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等,丁總正在18樓開會,我給他打個電話。」李總忙給丁總打電話請示,丁總正在那頭跟誰談判,出乎意料的丁總什麼也沒問就批了說:「好,讓她休息吧。」
舒宜站起來道了聲謝到辦公桌上拿了自己的東西往門口走,電梯還停在18樓,她原本不想坐電梯,她生病電梯的失重只會讓她更難受,但是她又怎麼走得下去。終於電梯在18樓停下來,她退在一旁等裡面的人出來,原來竟是丁總一行,小譚也跟在後面朝舒宜笑了笑問了句:「舒宜姐你要請半個月的假?」
舒宜點點頭,並沒有說話。
丁總也朝她點點頭爾後走出電梯。
舒宜腦袋疼,沒有看清楚電梯裡到底有多少人,因為全身無力只好靠在牆壁上,沒想到最後走出來的一個人是承瑾。舒宜暈暈沉沉的時候感到有人在注視著她,她睜開眼睛便看見了承瑾。
在一剎那,看見承瑾,好像時光倒流,好像第一次見面的瞬間那個對視,他站在幾米開外注視著她,那個時候才第一次見面他眼中的憐惜就讓她覺得害怕。回過神來,舒宜馬上閉了閉眼,垂下了眼光,索性連頭也低了下去,不看他,薄薄的肩膀挺立著。
承瑾沒有馬上走開,他刻意等到大家都走光的時候才走出來,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低下頭說了一句:「你放心,我只是在這裡談合約,沒有其他的意思,你用不著請這麼長時間的假,以後你都不用再面對我了,這個項目海天已經交由別家公司來做,你不用擔心。」
聽到這句話,舒宜的心裡一緊,卻沒有再說話,想馬上抬頭看他,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下一秒卻連這個打算都沒有了,他低著頭回答:「好!」
那一刻,承瑾垂下的目光看得清清楚楚,舒宜回答的時候臉色蒼白如紙。
他不敢看她,大踏步走出去,他甚至連頭都沒敢回,他生怕自己再看一眼她這個蒼白的樣子就再也無法強迫自己離開。
其實,有時候離開也是容易的,只要對自己狠得下心。
電梯停在面前舒宜的腳卻踏不進去,電梯門在她面前開開合合,最後終於還是關上了,沒有任何東西都會無原則的為你停留,直到電梯走後舒宜才發現,她馬上去按那鍵,但是,顯然,她已經晚了。
忽然她聽見身後的辦公室有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丁總,舒宜她生病了,我看她病得嚴重就……」應該是李副總,這是大廳裡傳來的聲音。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一個煩躁的聲音。
「丁總,看來舒宜姐這次病得有點嚴重,你沒瞧見她剛才那張臉,白得跟紙似的,彷彿風一吹就能吹倒……」小譚在那裡小聲的幫舒宜說話,海天的項目談崩了,丁總今天心情不好,她想丁總可千萬不要遷怒到舒宜身上去才好。
「好了,小譚,你不要說了,我先送趙經理下去,舒宜的事你們幾個分擔著干了吧,我沒怪她的意思,她這一年到頭身體就沒好過,讓她休息休息也是應該的,你們有空也去看看她,好了,趙經理,我先送你下去……」說著大門卡嚓一聲響,丁總引著承瑾走出來。
承瑾料不到舒宜還站在那兒,然而他一言不發走過去,狀似不經意回頭看了看舒宜問:「舒小姐你下還是上?」
舒宜說:「謝謝,我忽然想起我還有件東西落在公司裡,趙經理,丁總你們先請。」說著她逃也似的離開了電梯口。
人們都以為離開很容易,但是有時候一旦開了頭,很多事情便沒法輕易的離開。承瑾就這樣突如其來,又這樣消失在她的生活裡,聽說海天趙承瑾親自策劃安排的N市的項目都轉交給其他人來做了,因為舒宜公司先前曾參與競爭,這些小道消息也傳得飛快,他回了北京。
N市的三月依舊是N市的三月,三月裡N市的梅花開得正盛,然而舒宜卻真正的大病了一場。靜雲擔心的問怎麼樣了,她害怕耽誤靜雲的婚期都沒敢說自己病得厲害只說感冒了沒去上班,靜雲就建議:去梅園看看吧。
這個三月和以前的任何一個三月一樣,一樣寒冷,也一樣陌生。靜雲走了,陸鎮也走了,夏桐陪著奶奶去德國治病還沒回來。
這些事讓舒宜有了一種錯覺,彷彿一切的事都是因為承瑾,他來了突然所有的東西都變了,而實際上承瑾卻什麼都沒有做。
舒宜也終於不像過去一樣拚命接活賺錢,她的生活真正恢復了平靜,可她卻覺得有一種絕望從心底最深處蔓延上來,佔據她的心,說不出來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不知道舒宜是什麼時候突然感覺到孤單的?
