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醒來,朱祈鎮和凌若辰就聽到門外喧嘩的人聲。
自從他們住進南宮以來,還從沒見過阮浪和小舟之外的人,今日卻沒想到,一大早外面就吵吵鬧鬧的,像是來了好些人。
朱祈鎮皺起眉頭幫著凌若辰穿好衣裳,兩人一起走到門口,他只向外張望了一下,就愣住了。
來的是七八個壯漢,個個孔武有力,在那小院子裡一站,都顯得這地方越發的擁擠窄小了。
只不過,他們根本就沒去在意站在房門口的兩人,而是一心一意地在對付著院中唯一的那棵大樹。
那大樹只怕是已有幾十年樹齡,一人合抱都抱不過來,他們中有兩人在樹下正拉著桿偌大的鐵鋸,哼哧哼哧地來回鋸著樹幹。
樹上還有兩人正在拿著斧子,霹靂卡拉地將上面的枝枝杈杈都砍了下來,落在地上,就有人飛快地撿起來送出門外,如此一會的功夫,原本足以遮滿全院的龐大樹冠,就已被砍掉了小半。
朱祈鎮的心也隨著那被砍落的樹枝一般,沉落下去,一分分一寸寸得痛到無法言語。
凌若辰感覺到牽著她的那隻手瞬間變得冰冷,還在微微底顫抖著,雖然看不到,但也知道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只能用力回握住他的手,輕聲說道:「不論發生什麼事。1——6——K忍一忍,我們只不過是這裡地過客。」
朱祈鎮咬著牙點了點頭,聲音裡有著從未有過的寒意,「讓他們砍吧,就算沒了這樹,就算我們什麼都沒有了,也不會去向他哀求。」
凌若辰終於明白他們是在砍那棵樹,那棵在夏日裡唯一能給他們帶來一點清涼的大樹。所有能夠遮蔽他們的樹蔭,都會被那人無情底摧毀,他這麼做,真的是在等自己去求他嗎?她不由得戰慄了一下,想起失明前的那個夜晚,他那瘋狂的樣子,幾乎想要吃了她一樣,去求他?和羊入虎口有什麼區別。
自從朱祈鎮回來,他幾乎變成了個瘋子。和瘋子,是沒有辦法講道理的。
現在唯一能做地,就是忍。
拉著朱祈鎮退回房中,對外面喧囂的人聲充耳不聞。那些人刻意大聲地叫喊著,將那棵大樹劈得粉碎,再一點點地運出去,足足折騰了大半天,方才離去。
等到外面徹底安靜下來的時候。南宮暗紅色的大門重新鎖了起來。他們這才重新走回院中。午時炙熱的陽光灑下來,照在他們身上,卻無法化去他們心中的冰冷。
原本那大樹所在的地方。1——6——K-小-說-只剩下了個粗笨的木樁,新鮮的茬口上,一圈圈地年輪如同漩渦一般,吞噬了原本的綠色和生命。
滿地都是未曾掃盡的落葉和殘枝,酷夏無風,它們也只能在地上靜靜地躺著,等著被掃走被棄入柴房,被燃燒成灰燼。
它本來與世無爭,與人遮蔭,根本不曾犯過什麼錯誤。
引來這場無妄之災的,也不過是,它為他們遮蔭,為他們帶來了歡樂。
阮浪送飯來地時候,就看到他們兩個,第一次全然沒了歡笑,就那麼呆呆地站在院中,任憑烈日暴曬,衣衫都被汗水濕透,卻像是毫無知覺一般。
他一看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這宮裡的錦衣衛,東廠的密探,比那蒼蠅老鼠還要無孔不入,只怕是有人見不得他們的歡笑,便下了如此的狠手,毫不留情地摧毀了這唯一地樹蔭。
阮浪歎息了一聲,放下飯菜,推著他們兩人進屋,好言相勸,求得他們好歹吃點東西。他自個先是出去打掃了下院子,順便看了看周圍地環境,這才小心地進去服侍。
看到兩人毫無胃口,連那麼點飯菜都吃不下去,阮浪靈機一動,便主動地說道:「明日是老奴地生日,宮裡特批了一日假期,不知太上皇和娘娘可有什麼需要買的東西,老奴明日出宮去給你們買來。」
朱祈鎮這才打起了點精神,苦笑了一下,搖著頭說道:「我沒什麼需要的,老阮你過個生日也不容易,就別為我們費心了,若是被人發現,反倒是我們害了你。」他低頭在身上找了找,除了隨身攜帶地一些物品,南宮裡他還真是身無長物。翻了好一會,找出個金線織繡的荷包,還有把小小的金刀,自從有了鐵木爾送他的匕首,這華而不實的金刀也沒了用處,他稍一思索,便將這兩樣取了下來,遞給了阮浪。
「你過生日,我也沒什麼好東西給你,這點東西,就算是賀你的生辰吧!」
「萬萬使不得!這是上皇隨身之物,豈是老奴一個卑賤之人可以用的?」
阮浪誠惶誠恐底跪了下去,連連擺手拒絕。
朱祈鎮微微一笑,伸手將他扶了起來,淡淡說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嗎?在這裡哪裡有什麼尊卑之分,我當你是朋友,這點生日禮物算得了什麼?除非你真當我是囚犯,不願結交我這個朋友,那你不收,我也無話可說。」
「朋友?」
阮浪不由得老淚縱橫,他入宮幾十年,就算是同為太監的,也不曾有人將他當做朋友,只當他是最卑賤的奴才,所以才會被指派了這個誰都不願意來的,最沒前途的差使。卻沒想到,在這裡,昔日的皇帝,本該高高在上的太上皇,這等尊貴之人,竟然肯折節下交,當真拿他當做朋友一般。平日裡他送了飯菜過來,打掃庭院之時,他們兩人就時常跟他聊天,說些他從未聽過的奇聞異事,全然沒有把他當做奴才下人的態度,他剛開始也有些受寵若驚,後來慢慢才習慣過來,可是沒想到,今日為了轉移他們注意力,隨口說出自己的生日,竟然會收到如此貴重的禮物。
比這禮物更重的,是這兩個字的份量。
凌若辰也點了點頭,微微有些赫然地說道:「老阮啊,真不好意思,他還有禮物可以送,我卻是兩手空空,真的什麼東西都沒有,只好厚著臉皮,拿他的東西做人情,就當我們一起送的,你若是不要,我們可真的會生氣的哦!」
「要!要——」
阮浪收起了荷包和金刀,抹去淚水,笑著說道:「既然如此,你們也得好好吃飯,否則明天我就不帶壽包給你們了。」
「嘿,這就學會要挾人了啊!」
「多餓一會好多吃你的壽包不行嗎?」
「哈哈!——」
三人又笑了起來,之前陰霾的氣氛,霎時一掃而空。
()
http://
ht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