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尋思間,堂內倏然響起一把冷漠無情的嗓音,淡淡地道:「你是何人?」儘管他努力克制著內心中的激動情緒,但是劇烈的心跳和悸動的脈搏,又怎能瞞得過我無孔不入的窺視呢?
我嘿然一笑道:「前輩真容易健忘啊,晚輩不就是新高唐帝國的三軍總指揮碧勝藍嘛!」
八旗老鬼雙眼精芒爍爍,惡狠狠地盯著我,一字一字地道:「小輩,你不要太猖狂!別以為修煉了幾年的魔宗『懾魂術』就天下無敵嘍,在我神道無念流的大日賢者眼裡,你根本上不了檯面!」
我聽罷愕了一愕,忍不住問道:「神道無念流是什麼門派?它很有名嗎?」
八旗老鬼氣得差點鼻子都歪了,怒聲道:「小輩,難道你師父從未告訴過你嗎?想必他也就是一個孤陋寡聞的鄉村三流高手罷了!」
瞅著惱羞成怒的八旗老鬼,我啞然失笑道:「不錯不錯,我師父就是一個孤陋寡聞的鄉村三流高手,不過他老人家教出來的徒弟,不也照樣打得你滿地亂滾嗎?說實在的,剛剛晚輩只是用蠻力硬拚了一次而已,若真生死相搏,前輩恐怕根本不夠看的哩!」話音未落,八旗老鬼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嘯,整個人化作千萬紅影,從四面八方向我撲來。
霎時間,殺機瀰漫整座廳堂,一股股螺旋勁氣來回激盪切割,若有普通人在場,定使其全身肌膚像是給千萬枚利針不斷椎刺般難受。當然這不包括本人在內,早已運足「滅世魔體」渾身堅逾精鋼的我,對這種程度的攻擊絕對是不屑一顧的。
趁著他自以為奇襲天衣無縫的空當,我早用一縷精神能牢牢鎖定著八旗老鬼的真身,使其沒有一點細節能漏出我的法眼。在「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之「真如」境界下,他快如電光石火的一擊,在我的腦海內卻變成了蝸牛爬行般緩慢無比的動作。
在我的視野裡,首先是八旗老鬼的身體前後左右自成循環地虛晃數次不等,繼而他的瞳孔驟然放大,射出凌厲可怕的猩紅異芒,那是功力運集到極限時的特殊現象。我甚至看到八旗老鬼全身毛孔在劇烈收縮封閉,體內千百股涓涓細流般的真氣匯聚成一道氣勢磅礡的洪流,沿著一條前所未見的詭異路線,途徑七十二處隱穴貫入右臂直透指尖,狠辣無匹地插向我的後頸。
八旗老鬼終於出手了,同一時間我的手也握上了「十方俱滅」冰冷的劍柄,耳畔彷彿聽到了它在興奮無比地嘶鳴。我索性閉起雙目,精神全部集中在八旗老鬼詭異莫測的右爪上,甚至連拇指、食指、中指著體時的落點都計算得一絲不差。
「鏘!」一聲震徹九霄的龍吟虎嘯響起,「十方俱滅」魔劍離鞘而出,堂內頓時浮現一片光怪陸離的景致,藍冰、綠焰、黑暗、能量球、雷電同時出現,纏繞著八旗老鬼身周不停旋轉飛舞……最後什麼都看不清了,觸目儘是劍影爪風,耳內貫滿勁氣縱橫,生死成敗都變化於剎那之間。
此乃我平生第一次使用「十方俱滅」魔劍對敵,真是感覺痛快到了極點。它每一劍劈刺出去,都能淋漓盡致地展現劍意不說,施展精神能啟動劍柄鑲嵌的「南斗十字星座」後,更能使劍身附帶著冰螭、炎魃、詛咒、爆元素、天譴五顆晶石的神秘力量。
一時間,八旗老鬼被砍得七竅生煙,繼而嚇得差點魂飛魄散。因為他起先仗著身穿影月之袍,頭戴星辰之冠,脖頸上還暗藏一根蒼穹之鏈串著八顆彩霞的聖石,以為憑借這些神道無念流世代相傳的鎮派秘寶,足夠抗衡這柄稀奇古怪的魔劍了。
豈料事實遠遠超出他意料之外,冰是暴風雪,炎是地獄火,黑暗是緘默結界,能量球是爆元素,雷電是天劫,任何一項都不是他能消受得起的。當八旗老鬼一不小心陷入緘默結界,被混亂、狂暴、麻痺、盲目等詛咒法術輪番轟炸過後,遍體鱗傷的他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情。眼前這名年輕人是一個超級變態的大宗師級高手,不但擁有強橫無匹的肉體,而且具備浩瀚無垠的精神力量,最離譜的是那柄威力無窮的魔劍,簡直就不是人力能夠阻擋的存在,恐怕神魔也要退避三舍吧!
