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靜靜對視,一陣微風自她們之間掠過,拂帶著二人的衣袖展開咧咧做響,許盈容神情一定,朝班兮款款而來,走到和她只有一步之遙的位置停住腳步,她眼睛中印襯著晚霞的五彩光芒,看起來卻不覺溫暖,反而冷峻之極:「到了現在,結局已經注定,不論趙合德的意志怎樣,願意於否,都不會改變大局。你,也一樣。」
班兮沉默不語,她靜了片刻,又道:「今日太后已經安排了許多事情,給我下的就是這道命令,不要說我不顧及姐妹情誼,你有今日也是多虧我當時願意幫你,正如我有今日,也多虧你後來助我。」
「原來你還記得這些。」班兮淡淡一笑。
「怎麼會不記得呢?當初若不是我推了你一把,選女之中你又如何能輕易出類拔萃?從前侍寢之時,若不是你向陛下舉薦我,我又怎麼可能懷上這個孩子。」許盈容徐徐道來,臉上卻沒一半絲笑容。「正因為記得,我才要讓你明白知道,說到計謀籌劃,我絕不是你的對手,便連趙合德柳息兒,我也不能比較,可是,與你們不同的,是我有家世背景。自打我入宮起,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我不要爭寵奪愛也不爭品階高低,我要的,只是一個孩子而已,有了孩子,自然就有人能為我謀劃,得到你們永遠得不到的東西。對如今的漢室而言,美貌賢德都不重要,只有子嗣才是最要緊的。」
班兮道:「難怪你一味躲避。不但一力推薦我,連盼兒,也是你煸動的吧,」許盈容道:「她若是沒有貪念,我再怎麼煸也只是枉然。手機站不是嗎?」二人正說著話,便聽院外腳步聲響起,不多時,便走進四個太監,他們中地兩人將手中的一張小榻放在地上,又自另一人手中的托盤裡拿出一盅酒來放在榻上。
班兮木然注視一切,即不說話也不抬頭,許盈容在一旁道:「這是太后的命令。恕我無能為力,」班兮這才注視她,道:「若是我不喝呢?」許盈容嘴角一陣抽搐,朝她身後四個太監瞟了一眼。
面對此情此景,班兮倒不由得笑了:「真叫人意想不到呀,清高的許盈容還有這樣地手段,怕是合德再世,也只有苦笑而已。」
許盈容緊緊咬牙,還是忍不住說道:「那麼你呢?你以為你除了苦笑,還能有什麼別的作為?」
班兮還沒說話。卻聽得院外忽然腳步聲大作,轉眼之間,已經有數個侍衛衝進院落,在小院裡站做兩排。許盈容臉色大變。目光在這些人身上呆呆注視,忽然狂叫道:「好呀,原來你早有準備,好個歹毒的女人。」
班兮不屑和她再對話,轉身就要離開,只聽許盈容大叫:「你一走了之容易,可是,你也不顧念他嗎?」班兮微微一怔。卻聽許盈容喝道:「你轉身看看這是什麼!」
驀然地,只覺心中一沉,班兮緩緩車轉身子,回過頭來,只見許盈容右手高舉,她的手上赫然是一支——長笛。
許盈容儀態全失。放聲大笑道:「果然不捨得麼?」
班兮朝她步步語音低沉:「你怎麼會有這個?」許盈容獰笑道:「要我現在就說麼?」班兮只得揮手讓侍衛退出院外,在她面前站定再問了一次。
許盈容道:「哼。你在和趙合德攤牌那天,就把他送出了宮,可是我卻知道你其實也捨不得,因此又給攔了回來,還怕讓你知曉了擾亂你的心神以至於計劃失敗,得不償失。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你。」
班兮平靜的臉上終於顯出怒容,道:「你把他怎麼了?」
許盈容道:「他對我總算是有恩,若不是有他在,我這麼虛弱的體質,那孩子怕是極難保全,幾次三番都是*著他的藥才活轉來,他是我們母子地大恩人呢,我怎麼會對他怎樣?」
