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開過,我低頭閉目沉思片刻,倏然道:「啊,難怪它那麼沉,原來是漏影刀的變型產品啊!呵呵,也許我想到了一個辦決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呢!難道你就忘記了屏風七扇門嗎?」
安德魯身軀一震,輕呼道:「您的意思是利用魔宗武功釋放魔氣?」
我欣然點頭道:「不錯,這就叫做『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世間哪還有比它們更契合的一對呢?別人是愁沒有力量可用,你卻憑空擁有龐大無匹的力量,卻不知如何使用,不是嗎?」
安德魯乍一聽喜形於色,旋又懊惱地道:「可是具體如何啟動它啊?屬下的道力根本連杖身都輸入不進去,就被全部排斥出來了。」
我像看怪物般瞪了他好一會,歎道:「唉,蠢材啊蠢材,不管是光明還是黑暗,都是你精神體的兩面性罷了,只要輸入一縷精神能遙控操作不就得了,難道這麼簡單的道理也要我教給你嗎?」
安德魯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隨後赧然地瞅著我,說道:「啊……這個……人家平常都是直接用真氣的嘛,很少會動用精神能做什麼的!」
我沒好氣地道:「記住,從你繼承大日賢者的衣缽那一刻起,你就發誓徹底告別純粹的肉體力量吧,否則你一定會死得很難看!因為在我們這個級數的高手裡面,任何一人都是精神領域的超級專家,一剎那的失神,都將導致你永世不得超升。」
安德魯臉容嚴肅起來,正色道:「是,安德魯明白了,謝謝您的教導!」
我見氣氛有點尷尬,連忙打破僵局,展顏笑道:「嗯,談談你對屏風七扇門的心得吧!」
安德魯眸中閃過一絲崇敬,歎道:「唉,過去在乾羅島上的三天三夜裡,屬下無時無刻不在研讀和整理屏風七扇門上記載的魔功心法。一直以來,我都以為『道德經』是天底下最深奧隱秘的修煉法門,豈料看過屏風七扇門之後才曉得,自己是多麼地淺薄無知,魔宗前輩們的智慧又是何等傑出與卓越。原來魔宗流派竟然只是根據一整套『屏風十四扇』魔功心法世代沿襲而成,雖然因為內部的激烈爭鬥和兼併,導致有些宗派煙消雲散,有些宗派卻發展壯大,但是總的來說那一十四種博大精深的魔功心法,卻始終不曾有絲毫改變。」
「它們即是『滄溟訣』、『葵花寶典』、『六道輪迴』、『素女心經』、『情人箭』、『孔雀翎』、『青魔手』、『蒼神怒』、『幽冥鬼爪』、『修羅陰煞功』、『天魔解體大法』、『邀月憐星記』、『阿修羅王鑒』、『精靈之歌』。唉,魔宗武學太過匪夷所思,只憑數日翻閱絕難窺視堂奧,所以屬下不敢妄作評論。至於朱前輩遺留記憶中的諸般修煉法門,則有很多疏漏之處,並不足以借鑒,至多能當做失敗案例避免重蹈覆轍罷了。」
此言一出,我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歡容,朗聲長笑道:「好!好!好!你能有此見識,足見已將畢生所學全部融會貫通,肯定能在道宗峰會上大放異彩啊!呵呵,既然說到了『屏風十四扇門』,那就讓我透漏一點秘聞予你知曉吧!」
