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第廿一卷 決戰 第二章 曙光
    想到這兒,我朗笑道:「哈哈,閣下說得好!若剛剛貴樓夥計和掌櫃有您十分之一的口才與德行,小弟也不會較真兒啦!嗯,相請不如偶遇,不知兄台願否與小弟痛飲幾杯呢!哦,至於剛剛所謂的套餐云云就此作罷吧!只要你們酒樓揀最拿手的酒菜,真心招待我的兄弟們即可!」

    那把清靜平和的嗓音悠然不迫地道:「恭敬不如從命!樓下夜寒露重,請諸位都移駕到樓上來再談吧!」

    莫氏姐妹和九曜衛們留在二樓,只有我登上了四樓,去見那位大隱於市的賢才。

    因為在等級森嚴的高唐社會裡,隨從與女眷沒有與主人並肩同行會見賓客的資格,如果我執意那麼做,就違反了遊戲規則,不但會被當作異類讓人瞧不起,更會被視為一種不尊重對方的行為。所以在不想表露真實身份的情況下,莫氏姐妹就像所有高唐女子一樣,嚴格恪守了這條不成文的規矩,乖乖地等候我的好消息。

    這兒地勢比較高,在四層樓上憑窗遠眺,可以俯瞰這座美麗城市的雨中夜景。鱗次櫛比的鬧市區、福鼎寺的尖頂、市政廳的鐘樓都顯得那麼醒目。遠遠望去街道像是一條條深谷棧道,而漆黑夜色則像一幅輕輕拂動的巨大帷幔,溫柔地籠罩在整座城市的上空,覆蓋了所有鄙俗與醜惡,只用最純淨的美麗去哄著每個人進入甜美夢鄉。

    那個人恬靜地站在窗前,癡癡地望著如詩如畫的淒迷夜景,好像渾然沒有覺察我已走到身畔。但是當我停住腳步與他相隔半尺並肩而立的剎那,他卻早就知道似的呢喃道:「多靜謐的夜色啊!沒有戰爭、災禍、飢餓,更沒有壓迫與剝削,就像初生嬰兒的眼睛般純真無邪。」

    這把清靜平和的嗓音,瞬間就把我帶入到一個與世無爭的天地裡,情緒感染力之強簡直駭人聽聞,即使以我現在黑暗魔君的實力也差點著了道。不過根據精神能窺伺,此人武功最多也就是木蝶之流的水平,絲毫不能對我構成威脅,真正可怕的僅僅是他那充滿魔力的語言罷了。

    我輕歎道:「可惜黑夜總會過去,當白晝來臨的時候,一切又都會恢復原狀,沒有半點改變。」

    那個人也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苦笑道:「所以我只喜歡夜晚。因為唯有在它寧靜無私的懷抱裡,我才能遠離白晝的喧囂與爭鬥,心滿意足地去享受一種無憂無慮的快樂。你也喜歡夜晚嗎?」說著他緩緩側轉過身正面向我望來。

    他長著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眉稜、顴骨、下巴,整個面部的輪廓都稜角分明,膚色被太陽曬得黑裡透紅,兩道劍眉下雙目炯炯有神,更襯托出他性格的堅毅與剛強。真是令人難以置信,那位三言兩語就描繪出一個理想社會的詩人,居然是一位如此雄赳赳氣昂昂的硬漢形象,劇烈的反差不禁讓我微微一愣。

    目睹此狀,他嘴角輕翹露出一抹善意的微笑,淡淡道:「你並未看走眼,我只有在夜晚獨處的時候,才會有一點點多愁善感,其他時間則是另一個截然相反的我。」說完忽然表情轉厲,沉喝道:「李戎軒,你磨磨蹭蹭地要搞到什麼才能寫完啊?」

