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第十九卷 傾城 第三章 羅剎
    「蓬蓬蓬蓬!」四聲乍聽起來就像一聲的轟然巨響過後,漫天塵土飛揚。剛剛在木虎腳下還堅固如石的地面,此時愣是被土魔們硬生生開鑿出四座直徑五尺、深度八尺的大坑來,那股驚心動魄的浩大聲勢,著實叫旁觀者一個個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措。

    幸好這一刻,木虎早抓著繩索,被逢瀾凌空扯起兩丈,宛如一張人形紙鳶般飄飄悠悠地飛躍所有障礙物,墜落到圍牆外的街道上。

    儘管剛才位置最靠前的土魔,仍將手中那柄碩大如車輪般的開山巨斧鋒刃,緊緊貼著他的褲襠邊沿掄過去,差一點就讓他永久喪失掉男性的基本尊嚴,不過迫在眉睫的危機總算解除了。虎口脫險的喜悅讓木虎興奮得想要仰天長嘯,當然如果渾身上下不被如雨冷汗濕透的話,就更加完美無缺了。

    眼前發生的一幕太富有戲劇化色彩了,導致木氏四人組再度失算,唯有眼睜睜地看著木虎從容逃脫。

    「希律律!」牆外驟然傳來一聲嘹亮刺耳的駿馬長嘶,接應者顯然考慮周詳,連代步工具都準備得妥妥當當,哪管以土魔的驚人速度,也無法追及狂奔中的駿馬吧?更何況牆外不遠處就是鬧市區,根本無法肆無忌憚地施展土魔的強橫威力,他們還不想以拆掉半座新阿吉姆市為代價,捉拿一名重傷逃竄的叛徒哩!

    「他***熊,哥哥我絕不允許任何敵人,這樣輕輕鬆鬆地在我鼻子底下溜掉!」一直伴隨枯月大師和莫瓊瑤壓陣看戲的我,此刻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參與戰鬥的激情,雄軀鬼魅般騰空拔起八丈,同時左掌魔幻般變出那張光翼弓,右掌食中二指閃電般抽出一支暗翼箭,在弓弦倏地自動拉成滿月形狀的時候,似緩實疾地搭了上去。

    這一套動作在電光火石的剎那全部完成,簡直快至不可思議的程度,當身畔的枯月大師和莫瓊瑤發現異狀時,我早已蓄勢待發多時。那一股蓋世無雙的巨大精神能量,更領先眾人一步光速逾越數十丈距離,牢牢鎖定了方才倉惶竄上馬背的木虎,以及那名剛才突然出現,打亂一切我方事前部署的逢字輩裝束的蒙面人。

    此時此刻,我腦海中唯一仍在猶豫不決的事情就是,這一箭究竟應該控制在幾成威力下,才能夠只是震暈兩人,卻不取他們的性命呢?

    「箭下留人——」枯月大師驚駭欲絕地叫聲,在我右手拇、食、中三指鬆開箭和弦前的剎那,利刃般刺入耳鼓,幾乎快吵得我耳朵都要聾了。意到力止,操縱光暗之翼的滅世魔氣嘎然定格在那一瞬間,我的身體也那麼筆挺地滯留在八丈高空中紋絲不動,靜止如一尊完美無缺的戰神雕像,冷酷無情地俯瞰著蒼茫大地、芸芸眾生。

    間隔片刻,我才以一種緩慢得超乎常理的速度,有如一片羽毛般,徐徐降落到剛才騰空而起的地方,位置分毫不差完全吻合。

    沒有說話,我只是默默地注視著枯月大師,想必他一定明白我要詢問什麼,並且給出一個合理且讓人滿意的解釋。莫瓊瑤也頗感莫名其妙地緊盯著他的臉容,美眸中流露出一種充滿懷疑的眼神。

    枯月大師破天荒地老臉微紅,尷尬地咳嗽了幾聲掩飾窘態後,才恢復正常道:「嘿,請二位原諒貧道的魯莽之舉,不過剛才確有特殊情況發生,使我不得不臨時出言阻止。具體緣由事關本宗元老會最高機密,讓我們邊走邊談好嗎?」

