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第卅卷 風雲 第五章 擒王
    格伍夫歎了一口氣,苦笑道:「老大,我是否很沒出息,即便知道她是欲置我們於死地的敵人,卻仍不禁要關心她的死活?」

    我哈哈一笑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男人嘛,憐香惜玉是難免的事,只是要掌握好一個尺度,有些東西是無論何時都不能拿去換美人一粲的,比如國家、民族和兄弟。在這一點上你做得很好,所以不必自責。嘿嘿,說老實話,我也有一名國色天香的宿敵,偶爾會忍不住想起來惦念一番,當然若真見了面,還是要分出個生死,劍下絕不留情的!」

    格伍夫聽得瞠目結舌,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老大,原來你也……」

    這時,一旁的愛德華amp;#8226;蒂奇翻身坐起,悶哼道:「兩個不知所謂的傢伙,都嫌命太長了嗎?」說著抄起兩隻熟透的野兔扔了過來,自己也抓著一隻狼吞虎嚥,大約過了一柱香的功夫,篝火旁已是遍地狼藉的兔骨。

    飽餐早飯後,我們開始打點行裝準備啟程,結果卻愕然發現其實根本就沒啥好打點的了,那三頭臨時馴服充當坐騎的麋鹿,早在火場裡化為灰燼,個人行囊也在撤入地道的時候不及帶出,現在大家都是身無長物的窮光蛋。

    目睹此景,格伍夫不由面露難色地嘟囔道:「唉,也不知這裡的麝牛好不好馴服,估計坐起來肯定是沒有麋鹿舒服的,可惜啊可惜……」話音未落,突然從東方隱隱地起了一片聲息,有點像是從大海的中心不斷地向著岸頭湧來的海浪,不斷地湧來,湧來,聲音逐漸地高,逐漸地明起來了。緊接著地皮開始輕輕顫動起來,既而愈演愈烈,就連碎石和兔骨都被震得狂跳不已。

    三人駭然登高遠眺,但見遙遠的東方地平線盡頭,一頭火紅的麝牛奔馳在廣闊的草原上,四蹄翻騰,長鬃飛揚,壯美的姿勢宛如暴風雨中勃然奮飛的海燕。它仰天長嘯,那動人肺腑的狂嘶響徹整座綠絨牧場。應和著這悲壯的嘶鳴,四面八方湧出大片大片的麝牛群,海潮般勢不可擋地從秋日的草地上滾了過來,成千上萬頭牛聚集在一起,呼嘯奔騰。長長的牛鬃牛尾在氣流浮力下飄動起來,一個接一個,一個重疊著另一個,凝成一個整體,飛快地向前推進。那是一幅奔騰的美、力量的美交織在一起的奇異畫面。

    「哇,好壯觀啊!」格伍夫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狂奔中的麝牛群,雙手則魔術般變出紙筆,就那麼奮筆疾書起來。作為冰島的首席旅行家,他最大的喜好之一,就是把沿途看到的動人美景統統用圖畫的方式勾勒出來,然後在旅行結束的那些平淡日子裡慢慢觀賞,眼下碰到如此難得的盛況,怎還能忍得住蠢蠢欲動的創作靈感呢!

    我卻沒有格伍夫那等充滿詩情畫意的浪漫藝術細胞,只知道麻煩再次找上門來了。清晨,點點碎金似的陽光照耀下,每隻麝牛的頭顱,都反射出了令人目眩的光芒,那自然不是因為它們天資異稟,而是有人故意在那些牛角上綁縛了寒光閃閃的利刃。麝牛或許沒有駿馬速度快,也不像駿馬般能持久奔跑,但是它們體重驚人,若被激發了狂性,再披以硬皮甲冑和綁縛鋒利尖刀,整體的衝擊力量之強甚至遠超相同數量的重騎兵。更何況憑借我強大無匹的精神能偵測下,還發現其中少數麝牛背上,居然騎乘著技術精湛、經驗老道的牧人,他們始終掌控著麝牛群前進的方向,目標直指我們置身的山崗。

    此刻,天生一對賊眼的格伍夫也驀然察覺有些不對頭,在用魔鏡確認之後,驚叫道:「那……那麝牛群是人為控制的,怎麼……怎麼還全副武裝,莫非是敵人不成?」不過即使曉得了對方來意不善,他的畫筆也未停歇片刻,反正敵人要跑到跟前還需要一段時間呢,在此之前足夠他完成創作了。

