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第卅八卷 天網 第六章 賭約
    四更三鼓響過,內皇城中東部的雨花閣外,我小心翼翼地隱身在西牆外一處黑暗角落裡,悄然分出一縷神識向內探去。

    院裡空無一人,但這也難怪,天寒地凍夜靜更深地,即使是大內侍衛也會趁機偷懶。

    我暗忖道:“天助我也!”念罷貼著牆壁騰空而起,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了這片連綿不絕、氣勢磅薄的建築群之中。

    黯淡的宮燈映照下,大部分地方都是一團漆黑,我如魚得水地穿堂過廳,邊走邊搜艾丹妮的住處。可連續幾次聞及人聲,卻均是為避風寒回屋取暖的守衛們在閒聊,別說艾丹妮,就連個女子身影也沒發現。

    我不禁有點洩氣,因為想到懿貴妃的情報很可能錯了,艾丹妮根本就不在這裡。但轉念一想,按照關山月的脾氣,若無特別原因豈會容忍許多大內侍衛在閉關之地駐扎,他們肯定是負責日常巡邏,防止艾丹妮逃跑的看守,於是我又沉下心來,繼續往雨花閣更深處查去。

    轉眼間,主要建築物已被我搜及十之八九,再穿過前方那座小樓便進入後院了,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潛移過去,刺探虛實。

    小樓門前兩盞宮燈灑下冷冷清清的光輝,照得鵝卵石小路和廊道一片朦朧,樓內不聞喧嘩,只聽得間中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特別安靜。

    此時已快到五更,大部分人都要起床了,我心中非常著急,正想匆匆搜索一遍,就去尋找比這座小樓更有價值的目標時,忽然聽到門響,三個大內侍衛裝束的人走了出來。

    我連忙藏到一棵美人松後,靜待他們離去,哪知三人竟在樓前花園處停下來聊天,累得我進退不得只能干等。

    其中一個猴臉漢子抱怨道:“老朱。你說這差事啥時候是個頭兒啊!我都快三個月沒出宮啦!”

    那老朱嘿嘿一笑道:“快了快了,只要新年一過,咱們就可以解放啦!”

    另一個金魚眼悲觀地道:“我看未必!即使新皇登基,也需至少大半年苦熬哩!”

    猴臉漢子怒斥道:“烏鴉嘴!你怎知道要等那麼久?”

    金魚眼也不以為忤,苦臉歎道:“因為我知道樓上關的那位大小姐是誰!”

    此言一出,老朱不禁奇道:“這怎麼可能?咱們從團裡調來前,常年在外公干顯有回京之時,你如何認得這位滿嘴京片子的貴族名媛?”

    這句話也讓我的耳朵豎了起來。暗歎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想著凝神傾聽下文。

    金魚眼沉吟片晌,解釋道:“還記得我有個做巡捕的結拜兄弟尤四喜嗎?就是他告訴我的。那是剛入秋,有次咱們完成任務後,衛代副團長特批了三天假期,任由大家在城內玩耍。街上閒逛時,正好碰上此妹,小尤就指給我看說,這是……”說到這兒,他故意頓了一頓。才繼續道:“刑部相的掌上明珠艾丹妮小姐!”

    霎時間。猴臉漢子臉色難看到極點,干澀地道:“原來如此!”接著搖頭道:“這位大小姐真夠倒霉的,竟被囚禁起來做人質。好要挾她老爹艾愁飛乖乖就范!我們就更倒霉,要跟她一起坐牢,即使新皇登基了,只要刑部相一日不交出手裡掌握的數十萬禁衛軍和巡捕指揮權,大家便須一日被關在這大籠子裡陪著,簡直是豈有此理。”

    老朱見他有些激動,連忙噓道:“小點聲,若被樓裡的宮娥們聽到上報,咱們可能都要人頭落地呢!還是跟往常一樣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吧!”

