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第廿二卷 王寇 第六章 公道
    「卡噠!」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輕響過後,在那隻怪獸寬廣的背脊上,悄然閃現出三條人影。他們絲毫沒做停留,就像閃電般從站立處俯衝下來,在接近水面的一剎那,忽又揮動雙袖,發出猛烈的氣浪,使身體斜刺天空。

    於是在漆黑黯淡的陰影裡,他們開始了舒展而悠閒的飛翔。那輕盈的長袖,就像兩隻矯健的翅膀,給夜空畫出一道道美麗曼妙的曲線;那巧妙而準確的姿勢,則帶著他們穿過一片片目力難極的陰暗角落,雋逸從容的在海面上一掠而過。

    轉眼間,他們就飛到了「希婭」號巡洋艦艦艏下方的水線附近,「呼嚕嚕!」凜冽的勁風拍擊得海水深陷數尺,三人平展著寬闊的袍袖,有如威武雄健的黑鷹般同時扶搖直上近十丈,繼而又如羽毛一樣輕盈地飄落在了甲板上。

    此時,主桅頂端右側瞭望台上守夜的喬桑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莫名其妙地船艏甲板上就多出了三個人呢?

    他情不自禁地舉起手中的魔鏡湊至眼邊,仔細觀察起來。

    這一刻,喬桑治腦海裡想到的是風雲帝國第三十六條軍規,謊報軍情者斬立決。如果他們三人只是趁自己沒注意的時候溜過去玩耍的同僚,那就無須敲響身畔的警鐘了。畢竟沒來由地驚擾帝國元帥閣下休息,別說自己的前途,就是小命都難以保全的。

    可惜殘酷的現實馬上打破了他美好的幻想,魔鏡視野內浮現的那三個人顯然都不是自己人,甚至也不是第三十、第三十一集團軍的官兵。

    因為他們身上穿的錦繡華服,光從質地上看就知道價值萬金,那種奢侈品休說是普通官兵,就連軍長大人好像也買不起啊!而且服裝的款式也不是風雲帝國任何一種流行款式,倒很像是那些前來拜見元帥閣下的高唐大貴族們穿戴的官服。

    另外更引人矚目的是,喬桑治發現他們的氣勢都非常駭人,甚至是一個比一個強橫。如果把自己從前有幸瞻仰過的鑽石騎士,比作傲嘯山林的猛虎的話,那麼這三人就統統都是能在九天之上翻雲覆雨的神龍了,兩者之間何止有天壤之別啊!

    當他看到左側那個人的時候,右眼不由自主地劇烈跳動了一下,然後無緣無故地感到一陣心悸和恐慌。那種感覺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嚇得他趕緊藏頭縮頸移開魔鏡,以免被那個恐怖的敵人發現。

    當他看到中間那個人的時候卻如沐春風,無端端地生出三分親近之感,仔細審視下才發覺,原來此人居然和元帥閣下極為相像。不,何止是相像啊,他簡直和元帥閣下長得一模一樣,如果喬桑治不是親眼看見元帥閣下走進四層議事廳內迄今沒有出來的話,他絕對會向那個人行禮致敬的。

    「我的天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我活見鬼了不成?」喬桑治嘴裡嘟囔著,卻按捺不住狂熱的好奇心終於還是把魔鏡對準了右側的那個人。

    剎時間,他彷彿中了邪般只是呆呆地望著那第三名陌生訪客,身體一動都不能動了。

    魔鏡內浮現的那人眼神敏銳如電閃雷劈,氣勢威嚴如擎天柱地的魔王。最可怕的是,當喬桑治的目光遙距數十丈虛空與他對撞的那一刻,他居然笑了。那是睥睨蒼生地一笑,傲慢得簡直令人難以忍受,從嘴角和眉梢還流露出一股十足的輕蔑和不屑。隨即他高高地舉起左手,然後緩緩伸出一根食指筆直地點擊頭頂的夜空。

