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的十六衛中單單以京城而言羽林軍和金吾衛的各衛無法比擬的。金吾衛掌管京城治安各裡坊的巡行衛士主要就是由金吾衛管轄。而羽林軍主要是北衙禁軍也就是屬於常備部隊而並非府兵這宿衛宮禁乃是他們的權責。
所以一般而言要在京城造反先需要有兵然後需要在這兩邊安插內應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必須要有人能夠打開宮門。否則就是聚集幾千個人打上三天三夜這無論是太極宮還是大明宮只怕連宮牆都不會崩塌一星半點。
羽林軍的陳老將軍還沒有退休但已經逐漸在把所有的權力一步步下放就比如李賢的權力就大了不少。然而由於他的兼職實在太多這過分插手羽林軍的事很容易讓別人懷疑他想要奪權造反因此李賢在左右羽林軍的出現次數並不多中下級軍官的人頭幾乎也認不全。
他當然知道羽林軍的大權與其說在於大將軍和將軍其實更多的都在於中下級軍官。奈何這種交情都需要一步步打的他也不好操之過急——只有安安穩穩當好了自己這個左羽林大將軍而不會橫遭解職他才能掌握一定量的本錢。
這些天由於羽林軍的頻頻出動軍士中間也就漸漸傳開了各種各樣的傳聞。這北衙禁軍都是精選之中再精選待遇是諸軍之中最高的一個人的軍俸基本上也能養活一家人所以對於自己的差事都很看重。所以當有消息聲稱武後要從老家并州徵調一批同鄉過來充實羽林軍。生出危機感的人不在少數。
而親勳五府地某些人當中也有各式各樣的不好消息一點點散佈出來。
武德貞觀的時候重資蔭只要在親勳五府之中混一段時間的資歷出去之後很快就能在軍中找到好出路都督之類的官員基本上都是走的這條路子。但如今親勳翊三衛的日子越來越不好混前兩個獨獨高昇出去的就是曾經跟過李賢的張堅韋韜其他人盼升轉盼到頭昏眼花也是沒有動靜。
於是有消息指稱武後對功臣和世家的後代存在偏見。這樣一種說法幾乎無人不信——這武後地出身誰都知道雖說武家確實是老功臣但出身門第不高那是誰都知道的打壓世家的行動也是眾所矚目。只不過平日不覺得什麼如今到了自己頭上這觸動也就大了。
「天後如今是皇后就是如此翌日太子登基當了天子天後位居太后掌握大權我們的日子豈不是更難過?」
「親勳五府中都是名門子弟憑什麼待遇和陞遷還比不上那些科舉進身的傢伙?」
「他娘的。那麼多宰相也不見他們為我們說話!」
這些私底下的抱怨雖說僅限於私底下但卻引起了程務挺的空前警覺——他剛剛升了左郎將。聽說另一道中郎將的任命也正在擬定中這新官上任三把火雖然燒不得但注意一下軍中輿論導向卻是分內的事。這些天他和狄仁傑常常聚在一塊叨咕同時又憑借和裴炎地交情常常登門這眼看又是一顆冉冉升起的將星怎會不珍惜自己地前程?
於是這一天陳老將軍告假程務挺終於按捺不住在朝會之後先下手為強把原本準備到政事堂敷衍一下的李賢直接劫了走。結果。動作慢了一拍的上官儀和郝處俊氣得在那裡直跳腳。眼看最最注重風度的老上官這幅光景裴行儉看得目瞪口呆。
「咳程務挺這傢伙動作倒是深得快狠準其中三味!」劉禕之在旁邊輕咳了一聲隨即又對裴炎擠了擠眼睛。子隆這一招不是你教他的吧?」
裴炎卻撇清得一乾二淨:「我哪有那本事!」
事實上李賢是故意被程務挺劫走的。他實在沒心思去對付政事堂堆積如山的待處理現象。大唐雖說是中央集權的君主制但是真正忙於國務的往往不是天子而是宰相這如今宰相的人數已經增加到了六個可還是每每忙不過來。
到了地頭下了馬他免不了就衝著程務挺豎起了大拇指:「老程這一手劫了人就跑你可是嫻熟得很這都是和誰學地!」
「事急從權還請雍王莫怪!」程務挺一拱手那面上半點玩笑的意思都看不出來「陳老將軍今天告了假似乎已經準備退休回鄉養老我去了他根本不見我除了找雍王別無他法。實在是羽林軍中頗有不穩的跡像我人微言輕唯恐不能彈
所以才只能請殿下過來。」
李賢前兩天剛剛走通了老媽的門路批准了素節地外放事宜如今還是剛剛開始分析素節提供的消息才有了一丁點苗頭就冷不丁聽見羽林軍不穩這一下立刻驚出了冷汗。使勁吞了一口唾沫之後他登時感到自己的喉嚨澀。
「程將軍此事非同小可玩笑不得!」
「若不是真地有事我又怎會出此下策?」程務挺回答得乾淨利落旋即便命人去給李賢重新穿戴——雖說這武將在長安城內不會沒來由地戴盔穿甲但服飾總歸和文官還是有區別的。而此時此刻剛剛唯一跟過來的霍懷恩則對著程務挺怒目而視。
這倘若早知道不穩他就多帶幾個人過來了!
