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坊東邊坊牆周圍一溜煙是一排低矮的民房。這都已經是破敗多年沒人住的老房子有些甚至已經成了鳥類棲息的場所或是蛛網密佈或是雜草叢生就是乞丐也不稀罕這種沒有屋頂的破爛地方。
此時某間破民房的院子中一口彷彿多年沒人用過的枯井忽然被人掀開了蓋子一個人影跌跌撞撞爬了出來旋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緊接著他猶如驚弓之鳥一般一個激靈爬了起來躲到了某棵大樹後頭。這短短數百尺的地道卻是空氣混濁凹凸不平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掙扎出來的!
不遠處的廝殺彷彿停止了空氣也彷彿和尋常秋日的午後沒有不同。然而他卻感覺手足冰冷四肢的那些火辣辣的擦傷也都被他丟在了腦後。誰會想到沒有任何預兆的竟有人一下子衝到了那裡甚至二話不說地強攻了進去他如今還不知道現在裡頭怎麼樣了!
「義父!」
他壓低了聲音悲呼了一聲旋即便死死盯著那個方向不肯挪動腳步。這裡是洛陽是東都是天子腳下。那些人雖說有權有勢但未必就敢這麼一直強攻下去只要……只要再撐一會不管是金吾衛趕到還是洛陽縣的差役抑或是寧人坊的巡行武士他們都絕對不會放任那些人打打殺殺。只要那樣。裡頭那些人還有他地義父就還有一絲希望!
忽然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旋即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他清清楚楚地看見那座宅子方向的天空忽然被映紅了緊接著便是滾滾黑煙還有一陣陣不絕於耳的哀嚎聲。一瞬間他彷彿被人當頭打了一棒。整個人都木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這不可能絕不可能曹王明不過是個不得勢的親王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膽子!
明知道外間危險萬分自己能順利逃出來殊為不易他還是推門進了一間貌似破敗的屋子。不多時便換了一身乾乾淨淨的衣服走了出來但手肘和膝蓋處的擦傷卻依舊隱隱作痛。此時此刻他來不及處理這些絕不算輕地傷勢小心翼翼地閃出了門。
這麼大的動靜外頭怎麼也該有一些百姓圍觀才是自己過去假裝看熱鬧的人應該不會引起什麼注意才是。
然而。沿著十字街巷沒走多遠他便遠遠瞥見了幾個巡行武士而小巷中居然沒有第二個行人。他當機立斷躲入了旁邊一處荒宅中準備等這些人走過再作計較。就在這時他聽到牆外傳來了陣陣話語聲。
「那邊究竟都是些什麼人怎麼居然連火箭都用出來了?」
「噓聽說是海東奸細叛逆作亂金吾衛都把寧人坊封了!」
「海東?隔著那麼遠。不至於吧?」
那話語聲漸行漸遠他卻是聽得心頭直冒寒氣。倘若說寧人坊都被封了那他要怎麼逃出去送信?倘若那些可恨的傢伙把宅子燒作平地再回過頭來一座座房子搜那又該如何是好?
義父啊義父你倘若把那地道的出口設在某間可以控制的民宅中那就不會有如此困境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為何不和我一起逃?
對於程處默居然使出火箭這樣的絕戶手段。李賢自是大吃一驚。程伯虎當日遇險。程處默這個做老子地替兒子報仇自然是理所應當然而。這一位長得雖然粗豪心底卻細緻論理不可能如此招搖。眼珠子一轉他便想到了四個字——殺人滅口。
看似這風波鬧得極大但只要能夠栽贓到某方勢力上頭那麼這事情也就可以從內部危機轉變成外部危機到時候反而有借口同仇敵愾。至於什麼文書書信之類的東西拿到了不但無用反而是燙手山芋。程處默算是軍方出身出面自然是再合適不過了。他一邊想一邊打量著程處默卻見其對自己投來一個大有深意的笑容乾脆便聳肩不管了。
斬草除根這種事說來容易做來難乾脆便讓程處默解決好了!他除了打虎那一次受了點驚事情原本和他沒有任何關係。再說……哼哼他早支使了人在某個地方等著只要沒到最糟糕的地步這事情也就不用追究下去了。
在程處默一聲令下火炬手立刻用手中的火炬點燃了箭支上的火油布旋即一支支火箭便越過高牆往裡頭的院子中飛去裡面頓時響起了陣陣地驚呼。不多時便有三五個人從院門口衝了出來卻在一番強弓勁矢打擊下化作具具屍體。
而李賢再次堅定了原先的念頭——程處默分明是不想留一個活口!