    起初喬桑治尚不曉得那是何意,還順著那人指點的方向觀望,繼而他馬上就明白了,可惜為時已晚。

    群星璀璨的夜空,不知何時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

    一團團陰慘慘黑黝黝的烏雲,從四面八方朝著閣道島上空直壓下來,宛如一排排滔天巨浪般勢不可擋。它們飛馳傾軋的速度,簡直叫人膽戰心驚,看了就要頭暈欲倒。漸漸地烏雲越聚越多,越壓越低,那一塊塊厚厚的漆黑雲層彷彿一舉手就能捉住似的,湧流翻滾著一層蓋一層地遮蔽了整個天空,籠罩了整座大地,把天地都染成了一幅深淺不勻的灰布。那種可怕無比的氣勢就像整個天都要塌下來一樣,眼看就要把稷下港壓平,把所有東海艦隊的戰艦和官兵都一起擠壓成齏粉。

    有幸目睹如此壯觀景象的人,一個個皆目瞪口呆,渾然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而作為始作俑者的我,彷彿剛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臉上毫無半點得意神色,只是慢慢地伸出了左手另外四根手指,與早先的那根食指一起,掌心形成一枚空洞的圓球,虛抓向風雲突變的天空。

    「喀喇喇∼轟隆隆!」一道耀眼的驚人的閃光衝破了黑暗,在天空劃開了一條裂口,隨即一聲霹靂響徹四野。緊接著一道道藍色的閃電,彎彎曲曲,亂擺亂竄,猶如無數條奇形怪狀的蛇蟒飛過天空,照亮了那渾沌洶湧的浪潮捲滾著的雲層;同時一串串大火球似的霹靂再次於人們頭頂爆炸,那雷電好似憋足了力量,發出了十倍於前的轟鳴。

    最後天地驀然靜止了一下,兩片碩大無朋的漆黑雲團,由東西兩方馳來,正在「希婭」號上空萬丈交匯了,一聲霹靂,天崩地裂,夜空中射出億萬道火光,統統匯聚成一道直徑超逾百丈的巨型電柱像利劍一樣直插下來,漆黑的天空被徹底砍裂了,震碎了,頃刻之間輝煌雪亮。

    所有人都嚇得魂飛魄散,這根電柱要是挨上,不,哪怕只是隨隨便便擦著一點,都得粉身碎骨,永不超升啊!不過大家擔心的事情並未成為現實,因為那根規模空前的巨型電柱,根本就沒瞄準他們,而是朝著艇艏甲板上巍然屹立的那名年輕男子衝去。

    更令人感到萬分詫異的是,它隨著降落的速度越來越快,臃腫的柱體也越來越細,表面的顏色更是越來越絢麗……等到那根電柱逐步經歷了金黃、赤紅、粉紅、深藍、淺藍、青白、慘白等一系列演變,最終瀕臨目標掌心的時候,竟然只剩下碗口粗細,顏色也變成了能夠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

    那幅情景真是詭異絕倫,那名年輕男子高高擎舉著左手,掌心虛握著一枚海碗大小的黑暗光球,球體上方還連接著一根頂天立地的巨大電柱,彷彿他正努力支撐著整片搖搖欲墜的天空,一旦鬆手它就隨時都會傾塌下來似的。

    直到此刻,卡爾#183;麥哲倫和楊鐵才醒過味兒來,他們異口同聲地低喝道:「輕侯(恩師),你千萬不要衝動啊!」

    我臉上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眼角都不瞥兩人一下,背地裡卻沒好氣地小聲笑罵道:「嘿嘿,衝動你個大頭鬼啊!老子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特意擺出這副帥呆酷斃的造型,為的就是嚇唬住那幫孫子呢!你們也不想想,咱們現在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如果不給他們一個下馬威鎮住了,他們還不拿人堆死咱們啊!就算堆不死,總也得經過一場血戰吧?那樣既浪費體力,又虛耗時間,我可不幹。柳輕侯還沒傻到要一刀一槍地宰掉所有小嘍囉後,再跑到罪魁禍首面前跟他單挑的地步。現在都什麼年代啦,凡事都要講求一個效率不是?你們倆就乖乖地在旁掠陣,一切都看我的表演好了!」

