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許我塵埃落定 正文 第41章
    舒宜也彷彿才反應過來,她叫了一句:「上午十點簽約!」

    正在這時,小譚的目光忽然被書桌上一份文件吸引過去,她好奇的走過去,大開才發現昨天送過去給那個公司的合約早已經簽字蓋章擺在那兒,她心裡一陣疑惑,忽然想起趙承瑾臨走時候的那句:「我去跟他們公司說一下。」她不禁在心裡暗歎道,果然是牛人,這個公司和他們是老客戶了向來是刁鑽聞名,所以每次續約都讓人精力交瘁這次才派了舒宜來的,沒想到現在已經恭恭敬敬的擺好在這兒。

    舒宜也已經起來,她也看見了小譚手裡的合約,她輕輕一笑說:「小譚,原來你早已經把合約簽好了!」

    「我……我,我……」小譚不知道說什麼好,訥訥的杵在那兒。

    舒宜不好意思,又是誇讚的說了一聲:「真是辛苦你了。」

    這下小譚更加不知道該不該把趙經理的事說出來,按照道理來說舒宜姐非常介意人家打探她的私生活,要是讓她知道昨天晚上她醉成那樣子還讓趙經理抱回來,恐怕會懊惱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吧。小譚想著想著,乾脆不說了,反正這些事她也不明白,舒宜姐又忌諱人家對她的私生活過分關注,那就當作她不知道好了,等她自己發現的那一天。

    於是,小譚沒有否認。

    舒宜摸了摸頭,還是覺得沉重,她在浴室裡自嘲的笑,嘩啦的水聲中傳來她的聲音:「小譚,我昨天是不是喝醉了,我說了什麼?」

    「啊,你什麼都沒說,你喝醉了就睡覺!」小譚在外面心虛的說,她想要是告訴舒宜姐她昨天喝醉了,膩在趙經理懷裡,眼淚鼻涕流了人家一身還死死的抓住人家說:「舒宜的人生沒有希望……」舒宜姐現在可以去自殺了。

    她什麼都沒說,接下來她也盡量避免談及昨天晚上。

    睡了一天,早餐和中餐都沒吃,舒宜洗完澡就下樓去吃飯,小譚在她身後走得特別慢,腳步踢踢踏踏的。舒宜好奇的轉過身問:「小譚,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小譚支支吾吾了半晌還是說不出話來。

    舒宜笑說:「你是不是在北京還有事要辦,這樣吧你先去辦事,我自己去吃飯,你辦完事直接到機場去找我,只要不要誤了晚上八點半的飛機就可以了。」

    「不是我,我沒事要辦,只是舒宜姐我們真的今天晚上就回N市麼?」

    「我們合約都簽了不回去,還有什麼問題嗎?」舒宜回頭來問,其實來之前包括舒宜都沒有想到這個續約能這麼快拿到,這個公司向來是要磨拉巴嘰個好幾天的。

    「沒……沒什麼事了……我們去吃飯吧,好餓!」小譚心虛的轉移話題。趙經理到底什麼時候來啊,小譚這個謊一撒,現在都覺得自己找不到邊了,只好在心裡祈盼著趙承瑾快點來。

    可是一直到飯吃完,趙承瑾連個影子都沒有,反而是舒宜姐昨天晚上抱著人家趙承瑾哭得那麼傷心,現在醒來了像沒事兒人一樣,居然連昨天晚上的重要人物都給忘記了,小譚還在拖延,她說:「舒宜姐,你昨天喝醉了,你還記不記得你見過什麼人?」

    舒宜臉上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她顯然是什麼都忘了,但是她是敏感的,她挑挑眉毛:「怎麼,我昨天晚上喝醉了見過誰?」

    「啊……沒……沒沒誰!」小譚一迭聲的推道。心裡在喊,趙承瑾啊趙承瑾你快來吧,我又不知道你和舒宜姐是什麼關係,你還不來讓我怎麼跟舒宜姐說啊。

    再磨磨蹭蹭也不得不結賬了,舒宜說:「小譚,你的東西快點收拾,我們八點半的飛機,北京堵車起碼得提前兩個小時走,現在沒多少時間了,要不要我來幫你收拾?」

    「啊,不用了。」雖然這麼說著,可小譚明顯的還是一臉的心不在焉。

    舒宜乾脆走過來一把奪過她手裡的東西幫她收拾起來,直到下了計程車到了機場,小譚提著行李支支吾吾的問:「舒宜姐我們真的就走了嗎?」

    舒宜沒好氣的看她一眼說:「你今天到底怎麼了,北京有什麼地方把你的魂勾走了嗎?」小譚根本不明白,現在對舒宜來說,北京城或許她以後一輩子都不會再來了,她要趕著回N市,她要趕著離開這裡,這一刻沒有什麼比她離開北京更重要,所以小譚根本就阻止不了她。

    一個人受了傷害,她覺得疼,她覺得難過的時候她該怎麼做好呢?

