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刺天脊”蕭晚並未親身參予戰斗,他的精神一直鎖定著半空中的柳輕侯,否則眾人定然傷亡慘重。不過這倒不是因為蕭晚心慈手軟,而是現在他親眼目睹的情景太過詭秘。
剛才一聲令下,馬上有近百名心腹高手一齊瞄准目標開弓放箭,結果卻令人大跌眼鏡。所有弩箭只要侵入柳輕侯身周兩丈范圍內,不管速度多快,都必然無聲無息停滯於空中,然後毫無征兆地被白光黑芒吞噬一空。
弩箭射中的地方,能量光幕像一團團漣漪般緩緩擴散開,稍過一會兒馬上又就恢復如初。無數弩箭射中即有無數漣漪出現並擴散,有如綿綿細雨落入蒼茫大海,除了初期有點點滴滴的痕跡外,往後都如泥牛入海有去無回。
在連續十二輪無差別亂射結束後,蕭晚猛然舉起右手阻止了親衛隊繼續攻擊。他劍眉怒挑,一對虎眸爆射出兩道凜凜神光,下定決心般吩咐道:“忠布蓋!”
“在!”他身後立刻站出一名身材雄偉、氣勢沉凝的黃金騎士躬身待命。
蕭晚露出肅穆的表情,正容道:“目前柳輕侯正陷入一種奇怪的休眠狀態,好像在修煉某種神奇的武功,而且就快臻達功德圓滿的境界了。我能感覺到他體內的能量波動非常劇烈,那應該是收功前最凶險的一段時間,動輒會前功盡棄走火入魔。我想那將是我們唯一可乘之機。”
話音未落,忠布蓋立即插口道:“卑職請命,帶兄弟們一起合力誅殺此獠!”
蕭晚唇角浮現一絲古怪的笑意,幽幽涼涼地道:“不,不用你們插手,我只需要你們做好善後工作。嘿嘿,你也看到了,普通外力根本無法擊破二十四支‘光暗之翼’構成的能量光幕,而且一旦他蘇醒的話,恐怕在場的兄弟沒有一個人可以生離此地。所以這一擊絕對不容有失,因為機會只有一次……嗯,我打算施展最後絕招——‘射日九箭’!”
“啊!”忠布蓋失聲驚呼道:“萬萬不可,大人莫非忘記了上次在印第安納群島的那場惡戰嗎?”
蕭晚目中露出無限緬懷的神色,淡淡地道:“大丈夫自當馬革裹屍戰死沙場,有何懼哉?何況這一仗不但關系到我蕭晚的聲譽,更對哈帥以下數十萬官兵東撤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所以無論如何哪怕付出我的性命也要做掉柳輕侯。如果他死了,不論是‘長鯨’要塞還是七海盜盟,都將變得群龍無首,成為一群烏合之眾,我軍將一舉掃平東西兩條戰線,奠定帝國北部戰場的決定性勝利。”
忠布蓋一句也沒聽進去,滿臉憂戚之色道:“可是您一旦施展‘射日九箭’的話,就會像上次一樣啊!那實在是太危險了,絕對不可以……”
蕭晚臉色一沉,低喝道:“住口,我意已絕你為我善後吧!難道你敢不相信我的箭術嗎?”