想到這兒,八旗老鬼再不猶豫,一邊大聲暴喝道:「停手!」一邊運集畢生功力逃出圈外。
「鏘!」室內冰炎雷電消失,重新恢復一片靜謐的世界,「十方俱滅」魔劍也同時歸鞘。我負手卓立在「破壁堂」中央,悠閒寫意地看著僅隔一道屏風的八旗老鬼,慢條斯理地道:「前輩突然要求停手,不知有何見教啊!」
沉默良久,屏風後才傳來八旗老鬼極度嘶啞的聲音道:「前輩兩字今後休再提起,你我平輩論交即可。朱光熹斗膽請問碧兄那柄佩劍何名,又是由何人打造出來的作品?」
乍聞朱光熹三字,我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幡然省悟那是八旗老鬼的真實名諱,連忙答道:「此劍名曰『十方俱滅』,乃是聚齊『獠牙』、『煉獄』、『雷神之錘』三柄神兵聯合打造而成。至於締造者嘛,乃是小弟柳輕侯麾下的工部司司長慕容炯炯。」
「什麼?」朱光熹驚呼失聲,隨即歇斯底里地一陣狂笑過後,長歎一聲道:「唉,難怪朱某生平最得意的道法、武功、鑄造三大絕技都會一一落敗,原來對手竟是挑戰深藍三大宗師而不敗亡的『天敵』柳輕侯,以及一位慕容世家的不世奇才。嘿嘿,輸得值得,輸的痛快啊!」說到這兒他透露出一種發自心底的喜悅,盡顯一代宗匠的豁達胸懷。
我趕緊謙遜地道:「朱兄過獎,輕侯一是貪天之功,二是運氣絕佳罷了,本身是無甚本領的。」
朱光熹哈哈大笑道:「你太謙虛了!誰能兩年內一統風雲南疆,誰能全殲包括哈#183;路西法指揮的愷撒皇家艦隊在內的數百萬敵軍,誰還能被冠以『愷撒公敵』稱號?如果這樣的人都自稱無甚本領的話,那世間還有誰配稱道本領二字呢?」
我被誇得老臉一紅,無比尷尬地道:「嘿嘿,這個嘛……純屬意外啦!其實我也不想那麼招搖的,可惜每件事情都機緣巧合,讓我無法自主決定哩!」
客套寒暄了一番後,朱光熹迅速把話題引入正軌,道:「柳兄不惜跨海東渡,甚至改姓更名登陸乾羅,所圖謀的莫非是高唐全境不成?」
我面上露出一絲笑意,若無其事地道:「朱兄此言差矣,輕侯乃風雲帝國封疆大吏,豈敢在無任何皇命下隨意撈過國界呢!這次實屬一次私人旅行,想要散散心罷了。當然我也承認是接受了七海公主莫瓊瑤殿下的盛情邀請,順便以客卿的身份,參予和研究了一下高唐帝國菊花王朝的討逆行動。不過也就是僅此而已,呵呵,僅此而已罷了!」
朱光熹冷笑一聲,譏嘲道:「僅此而已?在短短十天裡,組織了一次十萬人規模的奴隸大起義,圍殲了一萬六千名的四郡聯軍,再狙殺了三萬七千名『赤眉軍』戰士,你把整座乾羅島攪了個天翻地覆,難道在你眼中這些都只是小孩子過家家般的嬉戲玩耍嗎?」
我坦然自若地正視屏風,輕歎道:「唉,既然朱兄把這些爛帳都記到在下頭上,輕侯也不便推諉,不過我還是想說一句心裡話。依照高唐八島眼下一盤散沙的政局,脆弱不堪的軍隊,還有腐朽落後的社會制度來說,你們有信心抵禦風雲、愷撒、斯圖亞特的輪番侵略嗎?不錯,現在風雲、愷撒是在激烈交戰,斯圖亞特也被夏侯一貫牢牢阻擋在可汗府境外,他們根本無暇顧及高唐八島,可是三個月、六個月、一年後深藍大陸的局勢又將變得如何呢?您是一位睿智的長者,請您仔細想想看,高唐八島難道就真的不需要一次壯士斷腕式的大變革嗎?」