也許就是那個下午,在梅園裡,正是陽光燦爛好天氣,梅花開得雲蒸霞蔚,如火如荼,梅園裡遊人往來如織,熙熙攘攘。這樣帶著一點古意的梅園裡,青石板的小路,畫棟雕樑,讓人疑心忽然從裡面轉出一個多情的書生,或者一個美貌的小姐,成就一對美好的因緣。大家都嘖嘖稱奇,舒宜卻忽然想起那次在北京的王府。
太陽漸漸下山了,遊人也陸續而去,彷彿只是一個轉身,梅園裡的人便統統消失了,梅花依舊如錦似霞,古意盎然的建築物靜靜的矗立在夕陽金黃的餘暉中。
舒宜忽然覺得害怕,身邊所有的人彷彿都在一刻之間消失殆盡,只剩下她一個,那些梅花那些建築物都像帶著邪惡的眼睛朝她猛撲過來,排山倒海。她沒有尖叫,只是急急的加快了腳步想要走出這梅園,可轉來轉去,這裡仿若讓人迷路的桃花島,她怎麼轉也轉不出去,又彷彿是梅園在跟她惡作劇,總讓她找不到一個出口,這樣想著心裡就更怕了,有時候一旦受了驚,身邊所有的東西都是她害怕的根源,彷彿腳下的路都在不停的變換著道路,跟她開著玩笑,彷彿那燦爛盛開的每一朵梅花都在發出桀桀的怪聲,舒宜從來沒有這麼怕過。
小時候她一個人離家出走,那麼黑,那麼遠,她不怕;小時候,一個人坐的海邊,一坐就是一整天,到了半夜她也從來不怕,她以為她什麼都不怕,然而到現在她卻驚恐的發現,自己其實是怕的。
她走不出這個梅園,只好一個人站在梅樹中央,不停的轉圈,最後還是梅園的管理員發現了她把她帶了出去。
有了管理員,彷彿這梅園又恢復了剛才的樣子,梅花還是梅花,建築物還是建築物,腳下的石子小路也沒有動,所有的恐懼片刻間消失無蹤。舒宜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的恐懼為了什麼,直到那天她看了一個電影,《失樂園》。
檁子說:「7歲時,在蓮花田里迷了路,日落了,心裡很害怕。」
她看到這句台詞的時候才恍然明白,原來就是這樣,很害怕!
舒宜終於知道承瑾不見了,自己是一種什麼感覺。
其實承瑾不見了,承瑾終於走了,這對她來說應該是一件多麼好的事,她不用擔心承瑾再纏著她,更加不用擔心承瑾會在同事面前暴露他們的關係,可是現在承瑾不見了,她卻覺得害怕,覺得孤單,就好像一個人在梅園裡迷了路,日落了,心裡很害怕,她是因為找不到出來的路,還是因為知道承瑾已經離開了,從此以後真的只有她一個人了?
她當然不會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害怕承瑾的靠近。舒宜從小性子冷淡極端,但是有了這些年的鍛煉她已經能夠正常的面對一切人,她能夠做到知書達理溫文有禮,但是為什麼在承瑾面前會那麼執拗,任性,蠻橫,跋扈?她更加不知道,這一切都源於她心底深深的恐懼,她恐懼承瑾這樣輕而易舉的走近了她,然後又那樣輕而易舉的走了,然後帶走她整個的天空。舒宜對於承瑾的到來手足無措,所以她笨拙的以為只要她豎起滿身的刺不讓他靠近,那麼他對於她就永遠沒有離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