    這番話說得兩人瞠目結舌,好半天都沒恢復過來。原本他們在「海狼」號潛艇上,聽我說要正大光明地登上「希婭」號報仇雪恨的計劃後,都已經做好了以寡敵眾的準備,甚至都想過要死戰到底。豈料事到臨頭居然完全變了模樣,我竟鬼使神差地搞出這麼大動靜,徹底打亂了原來的行動步驟,也讓他們終於懂得了什麼叫做不按牌理出牌。

    我無暇詳細解釋,因為天就快亮了,屆時黑暗魔君的功力倒退回一級魔騎士的水平,現在玩的這個把戲可就要砸鍋了,所以必須速戰速決,在最短的時間內,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完成「擒賊」行動。

    一念及此,我眼中精芒電閃,仰天長笑道:「阿佐#183;麥哲倫,你給我滾出來!今天我若不將你這個禽獸不如的狗東西碎屍萬段,柳輕侯這三個字今後就倒著來寫!」

    這番話每個字都灌足了真氣,猶如一聲聲焦雷般轟轟隆隆地滾過「希婭」號巡洋艦的每個角落,除非人都死光了,或者都是聾子,否則想不聽都不可以。何況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我如此肆無忌憚地辱罵於他,是個人都會按捺不住憤怒的心情,蹦出來跟我叫板的。

    果不其然,整艘「希婭」號巡洋艦上立時警鐘大作,各層艙室內休息的士兵們皆如潮水般湧了出來,團團圍住了我們三人。可惜他們表面上氣勢洶洶,腳下卻根本不敢欺近以我為中心的方圓五丈範圍之內。因為剛才當第一批頭腦發熱的士兵,傻乎乎地衝過那條無形的警戒線的時候,我左手輕輕一旋,黑暗光球就爆射出數以萬計的電針,密密麻麻地罩住了那群笨蛋。一眨眼的功夫,淒厲無匹的慘叫就直破蒼穹,那些人無一例外地被電得七竅生煙,鬚髮倒豎,兩眼翻白地暈死過去。

    我輕蔑得撇撇嘴,冷笑道:「我找的是阿佐#183;麥哲倫,其他不相干的閒雜人等,都給我老老實實地滾到一邊涼快去。如果你們膽敢再次阻撓老子辦理正事兒的話,就不會像地上躺著的這些傢伙一樣只是暈倒那麼簡單了,我柳輕侯可不是善男信女,你們別逼我大開殺界!」

    話音才落,「希婭」號巡洋艦四層艦橋上,就飄來了一把陰惻惻的聲音道:「哪裡跑來的跳樑小丑,膽敢在此大放厥詞?難道你以為冒充一下常勝王柳輕侯,我們就都不敢奈何你了嗎?簡直是癡心萬想!弓箭手聽令,給我立即射殺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隨著他的命令,居高臨下的弓箭手們立刻就要扣動扳機,卻猛然聽得我高聲斷喝道:「且慢!」

    此言一出,四層艦橋上剛才說話的那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嘲諷道:「怎麼你害怕了嗎?如果你們三人現在肯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的話,本公就饒爾等一命,不然就等著亂箭穿心而死吧!」

    我滿臉難以置信地瞅著那名長得跟卡爾#183;麥哲倫一模一樣的年輕人,就如同看著一名白癡似的啞然失笑道:「呵呵,我想你誤會了,我喊暫停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你們的小命著想。嘿嘿,不信的話,你們就試試吧!」

    阿佐#183;麥哲倫有種被我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感覺,不禁惱羞成怒道:「射……」

    他擊字尚未出口,就見遠方海面上火光乍現,繼而一輪狂風驟雨似的陰磷火箭惡狠狠掃在了四層艦橋上。倏忽間,木屑狂濺,血肉橫飛,烈焰熊熊,阿佐#183;麥哲倫站立的地方已經變成一堆廢墟。豈止如此,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連整座四層甲板都被無數破甲箭射得千瘡百孔,滿目瘡痍。

