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第卅九卷 一統 第四章 大捷
    衛旌沒有回頭,欲說還休,再歎了一口氣後,苦笑道:「人生就像一場大夢,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有什麼遭遇,只能隨波逐流順水推舟,一直到死亡降臨。想我與施兄做了三十年患難與共的兄弟和戰友,今日卻要決一生死,更增可悲可歎的感慨啊!」

    施峻尹掠到離衛旌兩丈處,負手凝望著帝國的偉大皇城,苦笑道:「衛兄之言,令施某亦生感觸。」他語音陡變得荒涼悲壯,充滿著沉鬱難抒的情懷。

    衛旌淡淡道:「八年了,想不到施兄仍忘懷不了逝去的歲月,難道不知世事變遷,滄海桑田,任何刻骨銘心的恩怨,轉眼間亦會煙消雲散嗎?你又何必一直對我苦苦相逼呢?」

    施峻尹哈哈一笑道:「衛兄說笑了,不過這話若在今早對施某說出來,我也許能聽得入耳,但自知衛兄挾眾來犯的計劃後,施某早已心冷了。嘿,管他大夢小夢,血債終須血償不是嗎?」

    衛旌心生警兆,一邊尋思著誰是洩漏機密的叛徒,一邊裝作若無其事地欣然道:「施兄放心,撇開其他不談,只是一山不容二虎之隙,今晚衛某就定要與施兄分出生死。夜長夢多,趁這明月當頭的時刻,我們開始吧!」說著暗向四周的十二名風雲衛,下達了格殺令。

    可令他大吃一驚的是,那些風雲衛木雕泥塑般一動不動,彷彿根本沒看見手勢。下一刻,謎底揭曉了,七道人影一閃,迅捷絕倫地出現在風雲衛之間,他們正是蘇小橋、秦當和五名甲士。其中最醒目者莫過於,蘇小橋玉手盈握的威山棒和秦當扛在右肩的奧丁神劍,風雲衛統統皆是劍神關山月直屬部下,如今見到老上司的愛徒與未來皇帝一起出現,哪還不曉得局勢逆轉。當即乖乖束手就擒,以求寬大處理。再說就算翻臉動手,十二比七也萬萬沒有勝利的希望,光是蘇小橋便為他們無論如何都打不過的存在了。

    施峻尹微微一笑,飄身而起,忽然間現身衛旌左側三步處的屋脊上,右袖一拂,成名兵器迅雷叉倏地滑出,猛朝他面門刺去。

    衛旌仰天長笑道:「施兄大有長進,居然懂得找幫手和設陷阱哩!不過也幸虧如此,否則今晚將會非常掃興。」說著斜跨一步,身子稍偏,流星拐準確無誤地劈在敵手迅快無倫的一叉上。

    「鏘!」的一聲,兩人觸電般劇震,一齊往後飄退。

    施峻尹跌往屋簷三丈外的虛空處,眼看去勢將盡就要墜落地面,突地身軀凝山颼的一聲閃電般掠回來,往衛旌射去。

    衛旌袍袖無風自動,眨眼膨脹成球,緩緩落在另一座殿宇的屋脊上,雙目射出前所未有的精芒,緊盯著施峻尹的來勢。

    施峻尹正疾掠而至,背後明月映照下的晶瑩光輪,一時間竟教人分不清他的進攻軌跡。

    衛旌知道那是他苦修大光明經數載才參透的跳丸日月身法,最厲害的地方在於速度和幻相,內藏禪宗玄奧無倫的至理。若換了功力稍差半籌的高手,根本看不出施峻尹身法蘊含的精義,但絕對無法瞞過同級數的自己。

    施峻尹貌似筆直射來,其實速度快慢不一,方向飄忽不定,瞬息移轉東南西北和前後左右。令人完全沒法捉摸他的位置。試想高手對陣,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一次判斷失誤便會導致遺憾終生,由此可知施峻尹的跳丸日月厲害至何等程度,簡直是百戰百勝的致命身法。

    縱是勢不兩立的仇敵,衛旌也不禁讚歎出聲,平淡無奇地隔空一拐點去。

    霎時間異變陡生,當流星拐刺出五尺時,一陣尖銳無匹呼嘯伴拐而生。十二級颶風般迅猛無儔地往施峻尹捲去。週遭空氣忽地變得陰寒徹骨,方圓數丈儼然成了萬載冰窟,彷彿片刻便能把人凍成冰人似的。

