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遣了高士領五千人趕過去,不過我擔心這只是日後這樣的暴動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歸根究底,還是戰事太過頻繁,養活了軍隊便養不活百姓,如今汛期將至,而南方歷來水患嚴重……無雙,我們根基不穩啊!」
「明日便抽調五萬人趕赴水沿岸修築河堤。」公子無雙秀眉微蹙,說道:「原本我並不擔心鄂蘭仕,但是目前來看,戰事拖延愈久,他與封國的貿易便阻斷愈久,從利益上來計較於他不利,我擔心他會在後方攪擾。」
「他會發兵攻打我們後方?」
「發兵或許不至於,但他只要派極少數的人來,令水河堤決口,就能讓我們焦頭爛額。」
「抽調五萬人是不是多了點,仰昭關一戰可是重中之重。」明末遲疑問道。
「仰昭關打不下,我們還可以退回南方,若是後方局勢不穩,我們則退無可退。」
明末略帶沉重的點點頭,一句話想說,卻又卡在喉嚨裡沒有說出來。
上天,似乎始終不曾眷顧過鋒南軍啊
「無雙,這幾日心情可好了點?」沉默了一陣,她顧及無雙的身體,不再議論軍中之事,而是擠到無雙身邊坐下,輕聲問道。
公子無雙瞭解他心中所想,也不再說其他,只是淡淡笑了笑,「沒事了,末兒。」
「小時候有一次經過無雙地窗前。聽見無雙在裡面讀書,讀的是『死者長已矣,生者常慼慼』,當時就記下了這一句,如今,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明末仰頭看著公子無雙,「身邊人去了,心裡總有些傷心難過的,無雙,近日你又瘦了很多……」
「死者長已矣,生者常慼慼,」公子無雙低吟出這一句,然後低下頭看著明末。「末兒,你看軍中那些將士,他們或許前一日才掩埋了自己兄弟的屍骨,或許明日就輪到自己埋骨他鄉,可是只要有一堆火,一壺酒,便依舊能笑談暢飲,憧憬日後的人生,死者長已矣,生者。更要開心活下去吧……」
「無雙,那給我講講炎伶地事吧……」或許是出於內疚,或許是因為羨慕,她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炎伶的事?」公子無雙微怔了怔。
「對,你們如何遇到,如何相識。炎伶如何嫁到無雙身邊……」
「炎伶……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清遠府上,她千里迢迢的從南方來到京城,只因為得了一包生於絕壁,一年只出四兩的好茶,急匆匆的趕了上千里的路來送給自己的哥哥。」公子無雙似乎無心隱瞞什麼,應了明末的要求,緩緩說道,「清遠告訴我。他們父母早逝,一直以來,都是他在鄉里替人寫字畫畫謀生,炎伶年紀小。便獨自在家讀書習字,兩人相依為命,直到遇見改變他命運地那個人。當時我有些驚訝,因為炎伶的舉止氣度十分不凡,和宮裡的姐姐們相差無幾,我是第一次見到宮外這般知書達理的女子。」
「所以無雙就看上她了麼?」明末伸長了脖子有些緊張的問道。
公子無雙笑著搖搖頭,「清遠的妹妹,即使我有那份心思,清遠也未必會答應。更何況,當時你還遠在西丹,京中局勢又不穩,更無心想這些事。但是過了幾日,清遠卻告訴我,炎伶願意留在我身邊,不要名分,不求富貴,只要能待在我旁邊就好……」
「無雙這樣的人,只要是女子,都會第一眼就喜歡上的。」明末這話雖是出自真心,聽起來卻總有些酸溜溜的。
公子無雙輕輕撫了撫她的額,「起初我有些意外,但是清遠從不曾求過我什麼,願意將唯一地妹妹送到我身邊來,單是這一份情就讓人動容,於是,我答應納了炎伶為側室。」
「為何不娶了她?」
「炎伶說她才疏學淺,毫無背景,沒有資格為正妻,因此,我並沒有勉強她。」
「謝清遠當日願意將唯一的妹妹送給無雙為妾,最終卻仍是回到了君可載身邊,這中間是不是……」明末心裡祈禱著,希望謝清遠是將謝炎伶作為一顆棋子留在無雙身邊……
「清遠與我,名為主僕,實為知己,即使最終得知他是皇兄派來的人,也不曾怨憎過他什麼……只是,對於炎伶,心中仍是多了幾分防備,後來便對她日漸冷淡。」
「無雙也懷疑過炎伶來到身邊的目的麼?」
公子無雙沉默了一下,還是面帶歉疚的點了點頭,「得知炎伶有身孕地那一刻,我心裡才徹底放下了疑慮,誰知……」
明末凝神看著公子無雙,看著他俊秀的眉眼裡,哀傷如同懸浮的霧氣,隱約晃過,然後歸於平靜。
心又難過的揪了起來。
「無雙,若是炎伶
的是心懷不軌的,在她懷了身孕之後,你會原諒她麼