    一旁不動聲色的愛德華amp;#8226;蒂奇嘎然開口道:「不是牛群,是牛騎兵,大雪山綠絨牧場特有的兵種,我想是篝火燃升的炊煙引起了他們的注意,而昨夜木禾村的大火則是前因。」

    我不禁脫口問道:「瓦圖人的牛騎兵?」

    愛德華amp;#8226;蒂奇寒光灼灼的獨眼裡,首次露出激賞之色,欣然點頭道:「不錯,王爺果然一猜便中,不愧是百戰百勝的無敵統帥。」

    格伍夫聞言大喜道:「啊,這麼說來的大家都是自己人嘍?」

    愛德華amp;#8226;蒂奇翻了翻白眼一副本人不跟笨蛋說話的模樣,只得由我充當解說道:「若在平日自沒問題,但是眼下憑空多了希娃這個變數,事情就難說了。你莫要忘記,她的叛徒身份尚未公告天下,明裡仍是不死鳳凰院長阿德拉的愛徒,僅憑此點即可指鹿為馬、顛倒黑白了。我們還是小心為上吧,在沒有消除這群牛騎兵的敵意前,萬勿輕舉妄動做了冤死鬼才好!」

    格伍夫赧然地伸了伸舌頭,繼續描繪他的偉大作品了,有兩位如此老謀深算的大小陰謀家在旁看護,料那幫瓦圖人也耍不出什麼花樣來。

    我望向愛德華amp;#8226;蒂奇,淡淡道:「稍後還需前輩幫忙交涉嘍!」

    愛德華amp;#8226;蒂奇眼中閃過罕有的回憶神倩,歎了一口氣道:「我盡力吧!」

    這句話說得極為勉強,絲毫不似之前豪氣干雲的一方霸主風範,我心底不禁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不過很快這絲疑惑就被越來越近的牛騎兵衝鋒戰陣淹沒了,我開始考慮如果對方真是敵人應該怎麼辦,並設身處地地謀劃起化解之策。

    「凡是騎兵與步兵作戰,要注意兩點:一如果遇到山林、險阻、坡地沼澤這樣的地方,應迅速離去,這是騎兵必敗之地,切不可與步兵交戰;二與步兵作戰,必須在平坦易行的地方,這樣的地方進退無礙,打起來,定能取勝。所以兵法上說:『易通行無阻的地方則用騎兵。』。」

    我腦海裡迅速掠過這段不知得自哪位先賢的高明論斷後,心底愈發篤定了幾分,因為從戰略戰術角度考慮,己方都佔據了完全的主動,現在只等瓦圖人上門解釋清楚就好了,即使無奈地撕破臉子交戰的話,也量他們在山崗這種糟糕的地形裡佔不到任何便宜,畢竟此乃騎兵必敗之地嘛!

    大約過了一頓飯的功夫,瓦圖人的牛騎兵從四面八方團團包圍了我們置身的山崗。他們把戰陣集結在距離山崗一里外的地方,留下了衝鋒所需的足夠空間,這樣既可以防止我們渾水摸魚突出重圍,也可以嚴密地保證包圍圈的完整性,看來他們的指揮官也不是個酒囊飯袋,倒似頗有些行伍經驗的老手。

    「哞∼」這聲牛吼渾厚而沙啞,就像天空滾過一陣悶雷,緊跟著牛騎兵戰陣緩緩裂開了一條通道,那頭神駿非凡的紅牛馱著一個人慢慢走了出來,在陣前十步處立定。那是一個中等身材,骨骼寬大的男子。黧黑瘦削的臉頰上滿是滄桑的感覺,濃眉深眼間顯現出一種消沉神氣。他的頭髮沒像一般瓦圖人那樣隨意披散,而是精細地挽在束髮金冠內。足蹬老牛皮靴,身穿藏青夾袍,腿上繃著棉布染成的黑色馬褲。他陰沉著面容,似乎帶著噴薄欲出的憤怒,又似乎帶著某種宿願得償的希冀望向山崗,神態猙獰而詭異。

    我心中一動,跟著壓低聲音問道:「格伍夫,你認識那個人嗎?」

    格伍夫眉頭微皺,猶豫不定地道:「不認識,但是從髮型和坐騎推斷,此人極有可能就是瓦圖族族長戴斯。因為普通瓦圖人是沒有資格束髮和騎乘傳說中的神牛的,唯有遊牧民族的首領或者大祭司才能享受那種殊榮。不過他看起來好年輕啊,按理來說怎都應該超過一百歲了吧,想來身具特別深厚的內家修為呢!或者……嗯,是那個戴斯的子侄輩也不一定。」