    這正是衛旌賴以成名的絕學「風魂雪魄」奇功,每一擊都似把極零地獄內所有寒氣引發出來,威力僅次於蘇晚燈的修羅陰煞功、玄牝教的冰蠶九變。

    施峻尹跟衛旌並肩作戰多年早知厲害,故根本沒打算硬拚,只道了聲好,就像風車般急旋起來,鑽入了沛莫能御的颶風裡。此時此刻,施峻尹把跳丸日月身法施展至極限,使陰冷的寒氣全給他快至匪夷所思的身形疾轉帶起的氣旋不待近身便甩往遠處,眨眼工夫已成功欺近衛旌頭頂三尺,迅雷叉重逾山嶽般往敵人心臟刺去,整個過程速度之快恍若鬼魅。

    猶如施峻尹瞭解自己般,衛旌也清楚曉得對方實力,因此早料到了這種情況,當下微微一笑,似緩實疾地側身避過他一叉,接著展開疾風驟雨式的反擊。電光石火間,兩人拐叉交擊了三百六十招上下,均為生死一念的快攻,凶險處簡直無法形容,攻防妙招亦層出不窮,讓人歎為觀止。

    忽然,施峻尹脫離戰場往後飄飛,有如親眼目睹般精確無誤地落到另一座殿脊上,運氣調息。剛剛這輪短兵相接,極耗精神真氣,縱以他雄厚的實力,亦差點油盡燈枯,不得不暫時撤退,爭取時間復元。

    衛旌比他好不了多少,因為施峻尹的速度太快且幻相連綿,迫其始終處在守勢。本以為風魂雪魄這傷人無形的霸道奇功,在對決時足可把施峻尹的內力提前耗光,哪知對方跳丸日月身法太過玄妙,往往一個旋身,便可將十成功力的寒氣破去,被貼身強攻下,剛才只要施峻尹再多堅持片刻,自己說不定要落敗身亡。

    約摸盞茶工夫,施峻尹已調息完畢,全神貫注地盯著衛旌的一舉一動,好像要借此看穿他的戰術。剛才一戰,使他知道衛旌針對自己往日的種種絕學均下過一番苦功研究,想到了破解之法,所以若他仍以對方熟知的招式應戰必敗無疑,需要另闢蹊徑方有勝望。

    思忖未已,衛旌猛然出現在眼前兩丈虛空,緩緩一拐轟下。

    饒是施峻尹悍勇無雙的性格,此際也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這看似普普通通的一拐,竟暗藏著一種漩渦般的龐大吸力,由四面八方擠壓過來。更可怕是那種吸力陰寒堅韌,連綿不斷,而且帶著怎都甩脫不掉的強勁粘性,使人無可奈何,只能陷身其中。

    施峻尹還是初次遇上這種奇功,跳丸日月身法一時竟施展不開,只能硬碰硬地跟衛旌交鋒了。

    倏忽間,兩人結結實實地狠拼了四五十招。

    衛旌的拐法愈發凌厲,同時速度越來越慢,每一擊都排山倒海般氣浪滔天,充滿天崩地裂地威勢。與此相反,施峻尹的叉招更顯飄忽,身法越來越快,每一刺均無中生有般詭異絕倫,浸透著迅捷如鬼的恐怖。

    驀然衛旌一聲暴吼,踏碎屋脊落入殿內,一閃身消失不見了。

    施峻尹悶哼一聲,閃電般隕落破洞疾追上去,誓不放過對方。

    兩人穿房破壁,大概往北急奔里許遠近,猛地一齊停住了腳步。

    衛旌絲毫不露狼狽逃竄的怯弱相,傲然卓立殿內左側,沉聲道:「一拐換一叉公平得很!現在此地遠離蘇小姐和十四殿下監視,更可避免他們伺機插手援救,正好可供生死一搏。來吧,施兄請繼續賜招!」