忠布蓋見團長發火頓時噤若寒蟬,雙眸卻不可抑止地射出悲傷情緒,恍若蕭晚就要死掉一般。
“唉!”蕭晚幽幽地歎了口氣,柔聲道:“好了,不要難過,我自有分寸不會輕易犧牲性命的!唉,待會兒可就全靠你了,如果我只能重挫柳輕侯,你無論如何要繼續下去,一直到做掉他為止。”
忠布蓋堅定無比地答應道:“是,末將誓死完成任務。”
蕭晚滿意地點點頭,目光忽然迷離起來,呢喃地道:“不知帝都的薔薇園,是否像往年一樣有無數鮮花迎著朝陽綻放出嬌艷的風姿……”他說著說著有如陷入一場永遠不會蘇醒的美夢,右手緊握的“光翼弓”也伴隨著整句話的韻律,一閃一閃地忽明忽暗起來。
漸漸地蕭晚每次呼吸的周期越來越悠長,聲音也越來越響亮,就像是一口碩大無朋的風箱不斷加力推拉,最後簡直如同龍吟虎嘯一般響徹雲霄。
他的臉容、脖頸、雙手越來越淡薄透明,整個人仿佛突然變成了水晶人似的,甚至隱隱約約地看得到青色血管和白色骨骼。滿頭黑發也盡數變成亮銀色迎風抖得筆直,橫飄在半空中越生越長,最詭異的是他的耳朵越來越尖聳,越來越狹窄,直到幾乎超越頭頂的高度才停止下來。此時“光翼弓”也已化作一團熾白色光影,只是模模糊糊地還具有一絲戰弓的輪廓。
莫瓊瑤第一個感應到了這股洶湧澎湃的能量狂潮,她循蹤望去恰見蕭晚鬼魅般離地寸許憑空而立,左手擎著一道熾白色的光弧,右手重逾萬斤地挪移著九支怪矢搭往弧光後端。每一支怪矢均流動著深邃難測的幽藍能量,箭身也散發出神秘而美麗的光暈,毫無疑問那絕對是神兵級數的超級武器。
莫瓊瑤的芳心焦急如焚,白癡都知道蕭晚要用它們對付柳輕侯,“光翼弓”加上這種前所未見的怪矢,恐怕沒人能抵御得住……一念及此,莫瓊瑤清嘯一聲,倏地人劍合一化作一道青紅相間的精虹,橫跨十數丈虛空直射蕭晚。
緊隨其後的安德魯、“九耀衛”們亦配合莫瓊瑤的行動,紛紛施展最凌厲刀法撲向敵人。驟然遭受巨壓的愷撒騎士們,在猝不及防下陣勢頓時被撕開一個缺口,任由四十四名精銳高手虎入羊群般殺了進去。
不過愷撒王牌騎士團的盛名豈是幸致,其麾下的金甲騎士個個更是精銳中的精銳,簡直一觸即有反應。頃刻間,只聽“嗚嗚嗚!”號角長鳴,一隊隊愷撒生力軍迅捷絕倫地編入防御戰陣,阻擋起這一伙越來越狂暴凶殘的敵人。
剛剛占據一點上風的七海群雄再次陷入了苦戰之中,因為人數相差實在是太懸殊了,哪管你驍勇無雙也禁不住敵人一波波排山倒海似的沖擊。
“除非是主公那種強橫得變態的‘怪物’,才能無視敵人數量多少而隨心所欲地殺進殺出,如入無人之境吧!”親身經歷過這場煉獄般的殘酷戰役,在場諸人對柳輕侯的欽佩之情開始以幾何級數猛增,並且心中深深地植下一個牢不可破的信念:“主公的武力天下無敵,無人是他一合之將。”
這個荒謬而誇張的想法一直延續了很多年,直到他們的後世子孫仍然頑固地相信柳大帝生平未嘗一敗,生下來那一刻開始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三大宗師根本就是垃圾,給他提鞋都不配。
蕭晚對周遭發生的事情統統置若罔聞,全部精氣神都注入了雙手擎握的弓箭內。深藍七弓排名第二的“光翼弓”、深藍六箭排名第四的“天誅箭”、加上三級射日狙擊手才能施展的最強橫武技“射日九箭”,天底下誰能一動不動地承受得住這種程度的傷害呢?