    這一輪突如其來的猛烈射擊,把整艘船的官兵們都打懵了,他們想像不出究竟是什麼樣的恐怖武器襲擊了元帥閣下站立的地方,因為遠處的海面上空無一物,根本沒有任何戰艦的影子。難道又是眼前這位天神般不可抗拒的男子,製造出來的神跡不成?每個人都懷著這樣的疑問,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下一輪襲擊的目標就是自己。

    正當幾乎所有人都在疑神疑鬼的時候,人群中驀然衝出七八名衣衫不整,神態狼狽的人,為首者正是阿佐#183;麥哲倫。

    我對此絲毫不感到意外,如果堂堂的鑽石騎士們,會被區區一座「魔鬼魚」式重型弩炮密集陣掃成馬蜂窩的話,那才是天大的笑話呢!剛才在陰磷火箭觸及艦橋前的一剎那,這些人就統統踏碎腳底的甲板,落到了三層艦橋,緊接著又連續不斷地使用同樣一種辦法,降落到了一層主甲板上。

    我笑瞇瞇地瞅著這群氣急敗壞的東海艦隊高級將領們,好整以暇地問道:「被當成靶子的滋味兒好受嗎?嘿嘿,這只是一個小小的警告,讓你們別動不動就拿射擊當口頭禪,這種習慣很不好!嗯,好啦,你們是準備繼續陪我玩下去,還是大家心平氣和地談點正經事呢?」

    阿佐#183;麥哲倫恨不得立刻將眼前的年輕人碎屍萬段,可理智告訴他萬萬不可莽撞行事,因為「希婭」號巡洋艦四周海域內,正不知潛伏著多少敵人,而且他掌中盈握的那枚黑暗光球也不是吃素的,現在看起來,它好像比剛才更大了,足有一隻西瓜大小。

    於是阿佐#183;麥哲倫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噴薄欲出的怒火,冷冷地道:「你到底想幹什麼?我麥哲倫世家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欺上門來苦苦相逼,難道憑借強大的武力就可以為所欲為嗎?我告訴你東海艦隊沒有怕死的孬種,他們個頂個兒都是敢於慷慨就義的英雄好漢,你打錯算盤啦!」

    我嘖嘖稱奇地讚歎道:「大家快來瞧一瞧,看一看啊,如果不知內情的人,也許還以為我有多冤枉你呢!他***熊,真是天大笑話!莫非這世道變了,賊喊捉賊都可以如此理直氣壯,一個殘酷迫害自己哥哥的兇手,也可以如此堂而皇之地大侃什麼是正義不成?」

    說到這兒,我臉容一整,神色嚴峻得如同一塊玄冰似的,暴喝道:「阿佐#183;麥哲倫,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我身旁這位老兄是誰!」

    阿佐#183;麥哲倫順著我指點的方向望去,恰好看見邁前一步從黑暗中走出,暴露在熊熊火光下的卡爾#183;麥哲倫。剎時間,他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整艘「希婭」號巡洋艦上除了辟里啪啦的燃燒聲,就是滋滋作響的閃電融入黑暗光球的動靜,此外一片死寂。

    相隔片刻,卡爾#183;麥哲倫鐵青著臉,語氣卻萬分柔和地道:「阿佐,你想不到我仍能活著出現在你面前吧?自從那一日,我被你騙服下毒酒,再被魔女完顏照劈中一掌,逃亡了二十天,終於還是被抓囚禁在釜城的死牢內後,就一直在企盼著今天這樣的一幕出現。因為我想要當面問問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畜生,我教導你讀書,傳授你武功,分封你官職,賜予你財富,可算是對你恩重如山仁至義盡了吧?可你卻為何要聯合外人下此毒手對付我?我有哪一點對不起你,你倒是給我說來聽聽!嗯?」

