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第一卷 崛起 第九章 頓悟
    我清了清嗓子,誠摯無比地道:「各位辛苦了,小弟在此深表謝意。由於閉關,未能給大家幫上任何忙,真是慚愧之極。如今訓練開始已經數月,想必大家心中也各有了一些想法,現在我想聽聽諸位對軍團的發展,有何良好的建議?嗯,孔龍你負責記錄吧。」孔龍早就恭恭敬敬地坐到後排,開始做會議記錄。

    雷霆習慣性地道:「那我就先講吧!愚見認為『八天九夜』戰役、『吸血鬼』戰役都暴露出如下的幾個問題:一、軍團上下的訓練,偏重於同等力量的對峙殺伐,一旦面對超過我方數倍的強大敵軍施展人海戰術,就沒有切實有效的致勝辦法,導致自身極大的傷亡。這對軍團長期持續地提高整體戰鬥力,損害極其嚴重。畢竟無論是怎樣的訓練,都需要一定的時間,而一名訓練有素的士兵,是經歷數年的培養才可勝任現有崗位的。二、作為軍團基礎的騎兵、戰士、弓箭手三大兵種混合小隊,在戰役中顯示出的戰力奇弱。這倒不是敵人相對強悍精銳,根本原因是,這種組合天生就有弊端,那就是它在零星的以小隊為單位的混戰中,的確可以發揮兵種組合互補的優勢,但在集團衝鋒中,這種自動分散兵種優勢的做法,嚴重影響了強大戰力的發揮。雖然,蒙巖軍團長組建過鐵甲精銳師團,但規模仍舊太小,且僅局限於騎兵。三、我軍野外作戰力量的缺乏,原因之一就是過於依賴要塞的強大防禦;原因之二就是缺乏對塔卡瑪干沙漠、凱撒帝國方面的準確情報;原因之三是野戰訓練幾乎為零;原因之四是要塞可以控制的範圍,有極大的局限性,造成一種要塞以外根本就不是管轄範圍的錯覺,導致了戰略上的不重視和戰術的匱乏。」

    我聽得差點衝口而出大聲喝彩。真的想不出哥舒嫩殘究竟使用了什麼辦法,讓單純憨厚的雷霆居然可一針見血地提出如此尖銳的現實問題,隱隱已經具有了一名統兵大將的卓越風範,再也不是只顧衝鋒陷陣的狂戰士了。此刻,我期待著其他人的精彩言論,讓我最為企盼的首先當然是僅次於麒麟的超級猛將——艨艟。如果莽撞如他也能有雷霆一半的敏銳,我的京師之行,將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艨艟似乎瞬間就明白了我掃他一眼的確切含義,坐直身子凜然生威地道:「對於老雷的問題,小弟提出幾點可能助其解決的淺見。一、對於敵眾我寡形勢下的戰鬥,除了等待援兵讓兵力逐漸變化至均衡外,單靠自身的力量很難實現各個擊破的戰略目標。除非擁有大量的精良武器,例如大量的『碎星』大炮。當然根據可靠情報,由於能源問題,再想製造它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它實在太過笨重,根本不利於迅速有效的運動作戰。所以我建議盡可能加強現有裝備的攻防效果,對三大兵種的裝備做一次大規模的更新換代,並且組織專家研製新型的犀利武器。」

    艨艟演講時極有氣魄,那股顧盼誰雄、旁若無人的模樣,讓我暗暗咋舌。他侃侃而談道:「二、關於兵種混合編隊的利弊,小弟認為『八天九夜』戰役已經說明了一切。我5團採用的騎士營、弓箭手營、戰士營等單一兵種營級作戰單位的聯合體顯示了極其優異的戰力,雖然對『銀蛇營』時損失慘重,但對方恰好也是兵種專一的營級作戰單位,且每名戰士都顯然是經過了極其嚴格的選拔。所以,我鄭重建議,建立起一支純粹單一兵種,以營為單位的精銳部隊。採取最嚴厲的優勝劣汰制度,一個一個篩選過關,寧缺勿濫。」

    我這回多少聽出了艨艟的見解來源,看來麒麟真的非常關照他,他儼然就是號召重新建立、並在軍團範圍內大規模實施聞名天下的「麒麟營」制度。最精銳的「麒麟營」加上最精良的武器裝備,豈非正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基礎?