    我和莫瓊瑤聽罷不禁面面相覷,即使想破腦袋也猜不透,木虎和那名蒙面人怎麼能夠突然和淨土宗元老會的最高機密扯上任何關係,不過礙於前輩臉面,暫且就聽他如何胡編亂造一回好了,等枯月無法自圓其說的時候,再跟他新帳老帳一起算不遲。

    三人閒庭信步般邊走邊聊,神態間充盈著一股說不出的輕鬆寫意,偏偏行進速度卻快逾奔馬,眨眼間就掠過了重重屋脊,臨近西寧塔北牆,頃刻間戰場盡收眼底。

    「彭!彭!彭!」土魔們驚心動魄的腳步聲,隨著地皮劇烈的震顫,越來越清晰可聞,恍若近在耳畔迴盪。倏忽間,木虎和逢瀾右側十丈外的圍牆轟然倒塌,煙塵瀰漫中,數團碩大無朋的黑影,挾帶著迅猛無儔的勁風撲面而至。

    另外還有一件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儘管眼下飛砂走石地動山搖,猶然掩蓋不住四道身法施展至極限的破空呼嘯聲,從正後方迅速逼近,木氏四人組經過短暫的迷惘後,終於再度風馳電掣般追趕了上來。

    同時北牆外預先埋伏的逢字輩弟子們,也潮水般洶湧而至,雖然他們總人數只有二、三十名,但是對於精疲力竭的木虎來說,卻是一道幾乎無法逾越的鴻溝,偏偏此刻唯一的同伴逢瀾,根本無法獨力抗衡數十名同級數的一流高手。

    木虎思忖未已,逢瀾驀然絕決地道:「大師伯,你快走吧!這裡交給我來應付就行哩!」

    「啊!」木虎聽到這番話語,立時熱血上湧,激動萬分地道:「逢瀾,我們一起殺出去吧!我木虎乃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焉能將救命恩人棄置不顧,獨自一人逃生呢?」

    逢瀾勃然變色,狂喝道:「快走啊,難道你想讓我功虧一簣嗎?」說著不由分說一腳踢在駿馬後臀上。

    「希律律!」受驚的坐騎人立而起,差點就把木虎掀下馬背,幸虧他用雙手緊緊摟抱著馬頸,雙腿也牢牢夾住馬腹,這才倖免於被甩離馬鞍的狼狽下場。

    土魔們的身影倏然噩夢般浮現眼前,甚至高高揚起的開山巨斧上,鋒刃的每一絲紋路,光憑肉眼就清晰可辨。在這群身高超逾兩丈四尺的雄偉巨人面前,逢瀾顯得異常渺小和脆弱,彷彿土魔們僅用一根手指就可把他碾得粉身碎骨,但他仍舊寸步不移地攔在前路上,還有暇回過頭來,衝著木虎露出一抹陽光燦爛的微笑。

    「駕!」木虎含淚收回視線,厲聲催動坐騎前行,駿馬應聲像一支離弦之箭,朝著尚未形成包圍的唯一缺口狂奔而去。

    就在他扭頭的一剎那,土魔們狠狠劈下的開山巨斧,同時命中了目標的頸、胸、腹、腿,逢瀾立時被劈個四分五裂。緊接著,一幕令人難以置信的詭異景象映入了眾人的眼簾,那些傷患處居然半滴鮮血也沒噴濺出來,而是整個人隨著劇烈打擊,就那麼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剛才站立原地的逢瀾,居然僅僅是一尊栩栩如生的幻象,真人早已不知所蹤。

    不遠處飛馳來的木氏四人組,目睹此景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異口同聲地驚呼道:「障眼法!」

    要知「障眼法」乃是道宗諸流派法術中最基礎的一種入門功夫,幾乎每名道士都能夠輕而易舉地施展得出,即以假相混淆視聽,使他人無法偵測真相,遂作出截然相反的錯誤判斷,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是若想像逢瀾一樣,在諸人眼皮底下,虛擬出一尊栩栩如生的幻象,並且騙過四名木字輩頂尖高手,卻實在是困難到了極點。那不僅需要冷靜的頭腦,精密的計算,天大的膽量,鋼鐵的神經,另外還需要一身爐火純青的道家修為,偏偏這五項條件都不是區區一名逢字輩弟子所能夠具備的東西。