班兮緊緊握拳,竭力控制,才勉強制止自心底湧上的憤怒恐懼,身體卻已在抖個不停。注視眼前這個女人,她只覺五臟六腑都正在被怒火焚燒,雖然隱隱覺察到她的用心,可是沒想到她的動作比預期的更早,要怎麼辦?要怎麼辦才能救他?饒是她平日總能保持冷靜,可這一刻卻已經全然無法定下心來思索。
許盈容看著她神情變化,雖然知道自己的計謀得逞,可心裡卻還是暗自戒備。二人對執許久,卻見班兮眼中暗光一瞬而逝,她雙拳握緊,轉身朝院外走去,許盈容一愣,正要再問,卻聽班兮召手叫過一名侍衛說了幾句話,那侍衛點了點頭,領著眾侍衛頓時走的乾乾淨淨。
在眾人的錯愣之中,班兮慢慢走回,道:「他在宮中?」許盈容道:「可能在也可能不在,說不定就藏在我的茗心館裡呢,不如你帶人去找上一找?」
班兮忽然輕輕一笑,抬頭與她對視,她的聲音出奇地平靜,甚至還帶著輕許笑意:「你真是太糊塗了,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和我呈口舌之快麼?我若是換成你,看到侍衛離開,會及時把握時機把該辦的事辦了,誰知道那些人會不會回來又或者他們會不會去叫什麼人去了呢?」
許盈容臉色一變,道:「哼,就算叫了陛下到來,我也不怕,只要我有這笛子在手,栽髒你個私通之罪,陛下也會活活掐死了你,」班兮卻神情淡然,道:「我說他不會的,你要不要跟我賭上一把?」許盈容看著她笑臉,心裡的不安無法言表,她確實沒有把握,更別說和眼前這個女人做這樣地比試,她強自按捺不安,問道:「這麼說來,你倒提醒我了,好的很,你是要自己喝還是讓人給你灌下?」她身後太監聞言,立刻將酒盅拿起,不料班兮自已竟伸手接過,她沉默著注視著盅裡的酒水,好一會才抬頭,她的聲音已經回復柔和:「盈容,我死了之後,你能不能放了他?」
許盈容微微一愣,霞光之下只見班兮的眼中兩滴淚水盈盈透亮,她轉頭不去看她,卻聽班兮輕聲道:「就算是為你的孩兒積德吧,你答應我,你會放過他,」許盈容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班兮又道:「我相信你!」說罷她毫不猶豫,已經將手中的酒盅舉起,一飲而下,許盈容驚的呆了,手足無措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她身後一個太監上前,輕聲道:「娘娘,此地不宜久留,走吧,」許盈容反手一推,忽然聲嘶力竭地大叫道:「你們滾,全都滾!」幾個太監沒料到她會發怒,不敢再停留,逃似地跑了出去。
小小的院落裡,只有班兮與她呆呆站立,兩人都如同石塑般一動不動,四週一片寂靜中,班兮忽然身子一軟,向後便倒,許盈容急忙上前用全力抱住了,看著她嘴角微微淌出的血絲,許盈容卻覺心如刀絞,這個分明自己時刻害怕,想要將她除去的女人,當這一刻終於到來時,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痛,像是有刀在剮有刺在扎一樣,痛的她說不出話來。
懷中的班兮身軀顫抖了一下,她睜開眼睛,視線無力:「盈容,其實我……早就想結束這一切……謝謝你,給了我唯一能離開地法子……」
許盈容忍不住放聲大哭,抱著她用力摟緊:「兮兒,對不起對不起……你放心,寧熾一定會沒事地,他在我爹的府裡……我用我地孩子直誓,我一定會保全他!」班兮輕輕吐出口氣:「我信你……盈容……這個皇后,不容易呢。你要時刻小心……保護你的孩子……」
她說罷用力深吸口氣,眼朝上望,不知是看向哪裡,久久停頓之後,一聲極輕極輕地聲音自她口中說出「對……不……起……」
她的眼睛緩緩合攏,任許盈容怎麼搖曳,都再也不能睜開……
同年,許盈容被立為後。
次年,她的兒子承被立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