    原來兩人剛剛分別中了對方一擊,均告負傷,衛旌心知很快便要分出勝負,故此逃離原地,避免遭受圍攻,倒不是怕了施峻尹。

    施峻尹聽罷也不廢話,語音才落就疾掠過去,迅雷叉化作漫天厲電,纏著衛旌急刺不已。

    衛旌瞅也不瞅飛叉撲面,流星拐大巧若拙地往右側擊出。

    這一拐可非同小可,要知施峻尹的身法驚人地迅快,等閒人物肉眼難辨,衛旌索性放棄觀瞧,改以精神鎖定,準備乘隙一招斃敵的策略,勢將使跳丸日月無法奏效,等於破解了他最厲害的武功,當然這對衛旌的精神修為要求也極高,感覺稍差便要死於非命了。

    「嗚!嗚!」衛旌忽又向左側連擊兩拐,砸入空無一物的黑暗裡。

    他的拐法隱含至理,每一擊均針對敵手的移動軌跡,未卜先知地提前進攻,就像面對奔牛的獵人,總把刺槍置於它必經之路,使其自己撞上門來送死,這種眼光和武功,皆已超過了戰術範疇,臻達戰略層次了。尤其可怕的是,實質上他需付出的真氣遠遠少於時刻飛掠的施峻尹,時間越長占的便宜就越大,終可摘取勝利果實。

    「嗚!」的一聲,流星拐第四次由正面擊出,筆直砸往施峻尹的天靈蓋。

    剛才施峻尹的身法片刻也沒有慢下來過,硬生生地連續躲過三記必中之拐,此際不禁有些精疲力竭之感,終被流星拐尖近身,不得不以迅雷叉相迎。

    「鏘!」金鐵交鳴爆起,流星拐似是砸在了施峻尹身上,但衛旌卻知這一拐砸空了,但他已多靠近了敵人一步。

    接下來,流星拐毒龍般盤旋遊走,時而泰山壓頂,時而海底撈針,時而狂風舞柳,每每從最不可能卻最具威力的角度進攻,一擊不中,立即縮回去改弦易轍,教人完全不知道他下一著會由何處攻出。

    衛旌終於使出名震風雲的碧落黃泉拐,使這一戰迅速進入了分出勝敗生死的關鍵時刻。

    施峻尹身法愈來愈快,不住迎擊著流星拐,拼出真火的他,也施展出壓箱底的迅雷八擊,以迅雷叉尖、鋒、桿、鍔、柄錐等部分,放出各種奇奧怪招,應付著神出鬼沒的碧落黃泉拐。

    不過即使在如此凶險形勢下,他仍是那副從容淡定的模樣,縱有旁觀者,也萬難知曉施峻尹正抵受著衛旌不斷增強的磅礡壓力,幾乎動彈不得。

    眼下唯一脫身之法,就是震碎門窗牆壁,逃出宮殿或躲入鄰室裡去,但那等若輸掉了此局,因為衛旌佔了先機,勢將乘勝追擊,制他於死地方休。

    施峻尹的身法增至極速穩定下來,可他仍未找到反敗為勝的良機,唯有不斷兜***,在繞行衛旌的過程中尋找破綻。他的步法愈趨奇異繁複,偏又顯得那麼輕鬆寫意,距離衛旌亦忽遠忽近乍前乍後,加上變化萬千雷霆萬鈞的迅雷叉法,教人生出高深莫測和眼花繚亂的感覺,根本無從招架,只要對手稍一鬆懈,即可成功瓦解威力無窮的流星拐勢。

    猛然間,衛旌仰天狂嘯,渾身裹入一團碩大無朋的精芒裡,炮彈般勢不可擋地撞向施峻尹。原來他終究功力稍遜半籌,在即將被殺前,索性把全部真氣孤注一擲地灌入流星拐,準備生死豪賭一場,看能否幹掉對手。

    施峻尹沒有教他失望,幾乎是同時厲嗥一聲,挺叉迎上流星拐化成的光球,發動了最猛烈的攻勢。

    兩道人影旋風般絞在一起,乍合倏分地螺旋攀升,一時間殿內只聞拐風叉雨,在空氣中激盪顫鳴。

    不知過了多久,「轟!轟!」連續數聲晴天霹靂響起,飛臨殿頂的兩人,在即將碰觸天棚前,雙雙像斷線風箏般往後拋飛,著地了亦剎不住勢子,又踉踉蹌蹌地分別退了六七步才止住身形,隔著中間四丈距離遙遙相對。