我略微停頓了一下,整理思緒後說道:「據我所知,『滄溟訣』乃『海神』軒轅天之痕的看家本領;『青魔手』、『修羅陰煞功』、『孔雀翎』分別由『睥世君』冷笑的三大弟子繼承,既『邪帝』費心、『邪王』蘇晚燈、秦五,另外費心之子費無極亦兼得前兩種功法,甚至有可能是全部三種功法,成就理當不在孔龍之下;『葵花寶典』曾一度在『劍魔』獨孤禪宗身上出現過,其師承卻撲朔迷離;『阿修羅王鑒』是愷撒西部日爾曼族混沌戰士的必殺技;『素女心經』傳承自魔宗『畫眉派』,其門人皆是絕色美女,而且個個擁有驚人媚功,碰上定要多加小心;『蒼神怒』是一種威力無窮的拳法,全力施展時可抗衡艨艟的『神龍三現』,絕對不可小覷;『精靈之歌』就是……」
一言及此,我心中劇痛,黯然神傷地道:「就是『刺天脊』蕭晚曾經使用過的,以燃燒生命力為代價換取強大攻擊力的霸道心法,必須小心防範愷撒帝國中的黃金龍戰士級高手突然施展。」
安德魯也被勾起對明娜#183;威廉的哀念,臉容頓時僵硬了一下,隨即佯裝不知地轉移話題道:「哦,對了,老大此行一共帶了多少金幣啊?您看小弟馬上就要變成正宗道士了,卻仍然還是童子之身,是否可在被清規戒律套牢前,找家頂級青樓讓俺也好好地痛快一把啊?」
我心中感激莫名,強顏歡笑地罵道:「他***熊,你小子都貴為賢者大人了,還是滿腦子唧唧歪歪的想法,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呵呵,據我所知道宗清律是不禁世俗姻緣的,之所以沒有高級道士娶妻生子,更多的是為修行天道考慮,害怕修行者心中憑添諸多羈絆而已。如果道行高深,哪怕你娶個三妻四妾,生個七子八女,也絕不會有人干涉的啦!」
安德魯聽得眉飛色舞,難以置信地驚叫道:「啊,這也行?害我白擔心老半天,還以為這輩子都要做老處男了呢!」
我尚不及答話,猛聽得掌舵水手語聲焦急地高呼道:「快停船,危險,前面河道被封啦!」
大家順著堤岸向前望去,眼前情景簡直讓人魂飛魄散。但見不足三丈寬的河道上,滿滿騰騰地並排堵塞著十八、九艘快艇,而且艇與艇之間均以鐵索串連,艇上斜斜伸出數以千計的銳利竹槍,筆直指向霹靂河上游。僅憑其波瀾不驚的沉穩態勢,我就推知艇內裝滿了沙石泥土,所以想靠船體自身重量去撞開它們,無疑是癡人說夢。
另外敵人埋伏地點的選擇也極具眼光,那恰是船隻剛剛經過一個斜度頗大的彎道後,警惕性大大放鬆的時刻,自身慣性加上水流湍急,都使「百合號」勢如奔馬,絕無任何可能在中途停泊。
我和安德魯面面相覷,彼此都看到對方眼神中流露出的驚訝和疑惑,隨即嘴角浮現出一抹從容不迫的微笑,根本沒把這點陣杖放在眼內,悠閒寫意地靜觀事態變化。
「百合號」在一陣「吱吱嘎嘎!」尖銳刺耳的齒輪摩擦聲中速度有所減緩,但因緩衝距離太短,船體仍然不可抑制地狠狠撞向了靠近左岸的竹槍陣。看得出掌舵者是一名經驗豐富的水手,他拼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為乘客們創造出一線生機。
正當所有人都在準備與竹槍陣「親密接觸」後棄船登陸的時候,兩岸密林中驀然傳出三長兩短五聲厲嘯,繼而數以百計的黑衣矯健身影閃電般竄射出來,一道道明晃晃亮閃閃的刀劍銳芒,在陽光和綠葉的映襯下,顯得異常耀眼和陰森。最令人肝膽俱裂的是,衝在前列的弓箭手掌中盈握的皆屬中遠程距離內威力極強的精製連環勁弩,若被它射中了,別說是人,就算是一頭蠻牛都得屍橫就地。