“啊啊啊……嘶嘶嘶……咕咚……”伴隨著連續不斷的慘叫,一股卷天席地的青紅劍氣橫空襲來。沿途數以百計的精銳戰士紛紛飛身攔截,可惜沒有任何一人能夠當其一劍。不過愷撒士兵們仍是前僕後繼地沖過去送死,哪怕只能用肉體來減弱一絲劍氣,他們都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換取。
莫瓊瑤玉容冷若冰霜,一雙鳳眸眨也不眨地盯著蕭晚,對於其他人的攔截她根本不屑一顧,但凡欺近劍氣范圍內者莫不被劍氣裁成兩段。不過她清楚地感覺到掌中的“青冥”和“赤霄”劍氣越來越弱了,因為距離蕭晚越近,敵人的武功就越高,招式也越不要命,現在每殺死一人都需她用多年苦修的先天真氣來彌補流失的劍氣。
不一會兒,她已經香汗淋漓,先天真氣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剛才一時情急勉強啟動了禁劍“虛空輪轉”,完全沒考慮到敵人抵抗如此頑強,同時也過分低估了維持這一禁劍所需的龐大真氣。眼看著距離蕭晚只剩三丈,可她再也堅持不住了。
“嗡!嗡!”青冥、赤霄雙劍哀鳴兩聲光華驟斂,莫瓊瑤筋疲力盡地從半空跌落地面陷入重重包圍之中,而且腳下踩空還差點一個踉蹌栽個跟頭。所幸兩柄寶劍都是高唐皇室珍藏數百年的上古神兵,不但削鐵如泥,更蘊涵著某種奇怪能量可以幫助主人迅速恢復體能。於是趁著敵人一愣神的機會,莫瓊瑤立刻深吸一口氣重新提聚真元,此時偷襲者才懂得包抄上來,卻皆被她殺得刀斷槍折、血濺三尺。
敵人繼續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湧來,哪管莫瓊瑤是一名臻達先天秘境的卓絕高手也要大感吃不消,更何況剛才禁劍“虛空輪轉”已消耗了她近九成真元,眼下只能憑借迅捷如鬼的身法和劍法竭力抵擋敵人的攻勢了。
“鏘鏘鏘鏘!”金鐵交鳴聲驟然劇烈響起,莫瓊瑤尚未看清敵人長什麼樣子,就被四股龐大無匹的勁氣壓得單膝著地脊椎欲斷。“嘎吱嘎吱……”青冥赤霄雙劍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呻吟,莫瓊瑤駭然望著重重壓在劍脊上的武器,心中有生以來第一次湧起絕望的念頭,因為……那赫然是四柄宣花斧。
這宣花斧是雙兵器之一,桿長二尺七寸,頭長六寸九分,兩尖寬距七寸五分,通體烏鋼制成既沉重又鋒利,據說在愷撒軍中只配給狂戰士中第一高手使用,也就是所謂的“狂戰士統領”。想不到自己居然在最脆弱的時候碰上了最可怕的“殺戮機器”,而且還是一次碰上了兩個。
“輕侯啊輕侯,想不到我們自詡功力通神,今日卻陰溝裡翻船了。唉,難道我們夫妻都要命喪此地嗎?”莫瓊瑤暗暗叫苦,竭盡全力抵抗著四柄漸漸貼近玉頰的烏黑斧刃。時間仿佛凝滯了一般,莫瓊瑤感覺一秒種比一個世紀都要漫長,現在哪怕任何一名愷撒士兵輕輕一槍刺來,自己都得香消玉殞,可是那種糟糕的狀況並未發生。
不知是否是愷撒帝國特有的大男子主義作怪的緣故,覺得兩名狂戰士統領對付一名弱女子已經夠丟人的了,還是覺得莫瓊瑤已是強弩之末根本不必再浪費人手夾擊,總之周圍的愷撒士兵不但不再欺近,反倒紛紛遠離去對付那群瘋虎一般暴進的安德魯等人了。
一分兩分三分……斧刃越壓越低,兩名狂戰士統領的眼神也越來越冰冷邪惡。他們幽幽冷冷地莫瓊瑤,對著她的絕代艷姿卻有如看著一塊石頭一根木頭似的毫無憐惜之情。