    衛旌臉上血色褪盡,哇的狂噴一道血箭,胸口急速起伏。若非用流星拐努力支撐著搖搖欲墜地身軀,早就摔倒在地。

    施峻尹也強不到哪裡去,雖沒有吐血,但臉色同樣難看。只是神情特別平靜,背靠著立柱,乾脆扔掉了此時顯得沉重累贅的迅雷叉後,哈哈大笑道:「痛快!八年以來,我一直渴望跟你決鬥,想不到今日方纔如願。嘿,後悔當初的所作所為了嗎?」

    衛旌臉色愈漸鐵青,自知心脈震斷再無生機,仍啞然失笑道:「不,當然不!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那麼做。因為這個世界是瘋狂的,你必須比它更瘋狂才能快樂逍遙地活下去,否則只會變成別人的墊腳石,永遠踩在泥濘裡,永世不得超生。」接著頓了一頓,劇烈地咳嗽數聲後,苦笑道:「可惜我運氣不好,希望下輩子勿要這麼背。」

    施峻尹瞪目結舌,怎都想不到衛旌死到臨頭仍執迷不悟。看來有些理念非是死亡可以改變的。

    他搖頭道:「佩服!壞人壞到你這麼信仰堅定、思路清晰者亦屬罕見。反正你已活不久長,我們的恩怨一筆勾消!稍後,施某會挑選一塊優質墓地供你長眠,算是盡了多年兄弟和戰友的情份。黃泉路上珍重!」

    衛旌正要出聲道謝,胸臆驀地翻湧如潮,接著眼前一黑,只覺天旋地轉,墜入了黑暗深淵。

    「噹啷!」流星拐砸地發出鏗鏘聲響,施峻尹知道大仇得報卻沒回頭看上一眼,扶著牆壁慢慢走出了殿門。

    這一刻,他感覺無比輕鬆,什麼事都再不想做了。

    門外蘇小橋、秦當、甲衛和風雲衛們齊集等候,看到他出來時,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蘇小橋快步上前,給他注入一股至精至純的真氣後,微笑道:「內傷很重,但無大礙,靜養半月即可復元。」

    秦當歎道:「斯役危險之極,差點就……幸好大惡已除,請施兄安心療傷吧!」說著轉頭對蘇小橋道:「如今我們已掌握了大內侍衛和皇家騎士團指揮權,可以立即著手掃蕩皇城和帝都的敵對勢力了。小姐還有補充嗎?」

    蘇小橋輕搖螓首道:「沒有,依照計劃行事就好!」言罷望向東方道:「不知柳兄那邊進展如何?總覺得他人單勢孤哩!」

    秦當笑道:「哈,連國師都惜敗於他劍下,世上哪裡還有能傷到柳兄者,小姐儘管放寬心吧!」

    蘇小橋心知失言,表露出了分外關切之意,連忙不著痕跡地掩飾過去,只是猶然記掛著那個魔神般天下無敵的青年男子。

    ●●●

    我啟動《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方圓千丈內再沒有任何動靜能瞞過思感,連地洞裡冬眠的老鼠心臟跳動聲也盡數收入耳鼓,包括東方府內所有守衛的位置,即使他們中間有人佩戴著,蘊含能量護罩的反精神偵測首飾也概莫能外,那是跟關山月決戰後領悟的第五層鴻蒙境界特效。

    我融入黑暗天幕裡,鬼魅般在亭台樓閣間穿行,遠遠綴著總管東方庭,耐心等待著他主動引路去主子的居所。

    今夜的「暴雪」行動共有五環,分別針對衛旌和費、東方、獨孤、蘇等四家而設。本來我的任務很簡單,只要幹掉東方惜羽和東方文明父子倆即可,但是誰料想半途卻出了岔子。他們值此關鍵時刻,居然沒呆在東督官邸親臨前線控制城防軍,反倒龜縮在自家宅院某處,不知在搞什麼陰謀詭計。因此,我撲了一個空,待獲取情報折返回來時,已離約定時間很近了,再不狙殺目標,勢將影響下一步行動。

    東方惜羽顯然還不知道有人準備行刺,可是以他的智計和謹慎,在這風暴前夕的晚上,集中人手保護自己倒也無可厚非,因為他已成了整個政變中最關鍵人物之一。東方文明亦應和他在一起,理由是重要性僅次於乃父。