    我起初被他嚇了一跳,仔細分辨才曉得原來他訓斥是另外一個人。而幾乎是話音才落,從樓梯口就跑上來一名青衣小帽的少年,恭恭敬敬地施禮後道:「啟稟家主,戎軒已寫完了。」

    那個人聽罷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吩咐道:「念!」

    李戎軒迅速從袖中取出一卷紙,展開後朗聲讀道:「土珠島白玉京前堂夥計李勇,平日裡囂張跋扈,嫌貧愛富,為人貪婪勢利,經查在新阿吉姆市已造成了極壞影響,嚴重損害了酒樓聲譽。故根據盟規判罰如下:一、發放本月薪金後永遠逐出高唐八島;二、把他的劣跡通告全盟各商號,終生不得聘用。另有土珠島白玉京掌櫃李福,任人唯親,縱容下屬,同時故步自封,任掌櫃數年間酒樓業務卻無寸進。根據盟規判罰如下,免去其土珠島白玉京酒樓掌櫃一職,由帳房李適接任,念在他往昔尚算勤懇,故發放撫恤金後勸退鄉下養老。完畢!」

    那個人不動聲色地聽完,斷然道:「立刻執行!」

    「是!」李戎軒躬身施禮後,一路狂飆地飛奔下樓,讓我深刻體會到「立刻」兩個字的真正涵義。

    處理完公務後,他英俊的臉上又露出一抹謙和的笑容,慨歎道:「總有一些害群之馬,會把辛辛苦苦經營出來的大好局面搞得一團糟糕,所以對待他們我向來辣手無情,倒讓閣下見笑了。」

    我連忙搖頭,正容道:「豈敢豈敢,兄台對屬下賞罰分明,做事雷厲風行,小弟只會佩服得五體投地,怎會小覷呢?嘿,說了半天都不知如何稱呼呢!小弟柳輕侯,不知閣下尊姓大名啊?」

    此言一出,那個人居然毫無半點驚訝之色,只是足足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啞然失笑道:「呵呵,柳兄給小弟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啦!本來我還不想說出真名實姓,因為那牽扯太廣,也許說完後彼此之間連朋友都做不成了。但是你如此信任我這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毫不猶豫地就道出了柳輕侯三個字,而不是平常慣用的化名碧勝藍,又叫我又怎忍心欺騙於你呢?嘿,罷罷罷,世間一切都有因有果,我就遵照天意行事吧!」言罷雙手作揖,躬身施禮道:「天堂李德宗見過常勝王閣下!」

    「什麼?」我的腦海瞬間一片空白,目瞪口呆地瞅著他簡直有些不知所措。雖然我從隻言片語裡早就猜到他的身份必然非同小可,卻也萬萬沒想到竟會是如此驚人。眼前站立的英挺青年,居然就是統治著高唐八島中排名第二的天堂島,同時白手起家,利用短短十多年時間就奇跡般締造出自由都市聯盟的傳奇人物——「點石成金」李德宗。

    在當今深藍大陸八大商會裡,代號「天堂」的自由都市聯盟排名穩居第三,僅次於風雲帝國的金雕盟與愷撒帝國的正氣浩歌樓。但即便是「邪帝」費心和正氣浩歌樓的影子樓主,也萬萬不敢看輕他半分,因為他們都是繼承了先人遺留的數百年老字號,而李德宗卻是毫無背景,單槍匹馬出道遂如彗星般崛起的商界新貴。他憑藉著對商業無人能及的敏銳洞察力,三步兩步就把其他五大商會遠遠地拋離十萬八千里,成為深藍大陸家喻戶曉的三大超級商業巨頭之一。

    我心中暗忖道:「他***熊,這位老兄可比俺牛多了,身價最起碼值五百億金幣以上。瞧他一副早就知道我是誰的模樣,不知道心裡究竟打的是何算盤?要知我們彼此之間,迄今為止都是敵非友啊!根據木馬的情報,他不但參加了釜城會議,更是貴族聯軍中地位僅次於卡爾#183;麥哲倫的首腦人物,此番突然駕臨土珠島,難道說是想∼」