    我不禁露出深思的表情,沉聲道:「看來我們遇到了點意外的麻煩呢!」

    格伍夫愕然相望,我卻沒有繼續解說下去,而是把目光落到了山崗下面,那名可能是戴斯的男子身上,因為他就在我們交談的間隙,開口說話了。

    「愛德華amp;#8226;蒂奇,我知道你在這裡,不要再躲躲藏藏了,像個男子漢似的站出來,我戴斯給你一個公平決鬥的機會。」那把嗓音裡蘊含著無限的怨毒和憤恨,偏偏又帶著一種光明磊落的大丈夫獨有的超然風範,證明其主人絕對是個英雄人物。

    我和格伍夫都沒想到對方說出的竟然是這種話,頓時大出意料之外。本來還以為對方張口就會指責我們屠村呢,結果莫名其妙地變成了一場尋仇之戰,還指名道姓地要愛德華amp;#8226;蒂奇出陣,真不知道那個希娃到底是怎麼挑撥離間的,這也太不專業了吧!

    當我的目光落在愛德華amp;#8226;蒂奇身上時,發現他眼睛裡正掠過一抹濃重的悲哀之色,北極熊般碩壯寬厚的軀體也在微微顫抖。黑鬍子海盜王生平面對過無數次比今天更險惡的境地,在他的字典裡根本就沒有害怕兩個字存在,何況昨夜的敵人比眼下的瓦圖族牛騎兵要強橫十倍,我們還能游刃有餘地獲勝,所以他就更沒必要有絲毫畏懼了,因此那只能是另外一種情緒,或許為參雜著痛苦和內疚的回憶吧!

    正尋思間,愛德華amp;#8226;蒂奇驀然移動腳步,緩慢而堅定地朝著山崗下行去。

    「不,你不能去!」格伍夫急迫地低呼著,攔在了愛德華amp;#8226;蒂奇去路,並求助似地望向我。

    愛德華amp;#8226;蒂奇嘎然停住了腳步,淡淡地道:「這是我和戴斯之間的恩怨,希望你們不要插手!謝謝!」言罷鬼魅般一閃,再次出現時已在格伍夫背後數丈外的地方。

    格伍夫不甘心地待要追上去,卻被我喝止了。

    我平靜地對著愛德華amp;#8226;蒂奇的背影說道:「你最好活著回來,否則我不知道憤怒之下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也許是只幹掉眼前的這群牛騎兵,還有可能是禍及整個綠絨牧場的瓦圖人!」

    格伍夫頓時聽得目瞪口呆,臉上表情分明寫著有你這樣勸人的嗎?

    殊料正是這番話反倒打動了愛德華amp;#8226;蒂奇,他雄軀僵直了一下,猶豫片刻後,幾乎不可察覺地點了點頭,既而繼續昂首挺胸地走下了山崗。

    我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暗暗慶幸「威脅」生效。其實自打從火場救他回來,我就覺得此君情緒有些反常,彷彿對任何事物都失去了興趣,只懂得看著藍天白雲發呆,那顯然是個一心求死以得解脫的人才會具備的情緒。而像愛德華amp;#8226;蒂奇這種級數的高手,如果真想要自殺的話,那是無論誰都無法阻止的,所以我只能非常認真地給他設置幾個羈絆,甚至在說到殺人和滅族的時候,還故意想起希魯達amp;#8226;布爾曼,以刺激潛藏胸臆的殺機,力求達到最逼真的效果,最後我成功了。

    格伍夫顯是無法明白如此複雜的邏輯,他跑過來緊張兮兮地問道:「老大,我們現在怎麼辦?」

    我負手遙望天邊旭日,輕歎道:「還能怎麼辦,一邊看戲,一邊準備救人唄!我怎麼看那個戴斯的武功都絕不在老愛之下,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能避免這場無謂的爭鬥最好,如果不能至少也要局限在一定範圍內,莫要傷了大家的和氣。」