當朱光熹聽聞高唐帝國三大宿仇名字的時候,稀疏的眉毛倏地劇烈跳動了幾下,眼中更是射出兩道咄咄逼人的猩紅凶焰。因為沒人比這位存活了悠久歲月的高唐老人,更瞭解敵人侵略祖國時的凶殘暴戾,他已經經歷過太多的屈辱、坎坷和無奈了。
沉默半晌,朱光熹陰森地道:「高唐八島的事情,只能由高唐人著手處理,即使你柳輕侯再強再狠,也沒有那個管閒事的資格哩!」
我絲毫不以為忤,啞然失笑道:「看來朱兄真的誤會我的初衷了,剛才我已經解釋得很清楚,我是受到七海公主莫瓊瑤殿下的盛情邀請,才趕赴高唐八島前來觀光旅遊的。一統高唐八島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我並不感興趣,何況風雲帝國正值多事之秋,南疆軍政要務已經讓我焦頭爛額,輕侯怎也騰不出閒功夫來管閒事的。」
頓了頓,我繼續說道:「另外我也鄭重地提醒您一件事,在高唐帝國菊花王朝正式宣佈滅亡之前,七海公主莫瓊瑤殿下始終都是高唐八島上唯一的皇位正統繼承人,這一點誰都不能改變。當然日前建立的新高唐帝國大大地鞏固了這個信念,我做為一名充滿正義感的神聖騎士,絕不允許任何人置疑、侮蔑和褻瀆她,風雲帝國南疆軍區的一百五十萬將士,也保證和我的態度一般無二。」
這番話說得剛柔並濟,綿裡藏針,頓時噎得朱光熹半天說不出話來,整個人深深地被我的磅礡氣勢所懾服。過了良久,他才結結巴巴地憋出一句,說道:「你……你就是再強詞奪理,也無法掩飾侵吞高唐領土的野心!」
我哈哈大笑道:「朱兄所言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眼下高唐八島誰人不知我柳輕侯是七海公主莫瓊瑤殿下的未婚夫婿,一旦成婚立刻變成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尊貴無比的親王殿下。天底下哪有丈夫搶妻子江山的道理,你也未免太小覷我柳輕侯的志向了吧?」
話音才落,我旋又語鋒一轉,沉聲道:「我想您真正需要擔心的人並不是我這位全心全意為高唐百姓謀求福利的朋友,而是另外一些野心勃勃的侵略者,譬如風雲帝國高唐府的麥哲倫世家家主卡爾#183;麥哲倫,海倫島的完顏世家家主完顏照。前者乃是高唐帝國建立前的餘孽,後者是愷撒帝國二皇子勒#183;路西法的鷹犬,不論他們哪一個統治高唐八島,都將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非我族類,其心必殊』這麼簡單的道理,朱兄不會不懂吧?究竟是繼續執迷不悟下去,還是七海公主莫瓊瑤殿下統一高唐,您一言可決!我柳輕侯再不想和一個胡攪蠻纏和辨不清是非黑白的傢伙聊天打屁啦!」
朱光熹臉色一變再變,最後頹然一歎,囁嚅地道:「高唐八島早已不堪重負,誰知道一個菊花王朝的後裔,到底能否擔負起振興民族、富強國家的重任啊?」