    正尋思間,李德宗嘎然打破沉默局面,正色道:「柳兄是不是在奇怪小弟為何要突然造訪土珠島啊?」

    我被他看破心事,只好坦然承認道:「不錯,輕侯確實心中懷此疑問。如今高唐八島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李兄貴為『天堂』領袖,理應諸事纏身忙得不可開交才對,怎會有閒暇時間視察區區一座白玉京酒樓呢?」

    李德宗饒有興趣地聽完,微笑道:「呵呵,柳兄果然爽快,男子漢大丈夫正應如此!」言罷他沉吟片刻,臉上驀然流露出一股冷酷無情的煞氣,幽涼地道:「如果我是代表十三郡聯軍前來勸降,不知柳兄會做何打算?」

    我怎都沒料到剛聊沒兩句他就提出如此尖銳的問題,不由得微微一愣,嚴肅地反問道:「李兄是指由金甌三郡、天堂八郡、閣道一郡、海倫一郡組成的十三郡聯軍嗎?不知所謂的勸降,究竟是得自卡爾#183;麥哲倫的授意,還是李兄剛才突發奇想呢?」

    李德宗不動聲色道:「看來柳兄做了不少功課啊,沒錯,十三郡聯軍就是你剛剛說的。至於勸降嘛,你就暫且當作我的突發奇想好了!」

    我仰天長笑道:「哈哈哈∼李兄真懂說笑啊!眼下新高唐帝國已囊括了乾羅、土珠兩島,另整編了十一郡近三十萬精銳士卒,且給他們配齊了大陸最先進武器裝備;而七海公主殿下更是洪福齊天,得乾坤印在前,與高唐道宗締結盟約在後,還有lt;奴隸解放宣言gt;贏得了千千萬萬高唐百姓的衷心擁護,不知我們有何理由投降呢?輕侯覺得倒是十三郡聯軍應趁早投降才是,免得屆時慘淡收場!」

    李德宗絲毫不為所動,冷然道:「柳兄勿要誇大其詞,小弟不久前才從乾羅島打轉回來,所知道的情況一點都不比你少哩!乾羅島不過初定一個月左右時間,諸般改革也才剛剛起步,未見任何顯著成效,而土珠島的交接不過兩天功夫罷了,更不配提起用做談判籌碼。至於你所說的三十萬精兵水分也很大,充其量就是十二萬六千名七海第一艦隊士兵,再加上十萬新軍罷了,土珠島的士兵恐怕暫且還派不上任何用場吧?」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另外乾坤印、高唐道宗、lt;奴隸解放宣言gt;的影響力更屬可笑之極的問題。如果十三郡聯軍擊敗新高唐帝國部隊後,攻佔了乾羅、土珠兩島一切政策卻照舊實施的話,你們又何能繼續保持這些優勢呢?」

    我一聲不吭地聽他說完後,哂笑道:「李兄所言環環相扣,儘管輕侯不想承認也無力從推論本身反駁。但是您想過沒有,這番推論的基礎是擊敗我軍後如何如何,萬一不能擊敗我軍又會怎樣呢?不是我柳輕侯小覷十三郡聯軍,你們充其量也不過是五十萬烏合之眾罷了,其中所謂的精銳部隊——麻衣武士數量才五萬人,剩餘四十餘萬皆屬士氣低糜、裝備破爛、缺乏訓練的奴隸兵,戰場上順風順水還好,一旦陷入苦戰必將全線潰敗。而十三郡聯軍遭遇新高唐帝國精銳部隊的時候,卻必然會陷入一番殊死搏鬥,因此失敗早已命中注定。」

    李德宗不以為忤地耐心聽完我滔滔不絕的演說,這才好整以暇地道:「自輕侯在袍哥州全殲了愷撒皇家艦隊,戰敗了昔日天下無敵的絕代名將哈#183;路西法之後,兩大帝國深藍六族,乃至從遙遠的深紅大陸前來做買賣的商家在內,所有人無不對你敬仰有加,我敢說哪怕他們不知道深藍三大宗師的名字,也萬萬不敢錯漏你的姓氏。『天敵』柳輕侯,與你這樣威名赫赫的敵人交手,若無十二成把握的話,那簡直和送死沒有任何分別。所以,在你名望愈見如日中天的時候,你的敵人也越來越小心謹慎,甚至故意製造一些假象來迷惑你,讓你放鬆警惕,以便隨時從暗處發起致命一擊,置你於死地。」