    「高手!」這兩個字倏地掠過四人腦海,卻仍不足以阻止他們前進的腳步,哪管強橫如木虎,還不是被他們追殺得狼狽逃竄,世間除了元老會的那幫老傢伙外,尚且挑不出幾名能夠讓木氏四人組不戰而逃的厲害人物來。何況道術終究只是道術,畢竟不是仙法,敵人躲得了一時,卻躲不了一世,時間長了總要暴露出一點蛛絲馬跡供他們追索行蹤的。

    果不其然,在正常人三次呼吸的時間過後,距離策馬狂奔中的木虎位置極近的土壤,驟然泛起一圈圈漣漪般的波紋,繼而那條非常熟悉的土黃色身影閃電般竄上了地面。

    「啊,這小子施展土遁潛行時的速度,居然比我們還快了足足一成多!他到底是什麼來歷啊?」木氏四人組一邊腳下狂追猛敢,一邊心裡驚駭莫名。

    要知能被選入「造化堂」者,盡屬土珠島淨土宗數萬弟子中的佼佼者,其中尤以七名木字輩弟子擔當的百夫長最為出類拔萃,乃是拋除「淨土七子」外宗內最強橫的精銳高手。想不到眼前突然冒出來的這名蒙面人,愣是把他們的風頭絲毫不留情面地徹底壓制了下去,那怎能不叫人驚怒交加啊!

    正當木氏四人組拼盡全力地躡蹤而來,土魔們驚天動地地從斜刺裡奔襲而至,逢字輩弟子們也豁出性命圍追堵截的時候,戰場內驀然發生了一件誰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蓬!轟!」那匹承載木虎瘋狂疾馳中的駿馬,猛然兩隻前蹄一齊打滑,整座龐大的身軀,被巨大的衝擊力帶得騰空飛起兩丈,惡狠狠地貫到了地上,卻猶然阻止不了猛烈的衝勢更滑出老遠,愣是把一座民居向街的整堵山牆全部弄塌。那顆偌大的馬頭也瞬間被撞得支離破碎,殷紅的血液和白膩的腦漿,標射至前方數丈開外,塗抹得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慘厲景象。

    而馬背上的木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急剎車,凌空拋出老遠,眼看他就要像坐騎一樣撞得腦漿迸裂而死,可令人感到萬分詫異的是,他居然半點發應也沒有,整個人就像熟睡般直挺挺地飛向石牆,期間連半點武者應有的保護措施都沒有,好像存心想試試到底是石頭硬還是他的腦袋硬似的。

    「不好!」一直遙遙鎖定著木虎身形的我,此時不禁大驚失色,不論我如何推算,也萬萬沒想到木虎會窩囊到要自殺而死的地步,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一貫強橫無匹的黃金龍戰士風格,可惜距離太過遙遠,哪管我施展瞬移也萬萬救援不及了。

    「我的乾坤印啊!」正當我追悔莫及的時候,奇跡突然發生了。

    「颼!」一條土黃色的瘦削身影,帶著撲獵獵的迅疾破空聲,以肉眼難辨的高速,搶先一步抵達石牆前。緊接著他在所有人發出驚呼前,硬生生地扭轉過身軀,正面面對木虎的衝勢,舉重若輕地雙手一撥一引,愣是將木虎那具重逾兩百斤的雄軀,連帶迅猛無儔的衝勢全部化解於無形,隨後像是拎一隻小雞般把他倒提在手中。

    這一幕在電光石火的一剎那發生並結束,真讓高速狂奔趕來的諸人心中又喜又憂。他們喜的是目標倖免遇難,憂的是蒙面人是敵非友,若叫他攜著木虎成功遠遁,將導致難以預料的後果。霎時間,木氏四人組、逢字輩弟子、我、莫瓊瑤、枯月等人皆施展出畢生功力,玩命地朝著蒙面人站立的位置衝去。

