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許我塵埃落定 正文 第36章
    這些年來她常常看見他,有時候是商業論壇,有時候是在電視新聞,她不是沒有注意過他的,只是她從來沒有想過他還會記得她,又或者她害怕真正的面對,害怕那個人根本不記得她。她知道那個人,小時候的那個人現在英俊優秀,但是他還記得海濱漁村裡那個倔強的小女孩嗎,他還記得他曾經為她過撒謊嗎,他還記得他曾半夜時分一個人走那麼長的小路去找她嗎?又或者舒宜只是害怕,害怕那個人不記得了,不在意了,他對他媽媽說的那一句知道了像一把錘子一樣錘在她的心頭,也錘碎了她的心。所以她不敢見他,從不敢讓自己過分的關注他的信息,從不敢讓自己離得他太近,可是他終於還是找過來了,但他現在卻說「再也不在她面前出現」!

    再也不在她面前出現,再也,那是多久?

    他說「……我以為永遠找不到你了,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忽然覺得天都彷彿塌下來。從我第一眼見到你,我就告訴我自己,我以後一定不能讓別人欺負你,打你,可是等我長大了,你卻再也不見了……」

    他說:「從我第一見到你,我就不停的為你心疼,我接近碧嵐,因為我不敢跟你說話,我希望她能告訴我你的事;我想送你上學,於是每天一大早就來等你,可你從來不屑一顧……」

    他說:「再也不出現在你面前……」

    再也不出現在你面前,他難道不要那塊天了嗎?

    舒宜不敢讓自己哭,不敢讓自己難過,她死死的咬著唇,憋得滿臉通紅,因為胸口上的氣一直順不上來,又覺得整個頭在發脹,臉慢慢的由漲紅變得青紫。

    走到樓下,承瑾去停車場開車過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舒宜難得順從乖巧的上了車,在後座,沉默。

    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卻經過一個紅燈,據說前面發生了小型車禍,停了一段時間,車內尷尬的沉默。或許承瑾也在為那句話後悔,他怎麼可能不要自己的天呢,他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可是她卻對他深惡痛絕,真的以後再也不能出現在她面前嗎?承瑾的心裡滑過一陣悲哀,像有一隻蝸牛一樣,慢慢的爬上來,爬上來,速度很慢,也不激烈,只是爬過之後在他的心上留下一道濕濕的痕跡,不可消撤,不知道那是什麼滋味。

    舒宜的樣子逼得他說了那樣一句話,可是仔細想一想,也不是舒宜的錯,那麼到底是誰的錯呢?他的喉嚨裡也堵的難受。

    他看著前面堵住的車隊,忽然期待紅燈就永遠這麼停下去,永遠這麼停下去。

    不知道是誰的車子裡開了音響,聲音開得不大不小,偏偏車子同承瑾的車並排停著,恰好傳到承瑾的車廂來。

    「一句話能撕裂多少的牽連,變得比陌生人還遙遠……」彷彿一句咒語,舒宜呆呆的聽下去「假如我不放手你多年以後,會怪我恨我或感動……」

    帶著淡淡憂傷的歌就這樣傳遍了車廂,舒宜咬著唇拚命的忍著,她擅長忍,越傷心越難過她越能忍,嘴唇都要咬破了,聽著她的呼吸承瑾彷彿感覺到她的艱難。但他卻連後視鏡都不敢看,不一會後面的車按響了喇叭,原來車隊已經緩緩開動,前面的交通事故也應該已經清理完了吧,其實也不久,才一首歌的時間,可這一瞬間他卻為什麼會覺得過了這麼久,彷彿滄海桑田再也回不去了呢?

    車子的餘音還在環繞,「假如真可以讓時光倒流你會做什麼,一樣選擇我或不抱我,假如溫柔放手你是否懂得……」音樂到此結束,那個車子已經走遠。

    承瑾笑笑,發動車子。

    追上去,歌聲又傳來了,原來尾音的是這樣一句,那低沉虛無的聲音的在風裡飄散「像假如,是無力的寂寞……」

    到了舒宜的樓下,承瑾只是把車停在那兒沒有說話,甚至連車門都沒有幫舒宜開,他腦海裡迴盪著那一句:「一句話能撕裂多深的牽連,變的比陌生人還遙遠……」不禁怔了怔。

    舒宜也沒再也說話,沉默的提著自己的東西開門而去,承瑾靠在座位上看著她離開,看著她走向單元門,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

    他忽然很想叫住她,可是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從小她就是這個樣子,沉默著,一個轉身就進入了隱忍沉默的世界。

    或許她是真的不願意看到他,或許她是真的很討厭他,他只知道說「你不走,我也不走,我陪著你淋雨好了!」但是他也許真的錯了,那個時候是他打擾到她,如果不是他她或許早就自己回去了,那麼她根本就不會淋到雨。

