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呼一聲眼睜睜地看著天地倒轉下一刻已穩穩地落在努爾哈赤身前。我的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雙手微微顫地抓著他的胳膊。
「東哥!東哥……」他張狂地大笑馬蹄踏處周圍的百姓紛紛閃避。
我耳邊充斥著倒灌的呼呼風聲皇太極孤傲挺拔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我沒來由地心裡一痛忍不住大叫道:「玩夠了沒有?放我下來!我可不是你的玩物任由你搶來拋去的!」
馬兒灰嘶一聲硬生生地原地勒停腳步。
努爾哈赤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半天皺眉「不過出去了兩月不只心野了連膽子居然也練大了!嗯?」
我毫不避視他的目光冷笑「爺真是說笑了東哥出去轉了這一趟不正好稱了爺您的心意麼?」
他臉上怒意乍現一把卡住我的脖子我的頭被迫仰高他手勁只是略略一緊忽而鬆開。
「為什麼總要挑釁我的耐性?你是想考證我對你的底線?為什麼你就不能像阿巴亥那樣乖乖地待在我身邊?」
「因為……我是我!我永遠做不來阿巴亥!」我喘了口氣頸上的疼痛真實地存在我顯然已經撩撥出了他的怒氣可是有些事情還是必須清楚明白地說出來「爺!這是約定——你我的約定!我沒忘爺可曾忘了?」
他猛地一顫面色微變。
「不管我當日有否從拜音達禮手中逃脫出來他擄劫你的未婚妻子已成事實你大可……」一句話未說完他突然勃然大怒一把將我從馬背上掀了下去。
我痛呼一聲跌坐在堅硬的地上左腳一陣劇痛之前崴到的腳踝被全身重量壓了一下疼得我額頭冷汗直冒。
「你……」他臉上有怒有痛有愛有恨……種種複雜的眼神在他眼底交匯「我今日算是徹底明白了你的那顆心原是鐵石做的……好!好!很好!」他唇角抽*動顫顫地冷笑忽然一夾馬肚呵的一聲駕馬揚塵而去。
望著他含憤遠去的背影不知為何我心裡反而鬆了口氣只是左腳疼得實在厲害稍稍一動便痛徹骨髓。
這時城外也有三三兩兩的行人路過只是方纔的情形太過駭人每個人都目睹他們英明神武的淑勒貝勒將我這個女人拋棄至此這些平頭百姓自然不敢多事過來理會我。
我不禁苦笑難道說要在這裡坐到天黑不成?
得得得……一陣馬蹄聲在我耳邊響起。
難道是努爾哈赤又回過來了?我愕然抬起頭來卻看到一匹通體黑亮的烏騅。
「上來吧。」聲音冷冷的然而皇太極的眼中卻已有暖意「笨女人!」
我咧了咧嘴嘀咕:「我哪裡笨了?」身子稍稍一動絲地吸了口氣。
「怎麼了?」他這才注意到我的不對勁隨即騰身躍下馬來。
「可能崴到腳了。」
他蹲下身子用食指和大拇指在我左腳踝輕輕一捏我疼得左腳一抽他嗯了一聲:「未曾傷及骨頭不妨事。」
我惱怒地將腳上的鞋子脫下扔出老遠「這東西真是害人匪淺!」
「是你自己不好卻拿鞋子撒氣。嘖……你還真是孩子氣!」
我氣結。他以為他多大個人啊?居然……說我孩子氣?我氣呼呼地正要搶白他一頓忽然身子懸空竟被他攔腰抱了起來。
這……這種感覺級怪異!長久以來在我的印象中只有小的時候我經常抱他哄他可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反過來被他抱!
「抓緊了!摔下去我可不管!」他將我放上馬背把韁繩塞到我手裡然後翻身坐到我身後。
兩人共乘一騎緩緩向赫圖阿拉城踱去「東哥你還真是個會不斷惹出麻煩的笨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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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萬曆三十五年春因在烏碣巖立下赫赫戰功舒爾哈齊被賜封號為達爾漢巴圖魯長子褚英奮勇作戰賜名為阿爾哈圖土門次子代善與其兄併力殺敵擒斬烏拉主將博克多有功賜名為古英巴圖魯。
據說當日政殿之上論功行賞眾將對舒爾哈齊得賜達爾漢巴圖魯頗有微詞褚英甚至當面指責舒爾哈齊的正藍旗在烏碣巖大戰中故意延緩支援不配合攻擊。
褚英的指責極具殺傷力——舒爾哈齊在建州的勢力和威望僅居於其兄長之下可是從繼位人選上考慮努爾哈赤將來勢必會選自己的兒子而非這個弟弟。舒爾哈齊若想得到建州先便要想辦法解決掉褚英和代善這兩塊絆腳石。
當日局面鬧得相當僵我雖未曾親見但是事後整個內城都傳得沸沸揚揚。
努爾哈赤未曾責難於舒爾哈齊而是將過錯全部轉嫁到了常書、納各部二人身上。這手殺招雖未傷及舒爾哈齊卻也等於著著實實地扇了舒爾哈齊一個耳光。
於是任憑舒爾哈齊再老成有城府也不免情緒激動起來竟當場揚言:「若要殺了他二人不如先殺了我!」最後常書和納各部因為他的這句話沒有被斬殺卻被判罰白銀百兩沒收全部所管的牛錄這無異於變相削弱了舒爾哈齊的兵權。
當我聽著這些流言飛語經由一個下人口中傳述而出時不禁惋歎。此時的赫圖阿拉城分明已是暗濤洶湧巨浪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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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後我被安置在別殿居住其間未曾見到葛戴。約莫過了七八天葛戴才終於回來一進門便挨著門框怯怯地似笑非笑地瞅著我。
我喜出望外地撲過去抱住她她卻像是受到百般驚嚇似的彈跳起來。我這才覺原來在她厚厚的棉衣之下掩蓋的竟是纍纍傷痕。
「誰打的?」我飛快捋高她的袖子。
「不疼。」她輕笑著說眼裡漸漸落下淚來「能再見著格格奴婢……死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