莫瓊瑤櫻唇沁出一縷鮮血,開始默默地念頌一段奇特咒語,那是魔宗一脈相承的最強武技,也是軒轅天之痕教授給她的最後一招——“碧落黃泉”。顧名思義,一旦施展此招敵我皆升天堂墜地獄,就是不會再停留人間。而且此招最可怕的一點是,它的啟動能量非是本身真氣,而是天上地下至精至純的宇宙本源力量,哪怕你體內一絲真氣都欠奉也不要緊,只要用特殊的精神能量融入天地共振之中即可毀天滅地。
“咦?”斧刃堪堪觸及眉睫莫瓊瑤都無動於衷,此刻卻忍不住失聲驚呼起來。因為她愕然發現那段咒語念罷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方圓數裡內的宇宙本源能量竟早已點滴無存。
莫瓊瑤正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驀然整座空間要塌陷了一般向某個核心點傾斜而去。兩名狂戰士統領哼也沒哼一聲,就被一股無名巨力扯離地面浮上半空。繼而莫瓊瑤、四周的愷撒騎士、戰馬、武器、安德魯、“九耀衛”、楚山……均被一股無所不在的神秘力量控制得離地而起,魔幻般懸浮到了半空。
更可怕的是,他們在一瞬間就失去了身體控制權,哪怕連眨眼的力量都被吞噬掉了。人們恍若世界末日來臨似的滿臉都是恐懼無比的表情,張口結舌地盯著異像的始作俑者柳輕侯。
他默默地佇立在半空中,背後的二十四支“光暗之翼”正逐漸濃縮,白芒越來越璀璨眩目,黑光也越來越陰暗叵測,最令人矚目的是,那一枚枚黑白光羽本來形狀模糊不清,現在不但清晰可辨,而且栩栩如生。
柳輕侯背後的二十四支“光暗之翼”每振動一次,整座空間的壓力就增加一分,他好像要將天地萬物都碾成碎片一般不斷施加著威力,而眾人只能眼睜睜地望著他大逞淫威。
“喀喇喇!轟隆隆!”閃電雷霆包圍著柳輕侯的軀體不厭其煩地劈來炸去,奇怪的是他不但毫發無損,一對神眼魔瞳反倒越來越明亮黝黑,慈悲和殺戮的情緒也越來越濃烈。
莫瓊瑤苦笑一聲,暗付道:“老公啊,你不是想把在場的所有人都撕成碎片吧!要知道這些人裡既有你最憎恨的敵人,也有你最親愛的兄弟和情人啊!唉,我們……”她剛想到這耳畔驀然傳來一串兒尖銳無匹的厲嘯。
莫瓊瑤努力用眼角余光向下望去,但見一團熾烈白光直刺柳輕侯。“蓬蓬蓬……”一連串兒厲嘯恰恰從那團白光發出。它每前進一寸都要突破一層力場,劇烈無比的摩擦聲有如鬼哭狼嚎響徹雲霄。
莫瓊瑤的芳心頓時緊張得狂跳起來,大腦也窒息般暈眩不已。因為沒人比她更清楚蕭晚九支怪矢的威力了,神器豈是說笑的一件事!莫瓊瑤一對鳳眸睚眥欲裂,眼睜睜望著九支“天誅箭”距離情郎越來越近,卻一點都沒有辦法去阻止。她急得血液都快燃燒起來,心中更念遍了所有滿天神佛,期望奇跡出現挽救柳輕侯的性命,哪怕立刻要她永不超生也在所不惜。
在莫瓊瑤心急如焚的同時,卻有一個人正在拼命地幸災樂禍,他就是蕭晚。蕭晚剛剛憑借“風精靈王”變身的力量勉強抵抗著“光暗之翼”的吸噬,終於施展出了要燃燒部分生命力才能射出的絕招“射日九箭”,現在已經徹底手無縛雞之力地漂浮到半空中。
他凝視著迅猛無儔的“射日九箭”距離目標越來越近,嘴裡喃喃自語道:“柳輕侯啊柳輕侯,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了。嘿嘿,‘光暗之翼’是很了不起,不過它再了不起也不能連續屏蔽九支‘天誅箭’洞穿一點襲擊你吧?哈哈哈哈……希望你下輩子別再落到我手了,否則……咦?”
