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友上傳章節第四部《風中勁節》第八十章獨生青石鋪就的大校場出奇地廣闊四周漸漸聚集了將近但乍然望去依舊給人一種極其空茫冷寂的感覺。
自從接了聖旨之後盧東籬第一時間就把定遠關軍士的日常差事加了兩三倍增多巡營時間加崗加哨諸多改動之後大部份士兵的時間都被填得非常滿一天下來除了吃飯睡覺基本上找不出什麼空閒時間。
而極為嚴苛的軍令更嚴禁任何士兵在未得命令的情況下放下手頭的工作。
這也是防止士兵們因不平而聚眾相抗甚而引起動亂的的手段。
而蒙天成也讓自己的二萬五千人馬幫助監管防範但又要求手下對定遠關士兵盡量容忍就算被挑釁被責難也不可作。
因為雙方的努力雖然下層軍士們一直小衝突不斷到底還是沒釀成什麼大事件。
這種安排也讓風勁節被押往校場待斬的消息不能在第一時間通傳全城。
士兵們大部份各有職司分得極散而且只要手頭上還有差事沒完就不得擅走一步因此很多人不能及時得到消息而就算是知道的也不一定能趕得來。
三萬人的數字畢竟太過龐大了。而士兵們都是鐵血殺戮中走過來的戰士人人都有一腔熱血。就算冷靜細思其中得失。或許會退縮會猶豫會遲疑但人畢竟還是血肉之軀血肉之心若是眼睜睜看著慘劇生終還會有意氣會有衝動。會有置一切利害得失於不顧地熱血在。
誰也不知道讓那麼多人聚在一起親眼目睹他們所尊敬的將領被殺戮最終會有什麼後果。身為定遠關的主帥最悲哀最諷刺的在於盧東籬明明是最心痛的一個。卻不得不苦心安排壓制這所有的可能。
但即使如此還是有士兵能及時趕來。雖然為了防止突事件在進入校場時他們被要求不許攜帶武器但一雙緊握的雙拳依然讓人感覺到有撼動天地的可怕力量。
幾千人聚在一起冷寂而無聲。沒有人大聲吼叫沒有人憤然呼號。沒有人招集眾人做出什麼過激地行動。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在以一種極冰冷而消極的方式來表示自己的憤慨。
這死一樣的寂靜不止是因著盧東籬的彈壓。也靠了風勁節事先的安排。回城之後小刀和王大寶以及一干他地近身親衛就算是萬般不願到底還是在他的鐵令下在軍中安撫勸說諸人而小刀和王大寶更秘密會見了一干將領交遞了他的書信也私下說了幾句。絕不可多傳一人的秘話。
諸將自是比士兵們更瞭解目前的情形此時雖心痛如攪。卻也再無力更不忍去反對風勁節的決定只好按照盧東籬的命令盡力彈壓管制手下的士兵禁止任何有可能擴大的騷亂。
這麼大的校場這麼安靜地世界。人們的眼睛或怔怔望著被綁著按跪到校場正中地風勁節或恨恨盯著坐在高高監斬台上的何銘與賀卓死一般地寂靜中數千雙若化為實質簡直能將人千刀萬剮的目光讓兩位欽差如坐針氈。
蒙天成因為只是奉旨而來協助的官員不用坐到監斬台上承受眾人的怒氣此時恭恭敬敬站在一邊倒是小小地逃過一劫。
就在何銘與賀卓坐立不安心中詛咒盧東籬拖拖拉拉時盧東籬便已來了校場。
他確實換了全套的正式官服官帽但在外面又加了一件極大的玄色披風。臉上彷彿生生覆了一層寒冰將五官肌肉都徹底凍死一般不但不見一絲表情竟叫人一眼望去莫名地就從心頭生出一份寒意來。
他一出現在校場內便怔怔站住腳望著跪在中央的風勁節。
風勁節一進城甲胃未去便直奔帥府照常理要捆綁罪將自然是要先去了盔甲的只是親兵們當時完全是應付了事只隨便扯下了披風竟是連那一身耀眼之極地銀盔也沒卸下來便直接上的綁。
還是到了校場上才把他那極是漂亮威武地飛鷹展翅亮銀盔給取下了如罪囚一般打散了頭。
若是旁人散跪縛自是無比淒慘狼狽的。就是那端正君子不畏生死卻也不免拘泥於衣冠不整的小事因而生出幾分不自在來。
但風勁節本來就是個狂生此刻散披肩眉眼間分分明明就是多年前初見時的傲骨不馴竟平白生出幾分傾世折俗的狂放之姿來。
遙遙望去他的唇邊依舊帶笑多少年來天塌不驚地陷尋常他的笑容似乎從來不曾變過。