    無論我如何小心,若用《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大範圍掃瞄東方府的話,絕瞞不過這兩人的靈覺,更可恨是親信如總管東方庭亦不知道他們的行蹤,只有主母華夫人才曉得,所以只能用最笨的方法跟蹤查探,相信總會有蛛絲馬跡可尋。屆時知道了他們的位置,我便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宰殺兩人,否則數萬家族私兵聞訊趕到,今夜恐難再有機會下手了。

    這時,東方庭剛轉過一條九曲迴廊,拐入通往內宅的月亮門。

    我心如止水,沒有半點情緒波動地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模糊,卻未立刻追上去。

    前面已是東方氏家眷所在重地,明崗暗哨比外圍設置得更多,足有十倍規模,令人感到有種說不出的幽深可怕,必須找到最安全的路線方可進入,被發現了後果不堪設想。

    東方庭當然不曉得正在給死神引路,自顧自地穿門過橋,又經一條陰森昏暗長廊後,終於來到內宅東側建築群中一座***輝煌的院落。

    八名守門的虎衛見到東方庭都恭敬施禮,可知他平素極受尊重,很有威嚴。

    東方庭進入院裡,快步繞過正廳盡頭的藍絲孔雀屏風,向後堂主位上端坐的那名美婦躬身請安。

    我蜷縮倒掛在簷下陰影中,隔著緊閉的門窗和兩堵厚牆凝神「看」去。

    她身穿華服,姿容秀麗,儘管年紀不小了,但保養得極好,雪白肌膚、傲人身材和高貴氣質,以及眉眼唇角暗藏的迷人風情,絕非青澀少女可比,就像熟透的蜜桃讓人垂涎三尺。四名年輕貌美的丫鬟垂手侍立兩旁,愈發顯出她的身份氣派不同凡響,想來這尤物定是華夫人無疑了。

    華夫人看了一眼東方庭,淡淡道:「免禮!看樣子我讓你辦的差事,應該是完成嘍?」

    東方庭恭聲道:「幸不辱命!據老奴暗中調查得知,確有幾名城防軍將領像主母預料般偷偷打聽主公和少爺的去向,行跡十分可疑。為避免打草驚蛇,同時追溯他們的勢力歸屬,老奴沒有立時逮捕這些人,而是派遣搜心樓的密探銜尾跟蹤,待調查清楚後,才匯同沉沙堂的殺手一起將其滿門根除。」說著遞上一張黑名單。

    華夫人看罷一陣勾魂奪魄的嬌笑,酥胸波濤洶湧地道:「很好,你辦事我放心,不像某些年輕人毛毛躁躁的,連個把人都守不住,差點壞了大事。嗯,稍後我會向老爺稟明你的功績,狠狠糗糗那些妄想搶奪你總管之位的笨蛋們。」

    東方庭對主母自是千恩萬謝,就差搖尾只和舔腳趾了。

    過了一會兒,華夫人吩咐他繼續監視,伺機便宜行事後,揮手摒退了東方庭,繼而命令四名丫鬟去廚房取來裝滿美味的八隻沉甸甸食盒,打開側門往後院行去。

    外面的我心中暗讚她乖巧合作,竊笑道:「嘿嘿,東方氏父子怎都想不到宵夜和死神一起送至吧?他們驚詫的表情,真令人期待啊!」

    我掠過後堂,穿越花園,前面出現一座古樸厚重的赤黑殿堂,與府內其它建築相比,儼如鶴立雞群,飛簷翹角,廊柱挺立,處處是臥虎踞鷹的紋飾,極具氣勢。

    高高懸起的金匾上書蒼勁有力的「裂馬堂」三字,下方長階盡頭的大門兩旁空空如也,竟然不見半條人影把守。

    我微微一愣,隨即釋然,因為已感應到四周陰影裡潛伏的百餘虎衛心臟跳動聲。

    瞧這陣仗,我喜憂參半:喜的是東方惜羽和東方文明的位置昭然若揭,肯定是躲在裂馬堂內;憂的是解決那批虎衛的辦法只有速戰速決,萬一有人漏網,甚至僅在死前慘叫一聲,今夜行動便要徹底失敗。