    三人談話告一段落,便四處草草巡視一番,轉身又向樓內走去。

    我欣喜若狂,皆因首次獲得關鍵線索,尤其老朱提到了宮娥,那顯是太後派來貼身監視艾丹妮的人,而且就在樓內某處。當下我再不猶豫,鬼魅般閃到三人背後,瞬間點倒他們,再踢入目力難及的黑暗角落裡了事。

    整個過程疾如星火快到極點,此時樓門才被猴臉漢子推開一道縫隙。我已替換他的位置,一陣風般刮進客廳。

    面闊三間的客廳寬敞之極,空間利用得十分合理,尤其是棚頂的雕花梁架及四周地漆紅大柱,使人看來非常莊嚴肅穆。

    此時客廳裡空無一人,只正中案上亮著一盞油燈,忽明忽暗地把一切沐浴在暗紅色的光暈裡。

    我早用神識察到側門後的廂房內睡著大約二十多名大內侍衛,因此毫不停留地穿廳而過,閃電般破門而入,三拳兩腳便把他們統統打暈,保管日上三竿也爬起不來。當然這一切都是在黑暗結界裡進行,所以縱有聲響也不怕人聽見。

    我搞定一層後,順著樓梯步上二層,結果又發現了七名武功更勝一籌的大內侍衛隊長。他們有的在睡覺,有的已醒來要穿衣服,有的准備去方便,結果也沒例外,均和一層的難兄難弟們一樣昏迷不醒了。

    我不禁啞然失笑,心生輕敵之念,漫不經心地登上三層,往那排臥房行去。

    走廊裡靜悄悄地似是沒人,但我心中卻忽然湧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非常不舒服,當下立時停下腳步。

    “咿呀!”左邊廂房的門無風自動地開啟,聞聲望去時,卻空無一人,我心叫不好,正要立即後退,但已遲了一步,一道凌厲的刀氣從後上方斜劈下來,直取後腦。

    我瞬間晉入《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第四層本相境界,眼前天地萬物倏然變得靜止不動,接著在心靈空明通透的狀態下,背向敵人往後疾退,同時側身反掌看也不看就神乎奇跡地拍中了來襲窄刀的脊部。結果掌刀相交不但未發出勁氣爆鳴,反而詭異絕倫地無聲無息粘在一起。

    我嘿嘿一笑,趁著敵人驚詫莫名的間隙,使出葵花魔功,把敵人在刀身上積滿的真勁,一股腦兒地全部收進掌內打了個轉,再化為滔天巨浪般的黑暗不死魔氣惡狠狠地擊出。那個敵人哪想得到世間會有如此神奇的武功,猝不及防下哼也不哼就跌落地面,渾身綿軟成一灘爛泥。

    下一刻,前面房梁上刺落千百槍影,左右廂房的門窗裡亦分別射出金斧銀鞭爆出的耀眼精芒。

    我不慌不忙地閃身掠前,一掌向漫天槍影拍去,乍看似只針對前敵,掌勢卻把左右兩人也籠罩其中。

    這不退反進的戰術,立使三人陣腳大亂,都覺那一掌是全力攻向自己的,嚇得駭然退避傾力防守,聯袂進擊的陣勢馬上告破。

    我見敵人功夫如此蹙腳,一邊奇怪他們在戰斗前如何避開的神識偵測,一邊施展天下無雙的瞬移身法趕盡殺絕。

    “颼!”我閃到槍手退身之處,一掌疾拍對方胸口。

    那槍手正欲趁我攻擊別人的時候展開偷襲,不料我倏然出現身前方三尺,大駭下尖嘯著舉槍便挑。

    直到此刻,我才愕然發現敵人均是宮娥,而且年紀都已不小,登時興味索然不屑殺之,閃過迎面挑至的槍鋒後,那一掌收回了九成功力,只把對方拍暈了事。

    另兩個老宮娥誤以為我像剛才般痛下辣手,又殺死了一名同伴,義憤填膺下拼命殺來,結果招式破綻百出,被我蓬蓬兩腳踢暈倒地。

    “卡巴!”一聲,我從身前的老宮娥頸下拽落一塊飛天鏈墜,凝神感受片刻那枚奇異美玉裡蘊含的古怪能量後,馬上斷定這就是四人能避過我神識偵測的罪魁禍首,連忙小心收起,准備待會兒送給艾丹妮出宮時使用。

    打掃完戰場,我筆直地走到主臥室前,輕輕扣響房門。結果門沒有鎖,“咱呀!”一聲應手而開,只見艾丹妮僅穿著褻衣,淒涼無依地站在敞開的窗前,回頭射來陌生而恐懼的眼神。

    我心中一痛,剛要走過去攔她入懷輕憐蜜愛,猛聽艾丹妮尖叫道:“別過來,再前進一步,我就跳下去!”