    「哦!」格伍夫明瞭地點了點頭,遂找處易守難攻的地形做狙擊點,架起那柄「黑蟒」三型衝鋒弩,打開保險調到了單發精確射擊模式。

    晨風徐徐,遼闊的草原像是一片湛碧的湖泊,牧草抖動起一層層細微的波浪,顯得那麼清朗、寧靜和美麗無限。

    愛德華amp;#8226;蒂奇腳踩著柔軟的草地迤邐而行,心情分外平和,他似乎不是去跟仇人會面,倒像是去朋友家做客相仿。在這種徘徊於有意無意之間的玄妙境界裡,他的狀態慢慢提升到了巔峰,無論是肉體和精神上受到的創傷皆離他遠去,渾身上下再沒有半分破綻存在。

    戴斯端坐在神牛「逆火」上,盯著五丈外站定的愛德華amp;#8226;蒂奇,厲喝道:「看來你雖然做了無惡不作的海盜頭子,咱們瓦圖人的英雄氣節卻沒丟掉,僅憑你沒有藏頭縮尾的份上,只要能在我的『泰阿』劍下撐過三十招不死,咱倆的恩怨就從此一筆勾銷,永不再提!」

    愛德華amp;#8226;蒂奇出奇地保持著沉默,沒有答話,僅用實際行動表達了自己的意願。「鏘!」他用右手拔出了雙蛟鐮,刀刃衝下地橫在了胸前,行了一個規規矩矩的後輩向長輩求教的禮節。

    「不敢當!」戴斯從牙縫裡擠出這三個字的同時,整個人騰空而起,隨即身劍合一,有如一發出膛炮彈似的,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射向了愛德華amp;#8226;蒂奇。他的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尤其拔劍手法之快,更屬生平僅見,若非我早已刻意沉浸在《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的本相境界裡,準備隨時救援愛德華amp;#8226;蒂奇的話,恐怕適才連泰阿劍是圓是扁都分不清楚哩!

    說時遲那時快,戴斯的泰阿劍眨眼間已刺到愛德華amp;#8226;蒂奇咽喉前三寸位置,身後留下了千百尊殘影,在普通人眼中,他的人和劍就好像仍然滯留在原地似的,實際上若身臨其境卻能清楚地感覺到,那柄金燦燦的利劍發出的劍氣已迫在眉睫,刺肌割膚。

    千鈞一髮之際,愛德華amp;#8226;蒂奇動了。原本肅立如木雕泥塑的他,雙腳倏然陷地半尺,同時仰身向後躺倒,雙蛟鐮迅疾分入兩手,一先一後毒蛇吐信般暴刺戴斯的心臟和會陰。這兩刀純粹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打法,險惡到了極點,不過也盡顯愛德華amp;#8226;蒂奇異常精湛的武學修為,先後刺出的刀鋒居然一快一慢一剛一柔風格截然不同,卻又偏偏配合得天衣無縫,叫人生出非常彆扭和怎都難以抵擋的感覺。

    這一幕使所有旁觀者皆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伸長了脖子靜待戴斯的化解危機之法。但是那柄泰阿劍究竟是如何變招的,卻幾乎沒人看得清楚,只聽耳畔傳來「鏘!鏘!」兩記直刺耳鼓的金鐵交鳴後,第一次短兵相接就閃電般結束了,戰果是愛德華amp;#8226;蒂奇雙腳深陷土中兩尺,戴斯的身劍合一也告破,兩人換了一下方位,相隔兩丈再度遙遙對峙。

    表面上看起來,兩人似乎是勢均力敵不分上下,但是在我這等行家眼裡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愛德華amp;#8226;蒂奇的功力明顯要比戴斯遜色不少,他能倚仗的只有昨日經歷家族慘變後,心如死灰時突然頓悟的嶄新境界。可惜自發現牛騎兵伊始,他的心就不再沉靜,那種維繫在有意無意之間的玄妙境界,也就無法長久保持了。最關鍵的問題是,儘管愛德華amp;#8226;蒂奇表演得很逼真,可是與昨夜入營前的他相比,始終缺少了那股衝破九霄的磅礡殺氣,這讓武功本自海盜殺戮生涯中鍛煉出來的他,更加難以得到正常水平的發揮,長此以往肯定挺不過三十招就會落敗身亡,那個戴斯的眼光確是非常獨到。

