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恐萬狀!
趙合德不可置信地瞪著眼前這人,只覺全身麻木,仿似靈魂自身軀抽離,任是怎樣掙扎也回不過神來,在這時明時暗搖曳不定的燭光中,如鬼魅般迎面放大的瞳孔、不應該在此時此地出現的這張臉、這一切,是一場夢魘麼?
她全身顫抖,身體軟軟垂落跪倒在地,說話聲已經完全沒有平常的半絲語調「陛……陛下……」
劉騖一把抓住她的衣領提到面前,怒喝道:「你想辯解麼?好啊,你倒是說說看,你掐死那個孩子時在想什麼?你向朕哭訴她遇到意外屍骨無存時你又在想些什麼?朕對你百般溺愛,想不到你竟會如此回報……」他的話一句比一句響,說到最後,已是放聲狂叫。
「為什麼?你回答朕!」他抓住趙合德用力搖擺,仿似要將她生生咬碎般的牙齒正在咯咯作響,提著她的手也抖個不停。趙合德的面容因恐懼而扭曲,在劉騖的逼視下,承現一片死白,嘴唇不停顫抖,卻哪裡還說的出話來。
耳聽得有腳步聲由遠至近漸漸清晰,幾個太監帶著侍衛已經衝到了屋前,看到眼前的景象,這些侍衛便上前要將趙合德抓起,卻不料劉騖忽然狂叫著一個耳光扇了開去,聲嘶力竭的怒吼道:「滾,全給朕滾!」侍衛們面面相覷,只得退到屋外把守。一時間裡外都安靜下來,屋裡的三個人,更是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充溢耳膜的,是雜亂粗重地呼吸聲,可是就算是用盡全力去呼吸,將肺葉裡的每一口氣都深深轉換,對於胸膛間壓抑著的劇痛卻是毫無幫助。
這一刻似乎永遠停滯不前。長到沒有邊際,好似時間在此停下,等待著屋內三人變做化石為止。16K夜間的風嗚咽著自院落中捲過,不知過了多久,劉騖的目光才終於從趙合德身上緩緩垂落,他仿似在這片刻之間老了許多,全身無力地退後幾步,重重坐在長榻上。不發一言。
到了個地步,趙合德也知必死無疑,可是眼前劉騖的舉動卻有些讓她意外,抬眼看向這個男人,此刻正垂首坐在眼前,他的額角有幾縷髮絲垂落,臉色蒼白,趙合德忽然心中一痛!
從沒有這麼痛過,猶如尖錘刺入,分明只出現一個腥紅的血點。可內裡已經血流成河,這是她的良人,她的君主,可是自己對他做了些什麼……趙合德忽然撲上前去。撲倒在他的腳邊,淚如泉湧:「陛下……臣妾錯了,臣妾,錯了!」
劉騖木然不動,仿似完全沒有聽到她的告罪,只是低垂著頭看她,待她哭聲漸止,他忽然輕輕揮手。道:「將她打入天牢!」門外侍衛頓時應聲進來,將痛哭流涕地趙合德押了出去。
十數個太監侍衛在外垂首佇立,皇帝沒有出聲,他們也不敢進屋請駕回宮。四周再次陷落一片死靜,許久許久,才聽劉騖道:「你過來。」一直站在後面地班兮這才慢慢上前。劉騖抬頭朝她注目。他的嘴角赫然帶著一抹冷笑:「你有了身孕?」
班兮木然搖頭:「沒有,那只是為了讓她入局設的棋子。」劉騖輕輕一笑:「棋子!那朕呢,朕在你的這盤棋局中,算是第幾隻棋?」班兮垂目不語,他又道:「趙合德罪該萬死,可是你……也一樣罪大惡極,你可知道?」班兮沉默片刻,自行跪在他面前,黯然點頭。
劉騖垂頭看她片刻,一股怒氣猛地升騰上來,一把將她提起,他怒吼道:「在朕的酒中下藥讓朕昏迷,又將朕捆綁在內室,無一不是死罪。你就是這樣款待朕的麼?這就是你約朕私會的目的?真是小看你了呀,你竟然還能拿捏藥量,讓朕及時醒轉剛好聽到你們的談話,為什麼做這一切,你有什麼權力這麼做?為什麼要這麼做?誰准許你死?誰准許你將朕的女人隨意抽離?你們誰對誰錯,朕沒興趣知道,你為什麼要騙朕到你這該死地煦儀館來!」
他咬牙切齒,注視她的雙眼中滿佈血絲,流露無盡凶光。原以為今日受邀來此是享受她總是別出心裁的又一個鬼點子,卻沒想到等待自己的是這樣一場戲,自始自終,身為君王地自己竟然只是眼前這個小女人棋盤中的一枚棋子而已,這怎能不讓他怒火中燒。