    人在痛的時候,在受傷的時候總是會想到家,想到媽媽,可是舒宜沒有家,也沒有媽媽.

    小王子說:你知道……當你感覺到悲傷的時候,就會喜歡看落日。

    可是舒宜看著漫天的星星還是覺得疼,痛不可抑,痛不可消撤,可是為什麼呢?

    靜雲說:「看,流星雨!」

    舒宜略略抬起頭,是的,今天晚上的流星雨,在這個漁村晴朗的夜空看得清清楚楚,那麼小王子現在還在沙漠裡嗎,他是否也在仰望,小王子其實真的不應該離開他的星球的,他那麼擔心他的花。

    小王子說,如果我知道一朵花——人世間唯一的一朵花,只長在我的星球上,別的地方都不存在,有一天早晨,被一隻小羊糊里糊塗的毀掉了,難道這樣的事不重要嗎?

    可是他當初為什麼不知道那朵花的重要性呢,為什麼要離開呢,他雖然把活火山打掃得乾乾淨淨,他雖然拔掉了最後一棵猴麵包樹,但是他早該料到火山在他走後還會爆發的,而他不在的時候就沒有人會來管猴麵包樹,也沒有人給花兒澆水,那花兒會怎樣呢?雖然她說如果你要走,就走吧,但是他為什麼沒有看出來,她那個時候甚至要哭出來了呢?

    忽然她感到身上一陣溫暖,舒宜回過頭來,原來是靜雲,她拿了一件衣裳給她披上說:「舒宜,夜裡天涼,當心感冒!」

    舒宜忽然轉過身來緊緊的抱住靜雲,她把頭埋在她的懷裡,肆無忌憚的哭起來,淚水浸濕了靜雲的衣襟,靜雲聽著她苦苦壓抑的哭聲,她終於也流下淚來,她說:「舒宜,舒宜,要哭就大聲哭出來,想哭就大聲哭出來。」

    然而舒宜還是小聲的啜泣著,她不敢,她生怕自己真的大聲之後會收不住,那個人已經走了,那個人要結婚了,和一個長得跟她那麼像的女孩子。

    小王子說:真正重要的東西是肉眼無法看見的。

    其實有時候,真正傷心了,是不敢大聲的,像舒宜,躲在靜雲的懷裡,悄悄的哭,靜靜的哭。

    但靜雲卻開始大聲哭起來,她想起那個晚上,舒宜從北京回來的那個晚上她們也是這樣抱頭痛苦;她想起那個下午,她被陸鎮的媽媽羞辱匆匆逃出來,也是這樣抱著舒宜痛哭;她想起那天早上,她和舒宜兩個被承瑾救出來……她想起太多太多,很多時候她們都是這樣相擁著一起哭,哭命運的不公,哭自己的委屈。大多時候她們都分不清到底是為自己哭還是為對方哭。

    就這樣靜靜的哭了一會,靜雲忽然說:「舒宜,你也結婚吧。」

    舒宜心裡一涼,沒有說話。

    靜雲結婚,她到請假到靜雲家裡喝喜酒,快一個星期了。

    靜雲家住在一個靠海的小漁村,他們結婚特地回了老家的漁村,這裡大多數農民都是靠打漁為生,依山傍海的,很漂亮幽靜的一個村子。

    四月份已經是山花盛開的時候,白天的空閒時間靜雲常帶著舒宜在幽靜的山林裡穿梭,映山紅在山腰紅艷艷的開著,一摘一大把。靜雲說她們小的時候還經常吃這種花,有時候運氣好的話她們還能看見兔子。雨過的午後,山坡的松樹腳經常會有一窩一窩的蘑菇,只要扒開那些枯葉很容易看見,靜雲就快快樂樂的跑過去採。她告訴舒宜,哪種蘑菇是能吃的,哪種是有毒的,一般說來顏色越艷麗這種蘑菇的毒性越強,所以人不能太貪心,說到這裡靜雲又黯然了一下。舒宜忙轉過話題去,就這樣認識了松樹傘,牛肝菌,雞腿菇……