    此言一出,我登時一呆,隨即幡然醒悟,原來是異形變臉惹得禍,讓她產生了不好的聯想。

    於是,我連忙停下腳步,恢復嗓音道:“寶貝兒,我易容後你就不認得了嗎?岳父大人和我都很想你哩!”

    艾丹妮乍聞苦苦思念著的情郎聲音,頓時愣在當場,接著喜極而泣,乳燕投林般撲入了我懷內裡,緊緊抓住我地腰背,再也不肯松手。

    我也攔腰抱住艾丹妮,一邊連聲溫言安慰,一邊抬起她梨花帶雨的俏臉,用衣袖輕輕擦拭涔涔流下的淚水。

    有生以來,我還從未遇過流這麼多淚的女人,不禁大感頭痛,無奈下只好轉移話題,分散注意力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先帶你出宮,去見岳父大人好嗎?”

    艾丹妮終識大體,咬緊牙關強忍哭聲後,點頭應道:“輕侯,人家要你抱著回去!”

    我怕艾丹妮再哭,二話不說就給她換上了早已准備多時的大內侍衛裝束,再把得自艾愁飛的人皮面具和剛才的戰利品飛天項鏈給她戴上,最後將其攔腰抱起,准備直接跳窗而出。

    恰在此時,異變陡生。

    一把洪鍾大呂般莊嚴厚重的嗓音驀然在背後響起道:“擅闖雨花閣之罪可以不追究,但若連主人面也不朝一下就走,那便太欠缺禮數了吧?少不得老夫要代你師長管教一二!”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全身血液差點冰凝,因為來者正是劍神關山月。

    如果換個時間地點,身邊也沒有艾丹妮作累贅,跟他決一生死堪稱人生快事,奈何黎明將至,而且隨時會有大批大內侍衛趕來助陣,這座小樓怎都算不上與宿敵交戰的好地方。

    一念及此,我打定主意不暴露身份,找到機會就溜之大吉。這樣打算的最重要原因是,我發現老關的功力的確突飛猛進,已臻光明神王境界,所以心煩意亂下,才會被他欺近幾丈距離也未察覺。不過剛剛晉階沒幾天的他,顯然還未能完全掌握光明神王的能力,否則第一時間便可識破我的偽裝,看出站在眼前者是比他更強橫的存在,而不會誤以為是後生小輩。於是,我立時決定將計就計坐實身份,並借此脫困。

    關山月昂然走進室來,速度似乎不快,但卻讓人感到他必能在我抱著艾丹妮跳出窗前截住去路。更厲害是此君每一腳踏上地面,都像踩在我怦怦跳動的心髒上,形成一種無法形容的巨大威壓,縱使不出劍,也教人心膽俱寒。

    我暗忖道:“他***熊,這老家伙變得如此可怕,比以前難惹多了。嗯,此番施計定要謹慎小心,否則暴露身份事小。受傷殞命就太不值得啦!”念罷我緩緩放下艾丹妮示意別怕,同時轉過身去,與關山月正面相對。

    關山月來到我身前兩丈許處站定,深邃難測的眼神專注而篤定地盯著我,問道:“你是誰?”

    我微微一笑,淡然道:“一個無名小卒,不敢勞煩國師費神。”

    關山月一愣,奇道:“你認識我?”接著首次見到我般上下打量幾眼後。搖頭道:“可關某卻不記得你。按理說,像你這樣出類拔萃的後起之秀,應當很有名才對。嘿,報上名來,看老夫需不需要手下留情?”