    我思忖未已,場內又發生了驚人變化,經過第一回合的試探後,已經摸清愛德華amp;#8226;蒂奇深淺的戴斯,立刻展開了攻勢。

    「咚咚咚∼」戴斯一改原來的戰術,狀若老牛拉車,弓背一步步緩緩走向愛德華amp;#8226;蒂奇,他每邁出一步都會發出巨槌擂鼓般的爆響。這還不算,更可怕的是,在他運轉不知名的可怕心法下,泰阿劍居然從劍尖冒出長逾半尺的淡金色犀利劍芒,不斷發出嗤嗤劇響,隔空宛如一面天羅地網遙遙罩住了以愛德華amp;#8226;蒂奇為中心的方圓五丈區域。那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氣機遙感和精神鎖定,只要愛德華amp;#8226;蒂奇稍退半步,或者哪怕只是心生怯意,戴斯蓄至巔峰的劍氣都會以雷霆萬鈞之勢自動把他攪成碎片。

    我不禁暗暗歎息,沒想到戴斯的武功竟然強橫到了這個地步,看來之前是太低估他了。若愛德華amp;#8226;蒂奇不能馬上想出辦法破解束縛自己的無形羅網的話,或許根本不用三十招,只要三招戴斯即可致他於死地了。

    局勢危若累卵,眼見族長穩佔上風的瓦圖人牛騎兵們齊齊歡呼起來,而我和格伍夫的手心裡則捏滿了冷汗,不約而同地開始準備隨時進行營救行動。

    值此關鍵時刻,愛德華amp;#8226;蒂奇突然做了一件誰都沒有想到的事情。他放開喉嚨仰天長歌道:「我們是海盜,兇猛的海盜,左手拿著酒瓶,右手捧著財寶。我們是海盜,有本領的海盜,美麗的姑娘們,請你來到我的懷抱。我們是海盜,自由自在的海盜,在骷髏旗的指引下,為了生存而辛勞。我們是海盜,沒有明天的海盜,永遠沒有終點,在七大洋上飄蕩的海盜……」伴隨著蒼涼豪邁的歌聲,愛德華amp;#8226;蒂奇藉著歌詞帶來的意境和氣勢,勢如破竹地抵消了纏繞身周的無形劍氣,既而雙刀合一,豎握雙蛟鐮舉過頭頂,踩著詭異絕倫的細碎步伐,朝著戴斯一往無回地衝了過去。

    這首「海盜之歌」是一首古老的民謠,雖然最初的作者早已無法考證,但在水手和海員的口中卻傳唱了幾百年,歌詞準確精煉,直到今天當人們唱起它的時候,仍舊可以體會作者們要表達的心境。「鮮紅的夕陽、漆黑的骷髏旗、沾滿血污的戰刀以及成堆的讓人睜不開眼的黃金」海盜的故事總是那麼吸引人,這些家喻戶曉的傳奇像磁石一樣牢牢吸引著一代又一代的年青人,激勵他們不斷的向未知的領域探索,激勵著他們去創造自己的天地。

    當愛德華amp;#8226;蒂奇唱起它的時候,那種感染力又絕非任何語言能夠形容萬一,因為「海盜之歌」就是他在外漂泊百年歲月的寫照,那已經不是簡單的歌謠,而是他的人生、理想、喜怒和哀愁……所以把所有好與不好的情緒,統統借這一刀劈出去的時候,它的威力已經遠遠超出了刀法本身,而上升到了一種刀道的境界。

    這時旭日昇空,朝霞流麗,草原上空的藍天白雲間,有孤鷹盤旋,卻將這如圖畫般的美景襯托得無比蒼涼而蕭索。

    「轟!」雙蛟鐮與泰阿劍毫無花巧地拼了一記,發出震耳欲聾的爆鳴,旋即一圈圈漣漪般的氣浪以兩人為中心,聲勢駭人地朝四面八方湧去。

    「嗤嗤嗤∼嘶嘶嘶∼」氣浪掠過之處,牧草齊根而斷,麝牛聞風而裂,切口均平滑如鏡。這種無差別的恐怖襲擊,頓時引起了瓦圖族牛騎兵們的一陣騷亂,幸好當刀風劍氣襲至牛群的時候,威力已經小了許多,僅僅傷到了前幾排的麝牛後,就消弭於無形了,所以局面很快得到了控制。值得一提的是,那頭神牛「逆火」果真名不虛傳,儘管首當其衝,卻對切割在身的刀風劍氣渾不在意,奇跡般的毫髮無傷。