    阿佐#183;麥哲倫臉色陰晴不定,他明顯地感覺到了身旁的將領們、還有整艘船上的官兵們投射而來的懷疑目光,他甚至還發現有少數幾名外姓將領,正迅速地遠離自己數步之外以劃清界限。

    一時間,他百感交集不知到底是何滋味,最後卻終於把心一橫,冷酷無情地瞅著卡爾#183;麥哲倫說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更不知道你是如何編造出如此幼稚可笑的故事來的。呵呵,簡直是荒唐透頂,你自以為長得跟我有幾分相似,再有這名懂得裝神弄鬼的妖道撐腰,就可以篡奪我麥哲倫世家的千年基業嗎?告訴你,那絕對是癡心妄想,我卡爾#183;麥哲倫絕對不允許你染指東海艦隊。」

    局勢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阿佐#183;麥哲倫「義正詞嚴」的話語,頓時把東海艦隊上上下下數千名官兵徹底弄糊塗了。是啊,這個莫名其妙地冒出來的傢伙,口口聲聲說自己就是元帥閣下,可是他憑什麼說是就是啊?比起那名詭異絕倫的華服青年,似乎還是原來的元帥閣下可靠一點不是嗎?

    阿佐#183;麥哲倫見大部分人都半信半疑的模樣,不禁暗暗得意起來,趁熱打鐵道:「好,現在你說你是卡爾#183;麥哲倫,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證明自己。只要你拿出確實可靠的證據來,大家自然相信你剛剛所說的那番話是真的。否則憑你栽贓陷害,辱沒公爵大人的罪狀,即使千刀萬剮凌遲處死也不為過。你倒是說話啊!」

    他的語氣越來越咄咄逼人,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架勢,卡爾#183;麥哲倫卻忽然沉默了,彷彿真是理屈詞窮了,根本沒有任何辦法證明自己身份似的。

    正當群情開始激憤,阿佐#183;麥哲倫也準備利用大夥兒的憤怒情緒發動全面進攻的時候,卡爾麥哲倫突然說話了。

    他流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幽幽道:「荒唐,的確是荒唐啊!人生如此奇妙,我真想不到居然會有這麼一天,要搜集證據來證明自己就是東海艦隊的指揮官,麥哲倫家族的領袖。哈哈哈……」

    卡爾#183;麥哲倫仰天長笑,熱淚情不自禁地奪眶而出,順著清秀白皙的臉頰奔流而下。

    片刻後,他飽含深情的目光落在了一名身材矮胖面色黝黑高級將領身上,平淡地道:「艾廉極,連你也認不出我了嗎?」

    艾廉極抬頭呆呆地凝視著卡爾#183;麥哲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裡亂糟糟的就像一團解不開理還亂的絲麻。他真的分不清兩名長得一模一樣的元帥閣下,究竟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卡爾#183;麥哲倫彷彿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輕輕地搖頭歎息道:「你怎麼還是那麼優柔寡斷啊!當初在殲滅『紅蜘蛛』海盜團的時候,就是由於你的遲疑不決,而白白斷送了整整一個營的兄弟,這樣的教訓難道還不夠慘痛嗎?」

    「啊,你怎麼知道那件事?」艾廉極情不自禁地失聲驚呼。因為那次戰鬥極其隱秘,除了分派任務的老元帥瑪沃#183;麥哲倫和領受任務的自己兩個人之外,其他人都已經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死得乾乾淨淨了,如今居然從卡爾#183;麥哲倫的嘴裡娓娓道出,怎能讓他不心驚肉跳呢?