    突然,預先毫無徵兆地,我腹下丹田氣海處倏地傳來一陣令人感到萬分不安的躁動,早前被囚禁後猶如死魚般一動不動的那縷天魔氣,此刻突然像發了瘋似的到處橫衝直撞起來,居然試圖突破滅世魔氣製造的銅牆鐵壁跑到外面去。

    我不禁大吃一驚,連忙凝神運氣,重新在丹田氣海處加固,由滅世魔氣構築的無形枷鎖。誰也未曾料到,就在這我心神稍微分散的一刻,異變再次發生了。

    「轟!」以蒙面人為中心的方圓三丈空間驟然塌陷下去,裡面的空氣瞬間被抽離得乾乾淨淨,倏忽間形成的那股巨大吸引力,不但牢牢鉗制住了蒙面人的身體,同時達到窒息、盲目、暈眩、麻痺、混亂等諸般特殊效果,保證在這座氣場內,除施展者外,任何人的戰鬥力都要減少一半多。

    而最清晰感受到氣場威力者莫過於身陷其中的逢瀾。當他成功掌握木虎的一瞬間,精氣神都處於一種最虛弱、鬆懈、疲憊的狀態,恰恰在此時發動突襲,敵人眼力之高明著實讓他歎為觀止。更可怕的是,敵人並非直接攻擊他的本體,而是先營造出一片穩立不敗之地的有利局勢,然後才從容不迫地渾水摸魚。

    眼前殘磚、碎瓦、沙塵、樹葉構成了一團團大小不一強弱不等的黑暗漩渦,不斷遵循著某種玄奧難明的軌跡凌空盤旋飛舞。每一團漩渦每一刻都在上下左右前後移動,並且毫不間歇地向周圍釋放出一道道鋒利無比的氣刃,哪管逢瀾運足了護體真氣,也無法徹底消除肌膚感受到的一股股刀割針刺般的劇痛。此時此刻,他看不見、聽不到、嗅不著、也根本無法用精神感應敵人的確切位置,不過他敢肯定的一件事情就是,敵人的目標是搶掠木虎,否則根本無需大費周章,直接幹掉自己即可,恰恰因為害怕誤傷到木虎,這才捨近求遠搞出這麼多花樣。

    這些念頭閃電般掠過逢瀾的腦海,迫使他當機立斷地決定投下這至關重要的一注。

    「呼!」逢瀾倏然運足全身功力掙破束縛,並把木虎掄起,惡狠狠地朝身後斜上方砸去,隨即如影隨形般緊貼在他身後伺機而動。由於木逢二人身形相差懸殊,此情此景像極了體型巨大的棕熊背後攀附著一隻瘦小靈巧的猿猱,從正面望去,根本發現不了逢瀾的存在,攻擊更是無從談起。這一招顯然出乎敵人意料之外,對方怎都想不到逢瀾居然為了自身安危,全然不顧木虎的死活,猝不及防下,唯有暫時撤掉了木虎前進道路上的所有黑暗漩渦,讓出一條通道來。

    逢瀾見詭計得逞,立刻得理不饒人地繼續揮動木虎開路,同時閃電般逆轉前進方向,迅猛無儔地衝向牆外街道。這一正一逆的突圍動作疾如星火,簡直快到了極點,別人根本看不清楚怎麼回事,就被他逃出包圍圈外了,可惜此番他遇到的是陰險詭詐的行家裡手,早被敵人看破了真實意圖。

    一條鬼魅般白影倏然從眼前閃現,盈盈俏立在斷牆缺口處,恰好截斷了逢瀾的突圍之路。來者除了那位風華絕代、艷色傾城的魔女,還能是誰呢?

    逢瀾呆了一下,他沒想到敵人居然是一名遺世孤立、艷壓群芳的超級大美女,更沒想到這招聲東擊西之計都沒能騙過她,遂只好故技重施把木虎揮舞得風雨不透,硬生生闖了過去,無奈他想用相同的無賴招數對付當前大敵,卻是萬萬不能嘍!