    艨艟繼續道:「三、關於野戰,我想說的是,鑒於軍團的實際兵力規模,不如索性暫時拋棄『末日峽谷』地段的巡邏,呈緊縮防禦陣型,嚴守要塞。而對要塞北端則採取絕對控制戰略,嚴厲打擊零星的小股盜賊團,一面練兵一面備戰。這樣不但可以讓新兵們體驗實戰經驗,還可以獲得要塞附近領地的控制權。以哥舒堡為中心,建立堡壘關卡式的新兵駐紮營盤,四面出擊,保證東陵——要塞的補給通道的順暢。完畢!」

    我微笑著點點頭,望向水冪濤。雷霆的建議足可代表歐陽紫龍,艨艟的建議也可代表麒麟,似乎他們這個副手當的還真是稱職至極。對於他們的成長,我是極其滿意的。因為這在數月之前根本無法想像,現在要看我的副手有何高見了。

    水冪濤從容不迫地道:「關於第一點,建議搜刮一切可以搜刮到的財富,並聯繫最有實力的供應商購買最優質的裝備。單靠撥款和現有的國家配送渠道肯定是無法完成的,請大人到京師留心看看,有無合適夥伴。第二點,精銳部隊的建立,最快的捷徑就是殺戮。找到一切可殺的人渣,把他們清理乾淨就差不多了吧。第三點,說到情報來源,就涉及到領地控制。多多吸取本地的優秀人才,組成類似『麒麟營』的准軍事化組織,以地域劃分採取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兩極政策就好了。其間涉及到的分化、離間、策反、暗殺、收買等等手段我就不一一說明了。」

    我長歎了口氣,心道:唉,這個副手挑的還真是準確無誤,簡直就像是我肚子裡的蛔蟲。把我想說的話全都一字不落地說了個清清楚楚,避免了我去當惡人的機會,堪稱忍辱負重啊!不過,這次我再次失算,過去反應最激烈的雷霆、艨艟居然面不改色地聽著,甚至還微微點頭讚許。難道殘酷的戰爭,真的讓這兩位充滿樂觀英雄主義精神的俠士徹底摒棄了幻想,終於肯面對現實來思考問題了嗎?至於麒麟、歐陽紫龍則根本連一點表情也不顯露,似乎剛剛水冪濤說出的建議,根本就是天經地義的真理一般。

    通過剛剛的隻言片語,我大致摸清了這幫傢伙的虛實,心頭懸起的大石也總算得以落下,遂淡淡地微笑道:「現在我將離開要塞期間的工作交待一下,請認真聽好。一、由麒麟負責『麒麟營』的批量組建工作。二、由艨艟負責全軍裝備的審核、清點、等級劃分,並提出具體改進建議。三、由歐陽紫龍負責主持要塞的日常防禦工作。四、由雷霆負責軍團的一切後勤保障。五、由水冪濤負責新兵的實戰演習,和領地內的治安。嗯,大家有什麼不同意見,請現在馬上提出來。如果沒有就按此實行了。」

    麒麟微微顯得沉不住氣了,他幾乎馬上道:「卑職認為,『麒麟營』組建雖可,但必須改頭換面,另取其他名字,防止出現意外阻礙。」

    我不動聲色地聽著,心中卻笑罵道:好你個麒麟,真不愧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呀。明知道這名字是個將來功高震主的忌諱,就想把它扼殺在搖籃階段。呵呵……這倒也好,免得我日後還要費心思動手腳去改名。

    不過,話當然不能那麼說,我波瀾不驚地道:「噢,這倒也是。那麼諸位認為更改成什麼名字比較好呢?」

    麒麟淡淡地道:「不如就叫『鐵血衛』。既可擺脫營級限制統一分散到整個軍團訓練,也可必要時抽調回來組成一支無堅不摧的精銳部隊。」

    我正默默地盤算著可行性,忽聽歐陽紫龍插口道:「批量組建『鐵血衛』一事,在具體實施細節上,建議一層一層篩選,留下最後的精華成為王牌精銳部隊。並且根據通過實戰檢驗出的成績,頒發特製的鐵血榮譽勳章,以此為陞遷依據,以區別於普通戰士。嗯,也就是徹底摒棄掉軍隊的普通化,全面實施特種化。」