    靜雲說她很小的時候就經常來這裡。舒宜和靜雲就這樣一邊遊玩,一邊慢慢的走遠,但是舒宜發現不管她走多遠,回頭總能看見有個人站在山坡上,腳邊是一個用來裝蘑菇的竹籃。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見那個身影,她的心裡會猛地一跳,其實這個男人一直都沒變,舒宜在高中的時候曾經見過他,沉默的眉眼,沉默的臉龐,靜雲拽拽她的手說:「不用管他,我們采我們的,他不會走開的。」

    舒宜抬起頭想說話,卻又忍住了。

    靜雲卻彷彿料想到她心裡的話,她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扯著腳邊的草說:「他就是這樣。很小的時候不管我在山裡怎麼亂跑,他總是會在那兒等我,有一次我被蛇咬了,我爸帶著全村的人都沒找到我,最後還是他把我救回去了,那年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我欠了他很多,原以為一輩子都還不清了,誰知道我兜了這麼大一個***還是回到他身邊來了,也不知道我們到底是誰欠誰的?」

    最後那句「也不知道是誰欠誰的……」聽得舒宜心裡又是猛地一跳,但是她飛快的把頭低了下去。

    晚上靜雲的媽媽將她們採回來的野生菌燉湯喝,異常的鮮嫩可口。

    有時候靜雲也帶她到海邊去,小漁村的海灘還沒被開發,淺灘上的沙子踩上去軟綿無比,有時候走著走著靜雲一把拉住她說:「等一下!」

    她看見靜雲正盯著海灘邊上的一個東西,定睛一看,那是一塊黑黑的光滑的石頭一樣的東西,靜雲讓舒宜去把那個東西抓出來,舒宜狐疑的去抓,卻料不到那塊石頭是軟的,她心裡一驚看著靜雲笑吟吟的臉她放心的抓起那一把軟綿綿的物事,居然是一隻八爪魚。

    舒宜後來發現海灘上很多這樣的八爪魚,黑黑的像一塊石頭埋在沙子裡,其實一把抓去是軟的,那就是一隻又一隻的八爪魚,她覺得驚奇,舒宜開心的大笑。

    每當這個時候,舒宜回頭望的時候都會發現那個沉默的男人站在一定距離的地方注視著靜雲,舒宜看見他那樣的目光,心裡不禁一沉,有時候靜雲也會發現,但她也只是笑而不語。

    舒宜發現,靜雲回到漁村,臉色更紅潤了,笑聲也更多了,其實仔細想一想,離開陸鎮,這也沒什麼不好。

    舒宜還看到了靜雲提到的小孩子,如果不是這樣她真的想不出,原來現在的孩子是這麼可愛,靜雲說得沒錯,每個小孩子都是一個天使。有時候她也會看到八九歲的孩子,看著她們玩耍嬉鬧的時候,她心裡總是禁不住一顫,像是有什麼尖利的東西刺了她的心一下,然後等到麻木消失,疼痛甦醒的時候她才想起來:原來那個時候她也就這麼一點大,或許還要更瘦小更蒼白一些。想到這裡,她的心頭上湧上一股莫名的酸楚,心上被刺過的地方漸漸湧起一陣酸楚,熱烘烘的由下而上,眼眶也熱熱的,原來……原來自己當年真的只有這麼一點大。

    但從實際情況說來,這一個星期卻是舒宜生活得最幸福的時間,她覺得前所未有的溫暖和幸福。

    靜雲的媽媽是典型的農村婦女,長期的勞作使她身體過早的老化,同樣年齡的城市婦女進出美容院的時候她在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勞作,因此靜雲媽媽年紀不大卻已經是一頭的白髮,可是這卻毫不妨礙靜雲膩歪在媽媽懷裡撒嬌,有時候看得舒宜都會不好意思,但那個婦女的眼神是那麼真摯。靜雲的媽媽老喜歡拉著她的手,挨著她坐下,然後說乖孩子,乖孩子,彷彿不管她有多大,她此刻永遠都是面前這位慈祥老婦女的乖孩子。其實乖孩子是每個小孩子都會聽到的稱呼,可這在舒宜卻是前所未有,她從小跟著母親生活窘迫,漂泊,遭人白眼,被父親領回去後又遭受了那麼多的屈辱,現在她的手被老人家握在手心裡,她說不清楚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只是她知道自己真的很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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