不救好像不好吧?」雷彥看了看展凌熹。
追在女子身後的那群男子,一個個身形彪悍,目露精光,在不平整的地面上奔跑,還不時要繞過擋路的樹木,似乎也還游刃有餘,雷彥不禁對這個被追的女子身份有些好奇。
說她是被追而非被追殺,是有道理的,這些雖然手中都拿著兵刃,但似乎不想傷到這名女子,不然這個看起來已經筋疲力竭的女子,早就死在這些人的手中了。
「我去。」
展凌熹在雷彥吃驚的目光中抽起妖風斬,迎了上去。
好像平生第一次看到展凌熹主動管閒事的雷彥,此刻表情萬分精采,嘴巴大張得簡直可以放下一顆鵝蛋。
此時那女子恰跑到兩人近前,撲倒在一旁的地上,似乎再也無力起來,而原本緊追在她身後的那群男子,則被展凌熹攔了下來。
「小子,找死!」
那幾個漢子早就看見這邊的火光和兩人,因此見到展凌熹攔上前來,並不吃驚,只是暗罵展凌熹不知死活。
展凌熹對他們的話根本就不想理會,一言不發,直接用妖風斬招呼過去……
此時那跌倒的女子似費力的爬起,驚慌之餘微攏了一下長髮,在火光下,雷彥才看清她的容貌。
窈窕的身形,明眉而蕩著霧樣水波的眼眸,即使在黑夜裡,也有如明月般動人的丰姿……
在雷彥所見過的眾多美女中,也只有風婷和杜依然等極少的幾人,可勝她些許。
看年紀,雷彥只能猜出她在二十歲左右,從面貌上看年齡根本作不得準,他家中的一些孩子中,都有他一般大小的表姐,看起來,也只是二十歲左右的樣子。
雷彥在看那女子之時,那女子也在看他。
女子淡淡一笑,似乎連火堆都亮了一下,她接著就很快的將目光,投向了和展凌熹纏鬥在一起的那群人。
雷彥也向展凌熹處望去,不出他所料,就算是展凌熹此時大部分真力被鎖,那些二流身手的傢伙,仍不是展凌熹的對手,單是展凌熹身上無意間透出的、那種讓人寒毛直豎的寒意和殺氣,就可以逼得對手無法正常發揮。
只是,在展凌熹的每次出招間,明顯存在著不少漏洞,其發揮出來後的招式之爛,讓雷彥看了啼笑皆非。
雷彥清楚,這並非展凌熹故意為之,他用的那些招數,在他沒被封住真力之前,確實一點問題也沒有,只是現在用來,卻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以致漏洞百出。
此刻的展凌熹看來,還真像一個和這些人一樣的二流高手。
看來展凌熹所失去的,不只是那大部分的真力而已,接下來的調整也是很重要的。
雷彥現在也猜到,展凌熹不是轉了性,只是想拿這些人練練手而已,不過以展凌熹現在的狀態,不經過大量的實戰調整,就算是剩下的這些真力,也無法發揮、運用。
難得看到展凌熹以這樣的風姿和氣勢,使出來的卻是慘不忍睹的招式,雷彥隨即很不給面子的笑倒在地上。
雷彥的嘲笑,讓本就不順的展凌熹臉色又黑了幾分,他以最快的速度解決了眼前的那些人,面色難看的將妖風斬歸鞘。
而那些人到死也不清楚,他們確是死在一個真正高手手下,一點都不冤。
那女子見展凌熹神色不動的殺了那些原本追著她的人,眼中透出些驚懼的同時,也長出了一口氣。
她放下輕撫在胸口的雙手,奇怪的看了一眼笑得打跌的雷彥後,接著向展凌熹盈盈拜道「小女子傾月,多謝兩位公子救命之恩。」