他才得意到這兒,驟然發現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柳輕侯背後的二十四支“光暗之翼”濃縮的速度驟然加快了,不是普通的快而是快得匪夷所思,任何人都來不及反應的地步。一剎那,二十四支“光暗之翼”就自動縮小成兩丈長短、三尺寬窄的一對黑白光翼。定睛細瞧,它們實際上仍由二十四支“光暗之翼”構成,只是重疊融合下,乍看起來就像是一支光翼一支暗翼似的。
變化遠不及此,它們還交織在柳輕侯胸前,黑白光羽夢幻般融合一起,匯聚成一道頂天立地的巨大光柱灌入他的左前臂上鑲嵌的“聖靈盾”。眨眼間,盾牌爆發出萬丈金芒,精確無誤地先一步格擋在九支“天誅箭”必經之路上。
“轟隆隆!”箭盾相交傳來一聲天崩地裂般的巨響,繼而以柳輕侯為核心一圈又一圈數百丈高的塵爆,遮天蔽日地向四面八方疾速湧去。霎時間,整個力場空間都崩潰於無形,所有脫離精神枷鎖的人們都被狂風掃落葉般卷出數百丈。
根本不用警告,經過“免費長途飛行”剛剛接觸地面的人們,第一時間就明智地選擇了遠遠逃離險境。“颼颼颼……”千百種稀奇古怪的身法紛紛出籠,卻無一例外地達到了史無前例的高速,他們的功力也發揮出了夢寐以求的水准。因為……屁股後面如影隨形的是數百丈高的塵爆,若不想被瞬間活埋的話,最好是手腳並用有多遠跑多遠吧!
“救命……”大部分身披重鎧的愷撒騎士哭爹喊娘地呼叫著同伴,他們頭一次詛咒起那套向來引以為榮的黃金鎧甲,皆因它已成為現在逃命的最大阻礙。可惜這段詛咒別人根本聽不到,只能永遠悶在心裡了,那股鋪天蓋地的塵爆一剎那就屏蔽了所有慢跑者。
“噗通!”不知跑了多久,莫瓊瑤一頭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她的體力已經透支到極限,哪怕一根手指都無法移動了。“呼呼呼……”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猶帶濃烈土腥味的空氣,這一刻對氧氣的渴望遠遠超逾了自小養成的潔癖。畢竟唯有生命才是最寶貴的,生活習慣只好小小地犧牲一下了。
“嗡嗡嗡!”一陣低不可聞的龍吟鳳唳將她從虛無中喚回現實,掌中的“青冥”、“赤霄”彩芒劇盛,片刻後千百道涓涓細流溫柔無比地送入五髒六腑奇經八脈,無聲滋潤著受損部位。隔了半晌,莫瓊瑤啊地一聲嬌吟,雙臂緩緩地抽搐了一下,繼而慢慢地支撐地面爬了起來。
眼前是一幕令人瞠目結舌的奇景,莫瓊瑤呆呆地望了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站在一座丘陵頂端,觸目是一大片漏斗型的盆地,極目眺望才發現自己剛好位於盆地邊緣。它由淺及深,從邊緣一尺一尺下落直到最遠處處已深逾四丈、直徑更是超逾百丈,而且到處坑坑窪窪,所有土壤都被炙烤得黑如焦炭,唯中心地帶有座丈許方圓的圓柱型平台孤傲地佇立原地,保持著故有戈壁風貌。
從她視角望去,隱約可見平台上一團忽明忽暗的異芒閃爍不定,蕩漾著一波接一波詭異莫名的力量。莫瓊瑤感到陌生又熟悉、親切而溫暖,遂情不自禁地驚呼道:“啊,輕侯!”她幡然省悟,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
莫瓊瑤步履踉蹌,偶爾還會全無一流高手風范地被碎石羈絆一頭栽倒在地,不過情郎幸存的喜悅已超逾了一切世俗的虛偽假面。“有人看到就讓他笑個夠吧!現在沒有什麼比證明輕侯還活著更重要了。”她欣喜若狂地重復著這個念頭,渾然沒發現危機悄悄降臨了。
“嗤!”一道慘金色閃電猝然掠過長空,筆直劈向莫瓊瑤的粉頸。莫瓊瑤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堪堪舉起青紅雙劍搭成一個十字架迎去。“鏘!”她嬌軀劇震,櫻口疾張仰天狂噴出一道血箭,雙腿被壓得瞬間就深埋過膝。
