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指揮員的講話不像平時拍馬屁捧臭腳貫例模式一般有齊刷刷的掌聲,我的話說完自然是一片靜悄悄,那個場面形容不好,如果掉地下一根針恐怕都能聽得見。幾個陣地指揮員和班長、骨幹都把堅定的目光投向我,完全是一種信服信賴心服口服的眼神,意思好像在說「這樣的連長行,這樣的指揮員我們信得過,咱們寧可死在陣地上也不會給這麼有謀略有膽識的指揮員抹黑。」
導彈連的於排長也失去了剛才的牛逼和不屑,也用極崇拜的目光看著我,幾分鐘的時間咱就多了個新的男性粉絲。
剛才那一套四十分鐘左右的明確任務和講解,讓大家知道了我們如何的運用火力,如何的組織火力配系,如何的讓敵人在我們的火網中被撕的粉碎。他們可能還很驚詫我講話時的表情和語氣變化,忽而緩慢勻速,忽而急促異常,忽而加重強調,忽而嚴肅緊張。
還得說矛盾這東西,在我身上體現的實在太明顯了。這麼大的防禦地幅兵力兵器不易擺得過多,全團只有我們連和步兵五連、步兵七連堅守在前沿諸要點,其餘都部署在縱深內。這擔子實在太重,任務實在艱巨,讓我感到壓力感到緊張也感到莫名的恐懼。可下達防禦戰鬥命令時,我又條理清晰輕鬆自如一派大將風度,這種鎮定自若的指揮員氣質大部分得至陸排長的真傳,又有一少部分是從參謀長那學來,儘管現學現賣形似神不似,但總算能保持最基本的冷靜和自然。
恐懼和緊張埋藏在內心深處,冷靜和自然體現在外表,還有更捉摸不透的一種情緒,那就是仇恨,極度的仇恨,我甚至在明確任務時都控制不住這種情緒,惡狠狠的架勢讓幾個部下都不寒而慄。他們心中也同樣聚集了戰爭帶來的巨大仇恨,他們當然最清楚我這個連長為什麼會如此的面露猙獰。
都是因為前期進攻作戰時我們犧牲的那些戰友,我一想起李運鵬他們幾個烈士屍體被拋出塹壕的場面就氣得渾身直顫,我甚至都想好了等敵人進了我布設的「火袋」將他們統統幹掉後一個個掛起來,像古老的冷兵器時代那種做法,把他們一個個活剮了都不解我的心頭之恨。
我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鐵哥們兒林小天和王厚忠他們幾個的生死下落,每次軍工上山送給養我都過去打聽一下,可他們什麼也不知道,連救護隊的同志也不清楚,當時就後運到野戰醫院,一個個跟血葫蘆似的誰都分辨不出人形,更別說所屬番號和姓字名誰了。
終於盼來了好消息,林小天沒死,僅僅是受了重傷,王厚忠也沒死,受的傷居然也不重。
是營長和教導員上山來檢查防禦部署時親口告訴我的,當時我差點樂得蹦起來,要不是二位首長大人一臉鬍子啦喳的老臉比抽吧棗、干吧梨、老太手背、卵子皮還干吧,要不是兩個都是上級,我都會把他們摟住使勁啃兩口。
「這是真的?不是做夢吧?」
「看你那樣,我們這麼大的官還能騙你?你那鐵哥們兒沒死,傷的也不算重,老二挨了一槍,差點成了太監。」聽教導員的意思好像把自己真當了多大的官似的,話裡也流露出愛將未死的興奮。
「太監就太監吧,只要不死就成,這小子那二兩肉跟他媽子彈磁鐵似的,總是招惹禍端。」只要林小天不死,別的我是什麼也不管,反正他那傢伙式用的太頻,可能連老天都嫉妒這帥呆的情種,屢次三番的在他那東西上找茬,這回正好斷了念想,讓他以後老老實實的呆在家裡陪孟超玲,反正他也快有了孩子,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的使命已經完成,那東西有沒有都無所謂,別再出去惹什麼紅顏禍水就行。
「太監什麼?只幹掉了一個球,還剩一個籽,獨頭蒜更辣。」
我靠,聽營長弄出一個新名詞「獨頭蒜」,敢情林小天那點壞水都憋到一個上去更辣更厲害了,又是一把因禍得福啊。