    艨艟奇怪地道:「那麼普通士兵怎麼辦?可不是任何人都能通過殘酷無比的地獄式訓練的。」歐陽紫龍含笑不語,笑盈盈地看著水冪濤。艨艟也望向水冪濤,看他這名始終給人陰森森感覺的傢伙,有什麼讓人信服的解釋。

    水冪濤淡淡地道:「很簡單,能在無數次實戰演習中活下來,且能在規定的時間完成任務者,就算是合格的鐵血衛成員了。至於除此之外的其他,既不是我分內之事,也不是我應該關心的。」

    艨艟聽完為之氣結,想不到這個混蛋對自己人也是如此冷血無情心狠手辣。

    我輕描淡寫地笑道:「艨艟莫要上當。關於士兵的安置還是有很多渠道的。譬如最差的才可以回家種田,素質稍好的可以成為要塞和領地的常規哨和巡邏隊成員,維持日常的治安和預警,關鍵時刻還可成為預備役軍士。要人盡其用嘛!」

    艨艟這才恍然大悟自己被耍,不過看著水冪濤認認真真的表情,忍不住心中暗暗犯嘀咕:這個冷血的傢伙,說不定真能幹得出來呢。

    我環視眾人沉聲道:「有意見請迅速提出,若有人不清楚,那麼也請現在提出來。如果沒有就散會,一切依照剛剛商議的執行。」

    「是,大人!祝大人京師之行一帆風順。」五人整齊劃一地肅然起身,異口同聲地道。

    我也誠摯無比地道:「那我離去後的事情,就全拜託各位了。」

    ※※※※

    這次京師之行,我只帶了孔龍和十八名親衛隊裡出類拔萃的頂尖高手。他們都是經哥舒嫩殘親自指點,點頭認可,並且在屢次戰役中展示過驕人戰績的高手。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京師之旅以徹底的低調為主。因為要穿越塔卡瑪干盜聯的領地——沙漠地帶。我們化裝成了商旅,混進了蘇扶介紹的商隊。那是常年駐紮於碎星淵,京師「金雕盟」的分支。在京師乃至南疆,甚至敵對的凱撒帝國都留下了「金雕盟」商人的足跡,它的勢力甚至可以影響皇帝的決定,堪稱民間數一數二的大勢力。「金雕盟」的主人迄今還是一個謎,但是只看貨物從來未在塔卡瑪干地區出過差錯,就知道他有多厲害了。

    無邊無際的沙漠像黃色的大海,太陽照在上面,萬點光亮閃耀。它是那樣的靜寂,似乎只有熱空氣在哄哄作響,只有偶爾出現的風,將它吹成多皺的小紋,彷彿投下一顆石子,在水面上蕩起層層擴展的漣漪。放眼一望,儘是無邊的砂石,連顆樹也不見,遍地只有一叢一叢枯黃的駱駝草、芨芨草。

    由一隊隊駱駝組成的商隊,宛如一條不知疲倦的蛇蟲蜿蜒前行著,固執地奔向目的地。專司護衛的傭兵團戰士正在嚴密地監視著商隊並警戒著周圍任何可疑的動靜。這支商隊的規模堪稱龐大無匹,搭載押運的貨物更是不計其數。這次我攜帶的是內涵天文數字財富的帝國銀行魔力晶卡和數十顆從蒙巖庫房找到的碩大寶石。所以,隨身攜帶著也不必像他們那般擔心失竊。倒是掩人耳目地購買了一批凱撒特產的香料、茶葉、珍稀動物毛皮角茸,有整整數十箱,使人頗費腦筋。雖然都是蒙巖時期,被要塞關卡扣留的可憐商家來不及贖回的存貨,但為了充樣子總要裝模作樣地保護。