眼看著「百合號」距離左岸越來越近,敵人猙獰可怖的表情也越來越清晰,船上諸人都被嚇得目瞪口呆,渾然忘記了哭喊和求救,這一刻死神的鐮刀已經橫在脖頸一側,就差最後輕輕一揮那麼一切都結束了。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安德魯和我倏地閃電般貼近左右船舷,一齊伸掌虛按在水面上。「轟隆隆!」水底響起一記驚天動地的悶雷,繼而河水嘎然停止流動,從四面八方向中間聚集而來。電光石火的剎那,三道滔天巨浪應聲衝起六丈多高,呈左前右三個方向排山倒海般洶湧而去。
沒人敢相信眼前這一幕奇跡,「百合號」居然在一道碩大無朋的水柱托襯下,有驚無險地橫躍過遍及四丈方圓的障礙船隻,平平穩穩地降落到十餘丈外的水面上,並順勢行雲流水般滑翔出很遠的距離。
與此同時,左右出擊的兩道巨浪化做數不勝數的漫天水箭「嗤嗤嗤嗤!」地排空勁射而出,沒頭沒腦地直奔敵人灑去。一時間,猝不及防的黑衣人被射得鬼哭狼嚎,抱頭鼠竄。那一枚枚威力足以洞金裂石的水箭,輕而易舉地就穿透了硬皮鎧的防禦,逕直在一具具血肉之軀上鑽出一個個拳頭大小的透明窟窿,挖走大蓬大蓬的鮮血,使他們輕輒倒地不起,重輒魂飛魄散。
不過最倒霉的還是沿岸花草樹木,它們有如遭遇到一場特大暴風雨洗禮般滿目瘡痍,狼藉不堪。不但遍地花瓣凋零,滿眼殘枝落葉,更有甚者連堅硬如鋼的鐵杉樹主幹也被硬生生鑿出成千上萬個透明孔洞,簡直讓人不寒而慄。
「百合號」上諸人驚魂初定,紛紛對剛才的異像議論紛紛,有說河神顯靈者,有說天尊保佑者,更有甚者居然說是絕世法寶即將出世的先兆,真搞不懂那個傢伙是不是野史看得太多,導致神經錯亂了。不過幸好大家都處在熙熙攘攘之中,讓我和安德魯趁機矇混過關,逃過了成為公眾焦點人物的命運,因為那實非我們心中宿願,在異國他鄉少一些人注目保持低調總是一件好事。
豈料好景不長,尚未度過一頓飯功夫,就有一名旅客失聲驚呼道:「哎呀,他們追上來啦!」話音才落所有人都驚恐萬分地朝著河道盡頭望去,但見數十艘狹長尖翹的衝鋒舟,幽靈般浮現在視野裡,竟以超逾「百合號」數倍的高速飛馳追來,眼看著短兵相接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我雙眸精芒劇盛,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無情的笑容,寒聲道:「他***熊,老虎不發威,你當老子是病貓啊?這幫跟屁蟲簡直是不知死活,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尚不知道要糾纏到幾時呢!安德魯你在船首幫忙掌舵,讓哥哥我去船尾好好跟他們耍耍!」
安德魯恭恭敬敬地道:「是,請主公放心吧!」
船艙內一片慌亂,我渾然無覺地穿過坐席間的過道,一邊走一邊從懷裡緩緩掏出「光翼弓」和「暗翼箭」。
午後的艷陽穿過枝葉間的縫隙,把光輝懶洋洋地照耀在一弓一箭優雅無匹的軀體上。恍惚間,人們好像看見了光精靈和暗精靈復活了,翅膀開始徐徐振動,輕柔地劃破了沉寂的空氣。漸漸地它們忽閃忽閃地明亮起來,繼而顏色越來越熾白和黯淡,神聖與黑暗兩種截然相反的氣息慢慢地凝聚,增強,壯大,攀升向另一個秘不可測的顛峰境界。
迎面走過來的大副剛要呵斥我回歸原座,卻不知不覺地被一股君臨天下的氣勢所懾服,身不由主地讓開了前路,任我閒庭信步般與他擦肩而過。