    李德宗一路娓娓而談,當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音量倏然減到最低,幽幽地道:「譬如眼下的情況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你怎知道十三郡聯軍就只有五萬麻衣武士和四十五萬奴隸兵呢?難道就不會有一些變數嗎?假設你所謂的烏合之眾,突然全部變成精銳部隊呢?金甌島製作的武器名動天下,天堂島積累的財富舉世皆知,閣道島背後是風雲帝國高唐府的鼎力、海倫島完顏世家更屬於愷撒帝國二皇子勒#183;路西法的嫡系,只要他們做一些,買一些,要一些武器,就不難淘汰掉你所謂的那些破爛裝備吧?另外訓練士卒就更簡單了,不是只有輕侯才懂得魚目混珠之計啊!高唐八島幅員遼闊,孤島沼澤密林山脈比比皆是,藏起數萬人等同兒戲一般。平時給探子看看遮人耳目垃圾部隊,關鍵時刻才啟用大批精銳部隊,這又有何不可啊?」

    我聽得不禁冷汗涔涔,心裡的念頭更是瞬息萬變。如果李德宗所言全部屬實的話,那麼絕對能夠輕易瞞騙過庫索派出的密探偵測,遂導致最後歸納到我手裡的情報也錯得一塌糊塗,直接影響我對整個戰局的研判。看來我是有些被乾羅島和土珠島接連獲取的勝利沖昏頭腦了,以為其餘諸島都是軟柿子,想怎麼捏就怎麼捏呢!

    正尋思間,李德宗竟又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道:「別以為這只是假設哦!如今輕侯正面臨著最嚴峻的局面呢!十三郡聯軍早在四月底就以各島各郡為單位整編完畢了。器械方面:他們淘汰了所有舊式裝備,換上了風雲愷撒的全套制式裝備;人員方面:老弱病殘一概淘汰,只留下了二十歲至三十五歲之間青壯年戰士。現在的十三郡聯軍早已今非昔比,足以堪稱是精銳部隊了。金甌島六萬人、天堂島十六萬人、閣道島兩萬人、海倫島兩萬人,另外再加上今年三月初就秘密登陸了閣道島的風雲帝國第三十集團軍,以及金破天最新整編的飛字頭番號的三十萬精銳士卒,總兵力已臻達八十萬人。雙方兵力相差如此懸殊,不知輕侯究竟有何奇謀妙計擊敗他們呢?哦,差點忘了提醒你最重要的一點,八十萬兵馬此際正徘徊於土珠島一日航程之外,隨時可以揮軍南下。」

    「什麼,一日航程?」我情不自禁地驚呼失聲,臉上再也無法掩飾內心巨大的震撼。因為所謂的一日航程正是金雕和「海豚部隊」的巡航極限,如果敵人恰好位於一日航程之外,就算他們在海面上集結了雄兵百萬,戰艦千艘,我方也同樣會毫無察覺,所以李德宗的話極有可能成為現實,土珠島已陷入四面楚歌、危若累卵的糟糕境地。

    這些念頭閃電般掠過腦海,我瞬間下定了決心,目不轉睛地瞅著李德宗,堅定不移地道:「若真如李兄所言,小弟有再多謀略恐怕也無暇在短短的一天時間裡施展出來,但也絕不會因此投降。曾經無數次比這更慘烈萬倍的戰役中,輕侯之所以都能堅持到最後勝利,原因就是我一直相信邪不壓正。眼下我雖然身處異國他鄉,但是立場始終未變。和新高唐帝國數十萬將士一樣,我堅信自己代表正義,是為千千萬萬受苦受難的黎民百姓謀求幸福生活而戰,所以哪怕血濺三尺、馬革裹屍、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終不言悔。即使戰役暫時失利也沒關係,我將保證讓貴族聯軍付出最慘痛的代價。另外我也要提醒你最重要的一點,新高唐帝國目前的實力不過冰山一角罷了,在南疆我尚有四支主力集團軍枕戈待旦,隨時都可以揮師東進,惹急了我就把他們統統調過來,讓你們也嘗嘗被以眾凌寡的滋味。」