    旅途的無聊,使大伙間的閒聊漸漸成了惟一的解悶方法。

    孔龍淡淡地道:「嘿,我知道了。您剛才笑的是那個傭兵團。如果強盜是我們親衛隊,咱們幾個哥們就可以把他們清理個乾淨,而且絕對不放過一個。時間就一刻鐘好了。」

    我笑罵道:「胡說八道,給我老實點兒。什麼話都亂說,你怎知道我的想法?」

    孔龍笑嘻嘻地道:「這個傭兵團人數雖然有八百人,但是資質參差不齊,戰陣組合上就必然亂套。如果正規的戰場,一個衝鋒就垮了。所以,應該是擺樣子的紙老虎,嚇唬蟊賊還勉強可以,如果塔卡瑪干盜聯的現存九大盜賊團(排名第七『吸血鬼』盜賊團已經被剿滅)看上它,絕對毫無勝機。而奇怪的是,這麼多年從來沒聽說過『金雕盟』被搶,看來裡面的文章不小。上次『吸血鬼』盜賊團的戰士用的裝備,有許多是質料上乘的精品,而即使是碎星淵的三歲孩子都知道,塔卡瑪干人是因貧窮才幹盜賊的,哪來那麼豐富的商品?除非是將沙漠裡蘊藏量最大的深藍大陸最著名的金屬礦藏採掘出來,再販賣給『金雕盟』。所以,我大膽地推測『金雕盟』和塔卡瑪干盜聯有著密切的交往。」

    「咦,這傢伙還真是見微知著,讓我刮目相看。」這個問題我也剛剛想過,只是缺乏他那種特有的自信。皆因孔龍幼年就是在沙漠裡度過的,而我則是在碎星淵要塞附近的深山老林。看他們一副精力充沛,彷彿隨時都想找個不順眼的傢伙,痛快淋漓地干一架的樣子,我哭笑不得地道:「你們死纏爛打帶威脅恐嚇地非要跟著來,現在又是這副鳥樣子。好,無聊是吧?現在開始每天吐納從三次增加到三十次。如果到了京師,你們仍然不能自我突破到下一層境界的話,今年的年底獎金,你們就不用想了。」

    眾人的表情瞬間從慷慨激昂的無聊找事,變成可憐巴巴的模樣。要知道武功到了他們那種境界,苦練積蓄已經不是突破的關鍵,而是心境自然無牽無掛的平和。所以一朝看花,就可能頓悟到武學真諦,像孔龍般直追麒麟的超級高手,則更要注重心態的調整。也不知誰呢喃地道:「天啊,還有足足二十餘天才到京師呢。」

    隊伍離開了碎星淵已經快有半個月了,在浩瀚無垠的沙漠裡也走了足足十天。這一日,眼前奇跡似的出現了一片廣袤的綠洲,茂密的森林簡直像海市蜃樓。這支商隊的領隊、「金雕盟」碎星淵分會的總管金德西,命令全體休息就地用餐,順便到綠洲設立的惟一補給站補充飲水和食物。命令迅速地從隊首傳至隊尾,似乎是通過號角特殊的長短嘯音,傳遞給均勻分佈在隊伍中特定的接受者,再口頭傳達到每個人耳中。

    整支商旅頓時忙碌熱鬧起來,紛紛尋找蔭涼的地方,停靠牲畜卸載貨物。這支商隊其實混雜著至少三分之一的非直接隸屬「金雕盟」的個體商旅。交一部分錢,就可以扯上「金雕盟」這面虎皮大旗,平平安安地來往於要塞——帝都間。這也算是它的固定收入來源之一吧。

    正當眾人忙著卸貨和喂飲駱駝的時候,一個肥胖的穿著五彩繽紛錦袍的老者走了過來,奉承討好般遞過一壺未開封的金葫蘆道:「來,相逢就是有緣,小老兒請客隨意喝點兒吧。」看著他足有三百斤的球形軀體,親衛隊員擔心被責怪,早就要阻止他過來,卻被我無聲無息地制止。仔細端詳,此人中等身材,相當的富態,圓臉,重眉毛,大眼睛,頭髮和鬍子都很重很黑,很配做個體面的鋪店掌櫃。他的腳步很重,每走一步,臉上的肉就顫動一下。做慣了生意,他的臉上永遠是一團和氣,鼻子上幾乎老擰起一旋笑紋。