    卡爾#183;麥哲倫不答反問道:「你說我為什麼會知道?」隨即不待艾廉極答話,遂又問道:「那柄『輪迴匕』你還時常帶在身邊嗎?」

    艾廉極幾乎不假思索地道:「在,我一直帶在身邊,片刻不敢或離,就算是洗澡我都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呢!」

    卡爾#183;麥哲倫鄭重點頭道:「很好,看來你並未忘記曾經許下的誓言,也沒枉費我當年苦苦哀求父親饒恕你那一時之過的情分。唉,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間你已經從一名普普通通的前鋒營營長,變成獨當一面的軍團長了,真是歲月不饒人啊!你老了,臉上開始有皺紋了,我也長大了,煩惱也多了,不是嗎?」

    話音才落,艾廉極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就那麼爬過數丈距離,緊緊抱住卡爾#183;麥哲倫的雙腿泣不成聲地哭叫道:「主公,真的是您啊!嗚嗚嗚,是我老艾瞎了眼睛,認賊作父啊!我該死我該死我該死……」他每說一句我該死,就狠狠地抽自己一記耳光,用的力道毫無保留,頃刻間腮幫子就腫脹起來,唇角鮮血淋漓,可是卻毫無要停下來的跡象,那模樣真讓人慘不忍睹。

    卡爾#183;麥哲倫實在看不下去了,厲聲斷喝道:「住手,你怎麼還是這副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德行,難道我曾經跟你說過的話,你統統都忘記了嗎?」

    艾廉極頓時停下手,口齒不清地道:「沒……沒有……屬下片刻不……不敢或忘!」

    卡爾#183;麥哲倫憐惜地攙扶起這位歲數整整超過他兩輪的老將,沉聲道:「你治療一下傷勢,我還要繼續處理一些事情呢!」

    「是!」艾廉極乖巧無比地站到了卡爾#183;麥哲倫背後,再也一聲不吭了。

    卡爾#183;麥哲倫成功收服了這員老將後,臉上依舊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模樣,只是冷眼瞅著阿佐#183;麥哲倫身邊的另外三名外姓將領一言不發。

    「鏘啷啷!」三柄鋒利無比的寶劍同時出鞘,齊刷刷地指向了阿佐#183;麥哲倫,池鰲、談帥、冼衛京等三人身形錯落之間,更是封鎖了所有退路,連帶著把基塔#183;麥哲倫、維縮#183;麥哲倫、胡德#183;麥哲倫等三人也囊括進包圍圈內。

    「你們想幹什麼,難道要造反不成?」阿佐#183;麥哲倫疾言厲色地質問道。

    結果那三人仍舊一聲不吭,只是冷冰冰地瞅著他,眼神中飛快地掠過一抹輕蔑的表情,好像阿佐#183;麥哲倫犯了一個愚蠢透頂的錯誤一般。

    阿佐#183;麥哲倫正疑惑不解的時候,耳畔驀然響起卡爾#183;麥哲倫的冷笑道:「阿佐,我真替你感到悲哀和羞恥!難道你連四大外姓將領乃是八拜結交的生死兄弟,這麼重要的情報都沒調查清楚,就跑來篡奪我的位置嗎?」

    「同進同退,生死相隨!」這八個字轟隆隆地迴盪在「希婭」號的上空,那是池鰲、談帥、冼衛京和艾廉極悶雷般的怒吼,原來不知何時,艾廉極也已從卡爾#183;麥哲倫身後竄出,拔劍加入到了包圍圈中。

    掌握全局的卡爾#183;麥哲倫,面無表情地盯著被團團包圍的四個同宗叔伯兄弟,幽涼地道:「基塔,我知道你一直都對我非常不滿!你認為自己功力強橫,兵法精湛,權謀過人,城府深沉,所以就一直想取我而代之!此番魔女完顏照真正接洽的人,恐怕不是阿佐,而是你吧?要不然只憑阿佐半生不熟的手法,焉能瞞騙過這麼多人的耳目?」

    基塔#183;麥哲倫面容陰沉沉地木無表情,好像根本沒聽見卡爾#183;麥哲倫的話,對於眼前明晃晃的劍鋒,更是渾然沒有放在心上似的。

    卡爾#183;麥哲倫見他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也絲毫不以為忤,轉移視線落在維縮#183;麥哲倫遍佈皺紋的老臉上,喟然道:「唉,四叔,我沒想到你也攙和進這趟混水裡面來了。難道我待你們父子不夠好嗎?夜叉師是麥哲倫家族最精銳的部隊,我毫不猶豫地就交給了基塔管理,第三十一集團軍偌大的家當,我想也沒想就委任您老全權打理,就連你剋扣軍餉的事情,也是我一波波壓下訴狀,一次次掏自己的腰包幫你填補上了。可是現如今倒好,你們父子私通愷撒帝國的二皇子勒#183;路西法,不但從二路南征軍序列中退出來,還操縱一名乳臭未乾的阿佐來頂替我的位置,嘿嘿,你們這麼做值得嗎?你們到底對得起誰啊?是對得起國家,還是對得起我卡爾#183;麥哲倫呢?」