    李德宗聽罷霍然動容,眼中射出激賞之色,讚歎道:「柳輕侯果然不愧是柳輕侯啊!若面對強勢的敵人就俯首稱臣,那麼『以天為名,惟天可敵』這八個字就再也可笑不過啦!直到剛才那一刻,我才確信你不是利慾熏心之徒,而是真心實意為百姓謀福之人。」

    他真誠地道:「柳兄,請你莫怪小弟剛才咄咄逼人的盤問與層出不窮的試探,因為德宗要做出一項至關重要的決定。毫不誇張地說,它將影響整個高唐八島的統一進程,甚至還會改變歷史車輪前進的方向。」

    我不明所以,疑惑不解地問道:「李兄的意思是?」

    李德宗臉上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表情,莊嚴地道:「我謹代表天堂島和庫州島所有軍民請求您恩准,讓我們即刻加入新高唐帝國。」

    「啊,你說什麼?」短短一盞茶的功夫,李德宗就給我帶來了第二輪巨大的震撼。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偏偏李德宗的眼神是那麼真摯而熱誠,其中沒有摻雜半分虛情假意,即使白癡都可看出那絕非玩笑話。

    腦海裡思維嘎然停滯了片刻,我才恢復清醒,試探性地問道:「誠然如李兄所言,十三郡貴族聯軍目前確已佔盡優勢,隨時都可揮軍挺進把土珠島夷為平地,您又何來歸順一說呢?」

    李德宗嘴角露出一抹萬分苦澀的笑容,歎道:「不錯,這一戰十三郡貴族聯軍確實勝券在握,但是莫要忘了我們的最終目的並非要殺死敵人,而是想通過一系列戰爭去統一高唐八島,並把它建設成為一個獨立、自主、富饒、美麗的偉大國度。你剛才說的沒錯,即使我們獲勝也僅是一次慘勝罷了,更要面對南疆接踵而來的最瘋狂報復,那到底值不值得呢?答案是不值得!因為說到底不論誰勝誰敗,受創最重的還是高唐八島和黎民百姓,更徒然便宜了在一側虎視眈眈的敵人而已。所以我和金破天決定聯手,阻止任何直接或間接削弱高唐國力的事情。」

    他一邊娓娓而談,一邊眼神中露出激動之色,沉聲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也可以不相信金破天,但你不可以不相信我們骨子裡始終還是一名高唐人的事實。儘管我們倆一個是奸商,一個是軍閥,可對於生我養我育我的這片土地,那份真摯的感情絕不允許任何人存有一星半點的懷疑。現在卡爾#183;麥哲倫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率領著數十萬計的異族人和異教徒登陸本土,這種行為無異於徹底摒棄了高唐王族後裔的顯赫身世,也永遠失去了角逐皇位的資格,只是變成了一名可恥的叛逆和侵略者。對待他這種妄圖借用外力染指高唐八島的野心家,凡是高唐人皆可人人得而誅之。」

    李德宗斬釘截鐵的話語一字不差地傳入耳鼓,使得我心底翻起滔天巨浪,終於明白了我最初下的決定是多麼正確!即只實施以夷制夷的策略,幫助高唐帝國菊花王朝的唯一合法繼承人七海公主莫瓊瑤登基,南疆則絕不直接參予高唐統一戰爭並且絕不干涉其內政。現在效果顯現出來了,卡爾#183;麥哲倫採用截然相反的直接參予的策略,終於導致了李德宗——金破天勢力集團最強烈的抗議,同時也為新高唐帝國增添了兩支極強的生力軍。