這漫天驕陽叫他那一身燦亮的銀甲一映更是亮得奪人眼目卻叫人一眼望來眼中一亮之後又是一痛。茫然間不知是那人身上銀甲太亮還是笑容太亮又或是那黑如墨劍眉若雲亮奪人心時便佔盡了天地的光華。恍然間也不知是不是因這光芒太烈太盛所以才會生生扎痛了人的眼戮痛了人的心。
這樣的光芒這樣的風彩傾盡了世俗或者本來就不該長留俗世倒是難怪受俗人之忌了。
盧東籬怔怔地站著怔怔地看著怔怔地想著這個人總是這麼笑著總是這麼張揚總是這麼喜歡炫耀竟是要死都不肯改一下。
當年因富招禍哪怕受了官司牽連牢獄之災卻還是不肯收斂一二。世人往往只見他招搖炫富的淺薄卻不見他拔巨款救濟災民時千金一擲無吝色的灑脫。
昔日陳軍入關他以商人之身聚散兵而擊敵眾每戰必勝人只見他一躍為官的風光何曾見他散盡傾國家資的漫不經心。
為將之後每愛做白馬銀鞍耀人眼目的打扮關中諸將誰不恨他肆意招搖誰不笑他年紀不小偏還要學那演義評書中白袍小將的打扮莫不是還想要騙個美女陣前招親?
素來軍中將帥在兵凶戰危時一般都絕不騎白馬更不會穿過於顯眼的盔甲衣飾防的就是在萬軍陣中成為敵人主要的攻擊目標。
似風勁節這樣的白馬白袍著銀甲除了演義評書裡的英雄天下各國間也只是有屈指可數的幾個奇才英傑才敢如此裝扮。
平時諸
好心好意勸過他多少次他卻自命不凡囂張放肆人的好心當作過耳風。諸將氣急笑罵兵士傳作笑談又有多少人知道他這等裝扮其實是自峙武功過人情願在戰場上吸引住敵人最多的攻擊讓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能少一些危險多一點生機少一份辛苦多一絲幸運。
盧東籬定定地看著風勁節有些迷迷茫茫地想起了很多很多的往事。不遠處監斬台上是誰在遙遙叫他一聲比一聲響一聲比一聲急一聲比一聲氣急敗壞?
這麼好的陽光他卻似寒冷至極雙手有些哆嗦地把披風裹緊整個身子都牢牢地藏在寬大的披風下。
每一雙眼睛都望著他們銀甲的風勁節玄袍的盧東籬。當他凝望當他微笑當二人這一立一跪目光相觸之際所有人都分分明明地感覺到黑與白之間自成一個世界。
然而下一刻盧東籬已然轉頭走向監斬台。
他沒有轉頭再看風勁節他的步伐沒有絲毫遲滯猶豫他的神情不見半點動搖變化。
雖然明知會生什麼然而校場四周每一雙凝望他的眼睛裡依然有著失望每一顆心依舊深深地向下沉去。
只有風勁節至此地步依舊帶笑的風勁節卻忽然間皺起了眉頭。
不對勁。
有什麼。不對勁!
心中奇異地不詳感令他的目光牢牢地緊隨著盧東籬。
盧東籬走上監斬台與身旁兩人低聲說了什麼話漠然地坐下漠然地從披風裡伸出右手取了桌上的令簽。
風勁節已經笑不出來了。那奇異的危機感令他在這一刻忘了呼吸。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盯著盧東籬可是盧東籬的臉上毫無表情眼中全無波動。一隻手拿著令簽紋絲不動此外全身都被包藏在玄黑的披風裡他有任何動作旁人都根本無法查覺。
一念至此風勁節心頭忽得一凜。隱約明白會生什麼眼神立時停駐在盧東籬的肩上。
旁邊何銘催促了一聲盧東籬右手作勢欲擲令。
風勁節地眼睛卻只看到了這一刻盧東籬左肩那極微極細幾乎不可查覺的一動猛得大喝出聲:「盧東籬。」
這一聲喝竟是無限憤恨無限驚怒直如雷霆霹靂一般校場內外諸人無不胸中一震。有人略一搖晃幾乎站立不住。
盧東籬也是身形微微一顫。手頓在半空中沒有把令牌扔出去。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這一刻風勁節是要憤然怒斥盧東籬的無情。而風勁節眼中也確實怒火如濤這個眼看就要被人砍頭還笑意從容睥睨如舊的的將軍此刻竟再無半點風度半絲鎮定直如市井莽漢一般破口大罵。
「盧東籬。你這言而無信的東西你在城頭答應過我什麼。才這麼幾天你就當說過地話是放屁嗎?」
他是怒極而罵大家則是愣愣得聽盧元帥答應過他什麼?如今失言讓他氣成這樣答應過如果有事一定保他嗎?