    其實他調查過,這幾年她過得也很好,她身邊的那個夏桐對她很好,想一想她和夏桐也能幸福,這樣總算有一個人守著她,不會讓她一個人,不會淋雨,不會孤單,這樣,也很好。可是再仔細想一想,一瞬間的時間,彷彿有一根長長的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穿過他的胸,刺進他的心裡,然後有人不停的在針的那頭敲來敲去,那是他忽然想起夏桐和舒宜一起言笑晏晏的樣子。

    舒宜提著行李上了樓,她頭暈腦脹,但頭也不回,一步一步走得艱難無比,可她卻不敢讓自己有稍微的停留。她的腦海裡只迴盪著那一句:「再也不出現!」

    一個人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徹底的消失在另外一個人的面前呢?

    那就是離開。

    趙承瑾的車子終於絕塵而去,開得太快,一下子車子的聲音就消失殆盡,舒宜也癱在樓梯上。

    離開,還有一個人,靜雲是第二天上午買的機票離開N市的。舒宜強撐著去送她,到了機場才知道原來機票是靜雲一早就準備好了的,公司裡一些事情也是早有預備,所以才能交接得這麼迅速,她走的時候看了一眼這個城市裡那棟標誌性的建築物,然後平靜的說:「舒宜,以後我再也不會來這個城市。」

    城市令人受傷太重,所以記住了傷口的人再也不會原諒它。

    舒宜也回頭看著那棟大廈,點點頭,又搖搖頭,靜雲擔心的問:「舒宜,你沒事吧。」

    舒宜搖搖頭,微笑:「沒有關係,你不用管我,回去吧,結婚的時候請記得我的喜帖就行。」

    對於靜雲的決定舒宜沒有任何的勸阻,看著舒宜靜雲的眼眶忽然濕了,什麼是朋友,這就是朋友,不管靜雲做出什麼決定她只在她的背後鼓勵她說,去吧。有時候靜雲覺得很多決定都是任性的,可舒宜一聲不響的陪著她承擔下來,沒有半句怪罪和怨言,靜雲忽然撲過來抱住舒宜哽咽說:「舒宜,你一定要幸福。」

    舒宜也抱住她說:「你也是。」

    她沒有告訴這親愛的朋友心底的傷,因為有時候,有些人,明明知道那裡傷口潰爛,明明知道那裡痛不可抑,但她就是不想去治,痛,至少還有感覺。

    舒宜一直等到舒宜的飛機起飛才走開,她看著天空中銀白色的機翼心裡在偷偷的祝福靜雲,手機響了。

    應該是靜雲關機之前給她發的最後一條短信,內容簡單:「陸鎮跟我說,他娶不了我,趙承瑾照樣也娶不了我。」

    舒宜知道那是什麼意思,靜雲告訴過她,那天晚上和陸鎮的事,只是現在接到這條短信她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趙承瑾承諾再也不出現在她面前,再也不糾纏她,她應該高興,應該輕鬆,可是她卻發現她輕鬆不起來,看著靜雲這條短信,心裡滿是淒惶。

    好了,終於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舒宜終於病倒了,在靜雲回家後的一天。這應該是舒宜有史以來病得最嚴重的一次,症狀還是那些症狀,但是舒宜忽然發現自己沒有力氣再撐下去,她去找丁總批的假,可惜丁總不在,只有李副總在。

    原本舒宜和靜雲就是公司裡的骨幹,一下去去掉兩個,如同大廈抽調一根重要的橫樑,副總搓著手有點為難:「最近公司忙你也是知道的,丁總又不在,你要請半個月的假,我真的不敢作主,去醫院住幾天院可以嗎,公司報銷醫藥費,然後來上班?」

    李總難得大方一次,可舒宜卻覺得自己再也無法撐下去,她虛弱的說:「李總,你看我這個樣子能行嗎?」

    嘶啞虛弱的聲音,有氣無力的樣子讓李總嚇了一跳,舒宜的身體不好在在公司早已經不是什麼新聞了,一年到頭難得有幾天安生的日子,年紀輕輕這也痛那也痛,所幸的是她堅強毅力好,從來沒有請過假,這樣大家也從未想過她到底撐得難不難受。現在她終於提出要請假,李總也是左右為難,他看著她蒼白的臉也擔心,不由關心的問:「舒宜,你是不是得了什麼大病,醫院裡檢查報告怎麼說?」

    大概他也在想若不是什麼大病舒宜怎麼一下子要請這麼長時間的假,又怎麼會虛弱至此。

    舒宜搖搖頭,嘶啞著聲音:「沒有什麼大病,只是身體不舒服,但是我想請假,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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