    激動情緒稍微恢復平靜之後,李德宗直言不諱地道:「卡爾#183;麥哲倫真是太小看人了,不錯,我李德宗確實是奸商,他金破天也的確是軍閥,但是有一點勿庸置疑,我們永遠都不會背叛自己的祖國,更永遠不會幫助一個異國人來迫害自己的同胞。若我們那麼做,那李德宗和金破天早已不配擁有天堂、庫州兩島的領袖地位,早已有無數比我們更加熱愛這片故土的高唐人站出來反對我們了。」

    這時他眸中露出深切緬懷之色,輕歎道:「在過去的十多年裡,金破天和我一樣還有無數熱愛高唐的人們,試圖用各種各樣的方法去追求偉大高唐的復興,可是我們都失敗了。你也許永遠都無法理解這種情操,功名利祿對我和金破天這樣全部擁有過的人來說算得了怎麼回事?每日每夜裡當我們扣心自問的時候,唯一感覺就是靈魂在承受痛苦無比的煎熬!金破天在庫州島上最近實施的改革正是在學著新高唐帝國的方法在慢慢嘗試,而我則是暗暗在做,因為我還要混在卡爾#183;麥哲倫身邊,看看那些民族敗類在厚顏無恥的侵略者慫恿下能夠玩出什麼花樣來。我和金破天都願意現在就把所有軍隊的指揮權交給您,還有天堂多年累積的所有財富,只求您還我一個永遠不受欺凌,永遠不受壓迫,永遠獨立自主的高唐帝國,這是我們唯一的要求。」

    這番話已不止是深深的震撼了,還讓我感到無比汗顏。一直以來我都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來看待身邊發生的所有事情,冷漠無情得根本不像是一個人。直到此刻,當我聽到李德宗發自肺腑的話語,才終於明白自己和卡爾#183;麥哲倫都同樣嚴重低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高唐人永不泯滅的民族性。雖然剛才還考慮過「侵略者」與「統一者」的問題,但是現在看來估計的還遠遠不夠,這種力量的強大程度絕對超出任何人想像之外。高唐人的民族性,不,深藍大陸上每一個民族,哪怕他只剩下一個人,這種數千年來根深蒂固、散葉開花的精神卻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因為它早已在人們的靈魂深處留下了永不磨滅的烙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道:「李兄,我敬佩您,也敬佩金大將軍的高尚情操。但是新高唐帝國剛剛才邁出千里之行的第一步,前途不但撲朔迷離,更是凶險難測,難道你們就這麼信任我能做好嗎?你們怎知道我不會是第二個卡爾#183;麥哲倫呢?」

    李德宗聽罷再也無法抑制長久以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話,霎時噴泉狂湧般痛快淋漓地傾訴道:「很早很早以前,我就開始注意你了。第一個引起我注意的事件就是,你殺掉了我最大的仇家——『北極星』宿和北斗七星。另外一個引起我注意之處就是,我們擁有一個共同的出身,都是白手起家的平民子弟,都是從權貴豪強的指縫間掙扎求存,終於獲得今時今日的身份和地位。這輩子我李德宗只尊重你我這樣沒有任何背景卻能闖出偌大一番局面之人,也只相信唯有我們這些原本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才真正瞭解什麼是百姓的疾苦,才會真心去拯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之外。我貿然上島,就是想來親眼確認一下,看你究竟是不是我想像中的那個人。」

    他略微頓了頓,繼續道:「因為一直以來我雖然很努力,但是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單薄了,即使我娶了金破天的孫女金明玉,借聯姻之便獲得了他的全力,也無濟於事。直到我看見那篇lt;奴隸解放宣言gt;,才在無盡黑暗中眼前驟然一亮,看到了一線曙光。我本以為那是公主殿下起草的文件,後來經過調查才發現竟然是你的手筆,更不禁喜出望外。人貴自知,我曉得自己沒有你那麼好的運氣和人脈,所以心甘情願鞍前馬後地當一隻小卒子算了,最起碼我搞不定高唐道宗,也無獨力擊敗整個愷撒帝國的實力,所以為了實現我的理想,只有加入新高唐帝國,借助你們的力量的去完成心願。我們的目標是完全一致的。」