不待她喘口氣兒,雙劍交叉的節點突然壓力一輕,那道慘金色閃電倏地鬼魅般出現在距離莫瓊瑤纖腰不足半尺處。“鏘!”莫瓊瑤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再度架住這一擊,頓時覺得頭暈目眩,渾身如針刺般劇痛,甚至連內腑都開鍋般翻騰不止。
“嗤!”那道慘金色閃電再度消失,莫瓊瑤萬念俱灰地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等待著死亡來臨的那一刻。一瞬間,她腦海裡掠過的唯一想法就是:“輕侯,這輩子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心情正絕望到極點的時候,左後方驀然傳來一聲暴喝道:“鼠輩敢爾!”話音未落,兩道卷天席地的狂飆倏忽而至。
“喀喇喇!”一記晴天霹靂響起,莫瓊瑤驟然睜開秀眸,難以置信地瞅著眼前兩個糾纏不清的身影。只見一道慘金色閃電圍繞著一尊天神般壯漢飛舞不休,不斷有鏗鏘的金鐵交鳴聲入耳。敵人是素不相識面孔,天神般壯漢卻熟得不能再熟了,那除了“鐵臂天王”楚山還有誰呢?
“一招兩招三招……”莫瓊瑤默默地查著數,心中早就設定了十招之限。凡人能抵擋天王十招,當足以在愷撒軍中占有一席之地了,只不知此人如何能在浩劫中存活下來。這個念頭乍起,盆地四周驟然傳來接二連三的慘叫聲,遂一道道顏色迥異的刀光掠起,最刺目的要數一輪紅日般的“漏影”寶刀。
“九耀衛、安德魯……你們都活著?”莫瓊瑤驚喜交集地發現大量部下幸存,同時也看到了一批不斷從泥土中竄出的愷撒騎士。
想在剛才那場天變中存活下來,莫不要求他們擁有常人難以企及過硬本領。七海群雄自不用說個個都是萬裡挑一的精銳高手,而蕭晚的騎士團內也是藏龍臥虎之地。於是這群剛剛逃離死亡邊緣的戰士們,再度陷入了你死我活的劇烈廝殺中。
莫瓊瑤無心戀戰,沿途小心翼翼地避過幾名愷撒高手,筆直地潛往那座孤台。片刻後,她鬼魅般迅捷地背貼著台壁攀升直上,隨後一兩個起縱便竄至台頂。
台上陽光刺得人耀眼生花,溫度也駭人地無限攀升,古怪的是你前進一步就晉入阿鼻地獄,退後一步就一切恢復如初,好像一步之差足以判定生死。在一只腳差點被烤熟之後,莫瓊瑤乖乖地撤出了那條無形的界限之外。
她瞇起眼睛,屏息靜氣地往最眩目處瞧去。憑借魔宗秘傳的“內視術”,莫瓊瑤看到了一幅畢生難忘的奇景。
柳輕侯像一尊天神般離地寸許凌空而立,左臂穩如磐石地橫在左胸心髒位置。令人觸目驚心的是,那面“聖靈盾”表層尚虛插著九支“天誅箭”,它們充盈著無數股暗綠芒影,構成一朵盛開鮮花狀不斷螺旋轉動著試圖侵入盾內。
不過顯然是徒勞無功,盾牌外包裹著層層疊疊的黑白光能,一旦觸及綠影瞬間就將它吞噬掉,一秒種都不猶豫。亮光和高溫的罪魁禍首正是吞噬過程中散發出來的熱能,看情況還要維持一段很長的時間。
莫瓊瑤看罷不由得暗暗叫苦,心道:“輕侯啊,現在可不是和它們拼蠻力的時候啊!哈#183;路西法會隨時派遣援軍來的,我們得盡快撤離此地才是……”可想歸想,對待這種神話中才存在的戰斗,她根本就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慢慢虛耗,直到一方徹底被同化為止。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又過了多久台下驟然一片死寂,咒罵、慘叫、搏殺聲統統消失不見了。身後風聲驟響,鬼魅般出現了兩條人影,莫瓊瑤警惕無比地拔劍回身,正看見滿身血污的楚山和安德魯狼狽不堪地站在台邊,瞠目結舌地望著柳輕侯。
楚山狐疑地問道:“閣下在做什麼?愷撒援軍恐怕隨時都會趕到啊!”
