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戰爭中想引誘敵人進入伏擊圈實在太難了,空中、地面、水下、電磁各種偵察手段並用,戰場幾乎成了透明的,誰想隱蔽企圖玩個難度係數較高的高難度動作可得費一番周折。我的防禦方案重點就是將敵人引入預先設置的「火袋陣」,先以火力殲擊,而後機動兵力實施短促突擊,再以後就是打完就跑,預設下一個火力殲擊區,如此反覆,最後將敵人逐次消耗,拖垮拖死,而我則始終保持兵力兵器的集中,時刻保持機動靈活的出擊態勢,牢牢控制著防禦戰中的主動權。
此種戰法還是受營長的啟發,開始並未敢大膽嘗試,只是因為敵情的變化才出此招,屬於超常規的戰術,也算是因敵制變吧。
大膽的戰術構想按說實現起來並不難,基本不用設置什麼誘餌,按照敵人進攻的路線和進攻的軸線肯定要進入我預設伏擊區,只需要守株待兔即可。可楊翦的堅守三號高地策略將哥們兒大膽的設想幾乎破壞殆盡,他們那邊倒是殺的性起,可對敵人攻勢構不成較大威脅,而且導致敵人逐次推進步步為營慢慢的蠶食我防禦陣地,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一種局面。現在把孟來福派出去就是盡量將戰場態勢轉到對我有利的伏擊和短促突擊當中。當然,孟來福他們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將楊翦那一個半班接應回來。
我已經被營長臭罵了一頓,不該讓楊翦一意孤行跑到前沿去當什麼「誘餌」,這回又要派一名連職幹部前出還是當「誘餌」。這兩個「餌」級別夠高,可謂大材小用,本來就不是他們該干的活。還是沒辦法,我已經錯了一次,派出去一條可以說比魚份量還重的「誘餌」,現在還要派一個最具戰場經驗的副連長擔此重任,實乃不得已而為之,都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不派孟來福只能讓楊翦單練,最後將大好的殲敵機會白白喪失,賠了夫人又折兵不說,所有的戰術構想都將泡湯。
楊翦哪裡知道這麼多複雜的東西,他的心裡只有殺敵立功,可能還有跟我制氣的一面。
隆隆的馬達聲,噠噠的步機槍射擊,轟隆隆的炮聲和光光的手榴彈爆炸聲此起彼伏響成一片。楊翦和孫猛已經被打得抬不起頭來,這小子還未番然悔悟,那一刻在他心目中敵人上來的越多,他殺的越多干的越過癮。
七八個敵人已經快躍入塹壕,楊翦身邊已經倒下了四五名戰士,再不抬頭差不多就該被鋒利的刺刀捅進胸膛。關鍵時刻還是孫猛救駕有功,迅速按動了防步兵定向雷的控制手柄,陣地前側十幾米處才設置不久的十幾個定向雷崩出了幾百個鋼珠射向敵人,那七八個敵人滿身「珠光寶氣」的滾了下去,接著就是被楊翦率領的弟兄們奮勇躍出塹壕一頓兜腚點射硬是把敵人一次勇猛衝擊生抗了過去。
敵人採取的是多波次滾動衝擊,前邊的略向後退迅速伏在原地以火力壓制住楊翦他們的行動,後邊的敵人很快就從身邊超越過去繼續向上猛攻,連喘口氣的時間都不給更別說機動佈雷了。
弟兄們的彈藥快打光了,幾具四0火箭筒已經沒了火箭彈成了無絲毫用處的空筒,敵人的兩輛坦克已經克服了防坦克壕和網狀陣地高速向三號高地衝擊,後邊跟著狂喊亂叫的敵人。
戰至此時,楊翦總算知道什麼叫怕了,那張小有戰果後驕傲自豪的紅臉變得白紙一樣的蒼白,緊握衝鋒鎗的手也開始哆嗦。
「孫猛,怎麼辦?」關鍵時刻自己做不了主,只能向身邊忙著點射的孫猛詢問。
「拚一個算一個!」孫猛也沒有辦法,只能採取這種搏命的招式,多干一個是一個了。
楊翦歎了口氣,似乎有些後悔,悔不該不聽哥們兒的勸,別玩這以卵擊石硬碰硬的以少勝多,戰爭是有規律的,違背客觀規律就會受到懲罰,就算是真的「二郎神」來了也得尊重規律,現在沒人能救得了自己。
還真就是吉人自有天相,楊翦絕望之跡,猛聽得右翼二號高地槍聲大做,喊殺陣陣。
「媽呀,不會是穆童這小子率領全連上來了吧?」楊翦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被震得暫時失聰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看著二號高地剛才還向自己所在位置射擊的重機槍掉轉槍口射向了自己正面的敵群。曳光彈劃著優美的弧線射中敵人,壓制住後面支援的敵輕重機槍,四0火箭彈相繼命中衝擊的敵坦克,手榴彈也不斷在二號高地南側爆炸,打得可真夠熱鬧。