這句話與其說是嚴厲的質問,倒不如說是一種對前途未卜的彷徨與迷茫,我見時機成熟了,趕緊趁熱打鐵地道:「究竟是中興之主,還是亡國之君,您看過這些東西當有定論!」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個密封錦囊,讓它穿越數丈時空,奇跡般傳送至朱光熹眼前。
朱光熹目睹此景先是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繼而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徹底沒有了半分脾氣。這一招「時空傳送」施展得有如行雲流水般自然流暢,沒有半點煙火氣息,終於讓朱光熹知曉了我的真正實力。如果剛才的那一輪較量中,我隨便傳送出一枚利針偷襲的話,現在他根本就不能坐在屏風後面說話,而是躺在棺材裡面睡覺了。
「嗤!」錦囊自動裂開一道口子,朱光熹迫不及待地取出一疊紙張,緩緩地閱覽起來。
「破壁堂」內靜得墜針可聞,只有偶爾翻過一頁時發出的刷刷聲響,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著……又隔了好久,朱光熹霍然合起書頁,難掩內心激動地問道:「這……這些都是真的?」
我斬釘截鐵地道:「是的,它們全部屬實,其中絕對沒有半點虛妄謊報之處!我柳輕侯雖然不才,但是還不至於拿神聖騎士的至高榮譽開玩笑!何況落款處加蓋著賢德王陛下的私璽,那是七海公主莫瓊瑤殿下的御批,像您這樣見識廣博的前輩,定然一眼就可以分辨真偽的,不是嗎?」
朱光熹一邊努力均勻著呼吸,一邊緩緩把紙張重新放入錦囊,面容肅穆地道:「不用再說了,我相信你的話,若老夫連『天敵』柳輕侯和『海神』軒轅天之痕的嫡傳弟子都不信任的話,也妄活這幾百年的蹉跎歲月嘍!」言罷他輕輕牽動了三下身畔空中垂下的墨綠細繩,向艙外某人傳遞著某種信息。
這時,我腦海中馬上聯想到了一個人。果不其然,片刻後堂外傳來三個人的腳步聲,僅憑足音判斷為首者正是朱翊均,身後跟隨的分別是安德魯和海妍璧。
朱翊均必恭必敬地說道:「八旗大人萬安,卑職朱翊均奉命前來,請指示!」
朱光熹淡然道:「你一個人進來吧!」說完輕輕一揮手,「咿呀!」一聲「破壁堂」口的兩扇厚重木門嘎然開啟,漏入一片燦爛陽光。不知不覺間,霧氣消散殆盡,天空居然晴朗了許多,只是陽光乍一進入堂內,即被一種詭異絕倫的黑暗吞噬掉了,所以安德魯和海妍璧仍舊看不清堂內的虛實。
我怕安德魯要再次衝動地闖進來,連忙出聲道:「安德魯,你在外面等一下吧,我很好!」
「是,卑職遵命!」安德魯躬身施禮後,右手虛按著漏影刀柄,整個人像一尊門神般凜然屹立門前,紋絲不動。
堂門再度緩緩關閉,當最後一線陽光也被阻隔在堂外的時候,朱光熹那一把平淡冷漠的嗓音悠然響起,說道:「翊均,我已經與柳兄談妥,『赤眉軍』餘部將傾力輔佐他,實現統一高唐八島,拯救黎民百姓於水火的宏圖偉業。你以後要好自為之啊!」
此言一出,城府深沉如朱翊均也不禁大吃一驚,失聲道:「叔叔您……」而我也被嚇了一大跳,怎麼這話聽起來就像是交待遺言似的呢?
