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譚打著呵欠說:「那當然,可惜你眼光太高。舒宜姐,那一切就交給你拉,你忙事情的時候我反正也插不上手,我先睡覺拉,等下叫我!」
小譚一覺醒來舒宜早把東西都整理妥當了,果然,談判盡興得非常順利,小譚幾乎沒插上嘴,回來的計程車上小譚興致很高,小譚是北京畢業的,工作這幾年難得來一次北京,她不由攛掇著舒宜:「舒宜姐,我們去泡吧吧,順便也比較一下北京和N市的酒吧。」
「三里屯?」舒宜問,當年她就是在這裡認識夏桐的。
「不去三里屯,我們去後海,現在誰還去三里屯啊,都過時了,啊,對了,舒宜姐你以前不是北京畢業的嗎,那個時候三里屯很熱鬧吧,你是不是經常來?」小譚比舒宜小幾歲,她也是北京畢業的。
那個時候她整天忙著賺錢叫學費,哪裡有時間來這些地方,夏桐倒是經常來,舒宜勉強笑了一下:「不,不常來。」
「為什麼?」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我先回賓館了,你去玩吧,記得早點回來就行,司機師傅先送我回賓館。」舒宜吩咐道。
小譚撅著嘴巴,拿舒宜無可奈何說:「好吧,我一個人去也沒意思,我和你一起回去。」
小譚百無聊賴,在出租車裡東看西看,忽然司機身邊副駕駛的位置上放著一疊花花綠綠的娛樂報紙,她眼睛一亮說:「師傅,麻煩你把那個報紙拿給我看好嗎?」
司機順手遞給她,舒宜也沒管小譚,開始閉目養神。
小譚翻來翻去,大概沒發現自己喜歡的明星正要放下報紙的時候忽然一張照片吸引住了她,她不由看下去,一邊看一邊驚奇的碰了碰舒宜叫著:「舒宜姐,舒宜姐,你快來看,快來看。」
舒宜微微睜開眼睛,小譚已經把報紙湊上前來,她說:「舒宜姐,趙經理的女朋友長得跟你好像啊!」她在心裡想,難怪在N市的時候趙經理會對舒宜姐這麼好,不過細看照片上那個女子總覺得比舒宜姐少了點味道,是什麼味道她又說不上來。小譚拿著那張報紙念下去:「海天趙經理攜神秘女友遊園,據傳二人已訂婚多年,其女朋友為台灣籍女子……」小譚念了一會報紙,回頭打量了一下舒宜,一臉「怪不得」的神情然後說:「舒宜姐我說趙經理對你怎麼老感覺怪怪的,原來你長得這麼像他女朋友……你看,你看……」
小譚把那張報紙直往舒宜面前湊,花花綠綠的報紙上承瑾和那個披肩頭發的女子的照片在她面前突然放大,舒宜看著承瑾和她牽著的手只覺得天旋地轉,什麼話都聽不下去了,她強忍著哽咽的聲音拂開小譚手裡的報紙說:「小譚,你先回賓館吧,我突然想起我還有點事我先下了,師傅你先停一下……」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已經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司機的車還沒停穩,她已經把門打開走下去,由於車子的慣性舒宜趔趄了好幾下。
小譚在車內關切的問:「舒宜姐,你有什麼事啊,不要著急,小心一點……」
舒宜早已經把頭轉過去,背對著小譚擺擺手。
沒走幾步,她扶著路邊的一棵樹忽然胃裡湧動一下,想要吐,乾嘔了幾聲但是又吐不出來,只覺得天旋地轉。想起那張報紙上的人,她忽然覺得所有的過去都向她俯衝而來,一切一切,翻江倒海一樣的往事,眼淚倏地全部湧將上來,她這才知道什麼叫萬箭穿心的滋味。
她的腦海裡一直還迴盪著小譚的話:「我說趙經理對你怎麼老感覺怪怪的,原來你長得這麼像他女朋友……你看,你看……」
「小龍女怎麼會不遇上楊過呢,小龍女和楊過是天生一對,要是他倆不相遇,那金庸還寫什麼書啊?」
可是他們都沒有料到,如果郭靖不准楊過娶小龍女,小龍女走了,然後楊過真的跟郭芙結婚了那小龍女怎麼辦?