    我從加入商隊的第一天起,就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幾乎所有人似乎都和他熟稔無比,都可和他不疼不癢地開著五花八門的玩笑,他也從不生氣,而且非常突出搞笑。畢竟是「重量級」的人物,他那一組帶的人,也足足有二百多個,其中保鏢就有一百多,其餘的都是僕人和姬妾。他好像不是來做生意,倒像是來觀光旅遊的。他的保鏢裡確實有幾名實力鬼神莫測的超級高手,連我都無法完全看透他們的深淺。

    他自稱是東陵郡第一大城「哈市」的首富,自從老爸死後,就「艱難」地做起「小買賣」來了,主要做的是古董生意。其實,通過收買超級情報販子芮斗金(芮覆的弟弟)的情報,我已經知道他就是索羅寺,是南疆大名鼎鼎聲威遠播,與塔卡瑪干盜聯聯主、第一大盜賊團「雷神之錘」團長「西北霸天」雷萬里齊名的南疆雙霸天之「東南霸天」索羅寺。當然,索羅寺的真名是價值連城的,真面目也是無價之寶,我自然不會捅破,自找麻煩。

    情報裡說雷萬里和索羅寺的武功都已經晉陞到超凡入聖的境界,是南疆這塊萬里疆域的兩塊天,迄今無人可以超越。可眼前的景象卻讓我懷疑事實的真相,索羅寺肥胖如豬,皮膚卻白皙如玉石,那雙無論何時總是瞇縫的細長大眼睛總是笑瞇瞇的,怎麼看怎麼不像絕頂高手。幸虧這瞞不過練有「天眼」和「天耳」的我,儘管他趁我不注意,傾斜著肉球般的身軀,但我還是可以「看」到他亮晶晶的眸子裡釋放出的咄咄寒光,絲毫不亞於十大神劍的鋒刃。「終於證實了。如假包換的索羅寺。」我奇怪地想:「這傢伙究竟想幹什麼呢?」

    我不客氣地喝了一口金葫蘆裡面的特級「古城燒」,那是東陵府珍藏數百年的名酒啊!一小瓶至少要一千金幣的。我一邊暗暗為他的慷慨咋舌,一邊心中打定主意,以不便應萬變,您老想玩什麼花樣,柳輕侯奉陪到底好了。

    索羅寺淡淡地若無其事地問道:「愚兄想和賢弟借問一件東西從何得來。」

    我心裡咯登一下,驀然發現破綻在哪裡了。我腰間配備的正是歐楚的配劍,也是凱撒帝國十大神劍排名第四的「煙雨濛濛」。此劍除了削鐵如泥吹毛斷髮之外,最奇特的就是會根據使用者的功力深淺不同,自己製造出淒迷煙雨,混淆視聽,令敵人不知不覺間判斷失誤,中招身亡。

    索羅寺的問題恐怕只是引子,不過是想找理由強取豪奪罷了。於是,我古井不波地道:「您是說這柄劍嗎?病時,朋友贈來賞玩的。」

    索羅寺仍舊淡淡地道:「請問貴友貴姓,何方人士?」

    我還是平靜地道:「相交日短也不太熟悉,只知他姓歐。」

    索羅寺直勾勾地盯著我,如猛獸守望著獵物般,嘴上卻仍淡淡地道:「貴友真是大方啊。老夫當年將此劍賜予小徒的時候,特別關照過劍在人在,劍失人亡。難道日子過得太久,歐楚那小子忘記了嗎?柳大人?」

