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明末便開始著手調查俘虜營的情況,之後的幾天明末便開始著手調查俘虜營的情況,俘虜營目前有兵卒三萬,主要分佈在俘虜營中,還有一部分在前線挖戰壕,另外還有近五千的士兵當作運輸兵跟隨一支西丹騎兵隊前去滄州以西大片淪陷的區域徵糧,幾日後可以返回。
俘虜營中的次序一直由邢方和顏錦舟共同維持,實際上也沒有什麼事情,主要就是不斷的給戰俘們灌輸這樣一種思想:現在滄州以西都是西丹人的地盤,逃出去了就只有死路一條,不如老老實實在戰俘營呆著,靜待時機,有機會大夥一起殺出去,反正我們人多。
因此戰俘營的士兵一直比較穩定,逃兵不多。
上次鬧嘩變的董合是個例外,他平日裡不聲不響,對邢方和顏錦舟也沒有不恭敬之處,結果就是這個看上去悶頭悶腦的人搞出了這麼大的事,還差點連累了俘虜營的其他士兵。
董合事發之後,邢方和顏錦舟對俘虜營的士兵要求更為嚴格。
邢方是駐守邊境多年的老將,在西部邊境上沒聽過他名字的人不多,而顏錦舟是大將明末親自訓練出來的親兵,各方面都是不可多得的優秀人才。
軍隊是一個特殊的群體,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缺少領袖,而邢方和顏錦舟這樣出類拔萃的人物自然而然的成為了戰俘中威望甚高的人。戰俘們都自發的聽從他們指揮。
俘虜營次序絲毫不亂,實際上應該全部歸功於他們二人,但卻給西丹人造成了一種假象:封國人生性軟弱,稍加威嚇便能夠馴服。
這種印象當然更加方便於明末行事,隱而不發,靜觀其變,明末由衷的欣賞邢方和顏錦舟二人行事的謹慎。一進俘虜營首先遭遇的就是他們二人,很久以後明末都在感歎自己的運氣實在是好。
但讓她頭痛的是,俘虜營的士兵實在不是演戲的好材料,往往是她走到某個地方,那個地方的俘虜們便不由自主的放下手中的活兒,呆立在一旁用崇拜的目光瞻仰她這個以前的大將軍無比尊貴的風采,即使明末常常穿一身邋裡邋遢的西丹軍服,頭髮就簡單的挽個髻,身上因為沒有水洗澡也經常臭不可聞,都不能影響她在俘虜當中的威望。
只要她說一句,今天晚上的菜太清淡了,立刻就有人冒著生命危險潛入慕顏赤專用的小灶上去偷回一大包油鹽醬醋之類的精緻食料,全部堆放在她的營帳裡。
結果導致慕顏赤連續幾天的飯菜都淡得他胃要抽筋,她至今都無法忘記慕顏赤偶然進入她的營帳發現她用鹽給老鼠洗澡的時候眼睛都要噴出綠火來的表情
而且俘虜們現在根本就無心幹活,自從她來了之後,俘虜們普遍都抱著這樣一種思想,反正明將軍不久之後就要把我們都救出這個鬼地方的,我們還拚死拚活給這些西丹人賣命幹啥?