    我幽幽地歎了口氣,此番入府行刺,跟私仇全無干係,只為帝都安定而來,中途必須進行的殺戮實非本心所願,但為了減少將來更多無辜百姓和官兵犧牲,也唯有痛下辣手了。

    下一刻,我憑空浮現在那批虎衛潛伏的中心位置,釋放出了《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最強必殺技心靈風暴。驀然千百道冰冷邪惡的思感光速散射四方,瞬息籠罩了預先瞄好的目標腦域。眨眼間,那批虎衛哼也沒哼一聲,意識盡被洗成空白昏厥過去,伏在原地紋絲不動。

    不過,這一輪攻擊雖做得乾淨利落,但也立刻會被堂內的東方氏父子驚覺到我的駕臨。

    我冷冷一笑。毫不擔心他們會馬上發出警報,因為全殲那批虎衛的同時,靜音結界已籠罩了整座裂馬堂,而且瞬移的速度非常快,絕對可以趕在他們醒悟前衝入堂內,那時才知道刺客臨門,已經太遲了。

    一念及此,我視若無睹地硬生生穿透鐵鑄大門。置身堂內。

    「嗤!嗤!」破空聲不絕於耳,四名丫鬟厲聲嬌叱著挺劍殺至。

    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她們一切全憑直覺反應進攻,那顯是一種熟極而流的奇特陣勢,八柄鋒利短劍竟在電光石火的剎那,分由八個不同的角度一齊刺來,把我上下前後左右的進退路線統統封殺,著實精妙之極。

    若換作旁人,恐怕必然躲不過藏匿門邊的四女偷襲,可惜她們今晚遇上了有史以來最可怕的暗算大師。

    我早偵知四女位置。故此在穿過鐵門後。身法倏地加速,在八劍編織的天羅地網縫隙中,以毫釐之差掠過。動作如行雲流水般自然寫意。

    四名丫鬟眼前一花,八劍已盡數刺空,待要重整旗鼓的時候,我哪會再給她們機會獻醜,反手射出四道拈花指,全部點在睡穴上。

    「撲通!撲通!」四名丫鬟相繼軟倒在地昏迷不醒,我瞅也不瞅一眼,鏘然亮出十方俱滅魔劍,在一陣驚天動地地尖嘯聲中人劍合一,挾帶著鋪天蓋地的黑暗不死魔氣。浩浩蕩蕩地殺向愕然望來的東方氏一家三口。

    東方文明失聲驚呼道:「柳輕侯!」

    東方惜羽大喝道:「佈陣!」

    華夫人則一言不發,當我掠至離她四丈時,驀地水袖輕揚,三把像來自幽冥的奇形怪刃,以變幻莫測的角度,劃過三道詭異絕倫的弧線,朝我上中下三路斬來。

    我哈哈一笑,原式不變地繼續前衝,只把十方俱滅魔劍輕描淡寫地揮了一下。便化腐朽為神奇地剛好先後掃過三把怪刃鋒尖處。「蓬蓬蓬!」它們立時爆炸,化作漫空碎屑激射四方。

    華夫人心疼得俏臉扭曲,皆因這菩提輪乃千年前一代匠神伯旁用精金、秘銀和隕鐵,按照特殊比例打造而成,九年時間共計成功七把,不但鋒利無比,而且堅硬異常,被她的師門禪宗旁門大派色空齋奉為鎮齋之寶,哪曾想今夜一個照面便被銷毀近半數呢!

    這時,左側龐大無匹的潛勁潮湧而至,東方文明冰冷的聲音響起道:「接招!」

    「鏘!」的一聲星火迸濺,悄然襲至地那條金剛鞭被十方俱滅魔劍惡狠狠地震彈回去,發出類似野獸受傷時的嗚咽顫鳴。

    我尚不及嘲笑東方文明實力如此不濟,也敢大言不慚,以及對金剛鞭硬度的驚愕,一點犀利無比的勁風已從頭頂虛空射下。

    「蓬!」勁氣爆鳴,堂內一百零八盞明燈倏然大亮,既而熊熊燃燒起來,頃刻化為灰燼熄滅。

    我微微一愣,沒想到在六部相裡默默無聞地東方惜羽,居然是深藏不露的絕頂高手,剛剛五成功力的拈花指竟跟他的明鏡印平分秋色,誰也沒佔到什麼便宜。

    不一會兒,裂馬堂內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門窗縫隙間投射進幾縷月光。

    直到此刻,我才猛然發現,自己已經身陷三才困魔陣內。更糟糕是東方惜羽、東方文明和華夫人各據天地人位,而且體表隱現青、紅、黃三色寶光,上面暗藏天風海濤雲雷龍虎之形,精芒外映時幻異彩,赫然為傳說中的禪宗至寶佛陀舍利的模樣,難怪他們一點不懼黑暗不死魔氣的侵蝕,看來我有點大意輕敵了。