    我一面凝神細聽,一面暗暗咋舌,心忖道:「他***熊,原來李德宗娶了金破天的孫女為妻啊!怪不得乍開始就擺出一副庫州島我說了算的架勢,敢替金破天全權作主呢!嗯,聽說金破天現在一個子嗣也沒有,唯一的嫡系親屬就剩下孫女金明玉了,那麼按照高唐習俗,李德宗和金明玉的第一個兒子必須過繼給金家傳宗接代。實質上也就是說,作為金氏嫡系繼承人的親生父親,李德宗已間接掌控了庫州島。現在就不知道金破天是站在什麼立場上說話了,畢竟他還是庫州島名義上的掌舵人呢!」

    一念及此,我遂把心中疑問原封不動地直接道出。

    李德宗好像早料到我會有此一問般,不假思索地道:「這一點你毋庸擔心,沒有人比他更迫切嚮往高唐帝國的重新崛起。知道嗎,他在與風雲、愷撒、異族軍隊的歷次交鋒中一共失去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婿,家裡只剩下了五個寡婦。他心中隱藏著最深刻的哀慟,可他又比任何人都堅強,更能認識到落後就要挨打的道理,他現在心中唯一的希望就是看到一個強大自主的高唐帝國誕生,其他事情什麼都不在乎了。你雖然是一個異國人,但同時也是七海公主的夫婿,這也就等於是我們半個高唐人,是我們最忠實的朋友。何況我和岳父原本想要做的事,您現在都已做到,如今公主殿下在高唐八島的威望如日中天。我們再不願意耽誤寶貴的時間打內戰,哪怕只是白駒過隙的一剎那也不想耽擱。所以剛剛我才請求你接受我們的加入,這絕對是我和岳父的最真實想法。還有數月前,我曾經通過各種渠道散佈謠言說,『得乾坤印者,做高唐之王』,想不到錯有錯著竟真被公主殿下得到了乾坤印,總算是未明珠暗投落入歹人之手,看來冥冥中自有定數啊!」

    聽到最後一句話,我不禁暗暗苦笑,心忖道:「原來你是罪魁禍首啊!我當初還奇怪乾坤印這等瑰寶出世,任何人悄悄藏匿都來不及,怎麼竟會鬧得滿世界全知道呢!嘿嘿,好一招拋磚引玉之計啊,隨便一個謠言就能讓所有野心家統統浮出水面。高,實在是高,不服不行啊!」

    一念及此,我更加小心謹慎,最後乾脆直視著李德宗的眼睛微微一笑,趁他感到奇怪心神乍分的瞬間,悍然侵入了他的意識海。

    剎那即永恆,當李德宗恢復清醒的時候,臉上仍保持著剛才那抹奇怪的表情,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但是我卻已掌握了所需的全部情報。

    我以十二分的熱忱把右手伸到李德宗身前,一字一句莊嚴地道:「我謹代表新高唐帝國歡迎你們的加入。」

    李德宗萬萬沒料到我從半信半疑至全盤相信的轉變過程,居然會如此短暫、突然和迅速,不禁呆愣了好一會兒才懂得伸出右手來,與我緊緊地握在一起。

    這一刻,我對統一高唐八島的信心空前高漲。說實話,我以前做夢也沒想到,當然誰也不可能想到高唐八島中最大的兩股勢力竟然會如此輕易臣服,偏偏我感覺不到一絲輕鬆,只有無盡的責任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

    天空無際的蒼穹在不知不覺中發白了,群星一一消失。

    我驀然發覺天已大亮,穿越舷窗舉目遠眺,黎明的光彩使我眩目,翻騰著的紫紅色的朝霞裝點著海天一線的盡頭,向著甦醒的萬物投射出萬紫千紅的光芒。逐漸地撥開耀眼的雲彩,太陽像火球一般出現了,把火焰一樣的紅光傾瀉到森林,平原,島嶼、海洋以及整個世界。