趙飛燕變的瘋瘋癲癲,如今既然親耳聽到了趙合德的話,這個女人也留不得了,而眼前這個班兮,這個班兮……他朝她探身過去,想自她的眼眸中發現一點什麼,他的鼻息沉重之極「你究竟想做什麼?看著朕痛苦你會快活麼?回答我!」
這纖小的脖子在他的手掌中仿似只要他再稍微用一丁點力氣,就能將其生生擰斷,這個明明連生死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地女子,卻只是這樣抬著冷靜的雙眸注視自己,這雙眼睛中淡淡地沒有光彩,活像一具已經死去的幽靈。
可是劉騖不想放過她,他的手漸漸使力,指節發白,沉聲命令道:「說話!回答朕!」看班兮終於動了動嘴唇,他才放開手,瞪視著她。
班兮離開的他的手掌,頓時全身無力,滑落在地上,屋內二人都是重重喘息,那支趙合德點燃地蠟燭也在此刻悄然熄滅,二人頓時陷入在黑暗之中,沉寂了片刻,只得班兮輕聲道:「宮闈之爭,陛下不是一直很喜歡旁觀嗎?」
劉騖身體一僵,卻聽她又道:「臣妾很早就知道,不論是許後還是趙合德,甚至當初地柳息兒,都是掌握在陛下的遊戲之中,不是嗎?」她說完這話,不再言語,屋裡又靜了片刻,便聽劉騖道:「拿一支燭台進來,你們全都退到外院去。」門外太監立時依命將點燃地燭台放在屋裡,所有侍衛太監宮女在瞬息之間都退了個乾乾淨淨。
整個院落裡只留下他們兩人,班兮依舊跪倒在地,而劉騖坐地長榻上向她沉沉注視,他的目光中憤怒已經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隱隱然地卻像是殺機。
「你都想到些什麼,說來聽聽也好!」劉騖道。
班兮閉了閉眼睛,才輕聲回答:「當初柳息兒陷害趙飛燕落入冷宮,臣妾曾經去看望過她。」
「哦,你倒是有些菩薩心腸,那時我記得你自己都不保,還敢去看望冷宮的妃子,你膽子可當真不小。」劉騖淡淡地說道。
「臣妾也知道那樣不妥當,所以是選了夜靜更深的時分去的,可是去了之後,卻看到有人自冷宮裡出來。那夜月光明媚,臣妾這才得以窺見陛下的身影。」劉騖道:「是呀,朕也是掛念著這個美人兒,所以半夜去看望她,這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麼?」
班兮道:「自然沒有,臣妾當時也想,既然陛下對趙飛燕如此重情,恐怕用不了幾天,她就能離開冷宮了,卻沒想到,她並沒有因此離開,而是因為盼兒的探望引出趙合德,才得以恢復身份。說起來,其實柳息兒確是以尋常姿色做到了許多比她出眾之人都沒能做到的事,她得到陛下寵愛的時間長的令人心生疑惑。」
劉騖道:「哦,原來你也會妒嫉他人。」班兮歎道:「照理說柳息兒不可能那麼順利的做完她的計劃,因為她的計劃實在荒誕,可謂漏洞百出,卻偏偏無人阻攔,由著她被野心誘惑,越陷越深,終於到了不可自撥的地步。我想,陛下也許,也在旁觀吧,這一場鬧劇的主角,只有經得了您的默許,才會愈演愈烈,不能收場。」
劉騖冷笑道:「她懷著朕的骨肉,朕怎麼會由著她胡來,她要尋死,也要留下那孩子才是。」班兮黯然神傷,道:「後宮對陛下而言,是另一個戰場麼?所有的妃子,竭力討好您的,以陛下喜怒自處的女人們,在陛下的眼中又是什麼?」
劉騖微微一愣,沉默片刻,他抬頭向窗外凝視,道:「不錯,是朕讓林增暗中幫助柳息兒,也是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趙氏姐妹在面前耍小聰明糊弄皇后,因為這些樂子是朝堂上享受不到的。明明是朕的天下,可卻有那麼多人阻止朕恣意享樂,所以只有後宮,是朕的另一個更自由的天下,看著你們為了爭寵用盡心計,偶爾隨心意幫襯一下弱者,或是讓勝利者得意忘形,無一不是更好玩的把戲。」
然後,他朝班兮俯低,輕聲地帶著笑音道:「其實,朕並不在意趙合德是否真的殺了那孩子,只是讓你這樣握在掌心的感覺太差,實在是讓朕哽不下這口氣呀。你說這要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