「不客氣,英雄救美,見義勇為,正是我輩俠義中人應該做的。我姓雷名彥,他姓展名……名四。」雷彥一邊一副俠肝義膽的樣子,一邊給展凌熹胡亂改了個名。
展凌熹只是看了那名為傾月的女子一眼,沒說話。
蘇傾月接著躬身一禮,又道「公子說的哪裡話,如果不是遇上你們仗義相助,我今天定難倖免,要遭他們毒手。
「現在傾月被賊人追得已然不知方向,加上一人又甚是危險,只不知兩位公子要去往何處,可否帶上傾月一程,傾月保證定不給兩位公子多添麻煩。只要到了大的城鎮,傾月想辦法聯繫上家裡人,必不忘報答兩位大恩。」
蘇傾月說話的語調溫柔而清雅,聲音中透著些真誠的味道,對展凌熹的冷漠神色也並未流露出不滿的樣子,以她這樣的容貌,能有這樣的性情實屬難得,雷彥的笑容也不禁燦爛許多,努力的想給自己創造一個帥哥形象。
「沒問題!」
雷彥大包大攬的道「不過我們是想走近路,去自由聯盟做點生意,途中應該還會經過百牧坪,怕是有些危險,不知傾月小姐要我們把你送到哪裡?」
「你們要去自由聯盟?」
蘇傾月雙眼一亮,接著很快的眼光又黯淡下來道,「本來我也想去自由聯盟的,不過……還是先到了百牧坪再說吧,麻煩兩位公子了。」
展凌熹此時瞪了雷彥一眼,怪他將麻煩惹上身。
雷彥一笑挑眉以眼色示意,剛才主動要救人的那個好像是他啊。
展凌熹無奈氣結之際,聽雷彥的話,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傾月姑娘,我旁邊的那個人是啞巴,呃,還略有些耳背,你別見怪啊。」
「啊——」
蘇傾月有些吃驚,自覺失態,連忙掩口,接著面露同情和惋惜之色,以讓人無法聽清的聲音輕喃道,「怪不得其武功與氣質如此不相稱,可惜了……」
她的聲音雖輕,但怎逃得過雷彥和展凌熹的利耳,他們一個嘴角上揚,一個面色更加冰冷之餘,心下卻同是一動這個蘇傾月能覺得展凌熹的武功並不出眾,看來也不會身手太差,最少不該比那些黑衣人差,可是兩人皆未看出什麼,就有些奇怪了。
此時,三人似乎同時聞到有些燒焦的味道。
「啊呀,我的兔子!」雷彥最先反應過來,將火上的烤兔搶出。
「傾月姑娘請坐!」
雷彥搶下兔子後,不忘在火堆旁,理出一個位置給蘇傾月。
蘇傾月說了聲謝謝,也不再客氣,在火堆旁盈盈坐下,因為她在夜風中的奔跑,臉和手皆凍得有些發木,此刻只感一陣暖氣襲來,溫暖而舒適。
在火光下,她才看清,幾乎一直沒有正面向著她的展凌熹的容貌,不由得有些呆楞。
蘇傾月一直自負容貌出眾,無人可及,對於剛才兩人見到自己後並沒有失態的表現,令她訝異之餘,歸咎於天色過暗,視線不清之故。
可此刻看到展凌熹,她才知道有這樣的人在一旁,再美的花朵也會失色許多。
仔細打量展凌熹,雕塑般的絕美容顏,配上一雙神幽、詭秘而冰冷的雙眸。及腰的長髮隨意披散,可以讓任何人屏息注目,卻絕不會讓人誤以為他是女子。
會讓看向他的人回過神來,並主動收回視線的,是他身上的寒氣,和臉上那冷幽淡漠的表情。
蘇傾月看著這個自己見到過的、唯一的一個比自己更出眾的人,身為女子直覺告訴她,絕對不要去惹這個人,他是危險的。
而剛才她清楚看見的展凌熹的武功,卻讓她懷疑自己的直覺。
不管怎樣,接收到展凌熹如冰刃般掃過的目光,蘇傾月還是很快的移開視線。