艙門大敞,沿階而上後卓立船尾,我一眼就瞥見已欺近百丈距離內的數十艘衝鋒舟,那是一種專供內陸河域突擊使用的「梭魚」型衝鋒舟。根據禮部司的情報分析,它的製造商應該是金甌島朱家,購買者則是高唐八島三十六郡郡屬海軍陸戰隊,以及某些頗有身份地位的貴族、官僚、門閥、世家的私人武裝。
從他們事前周密部署,事後悍不畏死衝鋒的作戰風格來看,這群黑衣人顯然不是普通的盜賊團,而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精銳部隊。他們手持的精製連環勁弩,更加證實了我的猜測,連乾羅五郡官兵都垂涎三尺的中遠程攻擊利器,他們居然能夠做到幾乎人手一把,其幕後主使者簡直昭然若揭。
我腦海中赫然浮現一尊玉樹臨風般筆直挺拔的男子身影,旋又斷然否決掉了這個推測。如果真是卡爾#183;麥哲倫要狙殺我的話,鐵定會派遣至少黃金騎士級數以上的高手傾巢趕來,而絕不是眼前這幫區區數百隻雜魚,因為他們對於真正高手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根本不堪一擊。
正尋思間,「奪!奪!」數聲清脆的爆裂聲響起,身旁艙壁上齊根沒入幾支狼牙利箭,箭尾的翎羽猶在顫巍巍地抖個不停。我定睛一瞧,衝鋒舟群正以品字型陣勢,欺近至七十丈距離以內,那恰恰屬於連弩的有效射程,難怪我險險就被敵人偷襲成功了。
這一刻,「百合號」速度驟然提升了三倍,再度大大拉開了與敵船的距離,我知道那是安德魯察覺情況不對,馬上施展「鏡花水月」神功駕馭水元素迅猛地提高了航速。我當即利用這短短的空隙,聚精會神地彎弓搭箭,把一縷意識流附著在了那支「暗翼箭」上。
剎時間,萬里晴空景致突變,不知從哪兒飄來了一朵龐大無匹的黑雲,一轉眼就漂移到霹靂河上空,把森林、草地、河流、山崗統統都被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
繼而狂風大作,凌厲如刀的風哨子席捲整座大地,「喀喇喇!」一道道粉紅色閃電也枝枝杈杈湧現半空。最詭異的是,不論風雲雷電都對「百合號」視若無睹,只管猛烈無比地吹拂恐嚇著尾隨而來的數十艘衝鋒舟。
漸漸地那朵龐大無匹的烏雲越壓越低,轟隆隆喀喇喇的悶雷閃電,竟然直接在敵人的頭頂和耳畔炫耀似的炸響。此時此刻,哪怕是個白癡也曉得是有人搞鬼了,驚恐萬狀的敵人們趕緊拚命划船靠向堤岸,試圖先躲過這一輪天劫再說。
我冷然一笑,呢喃道:「你們現在才知道害怕,難道不嫌太晚了一點嗎?」言罷右手拇、食、中三指齊齊鬆開,那支「暗翼箭」立時融化於虛空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徒留「光翼弓」狂顫不已的弓弦發出一陣陣嗡嗡悲鳴。
與此同時,「百合號」後方七十丈外,整段河面驟然升騰百丈,遠遠望去有如一條墨綠巨龍翱翔天宇,穿梭在疾風驚電之間。仔細觀瞧,還可發現數十艘衝鋒舟正被囚禁在滔天水柱內,不由自主地隨著墨綠巨龍圍繞著烏雲打轉。
慢慢地那朵烏雲的體積越來越大,翻滾洶湧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最後居然變幻成一尊頂天立地的墮落天使雕像,表情波瀾不驚地俯瞰著蒼茫大地,唯有十二隻陰暗詭秘的巨大羽翼轟轟地輕輕扇動不已。