    我不動聲色淡淡地道:「原來前輩早就認出晚輩了。『東南霸天』索羅寺真是名不虛傳!」

    索羅寺想不到我可以一言道破他的來歷,瞳孔驟然收縮射出毒辣無匹的精芒,卻仍以淡淡的口吻道:「看來我是不能留你活口了。可惜可惜。」

    我被他的蔑視激起強大無匹的鬥志,氣傲蒼天地朗聲笑道:「晚輩正好剛剛悟出一點心得,敢請前輩指教一二。」

    索羅寺重重地哼了一聲,扭頭道:「不過,也別讓你師傅說我欺負小輩,只要你可以接我十招,歐楚之死就一筆勾銷。來吧,林中一戰!」說完徑直步入樹林深處。

    我若無其事地起身,抬手制止磨拳擦掌打算一齊痛扁肥豬的孔龍等人,頭也不回地道:「防備著他的手下突然來襲,我去去就來。膽敢妄自行動闖入林內者,定以軍規嚴懲不殆。」

    身後眾親衛隊員肅然整齊劃一地道:「是,大人!」

    本來我還想叮囑孔龍點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想必我如果戰死,憑借他聰明絕頂的頭腦,當知怎麼做才是最正確的行動。這一刻,我心中驀然生出一個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的想法,真想「死」一次,然後看看到底誰才是我柳輕侯真正的朋友。

    樹林內的一切都是明亮的、碧綠的,有時一道日光穿過多葉的樹枝射進來,古老的毛櫸樹梢交織成透明的華蓋,替我遮擋著偶然吹進來的風沙和酷日的暴曬。樹木特有的清新味道,充滿了我的鼻翼。我右手穩如磐石般握著「煙雨濛濛」的劍柄,冷冷地盯著相距不超過兩丈外的索羅寺,平靜地道:「請!」

    他聞言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角,倨傲地佇立在一株高達數十丈的鐵杉樹前,彷彿自己就是這片綠林的萬能主宰者一般,不知不覺地就和搖曳的森林遙相呼應完美契合,凜冽的氣勢無限地暴漲著。那股磅礡無匹的氣勢,瞬間就形成一股有如實質的沉重壓力。它不但壓得我快要窒息,而且全身都無法動彈分毫。我這初出道的菜鳥和享譽數十年的骨灰級老前輩之間的差距,頃刻就殘忍無比地顯露出來了。

    那不是單純的修煉時間長短的比較,而是精神修為高低的對照。如果說我還是瞎子般摸著石頭過河的話,那麼索羅寺早就對河道瞭如指掌,可以閉著眼睛都輕車熟路地往返來回。換句話說,如果我想聚集真氣與周圍環境達到完美契合,不僅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運作,而且最終還一定能夠成功的話,對索羅寺來說,那只是呼吸般自然的事情。這種差別足以導致他穩立於不敗之地了。

    不愧是南疆數一數二的大宗師啊。可憐的歐楚連他一半的功力也沒具備。如果,他遇到的是兩個月前尚未轉移魔化力量為精神力的柳輕侯,此刻定然可十拿九穩地得嘗夙願,可惜現在我已非我。我淡淡地想著,面紅耳赤的窒息模樣,奇跡般突變,那雙漆黑無比的眼眸,宛如吸納一切物質的黑洞般,驀然射出詭異無匹的精芒。這一刻,在生死攸關的剎那,我引發了從未用於實戰的「鎖魂」境界,那是純純粹粹的魔化力量,較之最初囫圇吞棗般的濫用,實有不可逾越的距離。

    索羅寺猛然大吃一驚地發現,本來被束縛在原地,無奈地痛苦掙扎的軀體,驟然從視野裡蒸發般無影無蹤。那股失足於無底深淵般難受無比的感覺,讓他氣得幾乎當場吐血。彷彿我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又好像無所不在地分佈在每一分空間裡。這種玄之又玄的感覺宛如禪宗的一道機鋒,在最不可能的時刻出現在索羅寺面前,如果他不能立即從迷失中醒悟,重新鎖定我的真身,那麼這一仗就根本不用再打了,他已死定了。精神攻擊就是這麼妙到毫巔的藝術範疇的境界交鋒,有時候,根本無法用筆墨完全闡述個中玄虛。

