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星期六,山城如前日一般依舊小雨沙沙,林紫紋穿了雙小雨靴,領著楊霖和郭德剛去看廠房。
林紫紋為牙膏廠找的這處廠房,位置在山城一段比較僻靜的江邊,整塊場地大約一畝見方,離火車站只有五分鐘車程,路上聽說場地只有一畝,楊霖抱怨嫌有些小,她認為應該在周邊的農村隨便承包個十畝八畝土地,反正也用不了多少錢,將來擴張的時候還避免了搬遷。
林紫紋簡單的給表姐解釋了一下把廠區選在這個位置的好處,首先是交通方便,進原料和賣產品都很便利;然後是排污方便,場地旁邊就有現成的水窪可以建成排污池,幾米外就挨著江壩可以直接排出廢水;附近緊臨著棚戶區,工作建起來很容易就能招到工人;最重要的是手續容易辦,這塊地最初是土產公司用來晾曬土特產品的,生來因為每年只有三四個月才能用上,政府嫌資源浪費就把它承包給了一個小集體建了個鋁製品廠,可是沒出一年這家小廠就經營不善倒閉了,這塊地就閒到現在,許紅霞出面找居委會問承包方面的事情的時候,委主任連聲稱好,原來區政府早就想把這塊地派個用場,卻一直苦於無人問津呢,這事讓林紫紋又感歎了一回,九十年代初真是遍地都是閒置資源,隨便打聽了幾天,就撿到了這麼一塊寶。
三人下了出租車走進廠區裡,小廠四圍有一圈低矮的圍牆,牆頭插著的碎玻璃早已被來玩的頑童敲得一乾二淨,廠院裡四處都是過膝高的蒿草,草叢中蟲鳴陣陣,彷彿告訴三個陌生人,這裡早就成為了我們的地盤。院子裡一共只有一間辦公室,三間廠房,大約有不到兩百平方米的建築面積,房門早就被人抓下來偷走了,玻璃也都被搗亂的孩子們用石頭砸得稀碎。估計是廠裡值錢的東西早就被變賣掉了,所以連個看門的人都沒安排。
林紫紋帶著兩人走上一處土皮,隔著低矮的圍牆指著外面疏散的居民區說:「看著了沒,將來我們廠區面積不夠了,就征他休養所地,這附近每戶人家都有很大的院子,我們只要花個十萬八萬的讓他們搬走個六七戶,就夠一次很大規模的擴建了。」
郭德剛和楊霖點頭,林紫紋這麼做最適宜,一下子承包一塊大廠區需要許多資金,眼前創業初期有太多需要花錢的地方,一口吃成個胖子不實際,等盈利後再擴張是更適合的辦法。
五月底,楊霖和郭德剛每天忙碌著給牙膏廠辦批執照辦手續,進設備聯繫原料,林紫紋提供資金後就任由他們放手去幹,現在楊霖和郭德剛是專家,林紫紋是投資決策人,只要楊霖和郭德剛沒有大的錯漏他就不管不問,這兩個人都沒有創業經驗,林紫紋要趁現在給他們提供足夠的機會鍛煉。
紫馨遊戲中心不遠處的那塊大華遊戲廳的舊地上,林紫紋的二層小樓已經建到一樓的窗台那麼高了。秋後這裡將成為山城第一家美容院。楊霖幫郭德剛忙完建牙膏廠的事之後就過去做美容院老闆。紫時山城人民還都不知道美容院是什麼東西,愛美的女人除了在臉上抹著各種化妝品,到髮廊燙最新潮時髦的大波浪和高劉海,就只有去醫院割雙眼皮之類的事可做了。楊霖晚上躺在床上,偶爾一想起自己將要站在引領山城美容新潮流的位置上,就興奮得要睡不著覺了。
林紫紋在海哥那要來的人手從鐵路二中打探消息回來了。李鐵軍兄弟剛轉到鐵路二中時,不適應那邊解決矛盾的打群架的方式,受過幾次欺負,後來所有參與過圍攻他們兄弟的學生都在校外被社會人員堵住修理過,被打的學生也不服氣,在社會上找人打算報復回來,於是校內學生的矛盾被激化到校外去了,兩邊學生暫時停火觀望。風波很快平息,李鐵軍兄弟找來的人毫毛未損,其他學生找來的社會小流氓大多被打了一頓或拘留了幾天才了事。如今鐵路二中是李鐵軍兄弟的天下,從初一到高三,兄弟倆的大名已經無人不知了。
看來找人進學校打自己的事八成是這兄弟倆干的,林紫紋琢磨了一下,以這兄弟倆剛轉走時的性格,是不會找人回學校來打自己的,在J中,單挑打輸了找人報復是最丟臉的事,會被全校學生瞧不起,所以這兩個人當初寧可低頭做人也不會這麼幹。林紫紋猜想鐵路中學的打架規則與J中有很大不同,在那裡誰人多拳頭硬誰就說了算,李鐵軍兄弟嘗到了新規則的苦頭和甜頭之後不再把J中的規矩放在眼裡,踩平了鐵路二中之後就回頭對自己報復了。
山城地處較為封閉的山區,孩子們從祖輩遺傳下來的性格大多比較淳樸實在,打架也沒有許多花巧,單挑這種山城的孩子從小就會,年輕人都把它當作打架的標準來使用,就連許多三十多歲的成年人也經常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鐵路中學的學生大多是鐵路子弟,因為人員流動比較大,逐漸的有些人破壞了這種規矩,而這些年大家早已經把喜歡單挑的學生當作傻瓜一樣對待了,人多才是硬道理,誰管你單挑有多厲害,一群人擁上去每人一腳,多能打的人也得被搞定。