    「蓬!」魔女居然不躲不閃,就那麼狠辣無情地雙掌齊按在橫撞來的木虎胸膛,發出驚心動魄的勁氣爆鳴。

    逢瀾渾身一震,魔女掌勁按下處,傳來兩股驚濤駭浪般的巨力,沿著木虎的四肢百骸蛛網似的散佈開來,遂又快如電閃地匯聚一處,筆直貫透掌心而入,使他頓覺胸口如遭雷殛,忍不住悶哼一聲,趕緊鬆開緊握木虎足踝的手掌,高速往後退去。

    一眨眼的功夫,木虎的控制權就已易手,差點讓逢瀾氣炸了心肺。他雙眸炯炯地盯著魔女,腳下生根,迅速運足渾身功力,準備施展平生所學與她鬥個你死我活。

    反觀魔女卻意態悠閒地倒輕輕拎著木虎的腰帶,神情不屑一顧地瞅也沒瞅他半眼,彷彿在無聲地訴說:「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還是乖乖地有多遠滾多遠好了。」

    正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深沉內斂如逢瀾也忍不住憤然仰天怒嘯,雙手陡然化作漫天掌影,狂風驟雨般疾攻魔女全身各處要害。

    魔女哂然一笑,霍然把手中完全失去知覺的木虎迎面投擲過來,角度妙到毫巔,恰巧封住了所有進攻路線,同時也擋住了逢瀾的視線,使他睜眼如盲看不到魔女的後續動作。

    這一招大大出乎逢瀾意料之外,此刻他明知這是接不得的燙手山芋,甚至是敵人早有預謀的陷阱,也不得不嘎然停頓攻擊,先保證木虎的生命安全再說。頃刻間,漫天掌影倏然消失不見,只剩一對手掌閃電般抓向凌空飛來的木虎胸口。

    豈料,昏迷不醒的木虎這時忽然在半空中翻轉身體,改胸腹為背脊對著逢瀾,同時不降反升拔高數尺,讓逢瀾抓了個空。就趁著他翻身的間隙,一雙纖長白皙的手掌悠悠拍至,乍看上去速度緩慢到了極點,但卻有種令人怎樣也躲不開的感覺,完全封死了所有進退閃避之路。

    逢瀾再想變招已然不及,無奈下唯有倉促聚集全身功力於雙掌,不情不願地迎了上去。

    「蓬!」氣浪以四掌交接處為圓心,漣漪般向四面八方蕩漾開去,但凡觸及的物體莫不四分五裂,粉身碎骨,一時煙塵瀰漫飛砂走石,近至尺許範圍內的景物都看不真切了。

    逢瀾狂噴一道血箭,有如一隻斷了線的紙鳶似的,遙遙向後飛跌出十七八尺,狠狠地撞在另一堵圍牆上才反彈墜地。此時,五臟六腑奇經八脈內,血液就像開了鍋似的沸沸騰騰,真氣宛如烈火焚燒般熊熊燃起,逢瀾頭腦一陣迷糊,好不容易才把噴薄欲出的第二口鮮血壓下,隨即想也不想側身滾到一旁,同時偷偷地在地上按了一掌。

    塵埃落定,眼前一切恢復清晰。

    透過破爛不堪的屋頂,一縷燦爛陽光投射進來,筆直地映照在魔女那張美麗至令人窒息的臉蛋上,自然流露出一種無法形容的高貴和冷漠,使她猶如掌握世界最高權力的女王般高高在上,能夠裁決天地萬物的生死存亡。

    「彭!彭!彭!」伴隨著一陣驚心動魄的腳步聲,土魔們驀然在這棟民居的東南西北方同時出現,形成一個完整的包圍圈,而第一批逢字輩弟子們也趕到了,他們人數約三十人左右,設卡攔截在前往碼頭的城門方向。

    同時,木魚得意洋洋的嗓音也在二人耳畔清晰迴盪:「屋裡的人給我聽著,立刻交出木虎,走出來投降,不然本隊長將下令土魔馬上施展毀滅性打擊,屆時被活埋在廢墟裡,你們可別怪我木魚心狠手辣!」

    可惜民居內悄無聲息,靜如鬼域,彷彿根本沒有一個活人似的,哪有誰回答他啊!