相比之下,另一個看起來武功更糟的少年雷彥,就要平凡、正常得多了,美女當前,有著正常人會有的熱情,勉強稱得上俊秀的臉上,配著的是有些蒼白的面色,也不知是不是太少見陽光,只是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容,令他看起來健康一些……
「來,吃兔肉了,雖然有些焦,但畢竟是經過本大師的妙手加工,應該還不錯。」
雷彥此時已經將烤得發黑的兔肉掰開,分給兩人,沒貼著火的另一面,還有裡面的部分,都露著白嫩的兔肉,發出香氣,只不過在雷彥公平的派分之下,烤焦的大都分到了展凌熹的手裡。
展凌熹只要能吃的東西,他都無所謂,以前連野草他也曾拿來充飢,也不去抗議雷彥的不公正,反正雷彥只是喜歡沒事占佔別人的便宜,看看別人變臉,就由他去吧,何況他現在還是個「啞巴」呢。
蘇傾月一旁有些看不不過去雷彥如此欺負展凌熹,忙將自己那邊沒有烤焦的兔肉拿給展凌熹,誰知展凌熹毫不領情,看也不看一眼。
雷彥則攔住她,抓住蘇傾月的手腕將兔肉推回,口裡連道「不用管他,他就喜歡吃焦的,呵呵……」
蘇傾月見雷彥無禮的抓著自己手腕,面色一變,憤怒的甩開他斥道「雷公子。」
雷彥似是頗為尷尬的收回雙手,陪笑道「抱歉,抱歉,一時失態。」
蘇傾月似是對雷彥的無禮餘怒未消,氣憤的抿了抿唇,不再理雷彥,也不再向展凌熹推讓自己的兔肉。
她自然也沒有注意到,雷彥接下來以手指在他和展凌熹之間的地面上劃了幾個字中毒,真氣不聚。
展凌熹看見那幾個字後,神色微愕,雷彥的撫脈絕技他早就見識過,因而早猜到雷彥剛才是想藉機探查蘇傾月的真氣,卻沒料到是這個答案。
透過雷彥的試驗,兩人對蘇傾月武功的疑問倒是清楚了。
結果雷彥的人品,顯然已經被蘇傾月定性,看蘇傾月看向雷彥的眼神,以及她接下來刻意坐遠離雷彥的動作也知道,她認定雷彥剛才是刻意輕薄。
展凌熹看到雷彥一副我很無辜的樣子,心下好笑,不過他同時也很佩服雷彥想後即行這一點,換做自己,就算有雷彥那樣的醫術和好奇心,也不會有他那樣的行動。
雷彥對此絲毫不感到尷尬,繼續向蘇傾月熱情的搭著話——「傾月小姐哪裡人啊?」
「不知傾月小姐為什麼跑到這裡來,還被人追殺啊?」
「傾月小姐不用怕,有我在,沒人敢動你一根寒毛的,誰動你,我就和他拚命!」
「傾月小姐放心,我們都是施恩不望報的好人,呃……你會不會真想以身相許啊?這樣會讓我很為難的。」
「傾月小姐我們這麼熟了,以後就叫你傾月好了。不好?那傾傾?」
……
蘇傾月看著雷彥的眼神,越來越是像看著一個色狼了。
火堆裡的樹枝劈啪作響,本該是萬物安憩之時,三人卻都沒有入睡。
向來少眠的雷彥,在火堆旁烤火,順便發呆。
被雷彥判定為因中毒而像展凌熹般無法凝聚真氣的蘇傾月,神色中帶著提防,而姿態優雅的坐在遠離雷彥的火堆旁,身上隱隱的透著一種高傲,就像水波中一株楚楚動人的荷花。
展凌熹雖已閉上雙目,卻只是在暗自探察著自身的內息,自小養成的習慣使然,周圍的每一次風吹草動,他都瞭然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