天地間萬籟俱寂,彷彿只剩下那尊睥睨蒼生的墮落天使一個生命存在,這一刻有如一瞬般短暫,又如永恆般漫長,人們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自我,俱都迷失在一段剎那的永恆裡面。
突然間,一聲天崩地裂般的巨響傳來,那尊墮落天使驀然粉碎於無形之中,緊接著一道衝擊波成圓環狀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那是世界末日般的恐怖景象,衝擊波所過之處,一切物體生命都變成了塵埃顆粒,方圓兩百丈範圍內的地表都被仔仔細細地耕耘了一遍。
令人萬分慶幸的是,那道威力無比的衝擊波在觸及「百合號」之前嘎然而止了,不過船艙內的乘客卻俱都被嚇得魂飛天外,一時整艘船像墳墓般死寂。
我也被那支「暗翼箭」釋放出的巨大威力嚇得目瞪口呆,右手猶自緊緊捏著自動返回的它,生怕這支恐怖武器再度發威,此時腦海更陷入一片失記般的空白狀態之中。
又過了一會兒,我才身心皆疲地坐倒在船尾,背靠艙壁慢慢恢復到正常狀態。
安德魯不知何時也走到我身旁,悄無聲息地坐了下來。他沉默片刻,喟然道:「我的娘啊,直至今日我才知曉老大的真正實力!唉,試問天下誰與爭鋒,不管是十世大日賢者,還是百世大日賢者,恐怕都難以抵擋您的半個手指哩!這回安德魯服了,徹底地心服口服了!」
我長長地噓了一口濁氣,苦笑道:「操他***熊,幸好那僅僅是一支『暗翼箭』的威力啊!剛剛我還想嘗試一下九箭齊發來著呢!如果……唉,真是不堪設想啊!我們是否應該給滿天神佛都重塑金身呢?」話音才落,我和安德魯面面相覷,隨即捧腹大笑,甚至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我鄭重無比地收起「光翼弓」和「暗翼箭」,剛想對安德魯說點什麼,就聽四個人的腳步聲迅速靠近了艙門。令人驚訝的是,四人武功都頗為不俗,其中尤以前排領路者功底最為紮實,後排中間者功力最次,好像受了極重的內傷。
正尋思間,艙門被篤篤敲響,一把低沉悅耳的聲音道:「在下耶律顒琰求見二位救命恩公,懇請賜見!」
我聞言微微一愣,遂聽安德魯迅速傳音道:「啟稟主公,耶律氏乃異族聯盟中勢力最大的格薩哈族封姓,擁有者皆是族長嫡系親屬。」
一聽說是異族聯盟中的重要人物,我腦海裡立刻聯想起那位令人又敬又怕的夏侯一貫,心道:「正愁不瞭解那小子的情報呢,你就送上門來了,呵呵,真是天助我也!」於是連忙道:「耶律兄不必客套,請進來說話吧!」言罷馬上和安德魯起身相迎。
「咿呀!」艙門霍然開啟,昂首闊步走出四個人來。
為首者是一名年約三旬上下的華服男子,身形瘦削,皮膚黝黑,手足修長有力,一對眼睛精光爍爍,使人感到他是一名堅毅不屈,城府深沉的厲害角色。
在他背後佇立的三人中,左右是兩名體魄強橫,面容冷漠的隨從,明眼人一看即知是萬里挑一的鐵血戰士;中間那人半跪半爬,口鼻不斷滲出殷紅血液,若非是被身旁兩人架著早就化作一灘爛泥,赫然是五臟六腑離位命不久長了。
看到我眼中的疑惑神色,耶律顒琰開門見山地道:「此人是潛伏在『百合號』上的暗探,他與另外兩名同夥,專門給追兵傳遞情報,剛剛被我們發現就順手處理掉了。」當他說到處理二字時特別坦然自若,好像殺個把人如同喝酒飲茶般稀鬆平常,盡顯心狠手辣的本性。