「那王厚忠呢?他傷的怎麼樣?」此刻我對王厚忠的關心不亞於林小天。
又是一個意想不到,營長和教導員居然面無表情的把話頭岔開,根本不想提王厚忠的事。
我從來都是一個「機靈鬼」,知道這裡面肯定有說道。經過部隊幾年的歷練,我也學會了察言觀色,懂得不該問的不問。可現在這事是必須要問的,那是我的副連長,不管他以前什麼的幹活,現在是我們連隊的一員,是我的部下。
看來這事當著眾人的面還真不能問營長和教導員,私下問還沒有機會,馬上兩個首長就要下陣地回指揮所了。萬般無奈也是急中生智,我裝著肚子疼要大解的樣子,跟兩位首長小聲說了句「營長、教導員實在抱歉,肚子不爭氣,稍等五分鐘我馬上就回來。」
「懶驢上叫屎尿多,敵人要是上來你也拉完了再干?」教導員明貶暗誇的嘟囊了一句。
「敵人上來了我噴他一臉屎,然後給他腦袋造開花。」我笑著回答著教導員然後轉身直奔茅廁。
陣地上修了一些「野戰茅廁」,可我沒有奔最近的那個,而是捂著肚子向防炮坑道方向疾奔,看那意思是憋不住了,情急之中迷失方向不知該往哪跑。
一溜小跑進了防炮洞,我知道營部的胡軍醫正在領著救護隊的同志在坑道裡消毒,並給幾個傷號換藥什麼的,我藉著上廁所之機就是來找他。
「老胡,問你個事,王厚忠不是沒死嗎?到底怎麼了?傷的重不重?」我一把將胡軍醫拉到一邊小聲問道。
「這事我也不清楚,就是聽說他沒死,現在野戰醫院呢。」老實吧交的胡軍醫想說謊都沒門,那張臉那雙不敢正視我的眼睛等於什麼都告訴了我。
「老胡,不說實話是不是?別惹老弟不客氣,我能假裝走火把你打成跟林小天一個德行的『獨頭蒜』你信不信?」我面露寒光,儘管胡軍醫知道我那是開玩笑不會玩真的,可咱裝的實在逼真,就是讓他感覺害怕。
「得,遇到你這樣的『匪兵連長』誰都沒撤,你可得對天發誓不許跟任何講,否則我寧可讓你打成『獨頭蒜』。」老胡確實有些怕了,說話顫顫微微還真把手捂在了襠部,跟球場上後衛排人牆防任意球一個造型。
「可營裡幹部戰士你打聽去,誰有我穆童嘴嚴實?話到我這就相當於肉包子進了狗嘴裡再吐不出來了。」這話說完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妥,一著急把自己比成了那東西,也是沒法,那場面想打個正常的比方估計得想半天。
「可千萬別說出去呀,只有營長、教導員和我知道,野戰醫院幾個知情的醫生、護士都得到警告不得亂說。王厚忠的傷在大腿處,子彈是擦著大腿裡子過去的,雖然流了很多血但根本不是什麼重傷,甚至連輕傷都算不上,而且從痕跡上看子彈是近距離發射應該就是頂著大腿上的肌肉打的,儘管腿上沒留下彈頭,但十有**是手槍打的,他受傷的位置是在通路中,距離敵人少說也有一二百米,那個位置按說敵人的」
胡軍醫說到此處就不往下說了,估計就是讓我真的打成「獨頭蒜」他也不會說,再說就是他給下結論了。
「你的意思是自傷?」我已經知道了事情真相可還是不想把它當成真的,我寧願王厚忠象李運鵬那樣成為一名英雄一名烈士光榮的戰死沙場,也不想讓這個剛剛改變點印象的老班長成為一個懦夫一個罪人而活著。
「我可沒這麼說,你答應過的跟誰也不說,營長和教導員都放了狠話,誰說出去要給誰紀律處分。」老胡現在開始後悔他剛才對我說的那些話了。
「我**,王厚忠!」我再次禁不住叫罵,但還是控制了一下,聲音僅局限於胡軍醫和自己能聽得到。
「穆童,你冷靜點,讓戰士們聽到影響多不好?你想想這件事可不是王厚忠一個人貪生怕死的事,他出在你們『大功六連』對連隊影響多不好,對營裡、團裡都是個重大影響,這事傳出去各級都有責任,都無法交待。所以現在營長、教導員的意思是能壓就壓下,等打完了仗將他處理轉業就是了,神不知鬼不覺的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