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驚呆了,甚至比成群的轟天雷似的炮彈在身邊爆炸還吃驚。那個扔掉炮架向林外跑去的戰士瞬間已經沒了人形,只覺得忽的一下就找不著人了,殘缺的斷胳膊斷腿和削掉一半的咕嘟嘟冒著血泡的頭顱散亂著飛向空中,接著就是附近樹叢上掛著的血淋淋紅白黑黃相間的五臟六腑。
趴在地上的弟兄們不禁張開了嘴,眼睛瞪得跟包子一般,當時就有人開吐。
「都不要動,誰也不要動,咱們的炮火馬上就要延伸射擊了。」我拚盡全力大聲呼喊著恨不得跟炸雷似的「轟隆」聲比比聲音。
沒辦法,我的聲音實在太弱了,跟炮聲比起來相當於蚊子打哈斥。可旁邊的幾個弟兄都能知道我張開的嘴代表的什麼,他們一動不動的忍受著鐵和火的煎熬,精神處於崩潰的邊緣。
天快亮了,桔紅色的火光一直沒有停息,敵方從前沿到縱深完全被淹沒在一片火海之中,水泥塊子、破木頭、亂石瓦塊打著滾的飛向空中,間或能看見殘缺的人體也在空中飛舞,真叫個血肉橫飛。
電台裡傳來營長焦急的呼叫,我知道攻擊開始後已經用不著保持什麼靜默了,還是明語來的痛快,也不費事。我稍稍穩了下神,濃煙中分辯不出現地的位置,只能知道個大概,儘管進行了細緻的圖上作業和沙盤推演,還搞了兩次現地勘察,模擬戰場環境的演練也搞過兩次,可還是沒有料到如此的複雜,如此的困難。複雜到根本不知道距離上級將為我們開僻的通路有多遠,具體在什麼位置;困難到穿插路線上竟出現那麼多地圖上沒有標出的小高地還有大片大片的原始次生林、竹林和一地的灌木。那根本就不是人走的路,圖上距離五公里,可我們走了三公里不到就用了四個小時。現在只能選擇趴在原地不敢亂動,只等炮火延伸和上級工兵開僻通路時再仔細對照。
「203,203,迅速報告你部位置,迅速報告你部位置。」營長一遍一遍的呼叫。我現在只能根據前出的時間按照自己的判斷大聲在電台裡回應著營長:「201,201,我是203,我現在距離沖溝一公里左右的無名高地位置」
「什麼?穆童,你說什麼?怎麼還有一公里?上級正在為你們開僻通路,要不惜一切代價,迅速通過通路,向沖溝猛插」
營長的話音未落,綵帶般的火箭掃雷彈就在我們前側約五百米的位置爆炸了,引發的各種壓發、觸發,跳雷、拌雷、防坦克地雷匯聚成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接二連三的凌散地雷也陸續引爆,鐵絲網、鹿砦、矩馬等障碣物也隨之飛上天空。
媽的,看到火箭掃雷的場面,我才迅速判斷出距離通路的位置,按照計劃我們應該接近到距離通路一百米的位置,現在整整差了四百米左右。這四百米如果在開闊地形上,估計兩三分鐘左右就能趕到,可現在我們攜帶著槍支彈藥、火箭筒、無座力炮等各種裝備,即便輕裝前進,每個人負重也在二十公斤以上,加上那山路陡峭,遍地荊棘,一個小時接近通路口已經夠快的了。
「各組注意,展開成戰鬥隊形,按順序快速通過通路。」我運用步話機向各組喊話,然後拎著槍揮手指揮就近的火力組向通路口方向撲去。
上級炮火實施了延伸射擊,我們這邊不用顧慮被自己人誤傷,但敵人炮兵的精確射擊隨之而到,他們已經發現了我們穿插企圖。
除我們這支精幹的穿插分隊以外,全團還有兩支穿插分隊正冒著炮火從其他兩個方向向敵後猛插,一支是由步兵一營一連配屬偵察兵、工兵、營屬炮兵編成的左翼穿插分隊正在快速突破敵前沿向敵縱深連指揮所穿插,另一支是由步兵三營七連配屬師偵察連、團工兵連一個排、該營炮兵連無炮排人數超過三百人的穿插分隊準備繞過敵前沿從側後對敵實施兜擊。只有我們這支穿插分隊人數最少,也最精幹,穿插的距離最遠,目標直指敵營指揮所。