莫瓊瑤簡單地解釋了一下,然後對兩人道:“唉,現在只能等它們斗個你死我活了。真是見鬼了!我嘗試過好多次,結果根本就不能邁進那個***,溫度太高甚至都可以融化鋼鐵了。”
楚山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抬腳就要闖進去,結果被安德魯一把拽了回來。
他看著氣呼呼的楚山,笑瞇瞇地道:“呵呵,你最好聽郡主殿下的話別進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說著倏然出腳將一枚拳大石頭踢入氣場。頃刻間,只見那枚石頭在空中由灰變紅、由紅變黑,當它啪嗒一聲落地時候立刻分裂成一粒一粒纖細無比的焦炭,風一吹消失得無影無蹤。
楚山倒吸一口涼氣,咋舌不下道:“他***熊,這……這怎麼可能?閣下難道是冰做的?”
莫瓊瑤幽幽地一歎道:“不,當然不是。他只是被一種奇異無比的能量保護著,所以不害怕這種駭人高溫。唉,我剛剛嘗試過用先天真氣護體伸進去一只腳,幸虧縮得夠快不然……現在要想辦法盡快撤退,如果能夠叫醒他就好了,我觀察了好一陣子,發現輕侯的抵抗是無意識的,若能由他主動啟發‘光暗之翼’,定能迅速殲滅那些怪矢的。”
楚山搔搔後腦勺,皺著眉頭道:“如果我用‘獅子吼’的話,閣下能聽見嗎?”
莫瓊瑤輕搖螓首無語,驟聞一旁的安德魯插嘴道:“哦,用喊恐怕是不行的,現在老大處於最高級別的冥想狀態,就算耳邊響起晴天霹靂,他都可以置若罔聞呢!嗯,除非……我想到了一個辦法,就是不知道能否行得通。可以試試嗎?”
安德魯露出猶豫不決的表情,煩惱地望著莫瓊瑤請示她的意思。
莫瓊瑤聞弦而知雅意,淡淡地道:“你是說會有一定程度的危險性嗎?”
安德魯為難地搓搓手道:“是的,郡主殿下。因為我的精神力遠沒有老大浩瀚,所以極有可能遭到劇烈反噬,最壞的結果是我的靈魂被一瞬間吞噬掉永不超生。”
莫瓊瑤聞言一呆,愕然瞅著安德魯沉默無語。她萬萬沒想到將遭遇危險的原來不是情郎而是安德魯,這個答案著實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安德魯一直關注著她的臉色,這時忽然露出堅毅無比的眼神,微笑道:“安德魯孑然一身故也別無所求,只希望一旦失手能將屍身安葬在一處山清水秀之地!”說完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架勢,神色要多悲壯有多悲壯地極目眺望著戈壁風光,造型簡直“酷”到了極點。
莫瓊瑤被這活寶逗得“噗哧!”一聲笑出聲來,秀眸內憂戚之色一掃而光,嬌嗔地道:“好你個安德魯,竟敢拿本宮開涮,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楚天王何在?給我把這頭肥豬扔到結界裡,本宮要吃烤全豬!”
“在!”楚山聞言搓著一雙碩大無朋的巨掌,嘿嘿冷笑著逼近安德魯。他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郡主殿下有命就都不折不扣地執行,這是多年來八大天王的慣例,對軒轅一脈傳人惟命是從。
安德魯見玩笑開大了,連忙一邊退後一邊干笑道:“呵呵,這個……這只是一個小小的玩笑!嘿嘿,我看大家實在太緊張想調節一下氣氛,所以就……等等,老楚你別過來……且慢,你把我打傷了,誰來救老大啊?”