這回可是楊翦的判斷出了問題,孟來福只帶了一個班去,哪來那麼大聲勢?楊翦是極度興奮狀態下出現了錯覺,還有種說法是幻覺。二號高地方向打響不假,重機槍也被孟來福繳獲不假,可進展並不順利。
孟來福他們接近二號高地之前就遇上了麻煩,遭到敵人幾次炮火攔阻,到達二號高地前側時已經犧牲了四個人,還有兩個受了重傷。好在敵人並未發現他們的行動,二號高地上的敵人也不多,只有一個重機槍班,其餘的都撲向三號高地包圍楊翦去了。
孟來福帶著剩餘的七名戰士迂迴到二號高地側後,突然開始投彈,而後大喊殺聲衝入敵陣,沒用五分鐘就肅清了二號高地上敵人的重機槍班,還讓三號高地正面的敵人覺得我軍實施連規模的反衝擊,即迷惑了敵人,又忽悠了楊翦。
敵人比楊翦先緩過勁來,他們發現二號高地上的守軍人數不多,火力也不佔優勢,於是兵分兩路再次向我前沿陣地撲來。
孟來福是一名優秀的軍人,現在是我們「大功六連」的副連長,他執行命令一向堅決,按照我的吩咐堅決不與敵人戀戰,打了一陣槍,幹掉了一輛敵坦克,暫時解了楊翦他們的燃眉之急,馬上就考慮後撤了。
「指導員,快看,二號高地打旗語聯絡了,讓我們向縱深一號高地邊打邊撤。」孫猛趕緊報告楊翦旗語的內容。
「啊?為什麼要撤?現在全連都拉上來了,正是出擊的大好時機,殲敵於陣前才是防禦戰的要害精髓。」稍稍緩過點精神的楊翦象突然紮了嗎啡似的激動萬分,聽說讓他撤又大惑不解。
「指導員,咱們還是撤吧,我聽出來了咱們在二號高地上的人不多,頂多不超過一個班,現在是他們在掩護咱們,一會兒咱們撤至較安全地域還要掩護他們,互相交替掩護才能脫身,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如果沒有孫猛,恐怕楊翦真就再回不來了。
「哦,那就快撤。」現在弄的楊翦有些顛三倒四,什麼都聽孫猛的,也不知道他們誰是官誰是兵。
「弟兄們,帶上傷員快撤。」連「帶上傷員」這句都是孫猛想到的。楊翦是一心往回跑,根本顧不了那麼多了,第一個連滾帶爬的滾下陣地,然後就是一路狂奔。那造型比當年我和林小天前出敵縱深而後撒丫逃命差不太多,不同的是咱們那時僅僅是兩名狙擊手,楊翦現在可是軍官戰場指揮員,身份不同,行動按說應該有所區別。
孫猛帶著兩個戰士拖在後面邊打邊撤,一路掩護著連頭都不想回的楊翦。後來我聽說此事氣的要死,甚至覺得這小子跟王厚忠一個德行,撤退時居然顧頭不顧腚,光顧著自己跑,連傷員都差點忘了帶下來,前後差異簡直判若兩人。
戰爭真是個試金石,生性軟弱的人經歷過戰爭的洗禮可能變得堅強勇敢起來,而一些平時虎了吧嘰看似孔武有力之人,比如說王厚忠之流,卻在戰爭中,甚至在戰爭到來前就顯示出極度的膽小恐懼。楊翦屬於哪種人我還真總結不出來,他可不是膽小,在戰場上還膽大的出奇,也沒有體現出多少怯弱,只是在較為關鍵的環節上他的做法著實讓人不敢恭唯,我當時還是原諒了他,畢竟是同級的指導員。
孟來福看到楊翦他們撤了下來才不慌不忙的與敵人脫離接觸離開二號高地,臨下陣地前還迅速布設了一些防步兵地雷。他的指揮讓我想起了當年的陸排長,能把撤退組織的周密細緻之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將軍苗子。
敵人的追擊較為緩慢,這讓孟來福也很頭疼,他的任務是誘敵深入,現在很明顯,敵人並未上鉤,任務只能說完成了一半,另一半看來是要無功而返了。
我最先見到的是狂奔而歸的楊翦,出人意料的是此君又讓我長了見識。我還以為他大難不死一定會千恩萬謝的向我道歉或者跟我玩個什麼熱情擁抱之類的以慶祝生死重逢呢,沒想到這小子一進坑道,白臉立馬變成了紅臉,不屑一顧的神態。
「老穆,幹掉了不少敵人,有效的遲滯了敵人的攻擊行動……」
媽的,一個驕傲的「將軍」回來了,人家似乎根本就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