由於地形不熟,戰場情況太過複雜,加上敵人發現後的炮擊,我們幾支穿插分隊從三個方向居然有部分掉隊的和打散的能碰到一起,反正都是向敵後穿插,管他是哪部分的,見著自己的人,簡單辨別一下身份,只要不是敵人就成,來吧,哥們兒編入我們這裡了,跟著一塊沖吧。
奔著通路前進的四百米幾乎成了死亡地帶,每進一步都有人倒下,敵障礙區外側也布設了大量地雷,都極為隱蔽,最小的地雷比李子大不了多少,又是一陣鮮血迸賤,滿鼻子和口腔中都瀰漫著血肉焦糊和血腥味,肚子腸子高掛肢頭,不小心就能碰到自己臉上,重傷員倒地嚎叫咒罵呻吟不斷,輕傷的和沒傷的繼續前進,管他前邊是生是死,現在只能向前。
我不斷的提醒著弟兄們降低姿勢,不要被敵人的排炮打亂隊形。火力組本來攜帶武器裝備多,都是較大的火器,弟兄們負重前進,幾乎累折了腰。腳邊還他媽不斷的響著地雷,身體周圍全是灌木,儘管破障組在前邊用斧子連砍帶劈,用身體趟路,可後邊的人還是行動不便。
我已經超越了火力組親自加入到偵察組和破障組的行動,馮曉本來擔任後衛警戒,居然也跑到我身邊用起了戰鍬。
這一刻,我沒有心思去責備他的擅自超前,再不往前衝,不用說被敵人炮火打死在通路前側,就是穿插任務也完成不了,此時無所顧忌,只能一個心思向前。
「穆童,你們有沒有通過通路?有沒有通過通路?」營長早就在電台喊著我的名字,什麼201、203的,都見鬼去吧,只要順利通過了通路,穿插任務就算完成了一半。
「201,我部已經接近通路口,我部已經接近通路口。」我不是謊報軍情,偵察組和破障組確實已經衝進了通路,正在完成排殘,後邊跑的快的弟兄都伏在通路前側,等待排殘清障成功,再後邊的火力組可就距離通路較遠了,足有一百五十米的距離。
沒等我放下話筒就發現馮曉衝入了通路,「媽的,這不是你的活,小兔崽子。」我咒罵著,更是為他擔心,到目前為止,我所率領的穿插分隊儘管傷亡了十幾人,但都是火力組無炮班攜帶重武器行動遲緩的戰士,再就是被地雷炸到的偵察組、排障組的工兵,本連弟兄還沒有一人傷亡,戰術動作讓我很滿意。
孫猛領著偵察組在通路口架起輕機槍以火力向敵人方向射擊掩護排障組工兵和我連的部分戰士進入通路排殘。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通路內的情況,大批量的地雷已經被引爆,大部分障礙也被排除,但零散的和深埋地下的並沒有一併排除,通路並沒有便成暢通無阻。
我迅速用電台呼喚上級炮兵,也就一分鐘左右的時間,敵人的炮兵火力就被壓制住,同時敵縱深陣地內明暗火力點和步機槍火力也被迅速趕上來的火力組以精確射擊壓制,現在最大的危脅就是通路內的地雷。
三十米長的桿子綁著導爆索由工兵弟兄們投擲在通路裡,一陣爆炸接著一陣爆炸,可還是不能完全排除。趴在地上的弟兄們個個急的眼裡噴火。在通路前,在通路裡多呆一妙,死亡的危險就增大一妙,此時只能快速的通過,沒有別的法子,再過一會兒敵人的炮火和步機槍復活,咱們這些人恐怕未等接近沖溝未等攻擊到敵縱深就全都得交待在這裡。
「一組『四0火』迅速在左側稜坎佔領陣地,消滅敵左側火力點;二組『四0火』迅速在右側獨立樹佔領陣地,消滅敵右側機槍;其他人全速通過通路。」我只命令兩具比較好攜帶的四0火箭筒向敵火力點射擊,掩護全分隊的行動,其餘人員包括行動不便的無炮都迅速展開成戰鬥隊形通過通路。
其實通路裡殘存的障礙和地雷在戰時永遠都清除不完,戰後很多年費了好多人力物力也沒將那些爛東西徹底清除乾淨。我們只需相對的安全即可,還要省下導爆索完成最重要的沖溝內清障任務。
我一會兒前進一會臥倒不斷做著躍進動作的同時,還揮手指揮著全分隊的行動。突然一聲巨響,我的眼前一片灰煙一片模糊,可還是看清了,一個身影像空中飛人一樣飛上了半空,足足有五六米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