    魔女完顏照一手輕飄飄地提著木虎,另一手背負身後,傲然卓立。那對顛倒眾生的修長鳳目,冷冷地盯著角落裡的蜷縮成一團的逢瀾,對於木魚的鼓噪則置若罔聞,渾不在乎。

    逢瀾頓覺如墜冰窖,全身血液都要凍僵似的停止了流動。剛剛自己與她對掌可謂盡展全力,殊料在接實的一剎那,魔女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倏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反倒化作一眼深不可測黑洞,營造出無與倫比的吸引力,把他全部掌力「借」走不說,臨了還奉送了一股足以撕心裂肺的黑暗真氣,雖然依靠師父親賜的護身法寶化解得七七八八,但終給對方破入體內,受了不輕的內傷。

    多年來,逢瀾未曾嘗過一敗,豈料今日卻莫名其妙地輸得一塌糊塗,瞧魔女那盯人的架勢,恐怕此番甚至有可能連小命都要葬身此地了。

    完顏照默默地上下打量了逢瀾良久,忽然輕啟櫻唇,自言自語地道:「你能擋住我全力一掌,當非無名之輩,為什麼人家記憶裡居然會沒有你的資料呢?」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淨土宗裡稱得上高手者屈指可數,除了那些老糊塗之外,就剩下木字輩弟子中的寥寥幾人了。告訴人家好嗎?既然屋外的是木妖、木鷹、木象、木魚,我手裡拎著的是木虎,偏偏你又不是木蝶,那你究竟是誰呢?」

    逢瀾下意識地想摸一下蒙面絲巾是否妥當,可手抬到半途又覺不妥地嘎然落下了,結果這些動作一絲不漏地全部落入完顏照眼中,使她嘴角浮現出一抹動人心魄的迷人微笑,恍似想起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逢瀾嗓音嘶啞地道:「不必費神了,小姐永遠猜不透我來歷的。倒是我現在知道了小姐是誰。嘿嘿,想不到高唐八島上艷名遠播的『織女』完顏照,居然深諳最上乘的魔宗武學,若把這個消息昭告天下的話,我倒要看看完顏世家,今後如何在海倫島上立足!」

    聞聽此言,完顏照臉容迅速恢復冰冷,幽涼地道:「你是在逼人家殺你嗎?」話音才落,優美至無可挑剔的嬌軀,倏然鬼魅般出現在逢瀾右前方三尺處,完美修長的玉掌輕如鴻毛般地飄然落下。

    霎時間,逢瀾整個人像被一座無形牢籠罩住似的無處可逃,週遭一丈方圓的空氣也陡然變得像一座大山般沉重,壓得他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隻白皙透明的柔荑一寸寸距離自己的天靈蓋越來越近。

    生死立判的一剎那,「轟!轟!」一連串崩塌聲同時從四面八方響起,屋外的土魔們終於開始發起進攻,並迅速挪動碩大無朋的身軀,悍然闖入了這片靜謐而危險的天地。

    「蓬!」與此同時完顏照的玉掌,也恰好輕輕愛撫在逢瀾的天靈蓋上,使其應聲支離破碎,化作千百殘片隨風飄舞。

    「嗯?」完顏照意外之極地望向逢瀾躺倒的地方,赫然發現自己擊中的哪裡是人啊,竟然只是一件土黃色道袍包裹下的殘磚碎瓦罷了,而始作俑者早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可惜無暇繼續追殺這名可惡的手下敗將,完顏照必須將全部精神都放在四尊逼得越來越近的土魔身上。

    「嗚!嗚!」四柄開山巨斧挾帶著足以刺破耳膜的狂嘯,醞釀成了一輪最可怕的風暴,團團包圍了魔女,使完全被籠罩在土魔們龐大陰影下的完顏照,顯得異常孤單、脆弱和無助。當然這僅僅是一種假相,從完顏照輕蔑的眼神裡就可以看出,她根本就沒將這些外表和實力都同樣強橫的土系召喚獸放在心上,她真正顧忌和提防的是,隱藏在它們背後伺機而動的駕馭者——木氏四人組。

