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狂奔的腳步突然一滯,被風吹開的散發驟然垂落下搭在額前,遮住她空洞的雙眼。
雙手軟軟的垂了下去,肩背上,公子無雙頎長的身軀緩緩滑落。
「公子!」幾名將領飛奔過來,接住公子無雙的身軀。
「軍醫!軍醫何在!」嚴錦舟用力扶住公子無雙的肩膀,仰起頭吼道,額上青筋根根凸起。
鬚髮皆白的老者提著藥箱跌跌撞撞的奔了過來,衝到近前,顫抖的抓住公子無雙的手腕。
指端切入脈下,片刻之後,軍醫已是面如死灰。
「還有沒有救?!」
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
明末失魂落魄的擠進人群,走到公子無雙面前,緩緩的跪了下去,然後俯身,將臉深深的埋進公子無雙的胸膛。
冰冷的鎧甲和灼熱的鮮血交織,如同地獄裡水深火熱的煎熬、
公子無雙的胸膛仍在細微的起伏,帶著陣陣的抽搐,胸口的箭傷處,鮮血如同泉湧。他俊秀的唇微張著,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周圍的將領全都明白,這是一個人將死的徵兆。
唐衛羽一箭穿胸,若是及時救治,還有生還的可能,但後來的那一箭,卻是精準刺入心臟。
縱然絕世良醫,亦是無力回天。
公子無雙的生命迅速的衰竭下去,如同最璀璨的星辰突然失去光芒,墜落九天。
明末的手。緩緩環上公子無雙地脖頸,然後收緊,用盡全身的力氣,彷彿要將她的臉印入公子無雙的胸口,深深的印進去,讓這個男人無論是生,是死,是否要喝下那碗孟婆湯。都不會遺忘她明末這張臉。
恨他啊。從未有過的恨他。
彷彿有人用力捏緊她的心臟。死死的捏住,不讓她發出任何聲音。
只有手指深深地摳入身下地土地,指甲折斷,鮮血淋漓,和公子無雙身上流出來地鮮血混雜在一起,融成更深更暗的褐紅。
公子無雙修長的手緩慢的抬起,越過明末的身體。指向虛空之中。
那是帝都昶安所在的方向,東陵原的北方。
「回……回……」微弱地聲音在他的唇齒間迴盪,卻始終無法拼湊成完整的語句。
只是輕輕的一個動作,便已經讓僅剩的力量衰竭。
身體的熱度如同快而無聲的流水,迅速的流失。
凝固著鮮血地指尖,最終徒勞地垂下。
起伏的胸口驟然平息,挺秀的鼻端下,微熱地氣息全然停止。
「恭送殿下!」軍醫的身子突然矮了下去。
「刷刷!」所有人全部跪下。鎧甲碰撞。交織出冰冷絕望的聲響。
一片黑色的飛鳥突然驚起,刺入蒼穹。
「啊——」明末仰起臉,蒼涼悲愴的吼叫聲刺破長天。一聲一聲,彷彿要撕破喉嚨,彷彿要爆裂身體裡所有的血管,彷彿要宣洩出瘦小的身軀裡,如同海嘯颶風一般濃烈的悲傷!
那一瞬間,日月無光,天空覆滅,狂風吹毀蒼茫人間,宇宙蒼穹裡,只有她獨自一人望天長跪,絕望嘶吼。
空地對面,仰昭關守軍被這淒厲絕望的嘶吼所震懾,皆是呆立無聲。
鎧甲的碰撞聲響起,密集的方陣突然分開,緩緩走出一個廣袖儒袍的身影,瘦長的手擎著一張細弓,垂落身側。
「唐將軍,下次陣前,記得多帶一支箭。」淡漠的聲音,帶著微微的冷意,由遠而近。
唐衛羽仰起頭,讓眼中的熱淚倒流回眼眶,然後扭過頭,盯著身後慢慢走來的謝清遠,黑眸裡烈焰燃起。
他一個翻身跳下馬,猛然衝到謝清遠面前,重重一拳,將迎面而來的謝清遠擊倒在地!
驚呼聲響起,幾名將領同時奔上前,拖住唐衛羽,另有幾人上去扶起謝清遠。
「日後,不要讓我再在軍中看見你!」從牙縫裡迸出這句話,唐衛羽瞪著血紅的眼,一把甩開身邊拉住他的人,轉身大步朝仰昭關巍峨的城牆走去。
謝清遠在眾人的攙扶下緩緩站起身,清冷的面容上浮起苦澀至極的笑容。
「讓我謝清遠下地獄,不是更好麼?」
城牆前的守軍聞風而動,騎兵飛速前軍,帶著疾風的氣息。
鋒南軍的靈魂人物隕落,剩下的一萬士兵已經沒有次序,守軍輕易的擊潰了剩下的一萬人,俘虜了留下的大批將領。
很快,仰昭關城門洞開,大軍整齊開出。
按照著早已部署好的計劃,仰昭關開始朝南方輸送一支五萬人的軍隊,帶著船隻,糧草,衣物,以最快的速度行進。
而雄關的北面,另一支十萬人的部隊,在唐衛羽的率領下,迅速開赴西北邊境。
兩支隊伍如同兩隻巨大而有力的手臂,緩緩抬起東陵原逐漸塌陷的兩塊土地。
白色浮雲旗帶著皇室正統的傲然之姿,如同君王的雙目,高懸在大軍頭頂,俯瞰整個封國大地。
不過一年時光,帝都昶安竟是愈加的繁華,靠近城門的空地上,似乎又築起了幾座新的宅邸,與原來的恢宏建築連成一片,華麗堂皇,一片喧囂。
明末靠著馬車,看著車窗外迅速掠過的風景,黑眸沉沉,如同一潭死水。
每一個角落,都是一抹傷。
這是無雙出生,長大的城池,是他心心唸唸都要回來的地方。
時光彷彿凝固,兩年前,她歷經千辛萬苦,從大漠回到昶安,策馬奔馳在同樣的街道上,想著就要見到心愛的人,激動得連心跳都幾乎停止。
如今,再回到這座封國最大的城池裡,繁華依舊,卻再也沒有了那個人。
再也沒有。
馬車緩緩的駛入威嚴的皇城,佩劍的士兵小跑上前,亮出手中令牌。
守門的禁軍頭目見到令牌,面上一變,立刻謙恭的躬下身,親自打開城門。
馬車以更快的速度奔馳在皇城白玉鋪成的通道上。
那是皇帝專用的通道。
明末的雙手被輕巧卻繁複的金鎖拷著,腳上帶著同樣的鐐銬。馬車裡極盡豪華舒適,一側的侍女面帶得體的微笑,輕聲說道,「明將軍,再忍耐一會,見到殿下就可以鬆開鐐銬了。」
明末輕輕點頭,面上沉寂,沒有絲毫漣漪。
馬車在上寅宮前停下,兩名侍女攙扶著她,輕輕走下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