我哈哈一笑,欣然道:「痛快啊痛快,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偷雞摸狗之輩,對待這幫宵小之徒,就應該快刀斬亂麻殺掉了事。哦,對了,小弟碧勝藍,見過耶律兄。」
耶律顒琰目光炯炯地打量我半晌,搖頭歎息道:「奇怪啊奇怪,按說碧兄武功之高乃顒琰生平僅見,理當名震天下才是,卻為何我從未聽人說起您的大名呢?」言下之意大有疑色。
我像完全聽不懂他話中蘊藏的深意般,微微一笑道:「小弟一直在愷撒帝國東海諸郡活動,耶律兄未曾聽過也屬平常哩!何況在下這點微末功力,豈敢在行家面前顯露啊,一直都是藏拙的。」
耶律顒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再繼續追問下去,而是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頃刻間,他身後的兩名隨從就乾脆利索地展開殺手,一個用匕首穿透了俘虜的心臟,另一個喀嚓一聲勒斷了俘虜的頸骨,然後同時踢出一腳將屍體踹進河裡去了。
處理掉累贅後,耶律顒琰揀了一塊乾淨的甲板席地而坐,侃侃而談道:「嗯,這下寬敞多嘍!二位請坐下,我想你們很想知道一些事情吧,我們慢慢談好了。」
我依言坐在他對面,安德魯則坐到我身後位置,不過依照規矩他肯定是不會出口搭腔了。
耶律顒琰舉頭仰望晴空,幽幽一歎道:「唉,我想碧兄已經看出來了,那些人都是前來追殺我們的。嘿嘿,從遙遠的米洛斯草原開始,他們就一直鍥而不捨地一路尾隨而來。不瞞您說,啟程時我們一共是二千五百四十八人,現在卻僅剩我們三個人了。」雖然他說得平平淡淡,但是字裡行間卻讓人感到一股撲面而來的殺氣,那想必充滿了悲痛與憤怒吧!
我默默無語地聆聽著,知道此刻說什麼都難以彌補他心靈的創傷,唯有用理解的眼神望著他。
耶律顒琰似覺失態,馬上收拾情懷,展顏一笑道:「呵呵,這一次他們動用了高唐八島上的潛伏力量,我本來以為要萬事休矣呢,但是老天開眼讓我遇到了你們。嗯,閒話少說,二位的恩情耶律顒琰永遠記在心中,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他日定有回報!」
說著他又從懷中貼身處掏出一個豹皮囊,從中倒出一物,珍而重之地遞給我道:「此乃顒琰的隨身信物,請你一定收下。如若他日有難,不論何事不論何時,只要向可汗府摩納德商會會長出示,定會有人傾盡全力襄助。」
我剛要推辭,卻被他嚴厲無比的眼神瞪回,只好赧然收下。
待我仔細定睛一瞧,見掌中多了一枚造型奇特的戒指。它寬約寸許,質地非金非玉,純白無暇的金屬表面下,浸透出一泓耀眼眩目的深藍光輝,隱隱約約地彷彿有種液體在不斷地流動。更引人矚目的是,在戒指外緣鑲嵌著數十顆璀璨奪目的小寶石,顆顆都呈現出天然八面體結構,而且每一顆的顏色都迥然不同,構成一幅擁有精確比例的銀河倒懸式縮微圖案。
我臉色驟變,眉頭緊皺道:「耶律兄的禮物太貴重了,小弟實在承受不起啊!」
耶律顒琰嘻嘻一笑道:「碧兄果然是識貨之人,那我就更加放心了。嘿嘿,逃亡旅程中攜帶著這寶貝,我想倒不如贈給朋友安心,只要你能善待它就好哩!」儘管他說的輕鬆,但我卻聽出了一絲不祥的預兆,看來耶律顒琰對日後的行程相當悲觀呢!
