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傑不是傻瓜。
能夠舉明經及第能夠在小吏的誣陷下順利贏得了閻立本的信任從而得到舉薦他自然不止是徒有虛名。除了經驗閱歷還有些缺陷他已經頗有名吏的風采。
雖說起初以為李賢只是出自名門的世家子弟但幾番交往下來他心頭的疑竇早就漸漸大了而此次的案子更是讓他產生了更多的懷疑。洛陽令馮子房位居正五品怎麼可能如此信任一個晚輩甚至就連剛剛的郭行真也在言語中表露出對這位周公子的盲目信任?
疑心一起自然是一不可收拾這道理李賢自個也知道。他當然可以另闢蹊徑換一套說法而且短時間內必定不會露餡可是狄仁傑是普通人麼?將來若是再次拆穿要彌補就更難了。罷了罷了長痛不如短痛先撕擄開再說吧。
想到這裡他便朝馮子房打了個眼色這位最會察言觀色的洛陽令趕緊找了個借口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當然也沒忘了順手掩上房門。此時李賢方才笑嘻嘻地向狄仁傑拱了拱手:「狄兄先前瞞騙實在是情非得已我便是沛王李賢。」
沛王李賢!饒是狄仁傑已經充分估計到對方可能是皇室宗親這時候也難免嚇了一跳。無論是在長安還是洛陽他只要出去逛就總能聽到有人在說沛王如何如何想不到便是這個和自己稱兄道弟毫無架子的周睿!
一瞬間的驚愕過後狄仁傑立刻恢復了淡然的面孔。雖說和皇子攪和在一起不符合他一向為人處事的標準但是這一次地事情是他自己逞能方才招惹上身的自然不可能輕易甩脫。而見李賢照舊一如既往地笑著他不禁輕歎了一聲。
「下官不過微末小官。居然承蒙沛王殿下如此看待實在是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這和你是多大的官沒關係想必狄兄也聽說過我的脾氣合得來地。就算你不過是個司庫小吏指不定我也會去你家喝酒。若是合不來的你就是請我。我也未必搭理!」
李賢一邊說一邊悠閒自得地在一邊的座位上坐下指著對面一副座頭衝著狄仁傑一笑:「試問換了其他官員看見一個民間姑娘為盜匪追殺。自己又沒有大批護衛相隨能夠去救人麼?我之所以結交狄兄其實最大地因素便是因為你救了人這年頭又有幾個人能做到愛民如子更何況是把自己都搭進去?」
這番話七分真三分假畢竟要是李賢真沒聽說過狄仁傑這個人那麼雖然會因為蓉娘的緣故多多照顧。但要像如今這樣結交卻不可能。但是狄仁傑卻覺得這話很實在——他不過從七品的小官不值得別人花多大地力氣拉攏。
然而相信了這番話卻不代表著狄仁傑就真的心無芥蒂。從此次李賢的表現來看。外頭那些評價就很值得商榷了至少。這位沛王絕對不是不懂政事。而在太子早立的情況下出現這樣一個親王一個不好就會重蹈當年太子承乾和魏王泰爭儲位的情景。
他正想著如何不動聲色地拉開兩人的距離。一旁一直在關注他神情變化的李賢卻忽然話了。
「其實這一次倒是我連累了狄兄。」一句話出口李賢便看到狄仁傑臉色劇變不禁暗歎這語出驚人還是有用場的。他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半真半假地說「父皇身體一向不好所以國政有地時候交給母后有的時候就由太子五哥監國原本順順當當。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朝中派系之爭從來沒有斷過。比如先前的李義府再比如現在的……」
他故意頓了頓含含糊糊把話頭帶了過去:「其實花錢請托地人未必就一定無能只是難抵此種陋習的誘惑實在是可悲可歎。這案子事小卻只怕有心人利用唉!」
短短一番話暗示了好幾個意思李賢便眼見狄仁傑一張臉死板著但眼神卻在那邊不停地閃爍。顯然狄仁傑就算再敏銳在這種消息閉塞地年代怎麼也不可能獲取比他李賢更多的信息所以壓根不會想到某些結果。當然如果眼前他對面的是五十歲地狄仁傑那麼他根本不用費口舌了那絕對是又一條老狐狸。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若是朝廷官員都能公而忘私則天下無事矣!」