只聽朱光熹侃侃而談道:「你不要打斷我的話,耐心地聽我說完吧!」言罷面上露出嚮往神色道:「想我朱光熹十六歲名動天下,二十五歲繼任金甌島朱家家主,三十六歲拜入神道無念流門下,四十九歲繼任第九代大日賢者,一直苦心參悟天道生死的奧秘迄今,已經足足有一百三十一個春秋……唉,想不到仍舊一事無成,妄自辜負了師門重托啊!」
他頓了頓,唏噓不已地繼續說道:「遙想當年,其實我也曾有一個機會臻達深藍三大宗師的玄妙境界,可惜一念之差毀了道基,此生無望再一窺天道啦!」
朱光熹一邊輕輕地歎息著,一邊緩緩地逐次撫摩著七面明黃瑰麗的寶玉屏風,呢喃自語道:「嘿嘿,誰能料到魔宗傳承數千年之久的『屏風七扇門』魔功,居然流落在道宗地位至高無上的大日賢者手中?誰還能料到,大日賢者不但私自藏匿了這些本應盡數銷毀的魔宗至寶,還攜帶它們拋棄了往昔的無上尊榮,而遠走他鄉覓地修煉,甚至不惜背負絕代凶人的一世罵名啊?」
他的聲音如泣如訴,講述的內容更加聳人聽聞,一時間我和朱翊均都聽得目瞪口呆,完全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和朱光熹神情的異常。
朱光熹幽幽冷冷地道:「我曾經自詡是不世奇才,妄想通過道魔雙修,突破人類體能與精神的極限,創造出一番經天緯地的成就。想不到功虧一簣,反倒走火入魔,若非借助無休無止的殺戮釋放魔氣和三件鎮派秘寶護體,此時此刻早非是僅僅付出不老青春那麼簡單,而是早已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吧!哈哈哈……這就是貪婪必須付出的代價啊!」
「嗡!」堂內倏然產生一股劇烈的精神波動,千百道強大能量在影月之袍下充盈鼓蕩起來,隨時都可能產生一次驚天動地的大爆炸。再看朱光熹雙眸中的猩紅凶芒筆直透出半尺有餘,活像地獄修羅重歸人間,那副情景簡直觸目驚心到了極點。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手疾眼快地一把將嚇得呆呆發楞的朱翊均扯到身後,同時迅速思索起應對之策來。要知朱光熹現在明顯是心魔難泯的徵兆,搞不好整船人都要在他自爆後跟著下地獄,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事情。
千鈞一髮之際,我目光無意識地掠過屏風,腦海中驀然靈光一閃想起一件事來,急聲道:「我知道你練功走火入魔的癥結所在啦!那絕對不是你天資愚魯,或者練功不得要領,而僅僅是因為你取得的『屏風七扇門』魔功,內容是殘缺不全的。」一口氣說完這幾句話,我緊張地屏住了呼吸,雙眼一眨不眨地瞪視著朱光熹,生怕他想不開自盡了事。
萬幸的是我說的話似乎起了作用,朱光熹全身凝滯了一下,繼而雙眸中的赤焰減弱了少許,隨後用一種最嘶啞的聲音問道:「你說什麼?」
我連忙詳細解釋道:「晚輩曾經在平羌王手中,得到過七面幾乎一模一樣的屏風,並且根據上面記載的圖形修煉過一段時間。根據晚輩的記憶,那七面屏風上的圖形及文字,好像與這七面似是而非。如果說世間真的只有一套七屏風的話,那毫無疑問兩者中必有一份是贗品。您聽懂我說的了嗎?」
朱光熹眨了眨眼睛,渾身能量波動倏然開始慢慢減弱下去,繼而他似乎記起了什麼往事,冷靜地道:「不,不是贗品,只是一個觀念上的錯誤罷了。當年我們是在一座平羌族供奉的神廟裡得到的這七面屏風,故理所當然地以為數量僅此而已,而實際上它應該有十四面屏風才對。嘿嘿,原來是殘缺不全,難怪總是無法靈活運用,一旦用道宗心法勉強駕馭,則立刻走火入魔,萬劫不復。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說著說著朱光熹潸然淚下,繼而號啕大哭起來。