    我沉聲道:“不必!”說著排除雜念收攝心神,迸發出沛莫能御的強大氣勢,堪堪抵御關山月的無形威壓。

    要知關山月是何等身份,他連續兩次垂詢姓名來歷都不可得,反而受到對方主動挑戰,縱是修養再好,也忍不住怒氣暗萌,寒聲道:

    “好膽!百年來你是第三個敢在關某面前亮爪的人,我佩服你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所以盡管放手施為。只要你能接關某三招不倒,我便保證你可帶著她順利離開皇城,絕無一人阻攔。”

    這句話本是我想激怒他後得到的結果,偏偏個中摻雜的三招兩字太過刺耳,頓時勾起我當年在養神殿被打得狼狽逃竄之恥,不禁火冒三丈,毅然放棄了清靜無為的道宗心法,施出了自龍族散手中領悟出的天地霸王拳。

    霎時間,“嗷!嗷!”無數雄渾龍吟響起,接著千百條神聖巨龍憑空從我雙拳湧出。攜帶著強橫無匹氣勢,閃電般噬向關山月周身要害,同時封鎖了他所有退路,即使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也曉得它們蘊涵著毀天滅地的恐怖威力。

    關山月驚駭欲絕,怎都沒想到貓戲老鼠的游戲裡,對象忽然變成了一只老虎,幸虧數百年修為非同小可,冷不防的情況下,仍能及時拔出屠龍劍。全身裹入一團碩大無朋的璀璨劍芒裡,硬抗此招。

    “轟隆隆!”有如炸響一串晴天霹靂,整座小樓轉眼間化為一片廢墟,煙塵彌漫四方。

    我早在出招那一剎那,便已料到這種結果,因此也不管攻擊效果如何,第一時間抱起艾丹妮就逃之夭夭。在有些情況下,沖動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譬如現在我就想不出剛才還有哪一種武功比這天地霸王拳更適合脫困,任關山月三頭六臂,初次遇上如此霸道的拳法,也要完全采取守勢,先保住小命再說,肯定無暇追擊。

    事實上,關山月的遭遇比我想象的還要淒慘。

    他從未見過這麼凶猛的拳法,只見對方手一動,千百神聖巨龍立即迫體而來,不但功力強橫至稍勝自己半籌,而且招式精妙也至完美無缺的地步,哪裡還有半分佯裝出的後生小輩模樣,完全是一派無敵強者的格局,比之以往自己遇過的任何高手都更厲害。心念電轉下,他曉得自己若硬碰硬絕對無法扛住,於是施展禪宗無上神功《大慈悲賦》,將畢生功力輸入屠龍劍內護體。

    就這樣關山月施盡渾身解數,且避開天地霸王拳的正鋒,才勉強化解了此招,但仍感到拳勁意猶未盡,身不由主地被震退半步。不過比較起來,這些僅讓關山月老臉微紅,真正使他又驚又怒的是,當收招時竟發現,陪伴自己數百年歲月朝夕不離的愛劍屠龍,居然禁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擊寸寸皆裂了。

    有生以來,關山月心中首次產生了一種技不如人的窩囊感覺。

    他站在廢墟中默然良久,忽然仰望東方,呢喃道:“這一招好像是在龍族散手的基礎上創出的,比當年龍神太子施展的升龍霸、亢龍霸、降龍霸和百龍霸加起來還要厲害,莫非是四式合一的結果嗎?此人功力深不可測,卻默默無聞,到底是龍族余孽呢,還是巧獲傳承的人類?或許艾愁飛曉得答案,可是要撬開這小狐狸的嘴巴,卻難如登天,搞不好還會被他倒打一耙,說皇室弄丟了他的掌上明珠。嗯,算了,有緣總會再見的!”

    我帶著艾丹妮一路狂奔,可才跑出十余丈便雙腿一軟,差點撲倒在雪地裡,體內黑暗能量一絲不剩,就像個初生嬰兒般虛弱無力。

    艾丹妮嚇得花容慘變,駭然道:“輕侯,你怎麼啦?”

    我勉力爬起來,腦際一陣暈眩,自知剛才體力透支,又因沒及時補充,便勉強催動身法極限離開已受內傷,但並不十分嚴重。當下一邊啟動黑暗圖騰源源不絕地輸送後備黑暗能量進入體內,一邊強顏歡笑地搖頭道:“放心吧,我沒事,休息一會兒就好啦!”