風勁節卻哪裡還管旁的人眼睛幾乎是要吃人一般地死死瞪著盧東籬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忠心不能忠到底責任不敢負到底根本是個反覆無常的小人。」
他的神色是那樣激動讓坐在監斬台上的何銘與賀卓簡直覺得這個瘋子會立時掙脫了撲上來找人廝打一般。
風勁節痛罵不止:「你以為你仁義你了不起嗎?我看你還不如個真小人索性撕破了臉什麼也不顧了。你樣樣都顧樣樣都不肯顧到底半路就想甩了手什麼也不管了國家百姓定遠關下屬還有我你他媽到底對得起誰……」
他的眼睛都變成了血紅色:「你若是……你若是……一定……」他一氣呵成的罵直罵到此處語聲終於有了些顫音再也沒有說下去只是一直一直用那充血的眼風度盡失地惡毒到近乎瘋狂地瞪著盧東籬
到底你若是什麼誰也不知道了至少除盧東籬之外誰也不知道了。
他罵的時候盧東籬一直僵硬著身子動也不動一下地聽。略有些迷茫地想
為什麼會痛?為什麼心會痛明明那一記並不曾刺中心房?
寬大的黑披風把他地身子掩得極嚴幾乎沒有能看到他的動作更何況這個時候大部份人地注意力只集中在風勁節身上。所以自是沒有人會知道定遠關主帥的左手握著一把鋒利地短劍。
定遠關的將士們都知道他們的主帥有一把削鐵如泥的短劍。據說自從他們那位文人出身的大元帥跟著風將軍練了幾天武一打仗就喜歡站在隊伍的最前方逞強之後他們的風將軍就開始攪盡腦汁替主帥找保命的好東西。
理由是大家好不容易在一個好說話地上司手上過幾天好日子萬一這傢伙愛出風頭丟了命天知道下回來的是個什麼樣地主子。
反正一樣是伺候服侍舊上司總是容易些。
也不知道風將軍哪裡來的本事也沒見他人離關居然就是能弄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出來。
什麼什麼只要還有一口氣沒斷就能把命搶回來的絕世靈丹啊什麼什麼削鐵如泥吹毛斷的短劍啊什麼什麼據說可以刀槍不入寶甲啊。
每次弄到好東西他都懶洋洋當根草一樣扔給元帥而元帥也總是問也不問一聲謝也不謝一句只一笑便收了。
就那把短劍光芒耀目信手一揮生生能斬斷四五把鋼刀。多少將軍暗中悄悄紅了眼睛又是羨又是妒。
盧東籬素來是個大方的人好東西絕不介意與人分享不過防身寶貝絕不可輕易送人這是風勁節訂下來的死規矩鐵板釘釘斷無更改。盧東籬也不敢冒惹火風勁節的險所以從來是珍之重之將這把短劍貼身收藏任何時候都可以憑之防身禦敵。
然而這一次他在沒有人看到的黑暗中把短劍對準了自己的心房。
當那塊令牌落地之時便是劍尖刺進心頭之際。
這是瘋狂的這是不對的這是完全不顧大局不理後果的。
這根本不是他
該做的事。
他早已不是輕狂少年他經過這麼多磨礪嘗過這麼多波折。他有足夠的冷靜足夠的理智足夠的沉穩來面對分離面對悲傷面對不平面對厄運。
至少他自己以為是這樣。
然而原來不是的。
原來當他狠下心去殺戮自己的朋友時所有的鎮定所有的理智便已崩潰粉碎。
他要殺他為了這個或那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將殺他為了這個或那個所謂的大局。
他會殺他為了許許多多他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可以活下來。
他殺死他為了那應為之歇盡忠誠的君與國可以繼續存在。
那麼殺了他的他怎麼還可能活下去。殺死他的他憑什麼繼續活在世上?