    當大家重新穩定心神觀戰之際,場內搏鬥已經發生了新的變化。

    愛德華amp;#8226;蒂奇不知何時身形忽然沖天而起,雙蛟鐮再度一分為二,居高臨下地斬向戴斯週身要害。遠遠望去,兩柄彎刀化作千萬光弧,斬落之勢有如神龍矢矯,盤旋飛舞,變化萬千,不可方物。

    反觀戴斯身軀如磐石般堅凝不動,只是掌中泰阿劍見招拆招,見式破式,每個動作都幅度極小,僅在方寸之間運轉,就好像劍上帶有千萬斤的重物,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沉滯。不過偏偏就是這種舉輕若重、大巧若拙的劍法,把愛德華amp;#8226;蒂奇狂風驟雨般的漫天刀光破解於無形,並迫使他連降落都成了最危險的一件事,只能不斷借力升回半空。

    我越看越覺得觸目驚心,因為這個戴斯實在太厲害了,難怪人們常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呢!想不到在與世隔絕的桃源仙境裡,居然隱藏著劍法厲害至斯的宗師級人物。

    此刻,戴斯整個人都像是一柄已出鞘的絕世名劍,全身都散發出了逼人的殺氣。秋風吹過,竟然在距離他七尺外的地方消失無蹤,好像被一堵無形牆壁擋住了似的,那是因為他全身的精氣神都化為了一股無堅不摧的劍氣,沒有任何事物能欺近他的防禦圈內。漸漸地,這股劍氣愈演愈烈,好像要把整個天地都凝結起來。

    此消彼漲下,愛德華amp;#8226;蒂奇的攻勢卻越來越軟弱了,就像被千百蛛絲纏繞的飛蛾一樣,掙扎得越來越蒼白無力。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法子能將這股劍氣擊破反敗為勝,只能一招接一招徒勞地支撐下去。

    我身在局外都有了一種被人扼住脖子的窒息感覺,幾乎快要透不過氣來,何況是身在局內的愛德華amp;#8226;蒂奇呢!我實在無法想像他現在的感覺多麼難受,承受的壓力又有多麼沉重,要是早知道那個穿著土裡土氣的戴斯如此難纏的話,我是說什麼都不會讓愛德華amp;#8226;蒂奇跟他交鋒的,一個正常人焉能跟如此鋒利可怕的神劍拚命呢?

    秋風颯爽,我額際的汗珠卻一滴滴地沁了出來,腳步也不由自主地向戰場邁進。我不知道他們已經交手了多少招,只知道形勢越來越嚴峻險惡。

    驀然間,愛德華amp;#8226;蒂奇怒嘯一聲,雙蛟鐮化作兩輪銀月脫手飛出,遵循著不可思議的軌跡,閃電般割向戴斯的雙膝和後心。這一式表面上看起來凌厲到了極點,實則已是背水一戰,若一擊不中,後果不堪設想。

    這一瞬,天地萬物像是靜止不動,就連時間也已停頓,只有兩輪銀月飄忽不定地飛近目標。眼看著戴斯似乎根本來不及兼顧防守身前身後,就要傷在雙蛟鐮下的時候,他忽然充滿不屑地笑了。與此同時,空氣中就似有一雙無形的大手牢牢握住了它們一樣,兩輪銀月在距離目標不足半寸的地方,嘎然停頓在半空,繼而筆直地墜落塵埃,深深地插入了地面。

    緊接著,戴斯的反擊開始了。他掌中的泰阿劍早已蓄勢待發多時,此際終於等到了最有利的機會,化為一片璀璨無匹的光幕,瞬間已將愛德華amp;#8226;蒂奇吞沒。

    「鏘!鏘!」金鐵交鳴聲急如爆豆般響起,那是泰阿劍刺割在對方鐵手鐵腿上的動靜。在這最危險的辰光裡,戴斯的劍鋒始終不離愛德華amp;#8226;蒂奇眉心、咽喉、心臟等致命要害的方寸之間,彷彿無論對方從什麼方位逃遁,都絕逃不開他這柄劍之必殺一刺。

    我知道不能繼續再等下去了,愛德華amp;#8226;蒂奇已經危在旦夕。於是左手的黑暗魔弓眨眼間自動撐成滿月狀,右手食指和中指間魔幻般變出一支黑暗魔箭來,迅捷如鬼地搭在了弓弦上,瞄也不瞄地射了出去。一點黑幽幽的星芒挾帶著鋪天蓋地的精神異能光速射向戰場中心,那是一種超逾凡世的極速,幾乎被發現的同時就已凶狠絕倫地命中了戴斯的泰阿劍鋒。