不知是出於同仇敵愾的義憤,還是出於梟雄末路的同情,我下定決心,毅然道:「耶律兄,小弟不才,但在高唐八島還算有點勢力,如果你不嫌棄的話,請與我結伴而行,抵達新阿吉姆市後,你要去哪裡,我也都可以代為妥善安排。」
耶律顒琰猶豫片刻,斷然道:「此事萬萬不可,碧兄不知我招惹的是何許人也。唉,他們……」
話音未落,我大手一揮,嘎然截斷了他下面的話,霸氣十足地道:「不管他們是誰,這件閒事小弟管定了。哪怕是深藍三大宗師聯手親至,想要動耶律兄,那也得問問我碧勝藍同不同意哩!」
這番話若在平時說出,定要被人家視為不知天高地厚之徒,但是此際驚天動地的浩劫剛剛完結,霹靂河兩岸滿目瘡痍的景象仍歷歷在目,因此哪怕我再狂妄十倍百倍千倍都讓人覺得蘊涵著一股理當如此的強大氣勢。
耶律顒琰眸中閃過一絲感動神色,慨然歎道:「唉,果真是世態炎涼啊!當初我耶律顒琰在北疆也算是能夠呼風喚雨,不可一世的人物,想不到一朝錯信奸徒基業盡毀不說,更倉惶如喪家之犬般逃亡至萬里之外的異國他鄉。人生如戲,不外如是!」
我聽罷也不安慰,只將眼光由下往上移,跨過了岸上原始森林鬱鬱蔥蔥的尖頂,送往莽莽無際的深遠裡,淡淡道:「命運就像一個頑皮的小孩,不斷地改變著你我運行的軌跡,構造出錯綜複雜至難以預測的眼前世界。沒有人能夠預知明天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生命也恰因這種不確定性而顯得精彩絕倫,我們要做的僅僅是不斷地感悟、體驗、甚至超越個中真諦,盡情地享受每一天的恩賜。俗語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一時的落魄失意算得是什麼東西,越挫越勇,屢敗屢戰才是一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應當做的事情,不是嗎?」
我侃侃而談,言辭中卻沒有半點傳經說教的味道,就如同兩個肝膽相照的兄弟在促膝談心一般。耶律顒琰立刻感覺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溫暖所包圍,心中一熱,豪情湧起,大聲道:「不錯,只要我耶律顒琰一息尚存,這場殊死搏鬥就永遠不會結束。嘿,多謝碧兄教誨,剛剛一時唏噓,差點就喪失掉最後一絲銳氣呢!哈哈,那是否因為我已經被欺負得太久了呢?」
我啞然失笑道:「呵呵,恭喜耶律兄重拾信心,勝藍以為從今天起,就該是敵人戰戰兢兢地掰著手指計算自己還有幾天存活的辰光了。」
耶律顒琰惡狠狠地點頭,牙齒縫隙裡擠出一句話道:「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血債必須血償!」
在他斬釘截鐵的誓言裡,「百合號」猶在溯流而上,一路風平浪靜地駛向新阿吉姆市碼頭。不知不覺間,道教聖地福鼎寺的金色塔尖已經遙遙在望,馬上就可以見到闊別半月之久的莫瓊瑤了,我心底油然升起一股興奮與狂喜之情。
當我們步下「百合號」來到碼頭上的時候,輕煙樣的薄霧還籠罩在霹靂河的河面上,遠遠望去,穿梭似的行駛的船舶,顯得很模糊,只有一點一點的黑影子在移動。客船上的齒輪咬合聲,隨著清新濕潤的風播送過來。碼頭上的裝卸工,在「嘿呦!嘿呦!」地低喝,古銅色的肌膚在淡淡的霧靄中閃閃發光。在箱籠、麻袋堆得像小山似的場地上,矮腳馬拖著貨車在「吱吱嘎嘎!」的車輪呻吟聲中,從我身旁開過。
