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紫旭遊戲中心正是中午時候,裡面早已人滿為患。許紅霞見狀提出要走,林紫紋也說下午要回學校上課,就先不進去了。扔下李澤濤回遊戲中心,兩人沿著馬路上了主街。
林紫紋先開口說:「紅霞姐,路面不好,公交車肯定擠滿人了,我給你打個車?」
許紅霞不愛坐車,剛吃飽想活動活動:「用不著,這天都晴了,又不是頂著雪走,打什麼車?敗家禍害錢!咱倆順路,一起走走吧,這空氣多新鮮,正好透透氣。」
林紫紋覺得走走也不錯,兩人上了人行道。昨天的積雪被行人踩得結實了蓋在今天的雪下面,腳下很容易打滑,走出去沒多遠,許紅霞就兩次險些摔倒,林紫紋過去扶她,被許紅霞拽住不撒手了:「這路太滑了!我摟著你走吧,四條腿比兩條腿穩當!」
許紅霞比林紫紋高出十六七公分,把林紫紋摟在腋下高度剛好,林紫紋被她摟著彆扭,咕噥著說:「你這麼摟著我多難看啊,被我同學看見了還不得笑死我。」
許紅霞走了幾步覺得平穩多了,哈哈笑著說:「他們笑你什麼呀,我都不怕難看,你嫌乎什麼?」
「怎麼會不笑啊,在馬路上被一個大姑娘摟著走,還東倒西歪的,這要是傳到出去了,第二天就能讓全校學生都知道。」林紫紋可沒有誇大事實,J中的小道消息都長著翅膀呢,一天就能在教學樓裡飛個兩三圈。
「他們知道個屁,我是你姐!姐摟著弟弟,愛怎麼走就怎麼走!那些小兔崽子,愛說就讓他們隨便說去,少搭理他們。」許紅霞是潑辣人,這種事情她可不在乎。
林紫紋只好任她壓著肩膀晃悠著走。走了一段忍不住了說:「紅霞姐,你用什麼東西了,身上香味這麼濃?」
許紅霞得意的說:「你聞著啦?這可是在咱們百貨大樓最貴的化妝品,你看我臉白不,就是抹這化妝品才白的!」
林紫紋抬頭瞅了一眼她的臉,的確是白,比脖子白了許多呢,太假了。一般人都是臉曬得比脖子略黑些,許紅霞用化妝品把臉塗抹白了,脖子就顯得比臉顏色深,其實化妝很忌諱這個的,不過在山城這種封閉地方幾乎沒人懂,許多時髦女人都這麼做。
吸了吸鼻子,林紫紋小聲嘀咕:「這香味熏人,走這麼一會兒我就有點腦袋迷糊了。」
許紅霞氣哼哼的說:「你個小毛孩子懂什麼,現在就流行這個!」
林紫紋不滿的說:「流行把自己弄得這麼香?大冬天的,有蚊子讓你熏麼?」
許紅霞煩他嘮叨,決定找個辦法治治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林妹妹,有對象沒?」
「沒有,幹什麼?」
「真沒有?不忽悠你姐?」
林紫紋看出她在耍詐,稍有警惕,提防著說:「我才幾歲呀,每天還要學習呢,撩小姑娘的事還輪不到我干。」
許紅霞拉住林紫紋不走了,瞇起眼睛上下打量林紫紋,把林紫紋看得心裡發毛了才說:「你是男爺們不,瞅瞅你這頭髮,不長不短的。聽聽你那動靜,還跟個小孩似的。站直了!」等林紫紋站直了又說:「十來歲了還沒有我家前院那個上小學的丫頭高呢,抬頭!」林紫紋抬頭,「喉結都沒有!我就說麼,我身上這香味誰都誇著說好聞,你偏說熏人!哼,小毛孩子你懂啥。」
訓完林紫紋,許紅霞得意的拽著他接著往前走,林紫紋心說她這不是強詞奪理麼,難聞就是難聞,說不過了就扁人。許紅霞還在那裡意猶未盡:「要不是當年我玩過你的小雞雞,現在都該以為你是女人了,哈哈。」
林紫紋一蹲身掙脫許紅霞的手,紅著臉反駁說:「你就得意吧,沒見過女人還會耍流氓的,山城你是獨一位了!」
許紅霞笑得前仰後合,用手捂著肚子喘著氣說:「誰耍流氓也不會找你這樣的吧,小屁孩,恐怕連毛都沒長呢吧。哈哈哈!」
林紫紋知道這一場是徹底敗下陣來,他的確還沒長毛呢,上周有一次幾個男生一起上廁所時大家議論著研究,連王光武都有一小圈比其它地方略粗黑的汗毛了,可林紫紋仔細看了看,自己還沒有。