***!這兩個小子好的不學,背後捅刀子的事怎麼一學就會了。林紫紋摸了摸早已經恢復得沒有半點傷痕的後腦,想起那只差點兒要了他小命的飯盒就有些後怕,那天萬一自己被砸成白癡或植物人,還不當場就得對這大好前程和花花世界說拜拜了?這個仇一定要報回來!
找人去打李鐵軍兄弟倆一頓?這種把戲在林紫方眼進而就像小孩子過家家時推來搡去一樣,太沒意思。可是這口氣又不能就此嚥下,林紫紋把報復的目光落在了李鐵軍兄弟倆的身後,是誰讓這兄弟倆能指使那些有一定地位的流氓親自出手來學校打自己呢?幾個流氓被抓進去之後還有人打電話要王宇放人,那位打電話的江西區公安局的鄧局長,前兩天可是已經坐上了山城公安局長的寶座了,那可是實權人物啊。
「看來得探探李鐵軍家的底細。」林紫紋暗自尋思著,李鐵巖在班級體委位置時,他就猜到了這是學校特殊照顧的,看來這家人一定是有背景實力的,林紫紋覺得在這兄弟倆身上打一頓的報覆沒什麼意思,要玩就找大人玩。
雙閒逛了兩天,林紫紋開始覺得日子過的沒什麼意思了,遊戲中心像一台上好了發條的機器,有六猴兒等人每天照看著,運轉平穩正常。牙膏廠那邊郭德剛和楊霖每天忙碌著籌建,林紫紋一個小孩子除了能出謀策,也幫不上別的忙。林紫紋突然覺得,似乎身邊所有的人都充實的在每天工作學習,整個山城只有他一個人在游手好閒,這兩天,從住院時開始畫的那套簡筆連環畫已經畫完了,因為還在變聲期,新創作完成了兩支歌曲他也提不起興致把它們唱出錄下來。三十一號這天星期一,林紫紋紋胡亂往書包裡裝了幾本書,背書包去學校上課。
本來以林紫紋在J中的知名度,他出院回學校上課應該被全校師生關注的,但J中剛剛發生了一件地震一般的事情,一夜之間就鬧得滿城風雨,幾乎全山城人民都知道了,在這個時候,林紫紋回去上課所能引起的小波瀾,很快就會被洶湧的J中形勢所吞沒,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這件事情是星期剛發生時,林紫紋就有所耳聞。初三的一個女生課間在學生廁所裡流產昏倒。被送進了隔壁的中心醫院,這個女生當天下午被家長打了個半死,晚上跳樓自殺了。校方一再想辦法封鎖消息,無奈事情剛發生就傳遍了全校,第二天女生的家長又帶人砸了校長的辦公室,打了班主任,還揚言要上法院告學校。搞得那個上午J中幾乎全校停了課。聞訊的其他學生家長很快把學校和教育局鬧開了鍋,教育局長當機立斷,校長降職轉走,黨支部書記通報批評,班主任停職回家暫避風頭,然後安排J中教育處主任帶著幾個老師徹底清查這件事的始末。
肇事的男生沒查出來,初三另一個班倒是又查出了一個懷孕的女生,消息馬上不脛而走,轟動山城,有些較有門路的家長乾脆找到教育局的局長那進而,質疑J中的重點中學地位,要求馬上給子女轉學。一時間人心惶惶,許多女生甚至被家裡限制住不來學校了,老師和學生都無心上果,學校也暫時取消了第天的兩個晚自習,每天早早讓學生們放學回家。
林紫紋對這個事件既擔心又無奈,這種事情是時代的陣痛,免不了,躲不掉,無論在J中、在山城、還是在全國各地,都是一樣。
所有的班主任都變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連有省優秀教師頭銜的陳老師也心中忐忑,頻頻找班上的同學談話,最讓陳老師頭痛的是林紫紋和白泓、陳小蕾三個人,別的男女生之間要好都是偷偷地傳張紙條、沒人注意時說說悄悄話,或者放學一起回家就算完了,畢竟初一學生不容易做出什麼事情來,他們還沒有高年級學生那麼大的膽子,可是據班級幾個學生透露的情況,這林紫紋和白泓陳小蕾在學校一點都沒有動靜,可在校外卻經常一整天一整天的在一起玩。這太容易出事了!陳老師現在最怕的就是這個,初三的那兩對都是悄悄地不為人知,可自己班的這三個風雲人物卻早被同學們注意過一次了,幸好林紫紋請了長假還沒回來上課,不然萬一再有點什麼關於他們的謠言傳起來,可就又是一場麻煩了。
