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往裡走,漸覺大殿裡陰側側的。宮外春日的溫暖陽光似乎與這裡毫無干係,殿內的空氣中更是揚溢著某種奇特的香味,使得踏入此間的人,都恍惚間遠離了塵事一般,昏昏欲睡,幻影重重。這一種類似花草卻又不同於花草的熏香,越往殿深處走去就聞得越是清晰,柳息兒只覺胸口鬱悶難受,心底深處更是因為這隱隱然地氣息,察覺到了某種不安。
殿內宮女垂首環侍,幾個太監宮女自劉騖睡房出來,都是手棒殘酒余餚,看來皇上這一夜又在酒色之中度過,柳息兒臉色發青,向內堂邁進。
才走出幾步,便見劉騖正自睡房出來,身旁有太監趕著為他繫上襟帶,抬頭見到柳息兒已經出現在面前,劉騖臉上閃過一陣不宜察覺的厲色。柳息兒遁前行禮,道:「這幾日沒見到陛下,臣妾心裡實在掛念,這才明知擅闖陛下寢宮是死罪,臣妾還是忍不住跑來啦!」
劉騖道:「你應該在自己館裡好好養身子,以後別再這樣了,朕得閒自然會去看你。」柳息兒看他神色間雖似平常,可眉目裡卻隱隱藏著喜悅神情,她向睡房裡看了一眼,不由得醋意大盛,仗著醋膽包天,道:「臣妾這些日子睡不安穩,思來想去,原來是臣妾這挑剔的鼻子作怪,想是往日聞慣了陛下寢室裡爐香的味道,回到自己住處這才無論如何睡不安穩。臣妾再不敢打擾陛下,只來求陛下將那只香爐兒賜給了臣妾吧!」一面說著一面竟顧自向劉騖房中走去。
她心急腳快,等劉騖回轉身來,她人已然站到了門檻邊上,一雙杏眼惡狠狠向龍床上看去。果見床上緞被起伏,有人臥在其中。柳息兒畢竟不敢上前揭開床幔,倒裝作嚇了一跳。道:「哎呀,臣妾實在是太失禮了。請陛下重重責罰!」劉騖自她身後走出,卻笑道:「你這急性子可要好好改改才是,」柳息兒聽他說話全無怒意,不由得得意洋洋,便回身向著劉騖。正向他展示一個嫵媚的笑容,卻聽得有人在她身後輕輕喚道:「陛下……」
這聲音柔媚入骨,與班兮的低言細語完全不同,可卻憑空讓人忽然浮想聯翩,實在是媚到了極處、蕩到了極處……柳息兒只覺心中一顫,幾乎一寸寸地旋轉過頭去。
只見黃色的床幔裡隱隱坐起一個人來,隨即便有一隻輕軟無骨的纖細小手自紗幔中緩緩遞出,掀起床幔一角,露出一個尖尖地下巴頜兒。自柳息兒的眼中看出去。這張臉孔幾乎是在床幔極慢極慢的掀起中一點點展現在她面前,便如一幅世間罕有地美麗畫卷在她眼前緩緩展開。這芙蓉桃花面、如同存蓄著脈脈秋水,好像只要她一個眼波便會立刻滿溢而出的含情雙眸、那一點紅唇更是像一片無心跌落地花瓣兒。嬌艷欲滴。
這絕色地姿容,是夏之喜、商之妲己、周之褒姒般的傾城紅顏、亡國禍首。她唇間那一抹緋紅。在柳息兒的眼中無異於重重血色。一片猙獰。她向這陌生女子怔怔凝視,只覺全身如墜冰窟。自腳底下冒出陣陣冷氣,將她凍結在原地,動不了分毫。她的眼睛中滿是絕望,盯著這張雲鬃松垂的絕世容貌,心底有一個聲音驚慌失措地喃喃自語:「不好了,不好了!」
卻見一旁地劉騖聽到此女呼喚,早已走到床前,柔聲道:「你醒了?再多睡一會吧!朕到時候上朝了。」那女子依到他胸前,含羞答答地看著他道:「陛下要早些回來!」劉騖更是以柳息兒從未見過的神情,伸手在她臉上輕輕撫摸,臉上早笑開了個花來。
柳息兒呆在原地,苦澀地發現自己竟然已然變成一個透明人,看二人說話調笑,她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道:「陛下!」哪知劉騖不知是沒聽到還是沒注意,居然連頭也不抬,柳息兒只覺氣血上湧,再也忍耐不住,再上前邁進。卻忘記自己正站在門檻兒邊,這一邁腳,頓時身子一晃,她心情雖亂,神志卻是異常清醒,伸手一把就扶住了門框。可只一閃念間,她已經收回自己的手,任由身體向旁倒去,右手橫掃更是帶倒了身後花架,發出震天響的一片亂聲。
她用手護住腹部,身子已經倒在門前厚厚的地毯上,眼見劉騖聞聲轉頭,並立即放下懷中的那個女人,向自己大步而來。他的臉上是毫無作做地驚慌神色,柳息兒不失時機大叫一聲,「暈」了過去。
緊接著便在自己的身邊,她聽到劉騖氣急敗壞的叫嚷聲,內外頓時一片慌亂,眾多腳步聲紛至沓來,不一會兒便覺自己被輕輕放到一個軟椅上,耳邊又響起那個白髮太醫嘶啞地聲音了……
柳息兒只閉目不語,一面暗自企求這回「意外」沒有傷到自已腹中的孩兒,一面卻又忍不住咬牙切齒地回想方纔所見那女子的情形,這異常嬌艷地女子究竟是誰呢?
「趙飛燕!」
當許盈容的侍女輕風將早上發生在未央宮地這一切,向班兮與許盈容二人轉訴時,班兮輕輕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輕風奇道:「班夫人怎麼知道地?未央宮的清璃和奴俾說起此事時,也只說知道此人是陛下自陽阿公主府中帶回地歌姬。她來了兩日,陛下就停朝兩日,都說如今未央宮裡春色無邊,晝夜不分呢……」
許盈容斜睇她一眼道:「你怎麼也學著多嘴多舌起來!」輕風笑道:「娘娘與班夫人都是活在世外的人,可咱們這皇宮裡畢竟是個凡事纏身的地方,奴婢呀這是在為你們二位傳述些凡間的雜音呢。」
許盈容冷冷看她,哼了一聲道:「誰跟你嘻皮笑臉的,越來越沒規矩了。」輕風朝班兮伸伸舌頭,道:「班夫人,娘娘又拿這臉面嚇奴婢了,你可要幫我!」班兮微微一笑道:「你也知道她是在嚇你而已,又有什麼可急的。」輕風笑道:「那還得多虧了班夫人,娘娘自打與夫人親厚起來,再不是從前那個冷面冷心,從不和奴婢說笑半句的娘娘啦!」
許盈容越過班兮,伸手一記便打在她的頭上,罵道:「愈發的沒上沒下啦,」輕風這才笑著捂嘴,朝房裡跑去,為她們拿熱水沖茶去了。
許盈容看著她的背影,卻又不由得嘴角含笑,回過頭來正想說話,卻見班兮神情黯然,向宮殿那邊遙望,她忙道:「你在愁些什麼呢?這個叫趙飛燕的,是大有來頭的人麼?」班兮沉默片刻,才吐氣一般道:「漢宮飛燕,她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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