新阿吉姆市的碼頭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絲毫沒有其他地方亂糟糟鬧哄哄的場面。旅客和車輛分別排成兩條長龍,依次走向碼頭的出入口關卡,通過那裡後,踏上的就是新阿吉姆市的土地了。我、耶律顒琰並肩走在前面,安德魯以及韓大、韓二兩兄弟落後一步跟隨,五個人混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面,一步步緩緩蹭向關卡。
視野盡頭是一面以堅硬厚重的鐵杉木建成的雙層壘牆,長長的一直延伸到樹林深處,只有正面開鑿出一道缺口充當門戶。在門外兩側冷臉肅立著十二名強壯武士,他們身穿深綠色武士服,右手虛扶著腰畔懸掛的鋒利朴刀柄端,顧盼間頗有一股肅殺之氣,好像在無聲警告著眾人要循規蹈矩,切莫惹是生非。木牆上每隔二十五步修葺著一座小型哨塔,塔內有兩名同樣身穿深綠色武士服的弓箭手站崗,他們警惕的目光不斷巡視著射程內所有可疑物體,顯得非常克盡職守。
我饒有興致地瞅著眼前的佈局,尤其注意力集中在那群總人數約有五十人的哨兵身上。令我感到最驚奇的就是,他們每個人都具備了一定的內功基礎,而且修煉法門清一色與枯竹同出一爐。這說明他們決不是普普通通的士兵,而是淨土宗的正式弟子,否則斷然不會得到心法真傳。
正尋思間,安德魯低聲稟報道:「根據禮部司的情報,淨土宗內『枯木逢春』四代弟子分別穿戴錦繡、黑白、土黃、暗綠四種服飾,由此推斷眼前這些哨兵應都屬於春字輩弟子。另外據傳新阿吉姆市方圓數百里範圍內,文武兩事一概不准土珠島官方插手,而是統統由淨土宗內部負責解決。所以市內根本看不到任何一名高唐帝國官兵,軍政要務都由地位尊崇的木、逢兩輩中出類拔萃的弟子擔任,除非特別重大的事件,一般都不至於驚動枯字輩長老。」
我一邊聽一邊微笑不語,不經意間卻注意到,當耶律顒琰聽到木字的時候,兩眼陡然射出銳利的光芒稍縱即逝,顯是難以掩飾內心中的激動之情。我心中滿腹疑竇地暗忖道:「難道他和淨土宗的木字輩高手,還有什麼親密關係不成?嘿嘿,耶律家族的人果然都不是簡單人物啊,事情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經過漫長而枯燥的等待,終於輪到我們要進城了。
當安德魯越前一步,把兩本製作考究、圖案精美的通行證遞交上去的時候,那名專職檢查證件的淨土宗逢字輩弟子明顯地愣了一下,他的目光逗留在那枚鐵血金菊標誌上足足一盞茶功夫,才緩緩翻開首頁,仔細而慎重地察看起來。
這一次他的臉色更加精彩絕倫,吃驚、欽佩、尊敬等等情緒走馬燈似的一晃而過,最後用雙手恭恭敬敬地把通行證返還給安德魯,同時用最謙卑的態度躬身施禮道:「二位大人日安,迎接您們的馬車就停在城門右側。由於職責所在,小人不能親自帶路請恕逢河不敬之罪!」
言罷轉身改用一種居高臨下的語氣命令道:「春籐,還不快滾過來給二位尊貴無比的大人帶路,若稍有怠慢之處,我輕饒不了你!」
話音才落,十二名佩刀武士中倏然閃出一名眉眼精靈的少年,恭聲答道:「謹遵師叔意旨,春籐絕不敢有辱使命!」說著向我和安德魯單膝跪倒行禮道:「春籐見過二位大人,請隨小人來吧!」
直到那名叫做春籐的佩刀武士重新站起身來,準備引路的時候,我和安德魯才醒過神來。我們萬萬沒想到兩張印有鐵血金菊圖案的通行證,居然有此等強大聲勢。要知為了避免招搖過市,這兩張通行證使用的均是乾羅島禮部司普通官員印章,名字採用的也是化名,職務填寫的更是三等武官,想不到即使如此也會倍受禮遇,真讓人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目睹此景,我心中暗暗嘀咕道:「他***熊,看來出門遠遊不管走到哪裡,家裡都必須兵強馬壯才好啊!否則人家誰管你是哪根蔥,哪頭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