講台上歷史老師正在講斯大林格勒保衛戰,林紫紋悠閒地臉朝窗戶趴在課桌上,手裡轉動著同桌肖靜的鋼筆,悄悄走到教室後門視察班級紀律的陳老師一眼就看到了林紫紋坐在那空了近一個月的位置上,心裡咯登一下子。怎麼這林紫紋偏趕在這節骨眼時候回來上課了,陳老師現在倒希望林紫紋再多休假一些日子,最好是等眼前這段風波完全過去時再回來才好。
林紫紋倒不知道陳老師的心事,他現在正盤算著給牙膏廠取一個響亮一點兒的名字,要像腦黃金或兩面針那樣,讓人過目不忘。
下課林紫紋忙著和過來問候他的同學寒暄,白泓和陳小蕾在教室的另一邊研究著習題,也不找他說話。陳老師站在教室外面看了一會兒,考慮到不應該引起班級學生和其他老師的注意,他決定暫時不找他們三人談話。
是午放學,等教育裡的同學走得差不多了,白泓走到正在假裝磨蹭著的林紫紋身邊問:「在外面野夠了,想起來該回學校上課了嗎?」
林紫紋正等豐她來說話,怎麼聽怎麼覺得這話像是小媳婦對打麻煩輸光了錢才回家的丈夫說的,哎呀一聲,依舊用那幅嬉皮笑臉的表情對她說:「本來今天想去部隊的魚池子釣魚的,後來覺得怪想你的,就跑學校來上課了。為了看你,我這魚沒釣著還餓了一上午肚子,你說是不是該請我吃頓中午飯呀?」
剛走到旁邊的陳小蕾所手裡的作業本捲成個筒型,用力在林紫紋腦袋上敲了一下:「油嘴滑舌,真是想人家小白才來學校的?」
白泓忙拽了陳小蕾一把,壓低聲音說:「小蕾,你別順著他的話亂講,這要是被別的同學聽到了傳進陳老師的耳朵裡,可就麻煩了。」
林紫紋怪叫一聲:「小姨你真過分,我這腦袋剛被那飯盒敲壞了,還沒長好呢,你也過來打,要是萬一把我打成個癡呆,我們林家祖輩單傳的絕世武功可就要從我這一代失傳了!」
陳小蕾瞇起眼睛假笑著,嘴裡說著是嗎,伸手抓起林紫紋的手,輕輕的擼起襯冠狀襯衫袖子,手掌在林紫紋胳膊上來回摩挲。林紫紋不知道她葫蘆裡賣著什麼藥,見她笑得陰險,忙把胳膊用力往回掙了兩掙,陳小雷左手緊緊抓住林紫紋的手腕不容他掙脫,右手突然捏起林紫紋胳膊上的幾根汗毛,用力一下都拽掉了下來。
這一招笑裡藏刀實在太陰險了,林紫紋疼得點一點兒蹦了起來,陳小蕾見計得逞,得意的大笑。林紫紋心中後悔被她女色所迷惑,沒有及時提防,中了這招。
「怎麼樣林妹妹,知道我的厲害了吧?」陳小蕾摸摸林紫紋的頭,笑得兩眼瞇成一線,讓林紫紋覺得她像只得意的小狐狸。
「哼!」林紫紋假裝生氣,不理會她在自己頭頂來回擺弄著的手,考慮著要不要想辦法把這一局扳回來。
還是白泓來解了圍,拉回陳小蕾的手說:「你們倆個不要鬧了,林紫紋,你一會打算去哪吃飯?」
林紫紋扶了扶損失了幾根汗毛後有些發紅的胳膊,「我還沒想好,可能隨便找地方買點兒吃的,要不買些菜回家自己做頓飯吃也行。」
「對了!林妹妹你總說自己會炒菜做飯,我們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什麼時候讓我們見識一下你的手藝呀?」
林紫紋裝模作樣的咳了幾下才說:「本人廚藝成數十載,享譽海內外,豈能輕易就炒菜給別人吃?」
白泓和陳小蕾同時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白泓說:「小蕾不是不信你,只是想找個機會嘗嘗而已,怎麼的,教主同學不肯給面子麼?」
林紫紋擺了個革命烈士般的姿勢,昂起堅毅的下巴,沉重的說:「為了革命的勝利,前輩們甘願付出一切,為了小姨的面子,今天林大廚師就破一次例,做頓飯菜給你們吃!」
「好啊,這可是你說的!」陳小蕾一拍桌子,「你家中午有大人嗎?沒有的話,我們現在就去吧?」
林紫紋樂了:「沒有呀,他們白天從來都不在家,怎麼著,小姨,你倆這就跟我走唄?」
陳小蕾剛要答應,白泓連忙用手拉了拉她的衣服,陳小蕾正不解原因,見林紫紋故意擺出一臉色迷迷的樣子,想起這幾天學校風風雨雨的事,馬上知道自己被林妹妹給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