當一身大將軍袍服威風凜凜的李賢從左銀台門進入左羽林軍駐紮地時羽林軍頓時起了騷動。
武後自從永徽六年上台之後雖說朝堂上已經舊貌換新顏但在軍中卻沒有動多少手腳大將軍將軍之類的換了幾個但底下的中下級軍官幾乎一個也沒動。尤其是這身為北衙禁軍的羽林軍軍士升隊正隊正升旅帥旅帥升校尉很多都是在裡頭呆了十幾二十年的老兵老將。雖說知道自己頂頭上司換了赫赫有名的李賢但許多人都還不曾見過。
然而他們今天見到了!李賢畢竟不是那種尸位素餐沒出去過的親王兩次經歷戰陣再加上他豪爽的脾氣這和群眾打成一片的特質立刻讓他在視察的時候博得了大多數底層士兵的好感。然而一旁陪同的好些軍官卻一直一言不這讓程務挺和霍懷恩都感到了沉甸甸的壓力。
只有李賢笑得沒心沒肺儘管他已經察覺到那種沉重的氣氛但除了大罵程務挺不給他一點準備時間他已經別無選擇。這要是大唐禁衛軍的羽林軍忽然鬧騰起來那麼就算最終鎮壓下去結果也絕對是毀滅性的不知道有多少顆人頭要落地。
然而彷彿是印證了一句怕什麼就來什麼當他親切地對一個年輕的佩刀軍士鼓吹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馬上贏功勳的時候後頭忽然竄上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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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口口聲聲馬上取功勳是不是說我等功勳子弟靠恩蔭得來官職就沒出息?」
隨著這個聲音某個魁梧大漢就大步上前卻是某位校尉。只見他生得膀大腰圓滿臉橫肉若不是在軍中放到外頭絕對是一個窮凶極惡的土匪。眼看他就要衝到李賢面前程務挺和霍懷恩齊齊從左右往中間跨了一步恰好將人堵在了外面。
那大漢卻也沒有善罷甘休而是粗聲粗氣地道:「雍王可知道這羽林軍中的各級軍官都幹了多少年?這府兵在外征戰有功勳我等忠心宿衛卻常常有過無功難道這就公平?就拿陞遷來說自從十年前我成為校尉之後從此之後再無寸進若憑借末將的武藝難道在外就闖不出功勞?」
此話一出四周頓時轟然一片緊跟著就有人把武後要從并州調家鄉子弟充實羽林軍的消息嚷嚷了出來一時間此起彼伏的喧囂聲讓李賢的耳朵嗡嗡直響而某些人更是如臨大敵程務挺甚至是用最大的定力才強忍下了拔刀的衝動。
李賢很鎮定至少在別人看來他此時此刻的表現絕對是處變不驚絕對是一派大將風範。然而天知道他此時正在呆——這都是誰造謠!這羽林軍換血的消息是哪裡來的他這個大將軍怎麼沒聽說過?
興許應了一句話叫做一個巴掌拍不響李賢不出聲程務挺不好動作隨行的千騎軍士也不好作出什麼激烈的回擊於是只有單方面的大聲喧嘩。然而最初旁邊的尋常羽林軍小兵還跟著幫腔那麼一兩句現苗頭不對就都住口了漸漸竟是只剩下幾個中下級軍官在唱獨腳戲。到最後這幾個人的聲音也漸漸放低了下來最後乾脆就閉嘴了。
這人就是這樣別人越是不讓你說越想說可別人一聲不吭任憑你表現倒是有人會怵了如今便是如此。
當全場漸漸安靜到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時李賢終於也從呆中回過了神恰到好處地咳嗽了一聲。然而還不等他說出什麼石破天驚的話不知何處忽然響起了幾個不合時宜的嚷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