當李賢說出這一句千古名言的時候狄仁傑終於眼睛一閃好一會兒方才恢復了最初的表情。他還年輕自然想著一展胸中抱負令天下安寧萬民安樂只是唯恐沾上了是非反而斷送了一生前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笑呵呵地說:「人說沛王殿字字珠璣如今恭聆教益果然非同凡響這十四個字當可為我輩座右銘。」
「和我相熟的人都稱我六郎私下裡不妨把殿下兩個字丟開。」李賢向來是打蛇隨棍上的性子此時立刻便得寸進尺地笑道「我為人向來隨便不喜歡那些繁文縟節!」
狄仁傑原想推辭但哪裡經得起李賢死纏爛打終於還是勉勉強強地答應了。一番深層次攀談李賢便索性把話繼續說開了些掏心窩似的說出了自己對父母對兄弟的無限關心旋即表露出維護如今安定和諧氛圍的希望甚至暗示在今後將推薦狄仁傑為東宮官員。
義正詞嚴的大道理再加上後面這些話饒是狄仁傑再機智畢竟沒有中樞經驗終於被李賢說動了七分——東宮其實就是個小型的朝廷班子只要太子即位如無意外那批人就會進入新一任朝廷的中樞而這個班子正是所有年輕官員都想擠進去的。
狄仁傑很高興分手之後李賢自個也很高興。承諾以後把人推薦給李弘他確實有小算盤——當然這絕對不是他想安插一個間諜進去狄仁傑這種人也當不了間諜而是為了加深東宮班子的板凳深度——上官儀這樣的老臣盤算太多他還擔心把太子李弘帶壞了呢!
如果沒有上官儀和老爹的密謀廢後激起武後的強烈危機意識他那位彪悍的母親應該可能會滿足於只當一個皇后而並非攬權的女主吧?那好接下來他的所有任務就是把老上官那一頭先摁下去。
騎在馬上慢行見李賢雙手忽然做了一個很是堅決的下壓動作後頭的張堅韋韜盛允文登時莫名其妙。緊接著他們又聽到前頭傳來了凌亂的隻言片語。
「……把柄……就好辦了……」
實在忍不住的張堅便低聲嘀咕了一句:「看來又有人要倒霉了!」
盛允文見韋韜附和地點了點頭忽然也露出了一絲笑容。他平素常常板著臉不芶言笑李賢叫張堅韋韜常常都是小張小韋那樣亂叫偏偏就喜歡叫他老盛甚至有一次還冷不丁叫了一聲中年人。好在隨著跟李賢的時間日久他總算漸漸不再如對大賓和張堅韋韜的關係也融洽了許多。
「他如果要誰的把柄我一定設法弄來!」
心裡冷不丁鑽出了這麼一個念頭就連盛允文自個也吃了一驚轉而忍不住苦笑了起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當了這麼多天的親衛他的思路終於已經跟張堅韋韜差不多了。這兩位平素幫李賢跑腿干的差事偷雞摸狗的勾當往往十有八九。
就在李賢一行人拐上定鼎門大街的時候忽然只聽後頭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接著又是塵土飛揚。這一次他並沒有偷雞摸狗的任務在身用不著考慮什麼低調一看赫然是上次見過的郝家子弟哪裡還能按捺住心頭怒火指著前頭招搖過市呼嘯連連的那幫人便怒吼道:「給我把那幫小子揪回來!」
話音剛落一騎人便飛也似地衝了上去不是盛允文還有誰?幾乎同一時間張堅韋韜也拍馬疾馳向前——開玩笑他們當初也是橫衝直撞的世家子弟如今跟著的主兒更是天底下第一紈褲居然有人敢兩次在太歲頭上動土?
很快前頭就響起了乒乒乓乓的廝打聲不一會兒盛允文便提著一個人策馬回來那個身穿錦衣卻鼻青臉腫狼狽不堪的正是郝大少。顯然沒料到今次出來會碰上釘子他一面掙扎一面瞪著李賢罵道:「大膽我爺爺是吏部郝侍郎!」
「我老爹還是當今天子呢!」
象賢沒見過李賢卻以為是哪家貴冑子弟口吐狂言登時更覺氣惱:「洛陽二虎程伯虎和李敬業是我的拜把子兄弟你快放了我否則小心他們把你家的房子拆了!」
李賢此時終於忍不住那股衝動很是一通哈哈大笑末了他才強忍住整人的想法很是輕蔑地道:「在他們拆了我家房子之前我會先把你拆了!再說就算給他們倆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到我那裡放肆!」
「你……快放開我!」郝象賢一想到下午的那件事頓時急得暴跳如雷「陛下下旨明日在流杯殿飲宴不論男女都可參加我是去通知人的你別擋了我的路!」流杯殿飲宴?李賢一下子愣住了他怎麼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