如果不是對這位盧國公有著比較鮮明的認識他幾乎要認為程處默是人家一夥的此時方才一定要殺人滅口。眼珠子一轉
知道今晚沒有自己揮的餘地索性帶著盛允文等人前腳一出這座宅子屈突申若和李焱娘後腳也帶人出了門。在外頭的曹王明一看到這重要人物都是毫未傷頓時鬆了一口大氣。
「謝天謝地總算你們都沒事!」
聽到曹王明這聲感慨李賢方才想起這一次是藉著人家的虎皮做大旗立刻上去好生安慰了一下這位受驚過度的皇叔殿下。當得知金吾衛已經封閉了整個寧人坊而巡行武士更是將這裡和其他地方隔離了開來他頓時微微皺了皺眉很快便領悟到這是程處默地安排。
算了就算他晚點派人通知憑程處默的耳目怕是也知道這邊生的事到頭來人情反而送不出去!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無論是曹王府還是尉遲家的家將都揮不了多大作用反而是程處默的上百號人成為了真正的主力。李賢一提出撤退曹王明便一口答應屈突申若和李焱娘雖然覺得無趣但都看出這次的主角已經換了人遂大手一揮示意收兵。
等到那宅子被熊熊火光全數籠罩地時候這附近就只剩下了程處默帶出來地直屬人馬別無半個外人。然而就在不遠處地某座宅子房頂還蹲著一個兩眼如黑豆的瘦漢那眼睛滴溜溜地盯著起火地宅子和周圍的街巷許久方才遁去無蹤。
巡行武士固然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但畢竟是原本就值守寧人坊的原班人馬中間就有幾個是剛剛逃出生天的他認識的而那幾人恰恰帶來了掩護他逃亡的衣服。把身上帶出來的一包金銀錢當作了最後一次報酬之後他終於換了行頭魚目混珠出了寧人坊整個過程順利得讓他吃驚。儘管如此他卻仍舊不忘在上了定鼎門大街的時候用仇恨的目光望了一眼那滾滾黑煙。
義父你等著我立刻就為你報仇!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當他穿過定鼎門大街沿著通門大街疾步離去的時候定鼎門的守軍都用警惕的目光在注視著進出城的人們。當然即便他注意到了也不會認為這和自己有什麼相干他一心以為只有他從剛剛的大火中逃生了出來。
「呵欠!」
毗鄰某座大宅邸的一座酒肆二樓程伯虎和薛丁山正百無聊賴地憑窗而坐四雙眼睛緊盯著底下的人流。前者已經忍不住打起了呵欠後者雖說聚精會神但也漸漸有點吃不消了。終於程伯虎不耐煩地舉杯一飲而盡旋即收回目光瞅了薛丁山一眼。
「小薛六郎就讓我們像木頭一樣蹲在這裡?這也太離譜了吧!」
薛丁山也不知道李賢為什麼要他和程伯虎守在這個地方但他卻認一個死理——自己腦子不聰明所以沒必要去猜聰明人的打算沒看屈突仲翔和周曉兩個還算聰明的被耍得團團轉麼?倒是他和程伯虎不算機靈一直以來卻沒怎麼吃虧。
「伯虎大哥你要是累了就迷瞪一會好了這裡有我守著!」
程伯虎聞言差點沒一口酒噴出來滿心鬱悶地瞥了一眼一本正經的薛丁山他終於確定這傢伙沒聽出自己什麼意思。他也懶得回答繼續盯著外頭的人流瞧。
忽然他注意到有個僕役模樣的人在和那邊門上的僕從交談一面說話一面警覺地四處瞧看。而憑著他天生的好眼力一眼瞅見對方的腳上似乎有傷手臂似乎也不怎麼靈活。眼見著人進了那宅子他登時霍地站了起來上前大力在薛丁山肩膀上一拍。
「有可疑人進去了!」
薛丁山也看見了那人但並不覺得有什麼可疑聽這一說不禁扭過了頭。誰知程伯虎並不解釋喝令結賬便拉著他迅下了樓。穿過十字街巷繞到了高牆外另一座毗鄰的宅邸扇側門旁程伯虎竟是二話不說輕輕敲了敲頓時讓薛丁山大吃一驚——這可是不相干人家的側門自己二人是奉命來蹲守的怎麼可以隨便進去?
「記住少說少做一切都聽我的!」
程伯虎的話音剛落裡頭就探出了一個腦袋往面前兩人身上一掃那僵硬的面孔頓時堆滿了笑容:「原來是程大少快請進。對了這位是……」
「這是小薛至於是哪個小薛就不用我多說了!」程伯虎的臉上滿是憨厚的笑容信手往那個僕役手中塞了一把銅錢旋即低聲道「我和小薛先進去了你派個人到沛王第報個信就說我和小薛在這裡明白麼?」
「小人明白!」那僕役樂顛顛地把錢往腰裡一塞一彎腰把兩個人迎了進去又招來幾個招呼的下人自己便匆匆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