或許從沒有人會去想楊過會真的娶了郭芙,可這一旦是真的呢,那麼可能連小龍女也想不到吧,如果楊過真的娶了郭芙呢?
有一把尖銳的刀子猛插進舒宜的心臟,猝不及防,她甚至來不及痛,喉嚨裡被什麼堵得難受,叫不出來,也哭不出來,她整個人心都是慌的,亂的,不知道要走到哪裡去。在大馬路上,身邊忽然一輛車子擦著她飛過去,開出去老遠司機從裡面探出頭來用京片子罵了一句國罵,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怎麼的,舒宜一屁股跌坐在地,呆呆的看著那個飛過去的車子,背心裡是一層薄汗。
直到這時她才慢慢的清醒起來,那個人「訂婚多年,訂婚多年……」她的心裡生出了一絲悲哀,慢慢的湧上來,湧上來,像潮水漫過沙灘,一點一點的漫過來,漫過來,覆蓋住她,淹沒住她,吞噬掉她。
那個人真的走了,再也不出現在她面前了,那個人訂婚了。還記得上次在北京她為了躲避他,任性的在馬路中間亂走差點撞到車子,就是他把她拉過來的,可是以後不管她在馬路中間怎麼亂走,那個人都不會來拉住她了,甚至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也不會再管。
舒宜這才知道那句話對她代表的意義,他說再不在她面前出現。
她的心裡彷彿突然被一把尖銳鋒利的刀片劃過,剛開始不痛,但是麻木過後,才有細碎的血珠滲出,尖銳的刺痛才漸漸甦醒。
他訂婚了,他真的不在她面前出現了,不用理會她莫名其妙的脾氣,不用管她生病了住院不住院,不用管她海邊下雨了不肯回家,也不用管她在馬路車流中亂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酒吧的,她本能的覺得自己需要去一個地方,她像一隻撲在玻璃上的蒼蠅,心裡慌慌的要找一個出口,但是她就是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裡,這裡沒有礁石,沒有礁洞,沒有海,更加沒有星光,她忽然覺得悲哀,為什麼連礁石都不見了。或許只是看見那酒吧的招牌上有帆船,有海鷗,鬼使神差的她走進去。
選了一個最安靜的角落,點了很多酒,一杯又一杯的喝。小譚說比較一下北京和N市酒吧的不同,其實酒都是一樣的味道,沒有什麼不同,哪裡都沒有不同,連放的歌都差不多,她想其實沒有什麼不同,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她為什麼會越喝越苦,越喝越傷心。
她覺得難過,她覺得委屈,明明是一樣的酒,為什麼會越來越苦,為什麼會越來越傷心?而且,為什麼沒有人會回答她?為什麼?
甚至都沒有人理她,她喝得更加毫無章法。
她忽然記起來了,從小到大,只有那一個人在意她,在意她生病,在意她看什麼書,在意她不要淋雨。
前程往事,她忽然泣不成聲。
她從來不哭,小時候被打,被碧嵐冤枉,離家出走,她從來不哭;長大了,被夏桐陷害,學校裡催交學費,她被人撞破頭,她從來不哭;其實有什麼好哭的,小龍女是自願走的,因為知道他們在一起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她走了,可是為什麼現在她會哭得這麼傷心。
承瑾滿是擔憂的看著面前這個泣不成聲的女子,他從來見不得她哭,可是為什麼在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離開之後她還要在他面前哭成這個樣子。小譚說她就是看了那張報紙所以走了,大半夜了一直沒回來,她在北京認識的人少,以前的多半都斷了聯繫,所以趙經理你有沒有見過她,或者你能不能幫我找一下她,我們明天還要談判。
承瑾走過去扶起她,舒宜早已經是醉得人事不省,她將全身的力量依靠著他,像一個沒有骨頭的人。承瑾心裡一痛,好好的抱著她進了車子。她連坐都坐不穩,東倒西歪的,全身都是酒臭味,他抽出一張面巾紙輕輕的幫她擦拭著。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她被韓肅明打成那個樣子都沒有哭過,到底是什麼東西讓她哭成這個樣子?承瑾眉頭緊緊的擰起來,把她扶起來坐正,開始給小譚打電話,告訴她,他已經找到舒宜了,聽得出小譚那邊如釋重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