於是她來之後的這幾日俘虜營生產量銳減,以前老老實實對西丹監工的皮鞭不敢有半句怨言的封國俘虜們現在居然敢對他們的管教吹鬍子瞪眼了,更有甚者還奪過了監工的鞭子把那個抽他的西丹監工倒抽了一頓。
以前是大家都是從邊防軍各個部隊裡被俘上來的,彼此之間並不熟識,有人被打,也只有以前在一個部隊的熟人替他抱不平,其他部隊的一般都是冷眼旁觀。但現在不同了,明將軍到了之後他們就不再是一盤散沙,而是有了一個統一的身份,明將軍的親兵,既然大家都是一夥的,那麼豈有見死不救之理,於是俘虜營越來越有組織有紀律,也越來越膽大。
這些都讓明末頭痛不已,這些事當然被西丹人一件不漏的報告到了慕顏赤的耳朵裡,聽說慕顏赤火冒三丈,昨天夜裡她收到位於慕顏赤營帳附近幹活的俘虜用老鼠傳過來的消息:慕顏赤準備找個人來和她一起管理俘虜營,順便監視她。
當然這是那位盡職的俘虜的看法,在明末看來,慕顏赤的真實目的應該是,找個人來監視她,順便管理俘虜營。
現下的狀況與慕顏赤期望看到的大相逕庭,如果哪天他不高興下令把自己調出俘虜營,另外調到什麼輜重營或者騎射營,被一群西丹蠻子包圍,那就真的是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為了不讓慕顏赤的奸計得逞,她只能硬著頭皮去一趟慕顏赤的營帳。
慕顏赤的營帳並不起眼,除了帳門外有嚴密的把守外,月白色的小型營帳在浩瀚如海的西丹營地裡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計。
這樣做的原因一來是西丹將領一般都是出身行伍,平日習慣了士兵同吃同住,十分低調,不像封國的統兵大帥,走到哪裡都是十里排場,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二來則是安全需要,封國人中也有不少忠義之士願意捨生潛入敵營刺殺敵軍統帥,君天帝時期這個招數屢試不爽,很多重要的統帥就在睡夢中不明不白被人割下了頭顱,因此後來的西丹營地最重要的統帥往往不是住最華麗的營帳,而是夾雜在一片普通的營帳中,讓人分辨不清。
明末不是慕顏赤的親信,因此一靠近慕顏赤的營帳立刻被衛兵攔住,待他們進去請示了慕顏赤之後才批准入內,這讓明末非常的鬱悶,因為跟她同樣背景的秦無年待遇就比她好得多,不僅營帳被安排在慕顏赤營帳的旁邊,而且還享有不要通報便可入內的特權。
這就是以色事人和以才事人的區別,她惱恨的想。
一走進慕顏赤的營帳,明末就被裡面的陣容嚇了一大跳.
西丹軍隊營衛以上的統領居然都正襟危坐其中,慕顏赤端坐在營帳前方正中央,英武的面容不怒自威,秦無年仍是一身黑衣,靜靜的坐在慕顏赤左邊的位子上。
一幅巨大的地圖擺在正中間的桌子上,看來他們正在開軍情會議。
營帳中的氣氛說不出的緊張凝重,明末一走進裡面便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西丹將領皆是用帶著敵意的眼神冷冷的打量著她,彷彿要看看這個曾經在禾巾寨打敗過他們的封國大將究竟長什麼樣子。
但很顯然明末讓他們失望了,進來的居然是一個看上去連二十都不到的瘦弱少年,穿一身破破爛爛的西丹軍服,袖子高高捋起,露出手臂上縱橫交錯觸目驚心的刀疤,而且不知道多少天沒有洗澡,連隔最遠的軍官也聞到了她身上的臭味。
軍官們皆是大失所望,他們立刻在心底認定,號稱西丹第一精明人的慕顏赤這次上當受騙了,這個瘦不拉嘰臭不可聞的少年如果是號稱驚才絕艷天生將星的封國大將明末,他們願意把頭割下來給慕顏赤當球踢。
只有西丹老將,頭髮已經花白的副統帥依勢末才敏銳的捕捉到了少年眼底一閃而逝的銳利光芒。
這般年紀就單身入敵營,面對這麼多的敵方高級將領,面對讓整個封國邊防軍聞之變色的名將慕顏赤,尚且如此坦然堅定,臨危不懼,即使眼前的少年不是傳說中的明末,也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久經沙場的老將對面前的少年下了這樣的判斷。
明末卻完全不知在座將領的心理活動,她只是在心裡反覆思考著要怎麼表演才能讓慕顏赤以及在場的一干將領信服。
慕顏赤坐在正位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等著她開口。
自從她去了俘虜營之後俘虜營大有異動,幾乎每個監工都到他面前來哭訴了一把,說以前如何溫馴的封國俘虜現在如何殘暴,他們幾乎要被俘虜反過來打死。
而且俘虜們對明末的態度也非常的不正常,他們幾乎從不稱呼明末為明都統,而是依然叫她明將軍。
而據派去明末身邊的近衛兵報告,明末每天白天就是在俘虜營裡轉悠,和俘虜們聊聊天,視察一下俘虜們的生存狀況,而一到晚上就把自己關在營帳裡,誰也不准進去,不知道一個人在裡面搗鼓什麼.
他們趁她不在的時候曾偷偷進去搜查過幾次,卻只找到一個插滿了針的稻草人,上面用封國語言寫了幾個字,他們都不認識,拿給慕顏赤一看,慕顏赤當下氣得一拳打斷了一個近衛兵的鼻子.