安德魯見楚山一本正經地將功力提升至十二成,一對巨掌油光珵亮大小膨脹了十多倍,連忙搬出柳輕侯這道殺手鑭來擋駕。要知“鐵臂天王”楚山的掌功豈是說笑,禁招“蒼神粉碎爆”一出方圓數十丈將永淪地獄啊!
“暫停!”莫瓊瑤適時阻止了楚山,恬淡地道:“楚天王聽令,如果呆會兒輕侯醒不過來的話,這個死胖子我再也不想看到他。明白了嗎?”
楚山甕聲甕氣地道:“是,殿下!”
安德魯苦笑一聲,再也不敢胡言亂語了,天知道這個野蠻郡主還會搞出什麼飛機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穩定心神,遂將左右手弧線揚起,熟極而流地構成一個黑白太極圖案。下一刻太極圖自動旋轉起來,安德魯雙掌如飛地結出千百個姿勢各異的奇特手印,精神倏地融入了天地萬物生老病死的神奇韻律之中。這時,他一改嬉皮笑臉的模樣,寶相莊嚴地凝視著虛空半晌,直到太極圖吸取到足夠的天地精氣,才緩緩地抽離出一縷精神能倏地游向氣場內……
“老大,你千萬得給小弟留點面子啊!嫂子太凶了,要是我真叫不醒你,恐怕那大塊頭兒真會一個‘蒼神粉碎爆’砸過來的。拜托拜托,求求你快快醒來吧!”
安德魯嘴裡念念有詞地向柳輕侯傳遞著意識流,內容全部是絕密級數的。萬一洩漏的話,恐怕他將死無葬身之地。當然在場除了安德魯自己能半生不熟地進行“意識交換”之外,其他人都是鴨子聽雷不明所以,故擔心洩密實在多余,這也是他敢肆無忌憚說話的原因之一。
“咦,這是怎麼回事啊……”安德魯潛入氣場後,特意遠遠地避開“聖靈盾”和“天誅箭”的戰場,而是繞了一大圈從柳輕侯身後侵入。遵照以往柳輕侯教授的方法,他在試圖尋找精神切入口,可忙碌了老半天結果是一無所獲,不由得心中大奇。
要知對普通人來說,他們的精神體就像是不設防的城市,可任由精神能進進出出。
而對武功臻達先天境界後的一流高手來說,基本上漏洞個數接近於零了。因為先天真氣會產生一種超越視覺、聽覺、味覺、嗅覺、觸覺的第六種感覺——“靈覺”,用以警惕任何異常狀況和預知危險。哪怕你的攻擊無聲無息無影無蹤,都照樣不能逃過“靈覺”的監控,當然這種感覺根據先天境界的高低,其感應程度也有上下層次之分。
最後對禪、道、魔三宗的精神異能修煉者來說,想入侵他們的精神體簡直就是自尋死路。因為他們的武功通常已晉入先天至境,精神修煉更臻達完美無缺的水准,所以精神不但沒有漏洞,而且實力更是強橫無匹,一旦被發現動輒叫你魂飛魄散、永不超生。幸虧這類人數量極少,身份也一般只有兩種,一種是名震天下的大宗師,另一種是天才橫溢的青年高手。譬如關山月、燕憔悴、軒轅天之痕就屬於前者,而柳輕侯、蘇小橋、白如雲則屬於後者。
換做平常日子,就是給他吃了熊心豹子膽,安德魯也不敢太歲頭上動土去入侵柳輕侯這種無敵高手的腦域。不過今天情況有點特殊老大正陷入暈眩狀態,而且精神力似乎也並未受控,也許會產生未知的漏洞,他這才敢嘗試一次。不過剛剛施展的普通觀測法無效,讓安德魯苦惱不已,正郁悶的時候忽然腦內靈光一閃想起了道宗無上秘典記載的精神法術——“神合”。
於是,他立即調整了那縷精神能的頻率,竭盡全力模仿起柳輕侯的能量振動模式來。一次兩次三次……當安德魯嘗試到第二百九十九次的時候,那縷精神能稍一接觸柳輕侯的背脊就被瘋狂吸噬了進去,繼而一股無與倫比的力量倏地拽著他光速前往未知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