    「『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老夫剛剛還真差點看走眼了。原來你是魔界中人?」索羅寺面容倏地變得嚴肅無比,咬牙切齒地說著,而白嫩如玉石般的兩隻胖乎乎的手,則毫不留情地結成無數深奧玄秘的手印,剎那間籠罩兩丈方圓,充斥著每一寸空間鋪天蓋地般向我襲來。

    我訝異無比地盯著這令人目眩神迷的大手印,萬萬沒想到,這死肥豬居然是禪宗超級高手,單靠這分修為,恐怕地位絕不亞於高唐境內執掌各大流派命運的領袖人物。因為此刻浮現在我眼前的,正是高唐禪宗鎮宗絕技——「阿帝夜指」。「鎖魂」雖然是精神力領域空前絕後最偉大的成就,但是由於仍舊脫胎於魔界寶典,先天上還是要被禪宗最頂尖的大手印識破行蹤。假以時日,我擁有索羅寺同等的經驗與精神修為,當然會是另外一幅光景,不過,此刻卻是被欺負定了的。畢竟初學乍練剛剛兩個月的我,無法和終生浸淫禪道的老禿驢較真。幸運是有限的,真正的成長還需要艱辛無比的苦苦修煉。

    「唉,真是倒霉呀。死肥豬,難道你想和風華正茂的哥哥我同歸於盡嗎?」茂密樹木間的穩如泰山的我,望著漫天根本無法分辨虛實,卻越來越迫近的手印,無可奈何地將身軀縮成一團,盡量減少可能受到打擊的面積。同時,「煙雨濛濛」似緩實疾地平平刺向索羅寺肥胖頭顱的眉心印堂穴。劍鞘根本掩飾不住透出毫光萬丈瑞彩千條的劍身,劍氣宛如杏花煙雨,詩情畫意的宜人美景遙遙籠罩了整片樹林,在一片朦朦朧朧虛無縹緲恍恍惚惚隱隱約約中,蘊涵著足令乾坤變色的殺意。

    「咦?」索羅寺本以為萬無一失,豈料我兩個月的閉關修行並不是玩笑度日,乍一出手就是完美融會於龐大無匹、源源不絕精神力的最強橫殺勢——「血祭」。不過,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是,每一劍都比前一劍輕,輕盈得像是飛舞的蝴蝶;每一劍卻比前一劍柔,溫柔得像是初戀情人的吻;每一劍還比前一劍淡,平淡得像是悠久的歲月;每一劍更比前一劍雅,雅致得像是遺忘多年的小詩。剎那間,我輕柔淡雅地刺出萬千劍影,迎接每個蘊含著浩瀚力量的手印,感覺快樂似神仙。

    短暫的靜謐過後,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巨響傳來,戰場出現一幕奇景。那些經歷了悠久歲月、在無數閃電雷霆的洗禮下都安然無恙的鐵砧松、古老的毛櫸樹統統都不見了,永遠地消失了。塵土瀰漫中,兩條人影悍然分離,卻倏然連喘息也欠奉地再次如兩條毒龍般糾纏在一起。犀利無匹的鋒刃和沛不可御的手印,如同猙獰可怕的龍牙,無所不用其極地尋找著對方最脆弱柔嫩的器官,準備施以致命的一擊。

    激戰數十招有餘,我憑藉著迅速無比的恢復速度,龐大無匹的精神力量,固若金湯地捍衛著領域,阻擋著他一次又一次的瘋狂進攻。早已食言的索羅寺驀然退出戰場之外,宛如當頭棒喝般狂吼道:「臨兵斗者皆陣列於前!」話一出口,我就知道不好。那是高唐禪宗另一項秘而不宣的鎮宗絕技——「佛陀九字箴言」。它的最高境界可以將施法者化身為千萬護法尊者,每一個都擁有與真身同樣的實力,雖然只能維持片刻,但是,對於我的小命來說,已經是危在旦夕了。

    果不其然,索羅寺肥胖臃腫的身軀,驀然發出瑞彩千條光芒萬丈,瞬息間膨脹至頂天立地的巨靈大神一般,金燦燦威嚴肅穆的面孔鬚髮怒張,銅鈴般的巨眼射出數寸伸縮不定猶如實質般可怕的深湛藍黑精芒,宛如一座小山般的超級巨掌,不可阻擋地鋪天蓋地般籠罩向我。那磅礡無匹的氣勢,遮雲蔽日的龐大陰影,愈發顯得我是那麼渺小無力。