    「蓬蓬蓬蓬!」四柄開山巨斧在觸碰到完顏照衣袂之前,不分先後地同時被她單手揮動長袖拂中,那股力量簡直不可思議的強大,四柄重量超逾千斤的巨型武器,猶如紙糊的一般穿過屋頂遙遙飛出十餘丈,遂發出四聲驚天動地的轟鳴和無數慘叫,顯然屋外在「奇兵」天降下傷亡慘重。

    如此誇張離譜的景象,著實讓屋外遙控操作土魔,並想獲得漁人之利的木氏四人組驚駭莫名,他們還從沒見過能夠正面硬扛且挫敗土魔的變態高手呢!正當他們在為立即插手,還是等待時機而猶豫不決的時候,「驚喜」再次意外地降臨到了木氏四人組的頭上。

    彷彿早就料到土魔們會因剛才一擊而有剎那的凝滯,完顏照毫不停留著啟動了第二輪攻勢。

    「嗡!」有如一隻蜜蜂振翅的聲音,悠然迴盪在殘垣斷壁之間,微弱至幾乎不可察覺的程度。隨即這種聲音在一眨眼的功夫裡,迅速蔓延到房間的每個角落,而且振動越來越大,聲音越來越響,最後變成了震耳欲聾的轟鳴,好像全世界的蜜蜂都聚集在眼前不足十丈方圓的狹窄空間裡。

    「滅!」完顏照冷酷無情地吐出一個字後,房間裡的景致驟然黯淡下來,而且不論遠近都變得極度模糊,隨即除了她和木虎之外,所有物品都開始扭曲、變形、錯亂、分裂,還原成了最基本的顆粒。哪管身體最強悍的土魔們,也難以逃過被秒殺的悲慘命運,瞬間化成了四縷黃煙裊裊飄散,而啟動和控制它們用的靈符也在形體毀滅的時候露出本來面目,可惜頃刻又被粉碎於無形之中。

    「啊!」鎮守屋外的木氏四人組不約而同地慘嚎一聲,嘴裡狂噴鮮血,身體搖搖欲墜。這是出道以來,他們遭受過的最沉痛的打擊,不但一次性損失了整整四尊珍貴無比的土魔,而且還被敵人將寄存操控者部分精神意識的靈符銷毀,立時讓四人陷入全身癱瘓狀態,暫時失去了戰鬥能力。

    完顏照施法過後,本來白玉般晶瑩剔透的漂亮臉蛋兒,也不禁泛起一陣潮紅,良久才緩緩消逝。若非萬不得已,她絕不願意施展師父傳授的保命絕招,因為那需要以損耗巨額精神能量、本命真元、以及體力為代價,有時甚至可能會隨機地減少人的正常壽命三到五年。不過這一次需要面對的敵人數量太多太強,若不先下手同時解決掉木氏四人組的話,待會兒面對那個人的時候,恐怕連逃走的資格都喪失掉了,所以為保險起見,只好破一次例。

    這時,完顏照驀然發覺剛才感應到那股天魔氣波動越來越強烈了,可惜總是被另一股更加強橫的力量禁錮在某處動彈不得。她知道這股天魔氣中蘊涵著自己的精神烙印,卻怎都想不通為何有人能把狂暴無匹的天魔氣成功地禁錮起來,那簡直是不可能發生的奇跡,哪管深藍三大宗師親臨也辦不到。

    因為天魔氣乃是黑暗系真氣中最純粹的終極形態之一,能夠與它齊名者唯有傳說中的「暗黑不死魔功」、「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葵花寶典」,而且後三者中僅有暗黑不死氣能夠與天魔氣抗衡,另外兩種心法僅是精神攻擊和物理攻擊的巔鋒手段罷了,若無暗黑不死氣配合,根本威脅不到修煉天魔氣的人。