    「蓬!」金煌煌的劍氣瞬息瘋狂暴漲了百倍,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當人們的視力從那一剎的輝煌後恢復正常的時候,發現戴斯渾身劍氣全消,泰阿劍也軟綿綿地垂指地面,面容冷硬得跟青銅雕像一樣。而愛德華amp;#8226;蒂奇在距離他兩丈外的地方搖搖欲墜地勉強站立,右手和右腿已變得光禿禿的,衣衫早被劍氣絞成了碎片,露出的兩截玄鐵假肢上面,更是遍佈密密麻麻的劍痕,有的深及數寸幾可切斷它們了,憑此亦可知道剛才的戰鬥是何等凶狠與激烈。

    相隔半晌,隨著「鏘!」地一聲泰阿劍歸鞘,戴斯整個人再度變得跟決戰前一樣滄桑和消沉,所有憤怒和仇恨都好像隨著剛才那股無堅不摧的劍氣消失而消失了,現在他只是一名看起來黯淡無光的中年人,他的絕世鋒芒與驚天殺氣,彷彿跟黃粱一夢般虛幻而不真實。

    戴斯走了,戰後始終也沒有說過一個字,就那麼忽然轉過身,大步向神牛「逆火」行去。不一會兒,牛騎兵戰陣也由緩至疾地動了起來,他們後隊改為前隊,秩序井然地離開了山崗,離開木禾村舊址,重新退入綠絨牧場,直至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

    格伍夫驚魂未定,像是還在發怔,良久才收起「黑蟒」三型衝鋒弩,走過來乾澀地道:「太嚇人了,戴斯的劍法堪稱已登峰造極,適才我差點被劍氣憋得窒息而亡,真不知道情聖當時是怎麼挺過來的!不過幸好現在噩夢已結束,戴斯肯定永遠都不會再找他的麻煩了。」

    我輕歎道:「話雖如此,但瞧老愛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好似恨不得剛剛死在戴斯劍下才好呢!」

    格伍夫啊了一聲凝神望去,只見緩緩行來的愛德華amp;#8226;蒂奇,臉上確如我所講地黯然神傷、了無生趣,就差寫上我想自殺四個大字了。

    片刻後,愛德華amp;#8226;蒂奇站在了我和格伍夫身旁,遠眺著草原美景未語先歎,那聲歎息無比蒼涼也無比蕭索。他意氣消沉地道:「適才戴斯跟我用傳音入密談了很久,他說希娃確實去見過他,並試圖挑撥離間,可惜就在她離去不久,在瓦圖族整軍備戰的時候,聖母大人通過傳送法陣向他說明了事實真相。所以戴斯此行只有兩個目的,一是誅殺害死她女兒的我這個兇手,二是在綠絨牧場範圍內,協助我們肅清入侵者。」

    說到這兒,愛德華amp;#8226;蒂奇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戴斯還說,族人在三座護法神山聖地之巔發現有異常強大的法力波動,但是等他親自去勘查的時候,卻瞧不出半點端倪。由此推斷,他猜想那可能是一種極高階級的龐大法陣的一部分,很像是希魯達amp;#8226;布爾曼搞的鬼,不過現場並沒有人,估計早已離開多時。」

    我忍不住微皺眉頭費心思量,倏忽間一連串大膽的假設閃現腦海:「難道說希魯達amp;#8226;布爾曼一直在施展調虎離山之計不成?他把我引至綠絨牧場,甚至不惜犧牲所有手下,莫非只為拖延時間,由始至終那些拜火教徒、包括狴奴族大軍都不是計劃主力,僅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嗎?那他真正的目標是什麼呢?直接刺殺法塔娜顯然是不可能的,即使希魯達amp;#8226;布爾曼有通天徹地之能也辦不到,但是若我是他,在只剩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又該如何行動才能獲得全局勝利呢?」

    思緒像是一團亂麻糾纏不清,我正頭暈腦脹的時候,手上戴的天涯戒指驀然亮了起來,它就像黑夜裡刺目的閃電,幫我照亮了心中的迷霧。

    「對,正所謂『蛇拿七寸,擒鱡擒王』,無論如何希魯達amp;#8226;布爾曼都要圍繞法塔娜進行算計,待我問問她,到底敵人能在三座護法神山聖地上搞什麼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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