    我知道被它抓住的一剎那,就是粉身碎骨的時刻。沒有人能夠在巨靈大神的捏握下,仍能保持骨骼完整無缺的。「也許會像一團汁水四溢的番茄般支離破碎永遠不復人形吧?不,我不會屈服,不會認輸,更加絕對不會認命。」我倔強無比地想著。看著那隻小山般的超級巨掌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一個比瘋狂更瘋狂的念頭,徹底地完完全全地佔據了我的腦海。

    「成王敗寇,就賭這一次了。」眼看著那只破碎虛空而來的小山般的超級巨掌,鋪天蓋地席捲宇宙一般氣勢浩瀚無比的攻勢,眼看就要觸及身體,甚至完成合攏準備握緊時,連彎曲用力的碩大指節都清晰可見。我卻僅僅是輕蔑地一笑,整個身體就人間蒸發般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彭!」巨掌猛然緊緊合握,發出可怕無比的轟然巨響響徹方圓數里。不過,掌中卻空空如也,捏碎的僅僅是永遠也無法傷害分毫的空氣而已,索羅寺聲勢浩大的攻擊竟然成了天大的笑話。難受得差點吐血十升,才隱隱制約住體內仍然間歇發作的傷勢,他驀然目瞪口呆地看著胸口突兀地冒出的半尺劍鋒,艱辛地想回頭看看偷襲的人。

    我好整以暇地一寸一寸出現,先是握劍的右手,然後是完美無瑕的頭顱……「你……這是……什麼……武……功?」索羅寺感受著龐大無匹的功力隨著傷口被瘋狂無比的吸力席捲入黑洞般的荒謬感覺,艱辛無比地問道。

    「是『朝天一劍』和『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最高境界——『鎖魂』的完美結合。為了對付你,我和上帝打了一個賭,燃燒一切精神力量,突破你的神罰。呵呵,你也許不知道,我是一名不相信任何神佛之說的男人,我只相信我自己擁有的力量。如果有一天,神佛膽敢和我作對,我就逢神殺神,遇佛屠佛,神仙佛陀也沒得商量,譬如今天。哦,你安心地去地獄吧!很快我就會送你的徒子徒孫下去陪你的,你是鐵定不會寂寞的。不過,女人我就沒有辦法了,要你自己努力去搶了。說實話,我也從沒碰過,真的是愛莫能助。」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我猛然再次痛下辣手,「煙雨濛濛」中蘊涵的「朝天一劍」殺意驟然全部啟動,索羅寺頃刻間灰飛煙滅,連一星半點的痕跡也未留下。我確認了不可一世的「東南霸天」索羅寺這老狐狸的死亡,才頹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精神領域那種空虛無比的感覺,因為索羅寺貢獻的全部功力,已經大為緩和。剛剛啟動「鎖魂」,施展全部精神力量到達極限的做法,簡直不是人受的。在決戰瞬間,我仍心有餘悸,「撲通撲通」跳個沒完,全身的血液似乎一齊湧進了心臟。如果不是關鍵時刻,我冒著自己魂飛魄散的危險,施展了一直半生不熟的「朝天一劍」,此刻消散於空氣中成為離子的恐怕就是我了。

    真氣開始緩慢無比地填充著空蕩蕩的經脈,我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疲憊中雀躍著。似乎因為這次完全超越極限的運作後,它們有了本質的不同。這種變化極其熟稔,就像燃燒魔化力量的那次一般。我無可奈何地呻吟道:「不是這樣吧!如果每次都要九死一生,才能突破現在的境界,我寧願這輩子停滯在如今的階段裡好了。畢竟小命要緊,沒了它,一切都是狗屁。」

    不過,說歸說,當我沉浸在靜謐無比的玄奧境界中,驀然發現自己那雙白皙、透明、修長、完美無缺的手掌,宛如一件天下無雙的藝術品時,仍然忍不住讚歎:「嗯,活著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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