    所謂舍利是指禪宗個人修行成就之結晶,直接譯成風雲語叫靈骨或遺身,通常經過高僧遺體火葬後生成。不過舍利跟一般死人的骨頭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它的形狀千變萬化,有圓形、橢圓形,蓮花形,佛或菩薩狀;它的顏色有白、黑、綠、紅等各種異彩;它的質地有的像珍珠,有的像瑪瑙、水晶,有的像晶瑩剔透的鑽石,硬度極高,即使用鐵錘敲打錘砧俱陷,也絲毫無損。

    據《摩訶般若波羅蜜大神經·極樂篇》記載,舍利是禪道修行者透過戒、定、慧的加持、再付出自己的大願力得來的,因此十分稀有和寶貴。

    傳說佛陀圓寂升入涅槃境界後,弟子們在火化他的遺體時從灰燼中得到了一塊頭頂骨、兩塊鎖骨、四顆牙齒、一節中指指骨舍利和八四ままま顆珠狀真身舍利。佛陀的這些遺留物被信眾視為聖物,爭相供奉。在歷史煙雲的變幻中,絕大多數舍利被散失、湮沒、毀壞。不幸中的萬幸,攻陷龍神帝國首都後,在龍宮地下寶庫中發現了那顆世上唯一的佛指舍利。該舍利「長一寸二分,上齊下折,高下不等,三面俱平,一面稍高,中有隱痕,色白如雨稍青,細密而澤,髓穴方大,上下俱通」,後被太祖秦魔舞賜給了對風雲建國有卓越貢獻的威山宗世代供奉。

    當初我看岳父慕容神工談起佛指舍利時,一臉艷羨的模樣,就暗下決心定要瞧瞧它到底是何神物,同時準備情況允許的話,盡可能取來討他歡心。結果進入帝都後,東忙西忙便把這茬兒忘了,如今眼見東方氏一家三口顯寶,才記起此項私人任務尚未完成。

    我心中欣喜若狂,皆因跟七大禪宗合作後,怎都沒臉去做盜他們的佛指舍利那種齷齪事,但從眼前三人手中搶奪另外三顆佛陀舍利,則一點內疚感都沒有,連對方性命均準備收取,區區身外之物,就更不在話下了。這樣既不用開罪七大禪宗,又可以討好岳父,實在是兩全其美的好事情。

    我邊看邊想,轉瞬間已有明悟。他們的佛陀舍利應該皆屬八四ままま顆珠狀真身舍利之一,互相又截然不同:東方惜羽的青色舍利是內臟的,東方文明的紅色舍利是肌肉的,華夫人的黃色舍利是皮膚的。

    想通此點,我油然地鬆了口氣。

    因為舍利的種類,一般分為全身舍利、碎身舍利和法身舍利。全身舍利是指不需經過火葬,而且不會腐爛的遺體,也叫肉身菩薩;碎身舍利是指火葬後的遺骨,法身舍利是指那些不是由人體變成的異物,如從天上、地下跑出來的,或由油燈裡生出,或由花朵生出的,還有誠心供奉禮拜求得的,舍利之中再生出小舍利的。

    上述三種裡碎身舍利顯然是最好對付的,全身舍利和法身舍利則棘手非常。前者附體後色呈金黃,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就算天打雷劈也完整無損,敲擊時其聲如鍾清脆悅耳,實屬稀世罕見的保命奇珍;後者則迄今無人見過,只存在於虛無飄渺的神話裡。不過未知的事物最恐怖,讓我選擇的話,寧願斗全身舍利,也不鬥法身舍利。現在東方氏一家三口裝備的均是碎身舍利,儘管出自佛陀涅槃,至少沒有剛才兩種變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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