    「住口!」維縮#183;麥哲倫忍無可忍地怒喝道:「成王敗寇,多言何益?今日我們父子功敗垂成,你想怎麼處置悉聽尊便,用不著貓哭耗子假慈悲!」

    卡爾#183;麥哲倫剛才還是晴空一樣的俊臉,忽然陰雲密佈,笑容頓消道:「我說這麼多只是想向你們討還一個公道罷了!既然你們死不悔改,也就休怪我辣手無情。來人啊,夜叉戰士何在?給我立刻拿下這四名亂臣賊子,死活不論!」

    「是!」四周圍觀的官兵們之中,瞬間倒有七成左右的人刀槍並舉,劍拔弩張,呼啦一下子圍攏上來。

    眼看著四人就要死於亂刃之下的時候,猛聽得四層艦橋廢址上,一把低沉悅耳且充滿磁性的聲音喝道:「住手!你們若不想一屍兩命,就都乖乖地給我站在原地別動!」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頓時把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把聲音的主人身上。

    但見熊熊火光掩映下,一條鬼魅般白影盈盈俏立在四層艦橋邊緣,左手還臨空脅持著一名服飾華貴的美麗女子,除了風華絕代、艷色傾城的魔女完顏照,她還能是誰呢?

    「阿瓊!」城府深沉如卡爾#183;麥哲倫,此時也忍不住勃然變色,驚呼失聲。因為距離雖遠,憑借他超凡入聖的功力,仍清清楚楚看到完顏照手中脅持的正是自己的結髮妻子,已身懷數月身孕的風雲帝國五公主秦瓊殿下。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為什麼基塔#183;麥哲倫一直一言不發,渾然沒把重重包圍放在眼裡,原來他早就預留好了退路,準備用秦瓊和未出世的孩子為籌碼,要挾自己就範。

    果不其然,基塔#183;麥哲倫勝券在握地微笑道:「呵呵,不好意思,居然連弟妹都驚動了實在是罪過啊罪過!你看咱們是不是長話短說啊?我擔心在四層艦橋上,她會高處不勝寒呢!如果一不小心損傷胎兒的元氣就不好了,你說呢?」

    卡爾#183;麥哲倫聽得睚眥欲裂,一股急怒攻心下差點嘔出一口鮮血,幸虧勉強壓制下去才沒當眾噴發。

    他咬牙切齒道:「基塔,你這個卑鄙小人,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吧!錯過今日,我若不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卡爾#183;麥哲倫就自裁於列祖列宗跟前。」

    基塔#183;麥哲倫嗤之以鼻道:「哼,我好害怕啊!不過希望你還有機會報仇。嗯,我的要求很簡單:第一、把第三十一集團軍的旗艦『波恩』號巡洋艦開過來,船上要裝滿淡水、食物、水手以及武器彈丸。第二、立即釋放我、父親大人、阿佐、胡德,還有完顏照等五人。第三、你要隨船護送我們離開稷下港,向西行駛二十海里,且不許派遣任何船隻跟蹤,否則一旦發現後果自負。屆時到了地頭,我自然會用一艘救生艇放你回來。嘿嘿,你別想討價還價,我的條件就這些,絕對不會改變,你若不同意,大家就拚個魚死網破好啦!」

    卡爾#183;麥哲倫正要答應下來,耳畔驀然聽見一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說道:「你再拖延一點時間,我就有辦法救下弟妹。操他***熊,若讓他們這幫十惡不赦的王八蛋,在我柳輕侯的眼皮底下溜走,那俺以後還混個屁啊!」