我不禁心中暗忖道:「他***熊,您老人家就別再玩我脆弱無比的小心肝了行不?要是再演一出自爆的遊戲,哥哥我一定會精神崩潰的啊!」想到這兒,我趕緊大喝一聲道:「前輩,缺失的七面屏風眼下就在南疆總督府邸寄存,您需要的話,快則十日,慢則一月定能送達您手中,何必傷心難過呢?」
我是抱著得過且過的態度,只希望能夠挽救這個老頭再說,至於十四屏風聚集到一處後有何不良後果,那都是將來需要頭疼的問題了,現在根本沒時間予以考慮。
豈料我做出這麼大的犧牲,朱光熹卻一點開心的表情都沒有,他滿臉愁雲慘霧地道:「一切都已經太晚了,如果是十年前或許還能有萬一的希望,現在我瀕臨油盡燈枯的境地,隨時都可能灰飛煙滅啦!呵呵,謝謝你,能讓我在最後關頭解開一個心解!只可惜……」
我連忙接口道:「可惜什麼?前輩若有什麼未了心願,晚輩願竭盡全力替您完成!」話音才落,我就後悔不已,因為剛巧從朱光熹的眼神裡看到了一閃而逝的狡獪神色。
朱光熹一副虛弱不堪的模樣,可憐兮兮地道:「唉,朱某平生有三件未了心事,若不完成即使死於九泉之下,也必然不能瞑目啊!第一件未了心事就是我相依為命的侄兒翊均,他本來可繼任金甌島朱家家主的,卻隨著我顛沛流離數十年,致使家道旁落到一個外姓女人手裡,還背負赤眉軍盜匪頭目的罵名。所以我打算把赤眉軍多年收斂的財寶,全部奉獻給新高唐帝國充當軍費,只求他能夠功成名就,不愧對朱家列祖列宗的威名。」
我斷然道:「前輩請放心吧!我柳輕侯現在就以新高唐帝國三軍總指揮的身份代殿下宣佈,朱翊均為新高唐帝國工部相,此項任命即刻生效。另外金甌島朱家家主之位,也定將重新回歸到朱翊均,或者其嫡系親屬名下,我將以新高唐帝國傾國之力完成此事。」
朱翊均聽罷趕緊單膝跪倒施禮,卻被我一把攙扶起來,聆聽屏風後的朱光熹繼續道:「第二件未了心事就是魔宗『屏風十四扇門』的奧秘,我希望你能憑借天下無雙的潛力,在有生之年將它完全破譯出來。」
我點頭道:「晚輩一定盡力而為,不辜負前輩您的期望。」
朱光熹欣慰地笑了笑,忽然變做一臉詭異奇怪的表情,猶豫不決地道:「這第三件未了心事嘛……這個不太好說啊!」
我心中暗罵一聲:「老狐狸!」嘴上卻恭恭敬敬地道:「前輩但說無妨!」
朱光熹沉吟片刻後,正容道:「這第三件未了心事就是,我想臨終收錄一名弟子繼承衣缽!他將領受影月之袍、星辰之冠、蒼穹之鏈三件鎮派秘寶,繼任為我神道無念流的第十代大日賢者。不過這人選就……唉,一個字難啊!」
我微微一愣,目光投向朱翊均道:「朱兄不是現成的人選嘛!」
朱光熹苦笑搖頭道:「柳兄因為不知道神道無念流的來歷,所以把一切都想得太過兒戲了。要知高唐道宗源遠流長,除從愷撒流入擅長符咒法術的淨土宗外,本土也有三大門派,其實一點也不遜色於前者。它們分別是感悟自然之道的鏡心明智流,信奉生死輪迴的神道無念流,以及崇尚武力至上的北辰一刀流。這四大流派道行最高的元老,就被世人尊稱為四大賢者,即淨土宗的慈航賢者,鏡心明智流的席林賢者,神道無念流的大日賢者,北辰一刀流的深淵賢者。」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當四大賢者圓寂之前,通常都會預先尋覓到下一代繼任者。而選擇繼任者的程序說簡單就非常簡單,說困難也非常困難,那就是必須讓其憑借超人的意志力,繼承上一代賢者遺留下來的所有法器。一旦試煉失敗,後果就是……魂飛魄散!」
