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越來越可笑了。
雖然劉騖沒有明確表示一定要立班兮為後,可是將太后的提議一再壓下,還是透露了他的想法。而王太后面對懷中稚嫩可喜的嬰兒臉蛋,身為祖母的責任感無時不督促著她要達到目地的決心。母子二人各執心事,朝臣們隔三岔五的便被兩人輪番召見,幾乎到了明火執仗搶奪者的地步。
這多像一出鬧劇。
尤其是身為主角的班兮和許盈容完全置身事外,得閒時常常相伴,不是品茶賞花,就是譜樂合音,行同姐妹,任是誰都能看出她們情深意厚。
可是,當夏日的風終於開始變地輕柔時,一個消息傳到了班兮耳中,面對宮女剛剛閉合的雙唇,她幾乎用了半天的時間才勉強消化下方才聽到那句話。
要這樣開始嗎!她極輕極輕地說出這幾個字,神色間忽然黯淡下來,明媚的艷陽下,她的身影似乎變的格外單薄,靜靜佇立許久,她轉身離開了未央宮。
茗心館自從許盈容升至昭儀後,也是著實修繕了一番,庭院內栽植了整片的青竹,遊廊水榭環環相繞,處處散發著清幽的高貴氣息,一如她的人。
班兮來到時,許盈容淡裝素面,正在竹林中撫琴,這琴聲悠揚如風,在徐徐朝西落下的艷陽中透露出絲絲清冷,宛如提前到來的爽潔秋意。遠遠便看到班兮的身影,她含起笑靨,一面扶琴一面朝她注視。班兮走到她身前時,她地琴音也剛好停止
「還記得這支曲子麼?」許盈容道。
「好久沒有聽到鳳還巢的琴音了,想不到你還能彈的這麼好,」
「這是從你那裡學到的,雖然勉強記得琴音。可要彈出你的那番韻味,我卻還是不能。」
「各人有各人地味道,琴音都是因心境變化,似問人的心境又怎會完全相同呢。」班兮道。
許盈容笑道:「確是這樣,」她迎著班兮站起身來,二人並立,朝院外看了一會,她道:「秋天就要到了。你我入宮,也有三年了吧。」
「是呀,時光轉瞬即逝,」班兮的語調中透著傷感「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聽了她的語氣,許盈容朝她看來,笑道:「今日是怎麼了?忽然傷感起來了,」班兮沉默片刻,笑道:「你也知道我這人就是這樣,無端端的也會鬧這毛病。不用在意。」許盈容笑看四周,握住她手道:「我天天在這院裡呆著,著實有些煩悶了,來。我們去別的地方逛逛。」班兮由她牽著,二人也不帶隨侍宮女,出了館門往南而去。
在宮牆內緩緩漫行,看似漫無目的,可攜手前行不久,不知不覺竟來到了遠明館,自從班兮自這裡搬走後,此地再度廢棄。小徑兩邊的雜草長及過腰,院內落葉紛飛,塵土堆積。
許盈容四下張望:「想不到竟走到這裡來了,」班兮倒是神色坦然,微微一笑,當先進入看著院中熟悉地蕭條景致。她歎道:「其實我也時常想著要來看看,這樣也好。」
二人在院中佇立。許盈容歎道:「這裡雖然簡陋,卻是漢宮裡唯一一處能讓人清靜的地方。」班兮看她一眼:「清靜於否,不是只看心境的麼?」許盈容笑道:「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如你這樣。因環境變化,隨遇而安,才是大多數人的經歷。再說,能夠面對陛下獨一無二的恩寵,卻還是無法快樂的,這世上,也許也只有你一人罷了。」