    凌晨時分,從白玉京酒樓直達「縱橫」號的一路上,我和李德宗、莫瓊瑤、莫芙蓉四人就即將面臨的戰事和清晨舉行的新高唐帝國第一次正式朝會,暢所欲言地討論,並在各個領域內廣泛地交換了意見。

    令李德宗感到很意外的是,一直以為只是受庇於祖蔭才有今日成就,本身卻浪得虛名的七海公主莫瓊瑤,比他想像中還要精明厲害百倍。而那位突然冒出來的小公主莫芙蓉,給他的感覺則只能用極度震驚去形容了。從最初的輕視到最後的敬佩,在短短半個時辰的航程裡,李德宗的想法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以至於當我提起莫芙蓉即將擔任內閣總理大臣一職時,他不但舉雙手贊成,甚至還說除小公主外其他任何人都無法勝任愉快,莫芙蓉是他生平見過的最聰明機敏的女子。

    抵達「縱橫」號後,四人根本無暇歇息,就爭分奪秒地分頭行事,直至黎明前夕才做完全部準備工作,我也能趁著忙碌中的間隙閉眼小憩了一會兒。

    「篤篤篤!」清脆的敲門聲瞬間把我從沉思中驚醒,稍一凝神,眼前就清楚地浮現出門外站立的那名九曜衛的身影。

    我沉聲問道:「什麼事?」

    九曜衛恭聲道:「啟稟主公,遵照您的命令,所有朝會參與者現已全部到齊。他們目前正在三樓會議廳等候,殿下特命小人來通知您一聲。」

    我嗯了一聲,忽然問道:「昨晚和我們一道而來的李公子眼下在何處?」

    九曜衛連忙答道:「李公子在三樓會議廳,正和小公主在一起聊天。」

    我不禁啞然失笑,心想:「呵呵,這個李德宗真是孤寂太久啦!碰到我是談不完,遇到芙蓉還是聊不夠。天才總是寂寞,人生知己難求啊!」

    念罷我又問道:「殿下準備停當了嗎?」

    九曜衛恭敬地道:「是,殿下正在御書房等您一起出席朝會呢!」

    我站起身來,舒展雙臂伸了個懶腰,剎時間所有疲勞都一掃而空,整個人再次變得龍精虎猛神采奕奕。

    片刻後,「咿呀!」一聲我開啟房門,邁步跨出室外,直奔御書房走去。

    ●●●

    當我和莫瓊瑤並肩步入會議廳的時候,所有人都雙膝跪倒行大禮參拜,即將於不久之後正式登基的女皇陛下和攝政親王。

    莫瓊瑤右手做虛扶狀,威嚴地道:「眾卿免禮平身!」言罷走到主位就坐,我則緊挨著坐在她左下首。

    此時,會議廳內諸人業已起身,分別按照既定席位入座。依次為:左側我、索佩羅、西門渡、龍之息、木妖、木鷹(蒯桓、海妍璧、木象、木魚等四人做為副手坐在他們身後旁聽);右側莫芙蓉、李德宗、朱翊均、木馬、木蝶、長孫鼓翼。本來根據風雲帝國慣例,文武大臣的席位不應如此安排,但是戰爭迫在眉睫,只好事急從權簡單地劃分為左右兩個文武陣營將就一下了。

    莫瓊瑤威光稜稜的鳳目緩緩掃視全場後,沉聲道:「今天是賢德二十一年六月四日,一個具有歷史性紀念意義的日子,因為新高唐帝國終於可以正式建國了。在此我要先宣佈兩個好消息:第一、我們已尋回了高唐帝國的傳國玉璽——乾坤印;第二、繼乾羅島、土珠島、熊島之後,我們又迎來了天堂島和庫州島的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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