我目瞪口呆地聽著他說著道宗秘辛,半晌才懂得回答道:「您不會想要我繼承大日賢者吧?」
朱光熹再度搖頭道:「非也非也,柳兄的精神力量之強,確實足夠承擔大日賢者的衣缽有餘。但是道魔殊途,明眼人一眼即可辨識你的出身來歷,將來根本就無法執掌神道無念流掌教之位。若要做到珠聯璧合完美無缺,那就必須找到一名自幼修煉道宗上乘心法,擁有至精至純道胎的天才少年才行。這個人嘛……」他一邊說著一邊把眼神溜往堂外。
我幡然省悟到個中關鍵,心中暗罵道:「好你個老奸巨猾的朱光熹,原來表面上裝模作樣地推三阻四,說這個不行那個也不符,其實背地裡早就瞄好了安德魯#183;歐奈啊?嘿嘿,我一定要破壞……咦,等等,我為什麼要破壞他的計劃啊?如果安德魯繼承了朱光熹的衣缽,他馬上就變成神道無念流第十代大日賢者了。那……那豈不是一步登天,稀里糊塗地就掌握了高唐道宗四分之一的力量嘛?何樂而不為呢,更何況有我在一旁坐鎮,這明顯屬於迴光返照的老不死,根本耍不出任何花樣嘛!」
一念及此,我暗暗下定決心要應下此事。但是想歸想,話可不能直接那麼說。我不置可否地淡然道:「嘿嘿,敢問神道無念流的總壇位於何處,各級門徒若干啊?」
朱光熹愕了一額,坦言道:「本門總壇位於庫州島白頭山巔的懸空觀,門徒絕大多數在『大將軍』金破天帳下身居要職,小部分在高唐八島各地遊歷積攢修行經驗,高級長老和元老級人物則隱居在後山禁地中參悟生死輪迴之謎。呵呵,要知我神道無念流在高唐軍方的影響力,真可稱作是舉足輕重,包管任何人不敢小覷啊!」
我欣然點頭道:「如此甚好,看來我真沒什麼好擔心的啦!安德魯,你進來一下!」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我刻意在聲波中蘊涵了一絲精神能,使其筆直穿透牆壁,傳入了卓立門前的安德魯耳中。
這一刻,朱光熹也低聲吩咐了一句,朱翊均識趣地乖乖退去,恰在「破壁堂」兩扇木門開啟之際與安德魯擦肩而過,一出一入。
安德魯稍微適應了堂內的黑暗後,連忙向我躬身施禮道:「主公,請問您有何吩咐?」
我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剛要張口說話,就聽腦海裡響起一把充滿焦慮和煩躁的聲音,急促地咆哮道:「貧道剩餘的時間不多了,請柳兄速速配合。鎮龍頭、埋虎翼、攬雀尾、封玄機——出手!」話音未落,我就感應到一股比剛才更猛烈萬倍的能量波動迎面撲來。
不知何時,屏風後竟然冒出光芒萬丈,整座「破壁堂」都被浸成一片猩紅色的海洋,情景有如阿鼻地獄般猙獰可怖。更有甚者牆壁、地板、屏風、蒲團所有物品都撲簌簌顫動不已,繼而一件件掙脫束縛漂浮到半空中。電光失火間,我清楚看到了一張苦苦忍耐非人痛楚的臉孔,那是朱光熹正以瘋狂爆發前最後一絲理智,拚命克制著渾身即將分崩離析的道魔真氣。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剎那,我再無半點猶豫的間隙,唯有依照朱光熹的囑咐倏地出手,同時擊中安德魯身上最關鍵的四大隱穴。剎時間,四股龐大無匹的潛能,一舉封殺掉了安德魯與東方青龍、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之間的聯繫。