這下不能再摟著林紫紋走了,這段路兩人走得不算遠,但雪後路滑也有一定運動量,許紅霞走下人行道,站在馬路邊想攔輛出租車。突然脖頸一涼,原來被林紫紋悄悄走到後面,把一個雪團塞進她衣領裡撒腿就跑。許紅霞見追不上,笑罵著在腳下握了個雪團丟林紫紋,可惜被他跑遠了沒有打中。
林紫紋沒回學校,而是跑到新華書店買了些工具書,《妙藥奇方》、《東北地方特產》、《參產品加工技術》、《林蛙養殖的前景與展望》、《木耳栽植技術》、《東北火鍋與滿漢菜譜》,然後又去百貨大樓亂七八糟的買了一些化妝品。東西太多拎在手裡不方便,林紫紋又上二樓又買了個新書包把它們裝了進去。
出了百貨大樓,林紫紋站在馬路邊上,發現自己沒有適合的地方去。在學校,看課外書不過於明目張膽,所以靜不下心來;最近大白天回家的次數太頻繁,被家長注意到曠課就不好了;四個遊戲中心這時候都是人聲嘈雜,還不如學校環境好;山城即沒有洋快餐,又沒有圖書館,在夏天的時候林紫紋可以到江邊找片林蔭,坐在樹下,現在冰天雪地的,無處可去。
「哪怕有家茶館或者咖啡廳也好啊。」林紫紋嘴裡咕噥著,心裡也知道這個年代不可能有。四處張望了半天,想起了一處地方:山城糧庫招待所。
糧庫招待所就在J中馬路對面的山城糧庫臨街的位置,離J中、林紫紋家和紫龍遊戲中心都很近。招待所是計劃經濟體制下的特色單位,糧庫招待所平時主要給全國各地來採購農作物商品的出差人員提供住宿,在山城的黑土地上主產玉米、大豆、高粱等粗糧,細糧雖然很少,但西江貢米在清朝時一直是顆粒不剩都送進紫禁城給皇親國戚吃的,也是赫赫有名。
眼下是12月份正值寒冬和年底,糧庫招待所幾乎沒有住宿的人,冷清的連只耗子都沒有。林紫紋坐了十多分鐘公交車就到了糧庫,走進招待所的時候,住宿登記處那裡一男一女兩個二十多歲的小青年正在嗑瓜子聊天。
「小孩,找誰麼?」男青年見林紫紋向登記處的櫃檯走過來,以為他是來找什麼人的。
林紫紋四處張望了一下,招待所裡還挺暖和,看來暖氣片沒少裝,對那個男青年說:「不找誰,我要個暖和些的單間,大概住到元旦,只住宿,不在你們這吃飯。」
女青年突然彎下腰去用手捂著嘴,一邊咳嗽一邊往外吐嘴裡的瓜子。男青年不知道她怎麼回事,又是端水又是敲背,好半天才弄明白,原來她聽說這個小孩要住招待所,一驚訝咬到舌頭了。
林紫紋站在那看著他們忙活,折騰了一會兒女青年不怎麼痛了,抬起頭和林紫紋說話,嘴裡聲音還有些含糊:「小弟弟,你是哪個小學的呀,是和人打完架曠課了,還是偷了家裡的錢逃跑出來了?咱這是招待所,給外地的採購員和領導什麼人住的地方,你回家去吧啊,姐姐沒空哄你玩。」
「我也是採購員,你讓我登個記,找間房給我住就行了,房錢我照給,又不賴你們糧庫的。」林紫紋笑嘻嘻的從兜裡摸出五十塊錢放在櫃檯上,伸手去拿旁邊的登記本。
女青年一把將登記本抓了過去,林紫紋沒拿著。「小弟弟,你趕緊回家,別等一會兒你家大人找來了,打你屁股可沒人攔著。」男青年在旁邊笑著說:「就你這小歲數還當採購員呢,可別在外面玩時被人抓去,賣給南方來採購小孩的人販子了。」
「哎呀,不細啦,偶真滴細南方來滴,揍些小本生意,快幫偶登記啦。」林紫紋瞎掰了幾句不倫不類的南方話,真說南方的方言,他還有些怕這倆人聽不懂呢。
兩個青年都被逗樂了,女青年還要拒絕,男青年攔住她說:「那我們就讓你住,不過只能登記一天的。」
在92年,許多地方住宿登記是不需要身份證的,那時候沒有聯網抓捕在逃犯的技術手段,國營招待所也不可能容留賣淫嫖娼。銀行都沒實名制呢,招待所登記的時候,許多人乾脆就是瞎填。
林紫紋交了五塊錢住宿費,男青年把他送到招待所二樓的一個單間裡。單間大約六七平方,裡一張單人床,一個寫字檯,兩隻沙發,還有一台黑白電視機。
男青年下樓接著聊天去了,林紫紋掏出那堆書和化妝品扔在寫字檯上,開始研究。這天下午,林紫紋一直坐在那個寫字檯邊,一邊看書,一邊筆記,中間那個女青年上樓來送過一暖瓶開水,想和他聊聊天,被林紫紋想辦法盡快打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