    這時,四面八方均有人聲傳來,料是小樓的爆炸聲,驚動了皇城內的防衛力量。

    我不敢原地久留,只能一邊逃跑一邊蓄力,所幸葵花魔功是世間最變態的療傷心法,修復受損經脈輕而易舉,凝神內視可看到五髒六腑正在以肉眼能辨的速度飛快愈合。

    我抱著艾丹妮如此蛇行鱗潛地躲躲藏藏,好不容易趕到皇城根時卻發現已經戒嚴,念及一旦天亮局面不堪設想,不禁心急如焚,偏偏又無計可施。返回蓍草園顯然是不行的,因為它太小了,而且沒有密室,一旦敵人強行搜查的話,立時便可翻個底朝天暴露行蹤。可不返回蓍草園我又能去哪裡避風呢?

    正尋思間,心中忽然湧起一種被人窺視著的感覺,我環目四顧,周圍卻靜悄悄地全無動靜。還以為自己受傷後疑神疑鬼,便躍下殿脊往一條幽深橫巷鑽去,同時把身法提升至極限,左轉右折地奔出裡許,這才悄然兜回原地,躍上另一處簷頂凝神偵測。結果駭人聽聞,那種被人跟蹤的感覺竟有增無減,卻仍未發現敵人的潛伏位置。

    我嚇出了一身冷汗,明明有敵人在追蹤自己,可如此這般仍不能把他甩掉,那豈非跟蹤者的功力已臻關山月那個級數。誰人如此厲害呢?若是老關那可就糟糕透了。但是我馬上又推翻了這個猜測,照我力竭受傷的情況分析,他肯定真氣損耗更大,斷無可能這麼快便復原,來者應該另有其人。

    我頭皮發麻地暗忖道:“他***熊,不會是魔宗群妖吧!這個節骨眼兒遇上他們,老子也要玩完大吉!”想到費氏兄妹恨不得置人死地的模樣,我倏地把剛剛恢復三成的黑暗不死魔功發揮盡致,飛簷走壁地朝與蓍草園相反的西北方亡命狂奔。這樣跑出數裡外,我才繞道折回來,再往蓍草園馳去,直到此時,被人跟蹤監視的感覺才完全消失。

    我松了一口氣,心道:“顧不得許多了,先回蓍草園爭取時間恢復全部功力,再想辦法送艾丹妮出宮吧!”念罷祈禱一番大內侍衛不會立即前去搜索後,騰身躍上殿脊,飛身投往前方十余丈外的另一處簷頂。

    殊料我才踏足殿脊邊緣,一把清越的男音便由簷頂傳下來,緩緩道:“不論你想逃到哪裡,我們都會奉陪到底!哼,還不束手就擒嗎?”

    我立時魂飛魄散,全身冰冷,差點失足跌落地面。

    好不容易站穩腳跟,心情忐忑地向上望去,只見一條魁梧雄偉的身影,背著夜空傲然卓立在殿頂上,隱有不可一世的豪雄霸主氣勢,正用那對紫電伸縮的眼睛凝視著我,除了費無極還能有誰?

    我認清此君後不禁暗暗叫苦,立即就想調頭逃走,但是體內微薄的功力卻不容許我這麼做。可以想見,若逃不掉被他追上,結果一定淒慘無比,還不如原地蓄力,多恢復一分黑暗能量,便增加一分活命的希望。

    哪知這如意算盤很快被無情的現實砸個稀爛,只見左右後三方的遠近殿頂上,幾乎同時冒出了三四十道人影,組成了令我插翅難飛的天羅地網。他們正是最讓人擔心的費夜、周粲、馮萬敵和秦明月等魔宗群妖,其中至少有五人以上擁有宗師級實力。

    我忍不住暗忖道:“他***熊,這回可要了老命啦!”念罷猛一咬牙,功聚雙足踏破琉璃瓦,流星般隕落殿內。

    費無極雖和我相隔足有八丈,但氣機卻一直鎖定著我,此刻見我溜走,他在氣機牽引下,瞬間後發先至地撲至背後,一拳轟出。

    我聽得真氣充沛的尖嘯聲不住迫近,心知只要現在稍有退讓,自己便會被截住,再也無望脫困,可要僅憑三成黑暗不死魔功抵擋費無極十二成功力的紫炎大法無疑是癡人說夢,這可如何是好呢?

