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明,自天亮時起就被張美人的吵嚷聲打亂的煦儀館終於回復了往日的寧靜,溫柔地夜色鋪撒在庭院裡,各屋的燈都已熄了,靜悄悄地聽不到一絲聲音。
可是在正屋的裡間,卻傳來一兩聲壓抑著的低呤,隨之還有被褥翻動聲,互相夾雜,聽起來很是曖昧。但是,發出聲音的這人卻是一臉痛苦,她正緊緊咬著下唇,掙扎著想要下床叫人,卻苦於全身無力,動彈不得。近日因為她睡不安穩,四周窗戶都關的嚴嚴實實,只在外屋留下一個宮女守夜,可屋裡明明呻吟連連,外屋卻悄無動靜。
班兮用盡全力伸手拉動床幔,好不容易才抬起來的身子卻被忽然走到床前的一人伸手按住,她徒然倒回床上,瞪著眼前這個黑影,說不出話來。
這人在她床前站立,好似正在欣賞她的痛苦表情,好一會都不說話,靜靜站了片刻,才見火燭一亮,這人點燃了燭台放到床邊的小几上,自己則在床沿坐下,看著班兮,她長歎一聲道:「滋味不好受吧。為了不讓你死,我還特意減了份量呢。」正是趙合德。
班兮咬牙道:「你……給我下了什麼藥?」趙合德微笑道:「這還不明白麼?肚子很痛吧?一陣陣抽著刮著的痛吧?你我直是有緣極了,這個滋味我五年前也嘗過一回,絕對是永生難忘的味道。」
班兮目色死灰,嘴唇顫抖道:「你……你怎麼知道……我有了身孕。」
燭火印上趙合德的雙眸,宛如燃燒地地獄之火在她眼底跳躍不停:「這很容易呀……1#6#K#。你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我,別忘了我知你至深,每日每時想的都是你呢。我對你可是懷著便是朋友也永遠及不上地眷戀之情呀。」她滿臉柔情,伸手輕輕撫摸班兮的頭髮。又道:「今生今世,我都不會忘了你的,如今我沒了姐姐,不如你來做我的姐姐吧,這樣一來,我就可以好好疼愛你啦!」
班兮竭力躲避她的手,同時喘息著想要坐起身子來,卻又被她制止。試了幾次之後,已經無力掙扎,額頭上卻出現了許多黃豆大小地汗珠,趙合德用手帕為她擦拭,又道:「你這麼嬌小玲瓏,卻沒想有這麼強的忍耐力,當年我是痛的滿地打滾呢,你倒連聲也不出一個,真是了不起。」
仿似決定接受眼前的一切,班兮的掙扎漸漸平息。竭力調整呼吸之後,她好像也冷靜下來,道:「你用什麼法子在我館裡下毒,我這裡。應該沒有你的人吧。」趙合德笑道:「說到這個,我又忍不住要誇讚你一番,整個後宮恐怕只有你這煦儀館讓我無法進入,不錯,你這裡沒有我的人,可這也不表示我就沒下手的機會,比如……有人來鬧館。就是最好地下毒機會。」
班兮一怔,道:「不錯。我早猜到張美人是受你的指示,卻沒想到她原來只是你的擺設,你……趁她帶人來尋事,這裡人心浮動,將注意力都引到她身上時,另安排人到廚房下毒是嗎?」
趙合德豎起大拇指。道:「了不起。全讓你猜到了。她那麼個蠢笨的人能想出什麼法子來,我就是順著她的想法。再加了點調味劑而已。電腦站館裡的下人們都跑去看氣勢洶洶的張美人帶來什麼花樣,我的人自然就有機會下手了。」
班兮黯然不語,朝屋外看了一眼,趙合德又道:「你不用看了,沒有人能進來救你,要不是我實在想看你難受的樣子,才不會涉險跑到這裡來,這一切自然有那個倒霉的張美人承擔後果,她帶人鬧事可是有目共睹,然後緊接著你便出事,怎麼說她也逃不了干係。唉,說實話我確是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要來這一趟,戰利品這樣地東西,一定要親自驗收,才有趣味。」
班兮苦笑道:「這下你滿意了吧,這一局,確是我敗了。」趙合德笑道:「我早說了,你根本沒有和我斗的本事,何必逞強,弄到自己這麼受苦。」班兮道:「哦,這麼說來,若是我不和你鬥,你就能容這孩子活著?」