    所以,即使強橫如深藍三大宗師也只能硬扛、驅逐、擊潰天魔氣,卻永遠都無法消滅它。而天魔氣只要有一息尚存,就可以隨著時間流逝而慢慢地自動恢復如初,從這個角度來說,天魔氣的修練者簡直就是無敵的存在,原因是只要留給他充足的時間,他根本就不怕真氣任何程度的劇烈損耗,他永遠都具備顛峰狀態的真氣儲量,

    天魔氣的另一個特殊屬性就是永不間歇的吞噬掉所有接觸得到的異種真氣,由於它本身就是黑暗系終極真氣,層次與境界都遠遠高出同類,所以愈發橫行無忌,所向披靡,起碼自完顏照練成天魔氣以來,從來都不曾遇到任何一名與之匹敵的對手。

    可是眼前發生的事實,無疑徹底粉碎了天魔氣的不敗神話,完顏照心中的震撼,簡直難以用言語去形容。為解開這個謎團,完顏照甚至故意放棄了木氏四人組全軍覆沒後逃走的最佳時機,而是選擇了正面硬撼一下那個人的真正實力。

    她心中暗忖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真氣強橫,還是我的天魔氣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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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莫瓊瑤、枯月等三人趕至現場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景象,到處充斥著殘垣斷壁和哀鳴痛呼的淨土宗弟子,最離譜的是,甚至連作為「獵虎」行動執行隊長的四名木字輩弟子,居然也個個身負重傷,迄今昏迷不醒。

    枯月目睹如此淒慘的景象,哪裡還顧得了其他事情,他連招呼都來不及打,就飛奔過去,從懷中迅速掏出一瓶丹藥,想也不想就全部倒入四人口中,緊接著推血過宮、運氣療傷忙得一塌糊塗。

    我和莫瓊瑤面面相覷地對視了一眼,遂把注意力同時投向主戰場。

    那棟民居此刻早已蕩然無存,十丈方圓內乾淨得連一顆碎石都找不到,好像之前本來就是一片空空如也的白地一般。可是東西兩側被齊刷刷削掉一面牆壁的鄰舍,卻又分明證實這裡曾經也存在過某棟佈局一模一樣的建築物。那幅情景詭異絕倫,讓人看了不由得毛骨悚然,怎都猜不透究竟要施展何等驚人的力量,才能置辦出這麼邪門的陣仗。

    在那片新「開發」出的空地中央,作為始作俑者的魔女完顏照,居然恍若事不關己地淡然佇立,且對週遭一切顯得漠不關心。而距離她身左三尺處的地面上,靜靜地躺著本次「獵虎」行動的頭號目標木虎,那副癱軟如泥的身軀讓人根本無法探測是死是活,傷勢是輕是重。

    彷彿感應到了敵人的來臨,完顏照在我注視她的一剎那,同時緩緩抬起那張完美無瑕的俏臉,用一雙不帶任何人類情感的深藍美眸投射過來。

    「鏘!鏘!」金鐵交擊般的爆響,嘎然響徹腦域意識海內的每一個角落,隨即我穩如磐石般巋然不動,完顏照卻晃了兩晃,臉容倏然失去全部血色,蒼白得有如一張白紙似的,終於忍不住倒退了三步,嘴角慢慢溢出一道殷紅的血痕。

    第一回合,雙方就集中了全部精神能量,通過眼神之間短暫的碰撞,展開了最為匪夷所思、同時也是最凶險莫測的交鋒,結果以完顏照毫無懸念的落於下風告終。

    我眼中爆出懾人的精芒,望進完顏照冷漠無情的美眸裡,悠然道:「與小姐『海神號』一別,不覺已有月餘,期間輕侯無時無刻不在思忖,究竟要如何報答,才能對得起您當時饋贈的厚禮。想不到相請不如偶遇,能與小姐在土珠島上邂逅,這實在是人生一大幸事哩!我願代七海公主殿下,誠意邀請您在島上逗留些日子,不知芳駕意下如何啊?」遂一邊說著,一邊似緩實疾地邁步欺近,使兩人間的距離猛然由十三丈變成了不足七尺,臻達最適合近戰搏殺的理想距離,彼此間連呼吸都清晰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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