班兮聽她這麼說,眼中的光影起了一點細微變化,只笑了笑,也沒有搭腔。許盈容在院中遊走一圈,回到她身邊時,用不經意的語氣道:「對了,近日你可曾聽聞到什麼風聲?」看班兮搖頭,她再道:「聽說立後的事越鬧越大,以王莽與明鏡大師為主,竭力推薦你的那幫大臣們,前些日子竟然還找上了太后。真是有趣極了,看他們這般鬧騰,真不知哪日才是頭呢。」
班兮淡掃到她分明在笑,卻全無笑意地眼睛,轉頭朝院中的梧桐看去,她淡淡然地道:「等立下了皇后,自然就到頭了。」許盈容微微一頓,沉吟片刻,她道:「到了今時今日,你還是和當初一樣麼?對權勢依舊無意追逐?經歷了這麼多事,你的心,依舊是原來那個麼?」
班兮語氣中透出倦意,道:「不,它不再是原來的樣子了,」許盈容愕然一驚,轉身朝她注視,她地眼中不由自主流露出驚慌詫異「這麼說,你只是,表面裝著無動於衷,事實上卻很在意?」
班兮抬頭與她對視,半晌才道:「很在意的那個,是你吧。」許盈容臉色一變,扭頭不去看她,卻聽她輕歎道:「其實我的意思,是說我們自入宮以來,不論走過怎樣的道路,到了今天,無論是心境還是稟性,都很難回復從前,誰也再不是原來的模樣了。」
許盈容道:「不錯,其實說到底在意又有什麼錯呢!畢竟這些人正在以你我為旗幟爭鬥吶喊,雖然我們也不過是這一場權力決逐中的借口,可是最後的歸宿卻也是相當誘人的。」看班兮又再沉默,她想了一會,道:「話說到這裡,我們也沒必要掩飾什麼了,你我一同入地宮,說到交情,你是我唯一一個患難與共的朋友;說到人品,我向來也最敬重你,當初才會出手相助,為你提攜。可是今天,我們是不是也應該表一個姿態呢?」
她轉身到班兮面前,與她對視,道:「你若是真的無意當這個皇后,就跟我一起去見太后吧,我保你毫髮無傷,只要你能夠在她面前表態,她自然有法子安撫那幫叫囂的臣子。」看班兮不語,她*近一步,又道:「你的心不是並沒有在陛下身上嗎?日夜留在他的身邊,看到你痛苦難過,我心裡也不好受,你又何必苦苦隱忍呢?」
班兮垂頭靜默片刻,抬頭道:「這些話,是你地心意還是太后地呢?」許盈容木然一笑:「那有什麼區別?」班兮注視她的眼睛良久,淡淡一笑,道:「確實沒有區別。」說罷,她轉身想向院外走去,才跨出一步,卻聽許盈容道:「聽說了麼……趙合德自盡了。」班兮身形一頓,她又道:「她將腰帶纏在牢門上,了斷了自己。唉!在牢裡地日子一定很難過吧,她是享過榮華富貴的人,從這個位置下來,必是受不了了。」
班兮這才回轉身看她,點頭道:「是,我剛剛聽說不久,可是……」她幾乎一字一頓地道:「她是不會自盡的。」
許盈容一怔,卻聽她再道:「趙合德絕不會自盡,如果要死,剛被打入天牢時就死了,她能忍受凌辱,就是因為她在等機會翻身,這樣的人,又怎會自盡呢。」
許盈容沉默點頭,將目光自她臉上移開,略有些陰晴不定,對著院子出了會神,她轉過頭來,卻遇到班兮清亮的目光,她神色一頓,笑道:「幹嗎這麼看著我,你懷疑是我做的麼?」
班兮避而不答,卻道:「是誰做的,這有區別嗎?」許盈容嫣然一笑「果然沒有區別,她心狠手辣,早就應該死了,虧的陛下仁慈才讓她多活了幾天,說到底早死遲死也沒什麼分別。」
「你錯了。」班兮道:「早與遲對她而言分別極大,若不是有人先行一步要了她的命,說不定她就能有機會翻身,在漢宮中再度掀起波瀾。所以下手的這個人,幾乎和我一樣明白這個道理,知道再不能等待下去,她等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