後來有好事者偷偷撿了那個稻草人給封國來的軍師秦無年看,才知道上面寫的是「王八羔子慕顏赤」。
「將軍你不能再把明末放在俘虜營了,這樣下去俘虜營一定會發生暴動。」幾乎每個前來報告的士兵都這樣講。
慕顏赤只是沉默不語,沒有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他準備怎麼做。
正因為如此,明末才決定先發制人,自己跑來見慕顏赤。
仔細思考了片刻,把所有的句子都想通順之後,明末才清了清喉嚨開口講道:「慕顏將軍,在下俘虜營都統明末,有事想向將軍稟告。」
顏赤眉毛都沒動一下。
旁邊的軍官皆鴉雀無聲,靜靜地等待她的下文。
只有秦無年俊美的臉上始終掛著一抹溫和的笑容,靜靜的看著她。
「俘虜營有一名封國俘虜頑劣異常,不服管教,多次公開與我作對,發佈謀逆的言論,在俘虜中造成了極其不良的影響,我本想將他按擾亂軍心罪處置。但考慮到我剛到俘虜營不久,若就開殺戒恐怕影響不好,因而特意來向將軍稟告,為了俘虜營的安定,請將軍採納我的建議,嚴刑處置那名俘虜。」明末皺著眉用盡量惱火的語氣說道。
「哦?你說的那個俘虜叫什麼名字?」慕顏赤幽藍的眼睛平穩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叫邢方,是我以前的同僚也是現在的同僚方振洲的部下。」
慕顏赤還沒開口,馬上就有一名叫做沐彥的將領站起來說道:「將軍,依我看這個人不能殺。」
「為何?」
沐彥平日裡計謀甚多,講話也比較有份量,將領們對他的話都比較信服。
「明都統雖已降我西丹,但對軍隊的煽動和影響力還是存在的,如果明都統在俘虜中的影響力太大,甚至超過了將軍,那麼整個俘虜營就有暴動的危險。」軍師說著環顧了下四周,眾將領皆是贊同的點點頭。他繼續說道:「這樣的人留在俘虜營說不定還能起到約束作用。」
慕顏赤旁邊的秦無年亦慢悠悠的開口說道:「沐彥軍師說得有理,那個邢方不能殺,臣甚至建議將軍把邢方安排個副都統的職務放在明都統身邊,權力要有制約才能夠平衡嘛。」
明末臉色慘白的抬起頭,她連忙央求慕顏赤:「將軍,這樣的人放任他在軍中恐怕會引起俘虜們嘩變啊!」
慕顏赤只是坐在座位上不出聲,銳利的雙眼直直的盯著明末略帶驚慌的面孔,彷彿想要看出她那兩片薄薄的嘴唇裡吐出來的話語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既然明都統執意堅持,那麼``````」慕顏赤緩緩地開口,卻被老將依勢末突然打斷。
「將軍,秦軍師的提議不錯,我們西丹士兵與封國俘虜語言不通,管理有難度,讓明都統管理俘虜營,同時放一個與他意見不同的人在他旁邊協助管理,依我看是再好不過的辦法。」依勢末是歷經沙場幾十年的老將,同樣亦是慕顏赤軍事知識的啟蒙者,慕顏赤對他禮遇有加,軍中上下也都對這個戰場勳將十分尊敬。
慕顏赤轉頭看向他的老師,眼中滑過一抹疑惑,但很快就消失不見,略微思考了片刻,他回過頭對明末說道:「那麼就按秦軍師說的辦吧,我正式任命邢方為俘虜營副都統,日後俘虜營的一切事物你們兩人商量著辦。」
「將軍`````」明末不甘心的呼喚道。
慕顏赤朝她投過冷冷一瞥,她立刻噤若寒蟬不敢再出聲。
旁間的一干將領無不在心中冷笑,心底更加相信眼前膽怯懦弱毫無主見的少年不可能是戰場上機智多謀的鎮國大將明末。
只有依勢末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彩。
「那``````明末就先行告退了。」明末心不甘情不願的低頭說道。
顏赤依舊面無表情。
明末稍微鞠了個躬,才轉身往外走,剛走到帳門口卻又忽然聽慕顏赤說道:「等等。」
明末步伐一滯,回過身來有些忐忑的看嚮慕顏赤,心底突然一陣緊張。
「下次來我營帳記得把你自己洗乾淨點。」慕顏赤面上帶著嫌惡的表情說道,因為她的到來,他又要浪費一瓶大王賞賜的西域香精了。
「哦,遵命。」明末不為人注意的鬆了一口氣。同時在心底罵道,跟馬抱在一起睡覺的西丹蠻子,跟老子裝什麼潔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