修行者與普通人的身體構成有天壤之別,他們必須無時無刻都得吸取四方靈氣,一旦被斷絕掉靈氣來源,輕輒短暫昏迷,重輒永遠沉淪。我一招偷襲得手後,即使道行精純如安德魯者,也立刻人事不知,渾身沒有半根骨頭般軟綿綿地倒向地面。
「幫我護法!」朱光熹的咆哮有如一道道晴天霹靂在我腦海裡炸響的同時,身軀早化作一團血霧鬼魅般出現在安德魯身側,一把將他拎起,就像一對熱戀情人般緊緊地擁抱到了一處。頃刻間,朱光熹身上洶湧澎湃的能量洪流,恍若潮水般一浪高過一浪永無休止地衝進了安德魯體內。
在兩人置身之地上方,半空中赫然形成了一個詭秘莫測的能量漩渦。起初它只有拳頭大小,繼而一寸寸慢慢擴大體積,直到能夠吞噬掉兩個人的程度才停止生長。那團猩紅色的能量漩渦不是靜止不動的,它每時每刻都在瘋狂吸噬著週遭能量,不但從朱光熹和安德魯身上吸取,而且連「破壁堂」內的游離能量和我佩戴的「十方俱滅」魔劍都不放過。萬幸的是「十方俱滅」魔劍預先警覺,劍身倏地分離出一層能量護壁自成天地,把它和我囊括其中,躲過了被抽精吸髓的命運。
漸漸地我又發現了一個奇怪現象,那團能量漩渦竟對「食物」異常挑剔,它吞噬時居然只選擇凶橫暴戾之氣。儘管朱光熹和安德魯近在咫尺,也僅僅是被剝削到魔氣而已,對道宗傳承卻一點影響都沒有。
但見朱光熹身上的影月之袍、星辰之冠、蒼穹之鏈上的猩紅色越來越淡,越來越薄,逐漸趨近於無,露出了本來面目。影月之袍清亮皎潔,纖塵不染;星辰之冠熠熠閃光,璀璨奪目;蒼穹之鏈杳杳冥冥,深邃浩瀚,鏈頭所墜的八顆彩霞聖石更如夢幻般艷麗不可方物,果然不愧是神道無念流的三大鎮派秘寶。
我心中感慨萬千,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它們的變化。恍惚間,好像是一個幻覺般影月之袍、星辰之冠、蒼穹之鏈都無聲無息地融化消失在虛空中,繼而又奇跡般出現在安德魯身上。這一刻,原本朱光熹漂浮的地方早已鬼影渺渺,只留下一顆孤零零的彩霞聖石,寂寥地散發著夢幻般的色彩。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那顆彩霞的聖石好像受到某種召喚似的,驟然化作一道細虹射入安德魯頸間。瞬時間,整座「破壁堂」內響起了億兆天籟鳴唱,每寸空間都被霞光瑞彩填滿,映照成瑤台仙境一般。而位於異變核心者正是幸運小子安德魯,他身披影月之袍,頭戴星辰之冠,頸佩蒼穹之鏈和九顆彩霞的聖石,腦後懸浮著一輪燦爛輝煌的金陽,一臉寶相莊嚴,我是得道高人的臭屁模樣。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心中暗忖道:「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返虛、煉虛合道。想不到朱光熹那老鬼一副填鴨式的傳承居然也能成功,安德魯現在融會貫通了日月星辰的能量用法,加上獲得九世大日賢者坐化時遺留的經驗智慧,成就之大簡直不可估量。也許新一代天尊就這麼誕生了呢!不過,嘿嘿,要是安德魯知道自己的『初擁』居然是被一個百年老鬼得到了的話,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哩!呵呵,幸虧他現在仍舊昏迷不醒啊!」
我一邊連連驚歎著眼前發生的奇跡,一邊默默在腦海裡轉悠著齷齪想法,猛然發現那個猩紅能量漩渦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