    正思忖間,費無極的鐵拳已攻至背後三寸,熾熱如火的氣浪壓迫得我呼吸一窒,連艾丹妮都感到不適地呻吟出聲。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我大喝一聲,忽然旋動起來,渾身像刺蝟般射出無數劍芒,龍卷風似的往費無極卷去。

    費無極大吃一驚。怎都想不通落荒而逃的喪家之犬,如何能突然變成神勇無敵的絕代劍客。但是來不及細想,只知絕不可退讓,否則兵敗如山倒,絕擋不住對方接下來的追殺。下一刻,他倏然晉入了物我兩忘的最高境界,只憑本能地直覺反應,應付起對方那出神入化的劍法來。

    剎那間。兩人在半空中不知交換了多少招,最後錯身而過,分立在殿內東西兩側。

    “噗!噗!”費無極左肩、右腿、小腹和後背同時血光暴現,激射出四道血箭。不過這些都只是被劍氣劃出的皮肉之傷,絲毫不影響他的戰斗力。

    我暗叫可惜,若非要照顧懷中的艾丹妮安全,抽冷子穿上黑暗魔君套裝,拔出十方俱滅魔劍,施展瑪雅武學最高劍法《滅神刺》後,豈會給費無極連續四次逃出生天呢?

    費無極驚魂初定。望著我大為錯愕地道:“你到底是誰?”

    原來我被逼無奈動用那兩件壓箱底的寶貝瞬間恢復至五成功力反擊後。就又把它們重新放回黑暗圖騰裡了。反正剛剛電光石火一剎那,費無極光顧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小命,也沒工夫看清究竟是何樣式,期待能夠蒙混過關。

    我見詭計得逞,哪有閒工夫陪他聊天,悠然道:“後會無期!”說完閃電般往後倒飛,弓背撞向殿牆。

    “轟!”磚石噴濺,我和艾丹妮破壁而出。

    緊跟著風聲從四面八方同時響起,我環目一掃,正是魔宗群妖凌空撲至,看來目前想既隱藏身份又安然突圍是不太可能了,唯有硬著頭皮狠拼一場,瞧瞧能否脫身。

    當下我仰夭長嘯。借著想起王府滅門慘案,把滿腔怒火盡化殺氣,朝距離最近的黑瘦青年迎上,平淡無奇地一掌拍向他胸口。

    黑瘦青年悶哼一聲,瞧也不瞧掌勢,一振手上風火棍,迅捷絕倫地點往我咽喉。他顯是想來個後發先至,一看便知為某派心高氣傲的得意弟子,根本不曉得天高地厚。哪知風火棍才搗出一半。黑瘦青年便眼前一花,那一掌化為千百只手掌拍至。他一時間怎分辨得清虛實,嚇得拼命後退,卻給我如影隨形地欺入懷中,一腳踢中丹田,倒飛數丈噴血斃命。

    可惜我不及得意,便被一股強凝的氣勢罩住,隨即前面的虛空裡,突然爆起一團森冷刺骨的湛藍劍芒,迎面刺來。

    我心中直冒涼氣,眼前劍客的身法快似閃電,根本沒看清楚是誰,僅憑這一手,便足以說明他具備宗師級數的實力了,武功僅次於費氏兄妹,但為何在破廟的龍神大會上沒見此君登場亮相呢?

    下一刻,我終於看清了對方的模樣,同時猜到了其身份來歷。

    此君一身白衣隨風飄拂,童顏鶴發雙眉如雪,領下還留著五綹長髯,乍看有若神仙中人,奈何一對沒有黑瞳的詭異白眼,把良好氣質破壞無遺。最引人注目是手腕和腳踝各套了七八個不等的秘銀鐲子,上面密密麻麻鐫刻著無數魔咒。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暗忖道:“他***熊,瞧模樣不會是,玄牝姥姥,吳清雅的師弟‘邪麒麟’許堯佐吧?可根據情報他應該沒有這麼厲害啊!難道說此獠喪心病狂,竟對屍體施展抽髓大法,把師姐的畢生功力占為己有了嗎?啊,怪不得那些秘銀鐲子如此眼熟,竟然大部分都是吳清雅的遺物呢!”