趙合德笑道:「自然不能,別說是你,就是飛燕她有了孩子,恐怕我也無法忍受。我既然不能生養,如果不讓宮裡這些女人都和自己一樣,豈不是吃了大虧?」
班兮冷冷看她,道:「是呀,當時的宮女曹珍,也是被你下的毒。」
趙合德倒沒想到這個時候,她還能想起別人來,微微一愣,笑道:「這個自然,許後那人,便是心裡恨這孩子恨地要命,她也沒有下手的膽量。是我買通了她手下的一個宮女,給那賤人每日服食少量藥物,再到我要帶著皇上去昭陽宮那天,給她吃了最後一劑猛藥,這樣才將那個就算平安生下,也不會健康的孩子打下來。」
班兮黯然道:「這些藥都是那個邢太醫幫你弄的吧?要不然你假裝小產,沒有太醫幫助,可也行不通。」趙合德笑道:「這個自然,這點手段,我還是從柳息兒那學的呢。她當初借太醫隱匿真相,偷龍轉鳳,手法可高明的很呀。」
班兮聽她提到柳息兒,更是神色痛苦。趙合德得意洋洋,道:「原來你果真和她有些交情,」班兮沉默片刻,道:「我和她一起入的宮,看她結局那樣慘淡,自然心裡不好過。」
趙合德看到她傷神地神色,卻覺心中愈發痛快,又想起一事來,笑道:「既然你心裡不好過,不如就讓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吧。這個柳息兒換來的那個假兒子自然是死路一條,可她那個真女兒,你可知結果怎樣?」
班兮道:「不是說托付孩子的一家人遇到盜匪,全給殺害了麼?」趙合德哈哈一笑,道:「這是我讓那些侍衛告訴皇上的話,信不得的。」班兮看她掩嘴輕笑,便問:「那真相又是什麼?」
趙合德笑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停下,道:「那個孩子一早就尋回來了,是我當著柳息兒的面,活活掐死地!」看班兮一動不動,似是被自己地話嚇的怔住,她愈發得意,笑地上氣不接下氣。
卻覺床榻微微一動,班兮臉色慘白,卻已經坐起身來朝她直視,一字一句道:「你殺了陛下的骨肉?」看她眼中一絲厲色漸漸濃稠,趙合德忽覺心中一顫,隨即想到這個秘密既然給她知道,可留她不得,反正如今這樣的光景,她的生死已經在自己的手上。這麼一想,便將心裡的不安壓抑下去,道:「不錯,是我殺的。只要有我趙合德在宮中一日,就絕不容許有別的女人為他生兒育女!」
班兮又道:「可你並不能生養,你這麼做,是陷陛下於不義,陷大漢於不義,」得意忘形的趙合德已經完全聽不出她話中的含意,便是聽出了,也只當她是只再也飛不出自己手掌心的飛蛾,因而毫無懼色,接道:「那又怎樣?只要我做了皇后,待陛下歸天時,立一個漢室侄子侄孫為帝,不就行了?」她說完此話,便站起身來直視床上的班兮,心裡盤算著要立刻制她於死地才行。
但,屋裡忽然起了變化,說不上是什麼,總之空氣中充滿了詭異的氣氛,而更加詭異的,是片刻前還氣喘吁吁,全身乏力的班兮竟然已經自床上輕鬆下來,站到趙合德面前。她臉上的痛苦神色分毫不減,可是眉目之間已經全無片刻前的神情,仿似那份在她體內撕裂的痛楚已經全然消失,如今她依然在承受痛苦,可這痛,已經與肉體無關了。
趙合德與她對視,忽然被一種莫名的恐懼牢牢抓住,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班兮眼中的神色卻讓她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她做了幾下深呼吸,正準備強自慎定心神,卻見班兮已經離開她的視線,轉身進了床後的內室。
她想逃麼?這念頭只在趙合德腦中匆匆閃過,便覺不知從哪裡吹進來一絲微風,吹的燭火搖曳,一室的黑影也如同群魔亂舞般的跳動起來,趙合德朝燭光注視,看著它漸漸平息,轉過來時,卻見屋裡多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