他死的那一刻他就該死!
理智明明在喊著不可以這個時候你若也死了局面將不可收拾。
然而他的嘴不受控制地要求更衣。
心明明在高喊著不可以這個時候如果主帥忽喪定遠關必然群龍無蒙天成雖有才能初來乍到肯定穩不住局面。
然而身體彷彿會自己行動一般地為自己披上遮掩一切行動的玄黑披風。
僅餘的一點靈智明明在絕望地呼喊。不你不是從來以國事為重嗎?那麼就不要這樣意氣用事。就算死至少在局面穩定下來之後你想自盡也好你想殉友也好一切都由得你但現在這個時候。你死不得你不能死。
然而為什麼那瘋狂地念頭無可抑制為什麼這瘋狂的舉動無法停止為什麼手掌會握住短劍為什麼劍尖會指向心口。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直到那一刻如雷霆般斷喝的聲響在耳旁他的手一顫短劍微偏擦著心臟刺入三寸。
然而明明不曾傷著心為什麼剎那之間心痛得讓他以為身在血池煉獄中。
風勁節在罵他。那樣憤怒那樣生氣。卻又那樣恐懼!
整個校場。無數雙眼睛無數雙耳朵卻只有他看出了他在恐懼聽出了他在恐懼。
那個眼看要被砍頭還能笑得那麼扎眼的傢伙竟然恐懼到聲音抖一句話不能說完。
「盧東籬你這言而無信的東西。你在城頭答應過我什麼才這麼幾天。你就當說過的話是放屁嗎?」
勁節勁節我曾答應過你什麼?
那一個月色溫柔的夜晚
他問他:「東籬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麼樣?」
那一個晚風輕柔地夜晚
他答他:「當戰爭停止的時候我會把你帶回故鄉將來得暇我會接了婉貞在靠近你的地方結廬長居。你喜歡飲酒我會代你常飲美酒你心在長風意在雲我會代你踏遍天下看盡大好河山。每一年我都會帶上各地的美酒到你墳前祭你每一年我會把我看到美景畫下來至你墳前焚盡。我會告訴我那漸漸長大的孩子我有一個極好極好的朋友我每時每刻都思念著他。」
在他與他共度地最後一個夜晚。
他也曾問他:「勁節若是我死了你會怎麼樣?」
在他與他最後一次並肩遙望天地蒼漠的夜晚。
他曾笑著答他:「我活著你就活著我死了你也要活著。」
盧東籬極慢極慢地閉上了眼。他怕只要再看一眼會有熱淚從那明明乾澀的眼中湧出他怕再看一眼所有的理智都將不能阻止他奔過去擁抱他的朋友大聲呼喚他的名字。
過了好一會兒在心中鼓勵了自己許多次之後才能睜開雙眼才有足夠的勇氣去凝視他一生最好的朋友。去看他眼中的擔憂和堅持去看他眸裡的責備和威脅。
「你若是一定要做這種蠢事我永遠永遠不會原諒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十世三生百世輪轉我都會記恨你。盧東籬你忘了你地責任你忘了你的忠誠你要害我死得如此不值嗎?」
理智徐徐回頭自制力慢慢地一點點找回來了。
啊他地責任他的家國他所牽念地百姓與君主……
一切一切全都回來了。
極慢極慢地鬆開劍柄。好吧他會活下去。
儘管他不知道這是為了那些所謂的理智還是僅僅因為那人不肯原諒的眼神。
他當然要活下去至少現在得活著至少不能讓那人至死仍然憤怒仍然擔憂仍然牽掛……
盧東籬凝望風勁節淡若柳絲地一笑。
剛才他衝動之時想要與他共死。而現在他應當選擇生。
這是對的不為理智不為大局不為家國。
只是因為捨棄了朋友背叛了朋友犧牲了朋友的盧東籬一個人獨自地活在再沒有風勁節的塵世之間這才是最重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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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厚愛我不知如何報答我所有的也不過指下文字罷了。
嗯我想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我今天晚上睡之前爭取再更一章。至少把風勁節的事做一了結不要讓大家的心一直提在這個節骨眼上。
當然也許會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