    這些念頭在腦海裡一閃而逝後,我連忙收攝心神,晉入《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第四層本相境界,赫然伸手探入眼前白茫茫的劍光裡,抓向那靈蛇吐信般游移不定的劍尖。

    “邪麒麟”許堯佐畢生浸淫劍道,單以劍法論堪稱魔宗第一人,加上新得師姐吳清雅數百年苦修而成的《冰蠶九變》功力,再配合手中玄北教至寶冰魂雪魄劍,自認世間敵手屈指可數,收拾個默默無聞的無名小卒還不手到擒來?

    豈料世上有些事就是這麼離奇,在傲寒劍法最凌厲的絕招冰封千裡攻擊下,他居然連敵人的衣角都沒碰著不說,反被對方劈手奪去冰魂雪魄劍,既而殺豬般慘叫起來。

    這一回合無疑是許堯佐出道以來最丟臉的表現了,但他有苦道不出。因為那只手速度太快了,快到許堯佐來不及反應就被捏住了劍尖,等他見機不妙想要抽劍的時候,整只右手已傳來一股前所未有、是人都無法忍受的劇烈疼痛,讓其不得不撒劍痛嗥。

    我嘿嘿一笑,暗忖道:“冰蠶九變、傲寒劍法和冰魂雪魄劍加在一起便天下無敵嗎?老子連極零地獄裡的冰龍布魯克斯都沒放在心上哩!嗯,趁你病要你命,既然如此不小心著了道,我就免費送你一程去黃泉路吧!當然路費還是要付地。”想著手中冰魂雪魄劍一挺,唰的一聲,往許堯佐面門削去。

    此時,許堯佐剛剛好不容易把那縷《恨生劫》掌勁從右手逼出,正全神戒備我趁機進攻,可是這表面看去平平無奇,卻有種犀利無匹的潛勁,而且速度不快不慢的一劍,仍使他泛起無從招架的感覺,甚至生出一股對其來勢與取點無從琢磨把握不定的彷徨。

    許堯佐生平經歷大小戰役無數,但還是首次感到如此的有力難施。不過難受歸難受,卻又不能不擋,幸好他一向信心堅定,縱使在這等劣勢裡,也能迅速收拾情懷恢復冷靜。

    直覺告訴許堯佐,假若後退的話,對方的劍招必會如山洪爆發般往自己攻來,直至他被殺死為止。別無選擇下,他只好凝聚畢生功力施展冰蠶九變,四肢驀地奇跡般膨大十多倍,幻出三十六條湛藍巨蠶,在氣溫無止境地瘋狂攀升,再驟然下降至滴水成冰酷寒境界地冷熱交替間隙中,排山倒海般罩向冰魂雪魄劍後面的可怕對手。

    按照常理來說,許堯佐的反擊無懈可擊,這一招定可比冰魂雪魄劍快上一線轟飛敵人。除非對方突然加速,又或變招閃躲,否則絕難逃過此劫。

    可惜他太快忘記了剛才的教訓,我啞然失笑地手腕一抖,冰魂雪魄劍已准確無誤地同時挑中許堯佐襲來的四肢筋脈處,就像他算好時間送上來給我刺似的。

    許堯佐暗叫不好,想要退避時哪來得及,嗤嗤聲中,手腳筋脈均被挑斷,《恨生劫》像億萬蝗蟲般侵入他體內,瞬間將所有真元吞噬一空,再轉移到了艾丹妮體內。

    說時遲那時快,整個挫敗加宰掉許堯佐的過程,其實只是一眨眼工夫,魔宗群妖根本救援不及,甚至連發生了什麼都屬事後才曉得。

    我哈哈一笑,一邊幫助艾丹妮運功吸納數百年冰寒真元,一邊向氣急敗壞趕來攔截的群魔嘲諷道:“魔宗三教九流不過如此,我倒要看看你們還有何本領讓某家束手就擒!”

    這倒不是我慷慨大度,視真元如糞土,奈何玄牝教心法更適合女子修煉,我若要把恁多功力盡數化為己有的話,一來大費周章現在時間不允許,二來它跟冰龍布魯克斯之魂相差天壤,我根本就看不上眼,即使吸收了對黑暗能量擴容也沒有多大幫助,還不如成全艾丹妮,至少可以放心,因為在混戰中普通攻擊再難傷她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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