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謖,楊翦是馬謖嗎?我不知道,反正哥們兒的外號叫「小諸葛」。儘管有了這智慧的稱謂,可不是別人起的,是從前線回來上台演講做報告時讓那個馬幹事硬給扯上的。說心裡話,我對那位諸葛先生一直沒什麼好印象,總覺得他差一道火,並不是什麼事業成功人士,小智慧的背後卻是大大的失策。
連諸葛亮都有失街亭唱空城計的時候,包括後面的什麼六出祁山興兵伐魏純屬勞民傷財窮兵黷武。我這小籽麻官就更別說了,還沒來得及後悔就傳來了不利消息。
楊翦領著二排出了坑道,開始發展的很是順利,三個班分成三個方向,每個方向又以戰鬥小組為單位成多個群組以小群多路的方式向據守原地的敵人撲過去。
一個班不到的敵人當然不是對手,剛把槍口掉轉準備向楊翦他們射擊,那邊的孟來福等人頓時壓力減輕,馬上直起身子將高射機槍架好,未等敵人向二排開上幾槍,狂風怒號一般的高機子彈就刮了過去,隨後就是孫猛指揮六班從另一個方向包抄上去,一頓手榴彈燉肉十幾個敵人就剩兩三個活的了。
楊翦可是帶著三十多人,一槍未放就要得勝班師,這小子可不想那麼做,他屬於刮地皮的性格,就是剩一個人也要衝上去親自幹了,這叫痛打落水狗,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就是為了幹掉這二三個敵人,才惹了大禍。也是我最失策最後悔的一次用兵。其實根本不需要楊翦動手,說的更遠一些,哥們兒壓根就不該聽他的建議派出去那麼些人,按原計劃出去一個班都嫌多,只要增加一個打擊方向將敵人吸引牽制住,孟來福、孫猛都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會將敵人打發了。
「小諸葛」呀「小諸葛」,我這回可是完完全全的成了事後諸葛亮,後悔藥太他媽難吃。本來僅派少部分人就能完活的事,偏偏派上去那麼些人,還把華而不實的楊翦激了出去,簡直就是做孽。
我不想埋怨楊翦,更不想推卸責任,可這事跟他關係太大了,如果不是聽了他的建議我已經決定只派一個班上去,結果聽他的話派了一個排。這風險可是冒大了,複雜多變的戰場,敵人還處於進攻態勢,只為了解決十幾個好像殺回馬槍的敵人就把全連接近三分之一的兵力派出去,在沒有半點防炮措施的情況下,讓孟來福的一個高射機槍班、孫猛一個步兵班、楊翦的一個步兵排完全暴露在坑道之外,中了敵人的詭計。
一聽到坑道外側密集的炮聲我就知道完了,為了吃掉敵人一個班我至少損失一個排。其中還有我的指導員、副連長、二排長和愛將孫猛。
我的反應奇快,馬上命令坑道裡的人員迅速將四個坑道口全部打開,接應撤回來的弟兄。而後抄起電話緊急接通營長和團指揮所呼喚上級炮兵。這一套事剛忙乎完,孫猛就帶著他那個班鑽回了坑道。還好,十幾個人連個受傷的都沒有。我稍微鬆了口氣,馬上又緊鎖起眉頭,大部分人還沒有動靜啊。
此時,已經與外界的聯絡中斷,甭說擅長單打獨鬥的楊翦就是一向聽命的孟來福都沒了半點消息。
我索性什麼也不顧了,身子大半截爬出坑道,觀察著外邊的動向。坑道上方已經沒有炮彈落下,炮聲也逐漸遠去,那是敵人的炮陣地被壓制住的跡象。槍聲驟停,可我的人卻不知在哪裡,近十幾分鐘也沒有一絲動靜,再無人回到坑道。
「孫猛,你一個人出去,看看指導員和副連長他們到底怎麼了。」我不斷的在電台裡喊話得不到回答後決定派孫猛出去查看一下,現在連裡恐怕能被我信任的人不多了。
未等孫猛躍出洞口,負責另一個出口觀察的九班長興奮的叫了起來。
「回來了,回來了!」
我大喜過望興奮的奔到那個坑道口,看著高射機槍的槍身和槍架先順了進來,而後進來的是孟來福帶去那幾個戰士。
「副連長呢?看到指導員沒有?」我焦急的大聲詢問,結果幾個弟兄都受了重傷,耳朵全聽不清了,剛才的炮彈幾乎就在他們耳邊爆炸。
坑道內的弟兄和衛生員趕快奔過來給他們療傷,我也不想問他們了,沒看到人問也是白搭。
又過幾分鐘,孟來福背著楊翦爬回坑道,三名幹部回來兩個,我那非常喜歡的小排長譚玉軍再也回不來了。