「即使沒有懷上身孕,我亦不會怪罪她。因為這樣的亂世裡,女子的命運比之男子更為淒悲飄零,炎伶若是真地是清遠派過來的棋子,想必也並非出於她本意,我又如何忍心怪罪她呢?」
「那麼,若是末兒犯了錯誤,很嚴重很嚴重的錯誤,無雙會不會如同寬待炎伶一般,原諒末兒?」明末的聲音有些不穩,她屏息等著公子無雙地回答。
公子無雙只是微微一笑,「年少時候,末兒總是喜歡偷偷從營地裡跑出來找我,有一次被將官發現,被狠狠的訓了一頓。末兒當時在軍營裡的日子並不好過,這樣一來,日子就更加難熬,於是我佯裝生氣,不理你,想要你日後減少偷跑出來的次數,結果,你卻跪在我書房前一天一夜,說我若不原諒你,你便跪倒死為止,末兒可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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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輕輕的將身子滑了下去,下顎抵在無雙膝上,抬起眼看著他,「怎麼會不記得,後來無雙實在沒有辦法,答應了末兒,日後不管末兒犯了什麼錯,只要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無雙就會原諒……」
公子無雙沒有再說話,只是含笑的看著她,那目光讓她心頭倏然一暖。
「無雙……自從成年起,我們便沒有再一起睡過,今晚末兒留下來和無雙擠著睡,好不好?」明末盡量裝作平常的說道,卻仍是不由自主的紅了面頰。
公子無雙放在明末鬢間的手微微一頓,沉默片刻,沒有說話。
明末的心沉了下去,「若是不方便,那末兒還是回去……」
「叫安祿再去搬一床被子來吧,可不能讓末兒在我的營帳裡凍病了。」公子無雙面上依舊是淡淡的笑容。
拿了被子過來,明末脫了鎧甲,外袍也未脫便跳上床榻。
公子無雙坐在一側看著她,略帶無奈的搖頭笑了笑。
明末看了看公子無雙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再看看自己多日未曾換下的戰袍,頓時一陣窘迫。
「軍營裡和將士們一起粗陋慣了,平日裡怕有緊急情況,都是脫了外面的鎧甲直接躺下,卻忘了無雙一直都是喜歡潔淨的人……」她紅著臉訥訥說道。
「沒關係,末兒就穿著外袍睡吧,半夜裡我若睡死了,顧不上替你蓋被子,穿著衣服也沒那麼容易著涼。」公子無雙示意她躺去裡面,「末兒踢被子的習慣恐怕這輩子都改不好了……」
「因為是一直以來的習慣,所以以前死皮賴臉跟無雙擠在一起睡,半夜裡總是被熱醒來,捂緊了反而睡得不那麼舒坦了。」明末沖公子無雙一笑,順溜的滑進被子裡,拍了拍床榻內側,「無雙睡裡面,半夜裡若是有軍情,我隨時都要起身的。」
公子無雙站起身,將手伸入明末頸下,另一隻手攬住她的腰,輕輕將她送進床榻內側,「高的人睡外面。」
明末不再出聲,只是靜靜的看著公子無雙吹熄燈,聽著他在黑暗中「窸窣」的脫衣聲,心裡突然滿溢從未有過的感動與幸福。
尋常人家的夫妻,便是如此吧,男人保護他的女人,夜裡哪怕進來洪水猛獸,也有男人在外邊抵擋著,女人絲毫不用懼怕。
若是從此遠離傷痛,遠離戰火,遠離紛爭,和無雙一起,過上尋常人家的生活,夜裡兩個人躺在一個枕頭上,睜開眼便看見所愛之人清晰的眉眼,閉上眼便可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該有多美好。
公子無雙躺進被子裡,明末立刻像章魚一般纏了上去,她衣服穿得厚,絲毫不用怕女兒身被發現。
公子無雙穿著中衣,質地光滑而柔軟,明末將臉貼著他的手臂,貪婪的聞著他身上特有的清香。
「無雙,你身上好香。」
「有麼?」黑暗中,公子無雙似乎仍在淺笑著,「何以我自己不知道?」
「就是有,你們皇家人果然血統尊貴,生下來便帶有體香,君可載那個豬頭身上也有一股子香味,卻跟他的人一樣,太過雍容華貴,氣勢逼人,怪怪的,還是無雙聞起來舒服。」說著,明末將頭埋得更深,幾乎要枕上公子無雙胸膛。
公子無雙索性翻過身,伸出手將明末的頭攬入自己懷中,「或許是從小就在香料裡熏著,久了就熏出味道來了,末兒喜歡聞,日後送你一件貼身的衣服,裁減了做枕頭,夜夜聞著,可好?」
黑暗中,明末仰起頭,感覺無雙的臉近在咫尺,她面上綻出笑容,「想不到無雙也會說這樣的玩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