    卡爾#183;麥哲倫佯裝懊惱地偏過頭去不看基塔#183;麥哲倫,其實卻是用眼角飛快地瞥了一眼柳輕侯的位置。但見他正若無其事地凜然而立,高高擎舉的左手不知何時也放下來藏於背後,那根頂天立地的電柱更是消失得蹤影皆無。

    只有從卡爾#183;麥哲倫的角度,才能隱隱約約地看見,此時此刻柳輕侯的左手裡,正緊緊攥著一顆黑暗光球,它莫名其妙地變成了蘋果大小,而且還有越來越小的趨勢。這種異象簡直快把卡爾#183;麥哲倫折騰瘋了,他怎都搞不清楚黑暗光球究竟是越大越好,還是越小越好,不過素來柳輕侯辦事都沒出過紕漏,他最後還是決定豪賭一把。

    於是卡爾#183;麥哲倫悶哼道:「放我回來?你們說得倒是輕巧,若屆時反悔撕票,我又能拿你們怎麼辦呢?別的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們,就是這一條萬萬不行。」

    基塔#183;麥哲倫囂張跋扈地道:「我剛才提出的條件,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通知你去立刻施行。別再繼續廢話了,難道你想拖延時間嗎?我告訴你,完顏照現在的內傷還未曾痊癒,如果她一不小心沒抓住鬆手的話,嘿嘿,你知道後果會如何哩!」

    卡爾#183;麥哲倫氣得暴跳如雷,真恨不得立刻撲上去,一劍劍凌遲碎剮了他,不過最後還是按捺下滔天怒火,轉身對艾廉極道:「你親自帶人去把『波恩』號開過來,按照他們的要求裝載人員物資。」

    艾廉極狠狠地瞪了基塔#183;麥哲倫一眼後,才不甘心地領命而去。

    這一刻,卡爾#183;麥哲倫耳畔再次傳來柳輕侯的聲音道:「好,全部準備完畢,現在倒計時,三、二、一,開始行動!」

    話音才落,遙距船艏數十丈的完顏照,就猛然覺得左手劇痛攻心,立刻下意識地鬆開了脅持的秦瓊,使她飄飄悠悠地落向一層主甲板。如果這下摔實了,對於一個孕婦來說,將絕對是一個致命傷害。完顏照出於人質的考慮,隨即舒展長袖準備把她攔腰捲住,重新拉上來。

    豈料就在這個短暫得幾乎可以忽略掉的時間裡,一條鬼魅般的黑影,倏地橫越數十丈距離,憑空浮現在秦瓊身下,伸手把她攔入了懷中。

    本來完顏照還想繼續攻擊,可是等她看清楚來人是柳輕侯之後,就徹底斷絕了搶回人質的希望。對於這位年輕人,她可是記憶猶新,一個身陷超重力黑洞後,仍能生龍活虎地蹦出來,順便還把古陣圖炸得灰飛煙滅的超級變態佬,正常人絕對是拼不過他的。

    一念及此,她扭頭就想溜掉,可惜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出現一人,把所有去路統統都封住了。

    東方是一名千嬌百媚的綠衫少女,她輕描淡寫的舉手投足之間,一顆顆五光十色,異彩紛呈的泡泡:大的、小的、圓的、方的、鼓溜溜的、扁塌塌的、層疊的、成串的、跳躍的、漂浮的、生生不息的、無中生有的、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八……演變出天文數字的泡泡,散溢出夢幻般的美麗光彩,充滿了上下前後左右十丈方圓內的每一寸角落。

    那些泡泡偶爾爆裂的時候,不但會發出震耳欲聾的雷聲,而且還會憑空瞬移產生匪夷所思的方位變化,最可怕的是,整艘「希婭」號巡洋艦上的所有水杯,水壺、水桶、水缸,甚至是浩瀚無垠的大海,人體內部的血液裡的每一顆水珠,這一刻都呼嘯沸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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