戰爭就像下棋,有勝有負,勝敗乃兵家常事。可這回敗的太窩囊,預先明明判斷對了,結果不能堅持自己的決心,後來還有補救的措施,本來速戰速決的目的達到消滅敵人馬上撤回還來得及,結果派上敗軍之將楊翦,為了收拾幾個殘敵導致重大損失。
敵人殺那個回馬槍完全是派個誘餌引誘我們上鉤,結果我就真的中了奸計,孫子曰的「餌兵誤食」我背誦了不下千百回,可這回是真著了道,誰能料到剛剛打了一場零傷亡的火力伏擊戰就被敵人用幾乎同樣的方式迅速回敬個火力伏擊啊。
我的三路人馬只有孟來福和孫猛按照預先計劃打了就跑迅速撤回坑道,而楊翦率領的二排除楊翦帶著三個一身是傷的弟兄僥倖逃回外,其他人全部被敵人炮火報復打死在坑道外接近敵人那二三個「餌兵」的路線上。
實在太慘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我就損失了三十二人,剛取得的0:50戰果馬上被扯平,而且敵人處於進攻態勢本來數量規模就是我們防禦的五倍以上,如此的消耗,我都不知道這仗還能不能再打下去。
等我呼喚來上級炮兵對敵炮陣地實施壓制的時候,外面的戰鬥已經徹底結束,楊翦又是被孟來福派人拚死救回。這小子進了坑道一把將我抱住放聲大哭,一個勁的自責,恨不得把腦袋撞到牆上。
我已經欲哭無淚,眼看著一身是血的楊翦什麼也說不出來。該自責的是我,應該沒有楊翦什麼事,指揮打仗本就是連長的活,聽別人的話,只能說自己沒主見。
「老穆,向營、團指揮所報告情況吧,我負全責,此次失利全是我一個人的責任,是我害了弟兄們,要殺要剮,全讓我一個人承擔吧。」楊翦帶著哭腔,用一雙血手擦著淚水,把臉塗的鮮紅鮮紅。
看到那雙血手我突然想起了二哥李運鵬倒在我懷裡的時候,也是同樣的血手,當時就死抓著我的胳膊,直到現在我還能感受那緊攥的力量。
「二哥啊,老指導員,快給我一點力量吧,老弟快撐不住了。」一聲吶喊發自我的心裡,同時我也把楊翦的那雙血手緊緊攥住,我寧願那就是二哥李運鵬的手。
「扶指導員和副連長下去治傷。」說完這句話我已經靠在牆上,如果不這麼做估計會再次癱倒。
一個建制排就這麼沒了,算得上全軍覆沒,連一向神勇聰明機智跟隨我一路穿插攻上敵人主峰的二排長譚玉軍都沒活下來,我的心懊喪到極點。
媽的,我不能這麼癱倒,我恨不得衝出坑道去看看外邊還有沒有活著的弟兄。
我身邊還有一排長、三排長、二炮連無炮排排長和導彈連的於排長等幾個幹部,可他們都很年輕,沒人過來安慰我。況且我現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力量,是精神上的力量,我快要被擊垮了。
二炮連指導員老黃已經跟著他的迫擊炮排行動不在坑道裡,否則我會跟他好好研究一下對策。我在坑道裡沒有跟著二排弟兄挨炸,可腦子裡往外像要噴漿似的發熱發燙神智不清,就跟炮彈在我的身邊炸響一般,嗡嗡的叫個不停,眼前也一片模糊,只能靠著牆坐著。
孟來福和楊翦雖然一身是血可傷的並不重,只是被炮彈震得有些麻木,除了剛進洞能說幾句完整的話,現在躺在地上接受治療基本就語無倫次了,神經肯定受到極大的刺激。
能有半個小時孟來福才緩過勁來,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連長,我不光是被炮震的,我是親眼看到弟兄們血肉橫飛心疼的,這和跟攻擊主峰時不一樣,那時殺紅了眼,什麼也不顧,可這回是突然間好好的人就飛了起來,一點反應也沒有,實在太慘了,剛剛還都活蹦亂跳的,說沒就沒了。」
我用手指豎起來立於嘴上向孟來福示意不要再說了,一個久經戰陣的老將都如此的沮喪,這情緒很容易傳染給其他人,尤其是那些新戰士。
我安撫了孟來福幾句,再次把孫猛叫到身邊。
「孫猛,你回班裡找兩個老兵跟我來一趟。」
「不行,連長,外邊太危險,你不能出去。」還沒等我要說找老兵幹什麼,孫猛就已經做出了連拉帶扯的動作,他知道我要親自出坑道去看看還有沒有活著的人,要最後看看外邊我那些死難的弟兄。
「孫猛,小聲點,快去找人,這個時候我必須出去。」我盡量的壓低聲音,不想讓其他弟兄們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