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晚上她再沒有睡著。或許是酒精的緣故,身邊的很快便陷入沉睡。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她爬起來的,只是每走一步都覺得身子彷彿散了架一般疼,她摸索著爬到飄窗上坐好,眼睛靜靜的瞟向窗外一點一點的看著天空陷入無邊的黑暗,黎明前讓人絕望的黑。
承瑾醒來的時候,舒宜就是這個動作。
等他起床洗漱完出來的時候,在客廳微一駐足,她仍舊是這個動作,他心裡似乎有什麼地方輕輕被撥動了一下,差點就要忍不住過去把她抱下來,然而清醒的時候他從不敢讓自己知道,他對她還這麼關心,他也不能容許自己對她好。
其實這個世界上承瑾最害怕的就是她的這個動作。
很多以前,當她還是那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孩時她就喜歡這樣的動作,雙手環抱著膝蓋坐在高高的地方,要麼是窗台,要麼是海邊的礁石。他害怕,不是因為她這樣孤獨寂寞的姿勢,也不是她這個時候落寞的目光,而是,他生怕她下一刻會掉下去,或者會跳下去。
可是,承瑾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終於一言不發的強迫自己走出門去。
等到大門被「砰」地帶上的時候,舒宜才機械的回了一下頭,彷彿被震回了迷惘的思緒。
舒宜對著那扇關上的門怔怔的發了好久的呆。
過了好久。舒宜撿起腳邊上一個日記本,右手從靠窗那邊抬起來看起來有點艱難,手上包著紗布。
紗布上隱隱還透露著幾絲血跡,昨天晚上還完好地手臂,早晨是什麼時候被自己包紮上的紗布她自己也記不清楚了。
實際上昨天晚上手腕也不算完好。腕子上早已經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疤痕,有些是用水果刀割的,有些是用破碎的玻璃碎片割地,破碎的玻璃片割出來的傷痕比較猙獰,但是那個人,沒有發現。
沒有人發現。
哪怕是今天早晨。她把手藏在靠窗的一面曲起的雙腿擋住了他的視線,既然昨天晚上他發現不了,那麼她以後都不會讓他發現。
她翻開日記本,裡面寫著她今天地日記。雪白的紙張上面也滴著一些血跡,觸目驚心。
天氣
睡不著,起來了,看起來明天的天氣不會太好,風吹得人好冷,腿有點麻,我的頭又疼起來了,大概是坐久了吧。昨天晚上他終於回來了,但是整個晚上他說了18句「離婚」沒想到醒來地時候他~提,他應該是想要離婚的吧。是不是很可笑。所有的人甚至連我自己都知道我們不可能白頭到老但是我居然還答應跟他結婚,我從來沒有想過可以和他白頭到老。從來沒有想過我能夠得到幸福,但我居然會答應他。靜雲說我瘋了。我沒瘋。只是這一路我們都這麼辛苦我不願意就這麼輕易的放棄,我不。靜雲說我這是逃避。逃避就逃避吧,或許我是在逼自己,如果承瑾真的對我提出離婚我會不會死皮賴臉的還留在他身邊。一直以來都是他拉著我不肯放手,一直以來我都清醒著像我這樣的人不可能得到幸福,我不斷警告自己要掙脫他的手,但是沒有想到等他的手已經抽離我卻仍舊不願意相信他已經不再拉著我了。從小我就喜歡一個人坐在高高的窗台上,或者礁石上,或者是懸崖上,很多人都害怕這樣懸崖地感覺,我卻只能坐在這樣的懸崖上才能得到一些心安,因為實地上太多地陰謀,太多的算計,太多地命運,只有懸崖給我安全感。因為當一切都逼到眼前地時候,我只要輕輕一躍,跳下這懸崖那麼
恐怖的陰謀我都不用去害怕,跳下去我將再沒有害怕承瑾是第一個會害怕我跳下去的人,我永遠記得當年他從高高的礁石上把我帶回去的情景,他拉著我的手那麼緊彷彿生怕我掙開,他的步伐那麼堅定,彷彿無論什麼東西都不能令他對我放手,於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我還是跟著他回來了,可是現在他卻連看我一眼都覺得噁心。我終於知道這個世界上他眼中的鄙夷與厭惡遠比世上一切陰謀詭計都可怕,幾乎可以讓我恨不得現在就從這裡跳下去,消失在他面前,因為我可以容忍任何人的誤解折磨輕視,但是卻承受不了他一個沉重的眼神,又或許我跳下去之後他會原諒我。儘管是這樣,我還是不能跳。肚子裡的寶寶已經三個月大了,醫生說他發育得非常好,只是說現在還看不出是男孩還是女孩,其實不管是男孩女孩我都會愛他。所以我一次又一次的割了手腕,卻還是會包紮起來,我原本是想或許等到我終於死了他會內疚,哪怕只要能讓他對今天的所作所為有一絲的後悔我都願意去做,但是我不能放棄我的寶貝,這個世界上我唯一的親人。從小我就沒有親人,沒有人會對我好,沒有人,我終於有寶寶了,寶寶是我的,他一定不會跟承瑾一樣離我而去,所以我要包紮好傷口,我要把寶寶生下來……
舒宜有寫日記的習慣,也許是從小就習慣了一個人,所以很多事她都喜歡這樣寫下來,然後撕掉或者燒掉,她從來不會讓別人發現她的日記本。這一個月裡承瑾每天不回來,她便亮著燈一宿一宿的等,等到最後養成了夜裡再也睡不著的習慣,睡不著然後就寫日記,一宿一宿的寫,可是她死也想不到承瑾那樣回來了,又這樣走了。說了一整個晚上的離婚,醒來後卻這樣的離開了。
以前舒宜逃避他的時候,承瑾總是用自虐來拉回她,舒宜一直不明白為什麼,現在她終於知道了。他不要她了,她很痛很痛,痛到無可發洩就只好割自己,一刀一刀的,這樣心就不會那麼痛得不可呼吸了。承瑾不回來她就割手腕,手腕上大大小小的疤痕都是這幾天割出來的,舊傷未好又添新傷,她一直是這樣的,身上永遠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可她從不讓別人知道,只有一個人曾經為了知道她的傷勢默默守候在她身邊,但是現在這守候的人走了,那麼她永遠也不會給他守候的機會。按理說來,按舒宜的性格說來應該是這樣的,她應該在他第一夜不歸家的時候就決絕的離去,讓他一輩子再也找不到她,但是她卻沒有走,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走不開,不管靜雲怎麼勸,不管割開的傷有多疼,不管夜有多長,她總不肯走。
她永遠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一天,那個人已經不要她了,她還不肯走。
承瑾也不明白她為什麼不走,每天晚上看到窗口亮著的燈光都提醒著他,她在上面。他不提出離婚,但也不回家,但是每天都會到窗口下來看她的燈光,哪怕醉得再很,哪怕再晚。每次看到燈光,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情,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瞭解,為什麼不提出離婚,明明恨不得要掐死她,卻在看到她的淚水還會心軟;一個月不回家明明是想讓她自己先走掉,但是卻每天都會跑來看她窗口亮著的燈光,看到燈光心裡就落地了,她並沒有跑到一個他永遠找不到的地方去。趙承瑾,趙承瑾你到底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